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人归去-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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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今日是我生辰，我没有告诉熏然，我假意问她今日天气好不好。 她抬头望了望天，脸上花开万朵，柔声说好。 她就说了一个字，我却觉得她是在夸我，我不敢告诉她，我在很多年前这一天出生了，一提及生日，我只会觉得自己竟苍老至斯，而她却年轻美好，我与她终究还是隔着万千日月，隔着礼仪辈分。
永历六月初三；今日熏然神神秘秘的叫我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等她；我不知她要干什么；颇有些忐忑不安，没料到过一会儿竟闻到了一股菜香味。当她叫我睁开眼睛之时；颇为娇羞的看着我，满脸都是期待之色。我看着那一桌子菜；竟觉想哭。我的熏然，竟一直背着我学做菜，当初那个连洗个菜都不会的姑娘，如今俨然是个大厨了，我不知道她学了多久，但饭菜那般美味，想必用了不少时日。生平第一次有人亲手专门为我做饭，我在此谢过苍天，赐我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相伴。
永乐三月二十三，熏然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她已经能独立行医了，我很为她骄傲。然而她越成长越发美得让人睁不开眼，我时不时会看着她出神，这样的一份感情太难堪太腌臜了。我怎么能爱了她父亲三十年后却又觊觎于她呢，徐凤仪说我深情，然而我如今却这般肤浅令人作呕。所以我只好经常外出会诊，只有这样才能慢慢减少自己对她的渴望。不然我怕一年后她若是离开了，我怕我受不了。对于赵翼，我未曾想去占有他，不知为何我对熏然却想把她捆在身边，陪我伴我一辈子。
五月初七，今日我从外归来，熏然就坐在我送她的秋千上，衣袂翩跹，眉眼光彩万分，像是聚集了这个世上所有的光芒，美得不似人间女子。这样一个她，我好想拥有。然而她今日竟然亲了我，还向我表明了心意。我怎能接受，她还这般年轻，这般美好纯净。怎能和我这个老头在一起，我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恐怕活不了几年了，怎么能毁了她。
我甚至还爱过她的父亲，这样一个我，没有资格。我只好狠心下来打了她一巴掌。她被我打得都流血了，但她依旧不悔改。我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了，我怕自己真的会贪心，会忍不住接受她。 于是只好下定决心送她回宫。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擅自离开了雪沧山，我怕她想不开，四处寻她，后来才知道她是回了宫，还好，她还周全。
她只是没见过什么男子，才会对我产生情谊，我得趁她未泥足深陷时抽身离开。她太像赵翼，我怕她太执着，倘若我离开了，过了两年她也就忘了我。到时候赵翼必定为她寻个般配的年轻好男儿，那才是她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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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梨花两白头
永乐六月初一，我如今不知该安身何处，只好四处漂泊，宫中有人在寻我，我得小心避开，不能让熏然找到我。时间还不够长，还不够她遗忘。只是已有二十多天未见熏然了，不知她有没有认真吃饭，回宫之后赵翼对她还好吗？我每次看到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便忍不住难过，我的熏然，我想你，很想你。
永和九月二十，我已有三个月没见到熏然了，也不知她现在在作甚，不会还是喜欢跑到听风阁洗冷水脚吧，她来月事时总是疼痛难忍，千万不能沾冷水，不然我怕她痛，又不好好喝药。
永平五月初七，我已有整整一年未见到熏然了，这么久了，整整一年，以前未见到赵翼都没有这么难受过。熏然，熏然，熏然。。。
永靖四月十五，快两年了，听说熏然还未成婚，她如今都十八了，怎能还不成婚，是在等我吗，应该不是，两年了，她怕已经忘了我吧。
永靖九月初七，今日我看到熏然了，她就在雪沧山我们的医庐里，她已经长大了，有一种成熟之美，她穿一身紫色流纱长裙就站在梨树下。而我却不敢靠近，我如今身体已经开始衰竭了，她若是还想与我在一起，我是给不了她幸福的，我这幅身子怕过不了两年便死了。熏然，你还记得我，我是如此的喜悦，又是如此的忧伤。
永绪五月十四，已经四年了，熏然也该忘了我了，我便回到了雪沧山，只是没料到她竟然也回来了。她哭得那般悲伤，我却不敢向前抱她，我不能前功尽弃，我不久便会死去，而她还有那么多年月。我不能拖累于她，只是她最后还是打败了我，我有些贪心，她吻了我，我却无法拒绝。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跟她在一起了，我突然不想死了，我想好好的活着陪着她，我若是死了。我怕她会做傻事。
