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 电线-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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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拢三指放于嘴前,我大喊一声:“破!”瞬时,水墙应声破裂,四散开来。那本来依附水墙将我围困的油火亦登时消散。然,去了燃眉之火,亦去了护体之水,眼下,环绕八卦转盘的沸油烈焰热气滚滚袭来,我周身顷刻大痛,有如鞭笞,灵台之间有一缕水烟缓缓逸出,被火气瞬间吞噬,蒸腾无影踪。
“咳,咳,咳咳……”我跌倒在地捂住胸口,不能抑制地大咳出声,最后勉力凝了凝神,方才勉强开口道:“天后……天后若是现下焚了我的灵元五内,怕是……怕是也一道杀了火……火神之子!”
天后面色惊变,“你说什么?!”
我颤巍巍抬了手,指了指眉间印堂,“这里,有二殿下的元髓成形……不出……不出十年……十年……”
“不可能!”天后凌厉将我打断。
我孱弱地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如何……如何不可能?我与火神……已然双修……双修过。”
天后站在妖艳摇摆的火焰中心,脸色沉如翰墨,双手紧握,不知是气是怒,是惊是疑。
我舔了舔表皮开裂的双唇,添上一句,“如若……如若不信,不妨来探……来探我元灵……”
常人有言,虎毒不食子,却不知虎毒食不食孙。不过,周遭火势确实稍稍减弱了些许,我大喘出一口气。但见天后立刻举步跨过八卦两极之界,来到我身旁蹲下,举手便来探我腕间脉象元灵,“你这妖孽,竟敢勾引旭凤……”
我垂目咬牙,使尽全力击出一掌,与天后掌心对掌心正相对接!火可焚水,我就不信水不能克火!我堂堂正正一个精灵,最最讨厌有人说我是“妖”了!
掌风出处,划过一道凌厉的雪白弧线,似利剑开刃之光携了雷霆万钧之势攻向天后,不是别它,正是极地之冰三九之雹。尖锐的冰刃直指天后掌心劳宫穴刺去。
天后面色一变,欲收回右手,却已然来不及。这天地恍若静止的一瞬之间,忽听得她突然启口,喃喃念咒,右掌心腾然跃起一簇火苗,红莲一般舒瓣展叶盛放开来。
红莲业火!
我疾疾收手,在仅距毫厘便要触碰一掌心的刹那,险险收回手掌,被自己已然放出的全力击退三尺,震得胸口翻腾,不知骨头是否碎了。
天后却仅被我擦过的冰刃掌风削去掌下一块皮肉。捂着溢出的一丝鲜血,她豁然起身,面目扭曲勃然大怒,“妖孽!你竟妄想弑戮本神!自不量力!今日,便是你灰飞烟灭五灵俱散之日!”
观音娘娘,佛祖爷爷。生死一线之间,我却有些怨怼扑哧君,若不是他与我说双修过可以生娃娃,我也不会想出这么一个下下之策,胡编乱造出这么套话把天后给骗过来杀她。
原本或许烧死之后,还可以指望留一缕小魂魄去阎王老爷处轮转一番,投胎作个低下的凡人,现下看来却是要被灰飞烟灭半点渣滓不剩了。
我颤颤闭了眼认命,却听得一声凄厉呼喝:“锦觅!”
第五十章
天后掌心正中,红莲业火扶摇怒放,仅瞥了一眼便晃得我双眼灼痛如针刺,本能阖上干涩的眼睑,额际划过一道疾风,满头发丝散乱开来,听音辨位,天后已扬起右掌直拍我头顶百会穴。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一声凄厉呼喝:“锦觅!”
猛一抬头,但见一人穿过冲天火光立于十步开外处,火势滔天,漫天盖地铺延而来,于他,却如入无人之境。我已五感渐失,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一个挺拔的轮廓,不辨何人,朦胧间觉着那声呼喝倒像是丢了三魂六魄一般惊骇失措。
面前天后急速回身,“旭……!”话音未落,隐约见一道纤细光芒滑落,正击中她尚未来得及回旋,空门大敞的后背。伴着一声痛苦闷哼,天后被什么大力一震,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随着她本能地收掌护心脉,压于我发顶的红莲业火瞬间撤去,消散了那夺命窒息的迫人之感,我喘了喘,舒出一口气,眯着眼对着远处那双细长的凤目看了半晌,才懵懂辨出来人,刚刚放缓的心律又一下提了起来,清晨此人阴骘的言语犹绕耳畔:“锦觅,我想,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看来,今日终归要死在他母子二人之手……心下一横,忍着胸骨剧痛,封了体内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一穴,闭气敛息,狠下心干脆利落地上下犬齿一合,咬住口内腮肉,登时,一股血腥在腔中弥散,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我皱了下眉,原本半撑于地上的手臂失却最后支撑之力,身子侧倾,终是倒落尘埃之中,遂了二人之愿。
死了。
良久,安静得诡异。
“锦觅?”凤凰一声不是疑问的轻问似被一口气刹那梗在喉头,极尽缥缈虚幻,倒像被抽了经脉去了心肺一般,游丝一线。片刻静默后,听得他用再清淡不过的调子平铺直叙道:“你杀了她。”
纵是这般无风不起澜,丝毫没有凌厉气势的一句空旷陈述,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点滴入肺。便是我这般诈死之人臂上亦险些立起一排疹子。
天后咳了一声,不知是伤的还是心虚,音调有些不稳,片刻后便回过神来,怒叱:“你竟为了这么个妖孽对自己的母亲出手?!”
