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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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凡是精于赌博之人,即使练有许多作弊假局手法,可是最要紧的还是善于鉴言察色,揣摸对方心理。
此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任何一个能在赌国中驰骋的名家高手莫不如此。不过这一点关乎天才,不是后天训练得出来的。
是以若是缺乏这等天才之士,纵然有名师指点,最多成为二流的郎中,亦称老千。而这钱万贯则是郎中的郎中,老千里的老千,参加任何赌局都不必使用手法就可以轻易获胜。
他第一次猜的数目已跌到一百招之少,因为他晓得倘若刚才说的二百招之数若是与事实相差不远,则乡老伯不会如此大方,一开口就让他猜十个数目。
乡老伯全然不动声色,钱万贯心中打了一下算盘,微微一笑,道:“我想下注五千两,前辈可肯接受?”
众人听了都一怔,心想何必赌这许多银子。
乡老伯也感到五千两的压力不轻,道:“我老人家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五千两银子。”
钱万贯心想我若不是料准你拿不出来,焉会定此数目。
当下道:“不要紧,前辈万一输了,我有法子使你老容容易易就赚得一万八千。若是晚辈输了,你老自然更不成问题了。”
乡老伯甚是狐疑,心想一万八千两银子在常人手中已是一名富翁,我有何本事轻易就赚得?但对方既是这么说,便不妨接受赌注。
这刻柳儿全部心思都放在钱万贯出的难题上,对眼前之事宜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若非如此,以她的聪明黠慧,或者可以猜出几分。
钱万贯当下又猜道:“一千招。”
乡老伯见他忽然由一百招跳到一千招,猜得十分离奇,反而禁不住微微变色。
钱万贯迅快想道:“他变色之故不外有两个原因,一是十分接近事实,一是我这种奇怪的猜法使他吃惊,我且先试探第一点。”
他立时开口猜道:“一千零一招!”
乡老伯面上毫无表情,但眼中却流露出宽慰之意。
钱万贯何等厉害,立刻又试探第二个道理,大声道:“一招。”
乡老伯平静如常,却伸手摸一摸鼻尖。
这钱万贯从一千零一招忽然跌到一招,其间相差了千招,简直是在开玩笑一般。
钱万贯把乡老伯摸鼻尖的动作瞧在眼中,微微一笑,又猜道:“一万招!”
这等请法自然是有意乱猜,世上焉有鏖战一万招之事,可是乡老伯内心却反而更为紧张,他表面上全然不动声色,但毕竟又忍不住摸摸鼻尖。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一招都没有。”
也就是说柳昭竟是不战则败。
乡老伯身躯一震,道:“你赢了。”
原来那钱万贯这种差异极大的猜法在别人听起来好像十分无稽,但在乡老伯而言,便会不知不觉地怕他猜到一招也不打这上面去,因而内心感到十分紧张。
然而假如这赌注不是五千两而是一百两,乡老伯自问赔得起,也不会如此紧张。
由此可见得这钱万贯果然不同凡响,他先以巨大的赌注使对方心理上受到压迫,因而不能不发生反应。而他一两下试探之中就测出其中道理,根据这道理而极力追迫,终于得胜。
钱万贯自然不会泄漏出乡老伯当内心感到紧张时会摸鼻子这个线索,当下笑吟吟道:
“晚辈以赌为生,这一次赢了并不希奇。”
管中流不服气道:“下一场兄弟也要参加一份。”
乡老伯兀目沉吟寻思其中奥妙,没有接腔。
这时台上的柳昭果然在手续办好之后,宣布认输。顿时意起一阵骚动,数千观战之人都明白这一个以王元度为首的六人集团大概要推王元度单霸夺魁,所以不跟他动手,让他得以保留实力。
卓辽等人不免暗暗心惊,因为王元度在九战当中可以省去五场,而自己却须斗足九场,相形之下,自然大大吃亏。
由于这一场取消,便把预定在下午举行的第三场提前举行。
公证人宣布第三场是辛立对平天虹。
这一方实力看来旗鼓相当,议论之声此起彼落。
钱万贯的手下们活跃非常,因为这一场下注之人十分踊跃,人人都认为自己另有独得之见,是以一旦有人招揽,便即下注。
乡老伯道:“这一场你怎么说?”
钱万贯道:“晚辈可真不想睹这一场,因为若是晚辈先下注,前辈非输不可。”
乡老伯激起倔强的性子,道:“那可说不定,你下注吧!”