永康八月初六，今日我竟然吐了血，不能让熏然知晓，不然她怕又是要烦忧了。我时日无多，只好写信告知赵翼徐凤仪，让他们在我死后把熏然接回去，有父母的陪伴总是好的。
永宁十一月二十三，我如今连提笔写手记的力气也没有了。几乎下不了床，这三年熏然一直悉心照料我，她虽然总在我面前笑，但我知道她夜里总在我怀里流眼泪，她甚至还时不时的起来探我的气息。
熏然，我爱你，从不敢告诉你，我怕说了，你以后便活在对我的执念里再也出不来了。熏然，倘若可以，我只盼和你相遇之时，和你年岁相差不大，你我青梅竹马，琴瑟和谐。我们不是师徒，我们之间没有赵翼，我一生只爱你一人，护你安好，伴你成长。可惜我不能，我在遇见你之时，已然苍老。
我读完这些札记之后，已经痛不欲生了，我一直以为他不爱我，原来他竟然默默爱了我这么多年，他一个人隐忍，委曲求全。他爱我，比任何人都爱。我此生已经无憾了，在我最好的年岁里，我遇到了我最爱的人，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八年，比起有些人一辈子的白头偕老或许有些短，但已经足够了。能与他遇见，被他爱上已是我赵凤雏此生最幸。
我这一生乏善可陈，除开父母亲人，无一好友。
然周墨一人便丰盈了我贫瘠的一生。
我给母后写了封信：“母后，女儿如今二十有三，爱了周墨十二年之久，余生恐再难爱上他人，我不愿跟任何不是周墨的人成婚，我也不愿老死宫中，所以母亲，我不回去了。我要陪着周墨，他一个人太孤单，雪地里太冷，我想陪着他。母后，熏然不孝，从未服侍过你一日。然熏然知晓父王必会照顾好母后，所以熏然便放手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熏然感激母后当年坚持把熏然带到这个世上，若没有母后，熏然定难遇到周墨。熏然爱周墨十二年，未曾后悔，所以请母后莫要责怪周墨，周墨是世上最好的男子，熏然能被他所爱是熏然的福分。熏然生不能与周墨成婚，死后必要成为他的新娘。所以熏然求母后不要将熏然遗体带回皇陵。熏然绝笔。”
我将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便穿上了大红色嫁衣，戴上了凤冠霞帔，又给自己画眉施粉点唇，我要打扮成最美的样子去见周墨。我想嫁给周墨，然周墨未曾同意过，所以如今我要穿着这身嫁衣去见他，告诉他，我会永远陪着他，不离不弃。
我躺在了周墨的旁边，服下了一颗毒药。雪花沾在了他的眉眼上，美得惊心动魄，我搂住了他。看着漫天的雪花，觉得此生足矣。忘川之畔，与君长相憩。白雪之中，与君发相缠。生时不能同伴，死后必定长随。
我此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与周墨一起看雪，二是当他的新娘。如今两个心愿都已经实现了。
我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想起初次见到他时，他温柔的问我擦脚，柔声道：
“女孩子不能洗冷水脚的，以后莫要这般了。”
我与他初遇之时便知这一生已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赵翼番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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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后记
我是个特别矫情的人，每每写到小说人物心酸处，眼泪便簌簌的掉下来。有时候觉得人物都活了，他们有血有肉，他们有爱有痛。并非是想要夸耀自己写得有多好，而是当心底里有这个人物出现的时候，我的笔墨连他们万分之一的好都描绘不出来，他们所有的心酸悲苦，我都了解，但我却无从为他们诉说。我仿佛一路看着他们走过来，他们被生活兜头而来的风霜刀剑凌虐得头破血流，每一个人物都让人心疼。
故事的开始，我设想了徐凤仪这样一个女子。她因为太优秀而被排挤，被防备，母亲早逝，父亲软禁，兄长断她腿。所以她谁也不敢信，她处处防备，苦心经营，而赵翼却懂她坚硬外壳下的柔软，所以赵翼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她。然后我又设定了赵翼为守苏幕的承诺守她五年之事。
徐凤仪是幸福的，她从未被抛弃，她父亲和兄长都在爱她在保护她。她还结识了赵修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子。她能为周墨心疼，她能为赵潜心疼，她是个心胸十分宽广之人。所以当她知晓凤雏爱上周墨之时，她并未阻止。
其实相比于徐凤仪之苦，赵凤雏更苦一些，至少徐凤仪之苦还有一个赵翼知道，但赵凤雏的苦却无人可诉。她这一生就只想做一件事，便是和周墨在一起。然而她苦苦追寻，却从来不得，周墨从未开口说爱她，她都能忍受，其实就算凤雏最后没有看到周墨的札记，她还是会随周墨去死的。