周遭不复炙烤难当,倒有些许凉风过,不晓得是不是火熄了,身上平息下来,我的神智也慢慢寻回了一丝清明,才幡然顿悟适才击中天后后背的正是凤凰的一支凤翎,如此一来凤凰倒是救了我,且不惜为此伤了天后……我时又不免有些想不明白……
“是。我是为了她出了手,然则,不过点到即止。”仍旧是往日流水溅玉的声音,只是益发地掏空一般无平无仄,“而母亲,却是为了什么下此狠手置锦觅于死境?”
“让开!”凤凰的言语冷静得骇人。
“你!……”天后倒抽了一口气,像是气到了极至,“你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般与你母亲说话的?!何况此女幺蛾甚多,孰知她是否诈死?”
我一惊,本欲借诈死逃过此劫,若这恶毒多疑的天后恐我诈死再补上一掌,那可真真一命呜呼。果然流年不利,我正作如是想,便听头顶天后冷哼道:“便是死了,这尸身又留有何用?”一股业火灼热再次压迫向我。
凤凰却无答言。只觉着周遭气流有变,少顷,却是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未睁开眼,我却仿佛看见凤凰发丝纷飞袍裾张扬立于风眼正中,冷面垂目双手渐拢,薄唇紧抿,舌尖有咒,仅须臾,那咒语便携着刺目金光,仿若挣脱暗夜的一道旭日芒荆飞射向天后。
天后大概从未料到凤凰会真对她出手,觉察头顶气息,她正疾疾收回业火,筑起结界抵御,与此同时,不晓得是本能或是为自己的儿子所激怒,竟击出一掌相迎。我虽察此掌力不足伤害其亲子凤凰,我却心中一坠,左肩袭来了阵莫名的切肤之痛,脑中一瞬之间白茫茫一片。
“荼姚!……”凤凰与天后两相斗法,强大的灵力铿锵撞击声中突兀插入一个低沉的声线,似乎不可置信,又似乎失望至极。不是别人,正是天帝。
天后想来分神大惊,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不知被何人厚重法力所击,身子弹飞开来。我嗅到一缕润湿的水汽。
与此同时,我诈死僵硬的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冰凉彻骨的手轻柔地抚上了我的脸,小心翼翼,梦呓一般,“觅儿……觅儿……”似有什么决堤而出,分崩离析。
唔呀,是水神爹爹,身边似乎凤凰亦靠了近来,只是气息紊乱错杂,不言不语。
周遭似乎还有一人体息,均匀纾缓、淡雅绵长,我正揣测何人,便听他开口道:“仙上莫急,形未灭,且时辰不长,魂魄应未散尽,况,我知晓觅儿有一……”似琢磨了片刻,终是用沉默淹没了后半句未尽之言。原来是小鱼仙倌,只是,怎地呼啦啦一下子人突然聚得这般齐全?
一滴、两滴、三滴,有三颗沁凉的水珠滑落我的颊畔,其中一滴落在我的唇上,顺着唇间缝隙渗入口中,饶是我口中血腥正浓,舌尖也尝到了淡淡的咸涩,不晓得何人竟为我落了泪,虽然总共只有三滴,却叫我心中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欢欣,自己亦觉着怪异。
正犹豫是否要继续诈死,忽闻静默了许久的天帝沉声开口:“这么多年,我一直告诉自己,你只是脾气急一些,言语不饶人,心地绝不坏……若非今日润玉收到下界作乱急报急急将我唤回,若非亲眼目睹……不曾想,你竟这般心狠手辣!荼姚,你已身作天界至尊,还有甚不足,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被爹爹打开的天后想来伤势不轻,只嗅得她咳出一口鲜血,笑了一声,好不凄风惨雨,倒像上一刻被业火焚烧的不是我倒是她一般。
“陛下问我为什么,呵呵,我亦想知晓是为了什么……天后至尊之位又如何?我可曾须臾入过陛下之心?荼姚虽为神,却同普天下女子别无二般,要的不过是一份全心全意而已……而陛下……眼中除了那个人,可曾看见过一星半点其他人?”天后自嘲一笑,“连那般卑微低下的一只红鲤精,只因有个和那人相似的背影,陛下居然都施舍了一年之久的垂怜!……陛下可曾想过我?可曾想过一个作妻子的感触……可曾体会得到那种用目光时时追随一双永远看不见你的眼睛的悲哀?”