钱万贯缓缓道:“若是台上双方公公平平的拼斗,我便买平天虹得胜,但摩天寨有秘艺奇功,是以晚辈看好辛立,下注一万两。”
乡老伯道:“你的眼力见闻都非常人可及,此评甚为得当,但我仍然接受此一赌注。”
他随即回头向台上瞧着,钱万贯用手势向李三发出命令,李三便匆匆去了。
过了一会,台上平、辛二人开始比赛,平天虹用的是画有鲜艳桃花的钢骨折扇,扇面乃是异物特制,不畏刀剑暗器,是以不论开阖之时均是极厉害的两种不同兵刃。乡老伯一旦决定之后,便以宝功传送声音向王元度说道:“辛立的师兄专用传声向他指点武功,甚为不公,你可如此这般便能把他秘传传声之法破去,好教对方能得公平决斗。”
他指点了王元度运功的诀窍之后,便轻松地瞧瞧钱万贯,道:“这一场你恐怕不容易取胜。”
钱万贯道:“晚辈平生豪赌过不知多少次,从未后悔过,前辈不妨拭目以待。”
说时,平天虹已出手进袭,辛立挥舞双钩招架,双方都甚是谨慎小心。
擂台上的王元度默默依乡老伯传授之块运聚功力,片刻间已甚是纯熟,运用自如,施展之时,只须默坐不动,暗暗逼出一股声浪抵消了对方的传声,便等如破去对方的功夫。
这时他瞧出辛立还未收到指示,所以也不施展这一门功夫。
他觉得自己平生光明磊落,假如那辛立的师兄尉迟忻只用传声之法吩咐辛立小心应战,甚或是提醒他应当防备敌人什么杀手,此举当然不对,但仍属人情之常,他便不施法阻挠。
须得等到辛立出手招数真有受到尉迟忻所指示的迹象之时,方能使出这种无声之声的功夫。
这时便不会觉得有愧于心了。
辛、平二人盘旋数匝之后,平天虹已从步法气势中得知自己功力略高一筹,顿时精神一振,出手折扇迎面拂去。
这一招使得十分奥妙毒辣,后着变化甚多,一个应付不妥,极容易陷入被动捱打之势。
王元度比旁人更为用心察看,但见辛立双钩起处,左攻右守,竟是使出一招悬梁刺股的险恶手法迎战。
这一招乃是两败俱伤的伤残手法,但自然是敌重我轻,大有划算。
人人见了辛立破拆手法,都不由得在心中喝声彩,暗想这辛立果然甚是不凡,这一招不但可以转危为安,甚且可以抢制机先,放手主动进攻。
平天虹冷笑一声,扇影连闪,竟已改变了招式,先挡住敌钩反击之势,紧接着疾划敌腹要害,这一守一攻之间,一气呵成,全无间隙。
众人见了又不由得替他喝彩,那辛立身形左跨两步,双钩趁势刺割,竟又是一招伤残手法,极是凌厉辛辣。
第十四章 大小姐一吻定终身
蓝芳时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怕那老鬼么?笑话,这且不提,你心中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明珠或是那个老鬼?”
钱万贯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你为何要把我和令妹连在一起?”
他的怒气出自真心,是以蓝芳时不能不相信他真是发怒,她诡笑一声,道:“我的妹子哪一点不配与你相提并论了?”
钱万贯心想那蓝明珠当必是个淫荡女子,她姊姊才会如此胡乱牵扯,是以只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必说了,可惜我已中了你的阴谋圈套,不能出手,否则以你这等女流之辈,十招之内就可以把你制服了,气数如此,夫复何言。”
蓝芳时失声而哂,道:“十招之内就可以赢得我,嘿,嘿,只怕当世之间没有第二个胆敢如此夸口了,我想试一试呢!”事实上她又是为了对方那一声鄙夷的冷哼而大大动心,暗想他怎会在提起明珠之时如此感到不屑,莫非是当真不认识她?
可是唯一颠扑不破的疑念,便是乡老伯何故点名叫她出来观赌?此举岂能毫无用意?而这个大名鼎鼎的赌王行年已在三旬以上,焉能未有家室?若是已有妻子,又怎会随随便便就跟自己要好,可知定必是明珠摆布的陷讲。
她面色一沉,道:“你不须暗暗欢喜,我绝不会中计试试你的武功的。”
话未说完,右手突然一阵麻木,好像被人扣住手肘间的麻穴一般,她反应极快,一旦发觉不妙,立刻侧身向对方撞去,借身躯之力压向毒刃,使毒刃刺入对方胸口要穴。
钱万贯如若得知她右手忽然麻木,当然会急急跃退,但这怪事发生得无影无迹,故此蓝芳时身子一冲,毒刃就透过衣服刺中了他胸口的紫宫穴。
他双眉一皱,伸手夺过毒刃丢在地上,他夺刃时内力涌出,把蓝芳时震得连退数步。
蓝芳时右手麻木之感迅即消退,她瞪大双眼望住对方,等他跌倒毙命,这一刹那间,她眼光流露出无限悲惨痛苦之意,因为她终于亲手杀死了她真心爱上的人,这辈子恐怕永远得在寂寞痛苦中渡过了。
钱万贯身躯摇都不摇,站得稳如泰山,蓝芳时深知毒刃的厉害,见他居然捱得这么久,不由得大为佩服他内力的精纯深厚,否则早就支持不住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钱万贯双眼一闭,蓝芳时在心中说道:“完了,他要倒下去啦!”此念方生,热泪随之而涌出,心中尽是悲苦之情。
但钱万贯居然又睁开双眼,眼中神光依然如故,毫无散换之象,他惊讶地瞧着她这种奇异的反应,心中大是迷惑不解。
他道:“你怎么啦?难道还会为我落泪不成?”