周墨是她的信仰，她一生的光，你可以让赵凤雏去死，但你不能让赵凤雏不爱周墨。周墨在徐凤仪的故事里从头到尾都未曾得到过爱，所以我想赠他一段爱，我想有个人来爱他，所以我让赵凤雏来，可能很多人觉得赵凤雏是因为从小缺父爱才会爱上周墨，其实不是的。你们不能忽略了周墨的优秀，他英俊，他善良，他医术盖世。他这样好的一个男子，值得赵凤雏去爱。
其实我让凤雏与周墨一起死是给他们俩一个成全，成全他们苦涩难言的爱，成全他们相爱不相聚的缺失。第一个故事太幸福了，凤仪与赵翼在一起了，徐珏与赵修在一起了，连赵潜都得到了爱。然而人生是不可能没有缺失的，周墨在第一个故事里从头彻尾都是一个孤单的身影，他太寂寞太冷清，从未得到过爱。
他活在黑暗里，但却心蕴阳光。他不去怨恨，不去抢夺，竭尽全力去救凤仪，所以我让凤雏来爱他。在凤雏心里，周墨便是她的唯一，她不像凤仪一样要在周全了所有之后再去接受赵翼。她爱了便爱了，爱得直接而热烈，大胆而猖狂。
她不聪明，不得父亲宠爱，她敏感的知道并没有那么多人关心爱护自己。所以周墨给了她一点温暖，她就想要拼命汲取更多。所有人都把她当个孩子看待，但她却有自己的小世界，她能看出周墨与她一样缺乏爱，他们太像又太亲密，所以这两个人相爱是必然的。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部写完了的小说，之前也曾动笔写过一些，但往往都没有坚持下去。唯有《且待人归去》让我一气呵成，当初其实没有想好文章大纲，只是有一日突然很想写一个公主的故事。这个公主她不是小白，她也不受宠爱，她有才华却引火上身，她有爱却隐忍不发。
可是发现一旦动笔就停不下手了，继而又出现了很多有血有肉的人物。本文从头至尾几乎上都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但我却还是给了他们每人一份爱。他们都历经风霜，饱受苦难，但他们都得到了爱。人生是一个孤独的旅程，但我们走到最后都会得到我们想要的，那时我们可以卸下铠甲，褪去疲惫，沉沉睡去，爱是一床温暖而又柔和的棉被，它会为我们抵挡所有的寒冷。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无论你身处何种境地，爱你的人总在爱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唯爱难隐。
最后谢谢我的几位好友，是她们一直在默默的支持我。虽然这个文现在看的人还不多，但我已经很欣慰了，因为我想给大家说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所以就此别过，愿我们山水有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赵翼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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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赵翼自白
当音知泪眼婆娑拿着信件来找我之时，我心不由一沉。虽然她还没作任何言语，但我已知事必关凤雏，想来凤雏不妙，音知颤抖着双手将信递给了我。看完那封信时我已经站不稳了，我的女儿凤雏就这样殉情而去，她死得这般决绝，没有一丝犹疑。
她还这般年轻，只有二十三岁，甚至还尚未出阁。我还没来得及尽一下做父亲的职责，我甚至都没有抱过她，还没有告诉她我爱她。这是我第二次觉得如此的绝望害怕，痛彻心扉。第一次是她出生之时，那时生怕她害死了她母亲音知。当时恨不得她从未出生过。第二次却是她的死。她出生，我害怕。她死了，我更害怕。我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信中她只提及我会好生照料她母亲。她吝啬至极，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她太狠心了，就这样弃我们于不顾。
她幼时我待她极不好，向来都是冷言冷语的。宫中都盛传凤雏公主不得圣宠，她或许因此在宫中并未受待见。但我却从来不会去辟谣，潜意识里从来不会想到她也会受伤害。她还是个女孩子，是个该撒娇耍性子的公主，然而她却未曾这般。她从不在我面前哭闹，隐忍坚硬如顽石。倘若她如其他孩子一般向我哭诉撒娇，我必不会狠下心这般对她，然而她却没有，一次都没有。我从不允宫中为她举办寿辰，总觉得她出生那日太过可怕，我差点就失去了她的母亲。现在想来她竟没有过过一次寿辰。
音知说凤雏幼时极其爱笑。然我却没见她笑过，我甚至都回忆不起来她幼时的模样。她曾经这样鲜活的在我身边待了十几年，我却待她还不如一个宫人。她是我的女儿，是我血肉至亲，然而我却活生生的用冷漠割开了我们之间的骨肉亲情。
记得她幼时有一次淘气在御花园爬树，不知为何宫人也不在她身边。我当时恰巧也途经那里，尚未带侍从。见她在树上玩耍，只觉得她太过淘气，却没有担心她的安危。正准备呵斥她时，她却一脚踩空，掉了下来。
其实以我的武功是可以接住她的，只是当时的我却冷眼旁观，下意识的岿然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