“母亲……”是凤凰的声音,透着悲凉淡淡。
天后被他一唤却突然语调狰狞起来,“锦觅这个小妖孽!完全是那人形容再生!本神定要除了她!不能再让她像当年梓芬一般为祸天界迷乱众人心!”
爹爹本来正运气为我护体救心脉,此刻却忽然将我的“尸身”轻柔移入了小鱼仙倌的怀中,仅嘱咐了一句:“为觅儿护住魂魄。”
“是。”小鱼仙倌接过我,运起真气罩住我的三魂六魄,他的气息绵密温和,入我体内只不过转瞬,便叫我一下觉着胸口不那么疼痛了。
“弑吾爱,戮吾女!此仇不共戴天!”爹爹语调森冷,杀机毕现。须臾之间,寒冰凛冽,大雪铺天盖地纷飞而来,听得爹爹三掌连推,掌风横扫,从不知晓那个慈悲在怀却淡漠天下万物的爹爹会有这般怒火滔天的时刻,我一时愣了。
不想三掌势出,除了一声天后胸口发出的痛鸣,紧接着听见的却是凤凰的一声闷哼。
我胸骨一抽,睁开了眼睛,但见凤凰胸口赫然插着两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溢出的血水正慢慢将其浸染,宛若日出江花,胜火凄美……青白的薄唇坚持着最后的翕合,“仙上……咳……仙上之仇旭凤愿带母受之……只求留我母亲性命……”
“觅儿……”只觉着耳中嗡嗡,小鱼仙倌在我耳旁说了些什么我浑然不晓。
“旭凤!”天帝施法震出那两片血色霜花,将耗尽气力阖眼昏过去的凤凰伸手拖住,睚眦怒视倒于一旁的天后,“梓芬竟是为你所害?!”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来人!将天后押入毗娑牢狱!削去后位,永生不得再入神籍!”
第五十一章
“锦觅……”
“锦觅。”
“锦觅?”
翰墨入水,大团大团稠的化不开的浓重之中,总有一人模糊的影响挥之不去,格式表情走马灯一般的轮番交替,十二冷漠倨傲,时而哭笑不得,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去、哀伤疏离。纵使语调变换,念白却不变自始至终只有我的名讳锦觅二字。带我每每欲看清此人面孔时,那些影子便迅速消散开来,踪迹难寻……
“觅儿,觅儿”有人轻拍我的脸颊,我突的睁开来眼,大汗淋漓,后背粘粘贴身,胸口尚且怦怦欺负,气息不定。
“可又是梦魇了?”水神爹爹清凉的手抚过我的额际,带来一阵清风,身上那汗津津的燥热之感登时退去。
“莫怕莫怕,爹爹就在你身边”爹爹坐在床沿倾身揽住我的肩背,哄三岁娃娃一般一下一下轻拍着我,动作简单,却有效舒缓了我的不是。
自从我被天后用业火大伤心肺,诈死又诈尸之后,连日以来便是爹爹这般衣不解带的照拂我,煎药送服亦不假他人之手,日日我从睡梦中惊醒也是爹爹不厌其烦的安抚我。我精神起色稍好的时候,爹爹便准许小鱼仙官过来陪伴我,每每前来,小鱼仙官便温和的握着我的手,输些调理凝神的真气于我,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临走时总是不舍的一步三回首。二十四芳主亦来探过数次,脸色极是难看,甚至有一回,看门仙侍说天帝同月下仙人一并来瞧我,爹爹却以“小女体匮神乏”为由给回绝了。
这些于我,是全新的陌生的体验,过去在水镜之中,我偶尔会因修炼岔个气走个火什么的身体病弱上几日,老胡却总是在我复原多日之后,方才后知后觉的端详我蜡黄的面色,送些文不对题的安神催眠的草药来。而最近一回岔气则是借住在姻缘府里月下仙人给我送了一屋子春宫图当夜,翌日,狐狸仙瞅着我黑重的眼眶,欢天喜地的道“觅儿昨夜没睡好?可是被那些春宫图闹得春心萌动了?甚好甚好。”拊掌笑得一脸喟足,语重心长拖了我的手道“思春可强筋健骨益寿延年。”虽然我还没来得及看他那些所谓的、秘藏珍版之图,不过也不好打断它手舞足蹈的喜庆,便从善如流的默认了。
是以,我草芥一般自生自灭了四千余年,倒也十分习惯滋润,并不觉着有和不妥当,这回读了个水神爹爹,多了个未婚夫婿将我情拿轻放捧在手心悉心呵护,新鲜之余难免生出其实死一死也不错,不妨多死几次的感触。
眼见我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渐渐恢复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梦魇却是一日未断,那看不清的影子但凡我一沾枕便盘桓如梦,不知是何缘由。
今日爹爹喂我吃过药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