我们的心多么顽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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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这么说,便告诉我说她们明天就走。我连忙改口,说我明天与你们一起走,我帮你们拿东西怎么样。
阿妍立刻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说干吗要一起走,各走各的多好。她说她们的东西也不多,用不着我帮忙。我感到很失望,谢静文在一旁火上浇油,酸溜溜地说:
“听见没有,人家这是不愿意与你一起走!”
我傻傻地怔在那,觉得有些难堪。
“老四,你真没用,”谢静文看我沮丧的样子,又看看阿妍,突然气鼓鼓地说,“没出息的东西,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为什么总是死不了这条心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静文又说:“老四,你怎么一点骨气也没有,何苦死皮赖脸呢?”
阿妍觉得谢静文与王哲军闹别扭,犯不着拿我老四煞气,被她这么一激,倒有结同情我起来,说:“人家又没惹你,你糟践他干什么?”
“我高兴糟践谁就糟践,难道你心疼了,你还心疼他?”
阿妍于是就说:
“好吧,一起走就一起走,一起走又怎么样?”
谢静文说:“谁说怎么样了,是你不肯与人家一起走的。”
阿妍说:“那好,就一起走。”
于是我们就一起回城。我觉得阿妍肯与我一起走,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一路上,谢静文喜怒无常,阿妍不停地安慰她,可是怎么安慰也没用,越安慰越来劲。她说什么话都是酸溜溜的,动不动就讥笑我,说我像一条狗一样老钉着阿妍,说我越是这样,女人越不会喜欢的。说我在阿妍面前,连男人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有几次我差点要翻脸,可是碍着阿妍的面,我还是都忍了。我知道谢静文是在借题发挥,是在生王哲军的气,而且也觉得自己还真像条狗似的,上车下车,上船下船,常常都是我一个人,讨好地拿着三个人的东西。到了南京,阿妍说,我们先送谢静文回家。谢静文心里仍然不痛快,到了自家门口,连声简单的谢谢都没有,扭头就走了。然后再接着送阿妍,将她送到她住的铁道宿舍大院,这之前,我已经习惯了三个人在一起,谢静文在的时候,我做什么说什么都很自然,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分别的时候,阿妍从我手里拿过行李,红着脸说:
“谢谢你了。”
我怔在那里,印象中,好像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谢谢。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妍以为我要说什么,等了一会,没有下文,又说:
“那我们就再见吧。”
我这时才想到要说话,慌慌忙忙地说一声:
“好,再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天天都去阿妍家门口打转,希望能在那再遇上了她。这举动今天说起来真有些傻,铁道宿舍大院里有好多栋楼,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栋。结果我只能在大院门前走来走去,像电影上盯梢的国民党特务一样。一连多少天都是这样,到年初五那天,功夫不负有心人,阿妍穿着一件新棉袄,竟然出现在我面前。阿妍红着脸,悠悠地说,喂,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因为有些激动,立刻语无伦次,结巴着说自己正好路过。她便说怎么这么巧,竟然会路过这。我就假装也有些奇怪,其实她早注意到我了,她早就知道我是有意的,不忍心我再这么徒劳地瞎折腾下去。
第二章(一)
阿妍很快就调到城里,她是第一批回城的知青。要说当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门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运气好。拿到回城通知的时候,她突然跑来找我,让我看那张通知,并且提出要我送她回南京。我感到很震惊,插队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跑来找我。当然让我更吃惊的是她竟然要离开农村回城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回南京,而且说走就走,而且还要我送她回去。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她的用心。我想一定是有很多东西要带回去,她不过是看中我的体力,可是真到了出发那天,我才发现她根本就没什么行李。她把东西都留给了谢静文和李惠娟,临行前,三个人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一是觉得这三个女孩子抱在一起,多少有些滑稽,另外也想到阿妍这一走,远隔千山万水,我可是彻底没有了希望。我老四本来就配不上阿妍,现在她又变成了城里人了,我更高攀不上。
一路上,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是觉得就要失去她了,很不情愿,舍不得,又无可奈何。很显然,我的情绪十分低落,不时地产生一种活思想,仿佛有一只耗子躲在心里某个角落里,动不动就溜出来转一圈。她倒是有说有笑,比平时待我亲热多了,还请我上了回馆子,炒了两个菜。那时候知青都很穷,上馆子破费是很难得的事情。她当然知道我的心情很复杂,上菜的时候,笑着问我:
“我回南京,你是不是不高兴?”