蓝芳时大吃一惊,道:“你受得住这等剧毒?”
钱万贯淡淡道:“我练的是童子功,别人立刻身死之毒,我可以支持一炷香之久。”
蓝芳时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的眼泪正是为你掉下来的。”
钱万贯道:“我若能够不死,你才告诉我这话,岂不更好。”
蓝芳时摇摇头,道:“若是那样我就不会告诉你了,反正连我都没有解药,你非死不可,唉,但愿我没有做错,我此生只曾爱上了你一个人,可是却在我的手中……”
钱万贯道:“听起来我好像很倒霉,因为倘若你不曾爱上我,我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蓝芳时道:“当然啦,我若不爱你,那时你走你的阳关大道,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的眼泪又滴下来,接着道:“你一定知道寂寞的滋味,而我这一辈子却别想逃出它的魔爪。”
钱万贯心弦起了共鸣,他哪能不知道寂寞的滋味,这四十年来,他几时不是活在寂寞当中?
说将起来,寂寞当真是最可怕的经验,由于它尚未达到使人痛苦得求死的程度,所以世间古往今来,无数的人年复一年的在寂寞中度过,直到了却此生方罢,所以它是使人无法摆脱的痛苦。
钱万贯淡淡一笑,道:“你现下正是如花似锦的年华,想不到也会寂寞,像我已届中年之人,一直孤零零的活下来,若是从不寂寞,那倒是十分希奇的事了。”
蓝芳时面色一变,道:“你还未曾成家立室么?”
钱万贯道:“当然没有啦,否则我刚才怎敢唐突亲近你呢!”
他举手阻止她开口,又道:“现在我还有时间,我不是说过十招之内能制服你么,为了证明我平生言不轻发,这就试上一试。”
蓝芳时摇头之时,对方已拾起毒刃塞在她手中,道:“反正我不在乎再伤一次,所以你大可以用全力对付我,以证明我说的话无一字是假。”
他退开数尺,运气作势,沉声道:“小心了,我要出手啦!”
蓝芳时迅如电光石火般想道:“原来他想趁动手的机会杀死我,这样也好,我反正活着也没有一点意思,不如陪他同赴黄泉,因此我须得用尽全力,才能迫他煞手尽出,早点结束这一件可悲可厌的事。”
她玉腕一抖,毒刃快如闪电般划出去,这一招毒辣异常,但钱万贯身形不退反进,欺近了好多,出手抢夺毒刃,只见他五指如钩,扣腕拿穴,手法细腻精巧之极。
蓝芳时惊噫一声,急急变招,口中道:“原来你出身于少林。”
敢情他使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正是少林木传之秘,故蓝芳时一瞧便知。
这刻也连续使出奇奥凶毒的手法,那口短短的毒刃划出无数森寒光华,没有一招不是可以击毙对方的狠招辣手。
钱万贯真料不到她武功如此的高明,当下亦施展全力,左手是崩、按、拨、挤、揉、肘、靠,一派近身肉搏空手夺刀的精妙手法,指尖始终不离她握刀的掌指臂腕,右手则如惊雷骇电,长攻短打,尽是开阖招数。
这等少林心法世间罕见,五招不到就完全控制住局势,那蓝芳时但觉身躯被对方的内力罩住,移动之际远不如平日俐落迅快,而她手中的毒刀至此也全然递不出招数,心中极为讶骇。
只听钱万贯大喝一声,左手扣住她的右腕,右手奔雷般向她面门击去,这一记势足力猛,若是劈中,蓝芳时的面骨定会碎裂。
蓝芳时双眼一闭,心想他果然在第九招就得手了,猛觉毒刃被夺出手,落地时发出呛嘟的清脆响声,同时面门间压力消失,已可以如常呼吸。
这还是其次,最惊人的是她整个身躯已落在对方双臂之内,他身上的男性热力传过来,好比是电力一般,使她大大颤抖起来。
她不敢睁眼,喃喃道:“我的老天呀,我刚才为何要向你下毒手?”
钱万贯贴着她耳边道:“当真已没有解药么?”
蓝芳时悲哀地道:“我何必骗你,所以我刚才极愿意死在你的掌下。”
钱万贯的嘴唇落在她的唇上,两人都抱得很紧,热烈异常。
但钱万贯马上感到她流下来的泪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