“怎么会,我当然高兴。”
“你真高兴?”
“当然真高兴。”
她突然不笑了,说:“你脸上的表情,可不是太高兴。”
我于是就笑起来。一开始还有些勉强,很快就开怀大笑,笑得很开心。毕竟我是爱阿妍的,没有理由不高兴。我说我是羡慕你,是真的羡慕。我说我当然应该为你的事情高兴。我说这是你高兴的事情,我怎么会不高兴。到了南京,到了铁道宿舍大院门口,我将行李递给她,打算就此与她告别,没想到她会邀请我去她家。我当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有些犹豫,她却非要我去,不容我有半点推托。我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男人,想去就去吧,反正这是也最后一次,豁出去了,能认准和记住一个地方也好。
我做梦也没想到,在向她父母作介绍的时候,阿妍竟然直截了当地说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大吃一惊,不仅是我吃了一惊,她父母的眼神也直了,目瞪口呆,木木地看看我,看了好一会,再回过头去看阿妍。我做梦也不会想到,阿妍会在自己父母面前,突然将我们的关系这么定下来。我做梦也不能想到她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我与阿妍的交往过程中,始终都是我表现得积极主动,长期以来,一直是我在扮演着追求者的角色。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天。
突如其来的幸福像海洋一样把我淹没了。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我不过是觉得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对我不理不睬,不像过去那样有意躲避我。我不知道她已经开始喜欢我了,而且是真的有些喜欢上我了。幸福突然从天而降,幸福像一场暴雨,说下就下来了。我真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快乐心情,恨不得立刻就能扯开嗓子,跑到空地上去大喊几声,说阿妍已经喜欢我了,说阿妍已经属于我了。我真想对着空旷大喊,说我老四现在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一直到阿妍送我下楼的时候,我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到了楼下,就在门洞那里,我胆颤心惊地看着阿妍,用一种还在发抖的声音问:
“这不会是说着玩玩吧?”
我们开始处于热恋之中,阿妍源源不断地给我写信,一封接着一封。在那些充满激|情的情书中,她一方面鼓励我要安心扎根农村,同时又反复向我保证,说就是海枯石烂,对我的爱情也不会变心。搁在今天,她绝对是上好大学的料子,一手字写得很漂亮,文采飞扬。阿妍不上大学真是可惜了,在学校读书时,她就是好学生,到高考恢复的时候,她已经三十岁,要不是我拦着,说不定还真考上大学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处于热恋之中,虽然我们的关系已经确定下来,说老实话,我这心里并不感到踏实。我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回城,什么扎根农村,什么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都是些蒙人的鬼话。想到阿妍远在南京,我连一天都不想再在农村待下去。对我来说,有阿妍的故乡南京就是天堂,没有阿妍的农村就是地狱。
我知道阿妍父母的态度,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一个家庭成分不好,而且仍然还在农村插队的女婿。我到阿妍家去,她母亲总是暗示阿妍已经不小了,她是家里的老三,上面有两个已结婚的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那弟弟是她家的太子,生了五个女儿以后,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一家人都围着他转,都以他为中心。她母亲总是说,如果我不能调回南京,就不要再耽误阿妍了,很多条件好的男孩都喜欢阿妍,有当兵的,有军工厂的,还有干部子弟,而我却是一个回不了城的知青,父亲还是历史反革命。阿妍的大妹妹说结婚就要结婚了,小妹据说也快有男朋友了,她母亲明显地不欢迎我与阿妍来往。
那是我最失落的时候,每次去阿妍家,都会感到一种畏惧。每次离开,我的畏惧便差不多已成了愤懑。我当时的自尊心一次次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阿妍拿她的母亲毫无办法,只能徒劳地安慰我,一再表明她绝对不会变心,一再表明她并不觉得一个人在城市,另一个人在农村,就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障碍。阿妍说她父母迟早都会接受我的,因为现在毕竟是新社会,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年轻人的爱情,父母是阻拦不了的。我的心情因此变得非常恶劣,在阿妍面前,我表现得像个温顺的小绵羊,可是到了社会上,动不动就拳头发痒,就像找个机会发泄发泄。
我妹妹的男朋友与她谈了一阵,决定和我妹妹分手。按说这还真不能算男方有错,我找到了那小伙子,说你他娘的竟敢欺负我妹妹。小伙子拚命狡辩,说其实是我妹妹欺负他。我不由他多说,便把他一顿暴打,那家伙也不还手,怎么打都不还手,我说你也是个男人,干什么不与我对打。他说,我打不过你。又说,我又不想跟你打,是你要找我打架。
他被我打得满脸是血,嘴仍然硬,到最后还是那句话:
“是你妹妹先不要我的,你知道不知道,是她先嫌弃我的。”
我说:“你他娘的胡说,我妹妹怎么会不要你?”
他被我这一句话,说到伤心处,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
我说:“我妹妹不可能不要你。”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那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喜欢她,大家好端端的,她却说翻脸就翻脸,突然说不喜欢我了,说不想跟我谈了。”
我立刻相信这家伙说的全是真话,我知道我那妹妹的怪脾气,这太像是她做的事。我妹妹永远都会做出一些反复无常的举动,这绝对就是她的性格。小伙子抹了抹眼泪,气呼呼地对我说:
“打够了没有,好事做到底,你再往我脸上打一拳吧。”
我想也没想,又是一拳,这是一记直拳,把他打了个跟头。
他很快又爬起来,说:“打得好,你再打!”
我突然感到很没意思,突然觉得被打的要是我就好了。我真希望也有人这么在我的脸上揍几拳。我告诉他,我已经打够了,现在应该是轮到他来打我。我说我就站在这,无论你怎么打,绝不还手。我说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我真他娘的不该打你。他的眼角已经高高地鼓起来,不止一处在流血,然而却以一种非常不屑的神情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
我说:“你动手呀,发什么傻!”
他仍然以不屑的神情看着我。
我说:“动手呀。”
最后,我只能落荒而逃。回去就责怪我妹妹,我妹妹一听,立刻也跟我急了,她把我好一顿臭骂,连脏的字眼都冒出来了。我说这是你让我教训教训他的,我听你的话做了,你反倒又怪我。我妹妹于是就冲上来,在我背上一阵乱拳头。她说我让你教训他,你就教训他,我要你杀了他,你难道也真的杀了他。我这妹妹向来是不讲道理的,我母亲还在一旁跟着说风凉话,说有什么事不能讲讲道理,干吗非要动手,像小流氓一样。我不服气地和妹妹争了几句,又和我母亲吵了起来,我妹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老四,你情绪不好,不要拿自家人煞气好不好。”
“什么叫拿自家人煞气?”
“反正你是情绪不好。”
我恶狠狠地对我妹妹说:“不知道是谁的情绪不好,不知道是谁在没事找事。”
“是你,是你,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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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们就气势汹汹地吵起来,越吵嗓门越大。我妹妹那脾气,从来都是吃亏不起的,她倚小卖小,又是哭又是闹。临了,只好是我让她,只好是我躲出去。对这种不讲理的丫头有什么办法,打又不能打她,骂又骂不过她。我只好躲到外面去,不过,我妹妹说得也对,那时候我和她的情绪都不好,都像火药似的一点就着,说爆炸就爆炸。甚至连我母亲也是这样,这一家人都有些活得不耐烦,都活得不顺心,看谁都觉得火冒三丈,都觉得别扭。说老实话,当时我宁愿待在农村,宁愿当一辈农民,也不愿意再住在自己这个家里。这个家只能让我觉得更烦恼,让我活得更不自在。我回南京只是为了能看到阿妍,赖在这家里不走,只是为了能和阿妍在一起多待一阵,可是我们真正能在一起机会并不多。
第二章(二)
阿妍的母亲永远像防贼一样地防着我们。她就怕我们有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房门永远虚掩着,即使是这样,她也会常常冷不丁地走到房间里来。她的眼神里永远带着一种警惕,千方百计地监视着我们。其实那时候我们都很保守,在别人面前,老是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连亲一下的机会都不怎么有。阿妍也明白她母亲的用心,她并不属于那种开放的女子,但是她母亲越是这样防着她,她就越反感,反感了,就会有反叛的念头。有一次,是夏天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的衣服穿得都少,她一时冲动,竟然带着些赌气地要跟我做那件事。
当时是在玄武湖公园湖边的石凳子上,天正在黑下来,她说干脆这样做了算了,索性生米煮成熟饭,让两个人都死心算了。她说的这两个人,是指我和她母亲。阿妍的想法很简单,想通过这件事,既证明她已是我的人,彻底消除我的疑虑,同时也让她母亲彻底断了拆散我们的念头。那时候的玄武湖还很荒凉,天一黑,就再见不到人的踪影。我自然是很冲动,男人到一定岁数,对异性的欲望自然而然地会强烈起来,像火山一样等待着喷发。不过我还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