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记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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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好想喝一盅琼浆玉液。
这东西，属长生殿的逍遥君子有的最多，每每经过，老远便能闻到自他殿中飘出来的浓郁酒香，要不是因为他殿中那只可憎的肥猫，她早就厚着脸皮去讨要了。
她的思绪飘远了些许，两只胳膊软绵绵地伏下，正要趴着在桌上睡下，好做个重回仙界的美梦，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寒气从脚心侵袭而上，当下猛地睁大了双眼——有杀气！
第030章
戚长缨飞身隐在亭边一株高树之后，探目定睛望去，看得一呆。
漆黑夜空中月华如练，刚才还微凉的风乍然冰冷刺骨。一名青衣少年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脚尖点在水面上停住。那少年肤色浅青，下巴极尖，两眼细长，额上有一点黑色半月形印记，戚长缨一看之下便知是鱼妖的人形。
她正暗暗惊奇，怎么最近老撞见六界罕有的鱼妖，待看清另一个追赶而来的白衣身影时，又是一惊。那人怀里抱着把琴，面容天生带一种似笑非笑之态，目光却寒冷肃杀如冰崖料峭，杀气浓重令人窒息，竟是那乌龟仙人！
她虽知道这乌龟仙人脾气暴躁、性情易怒，如今触及到他如此慑人的杀气，却还是浑身一震、小胆哆嗦。鱼妖浅青的脸泛着白色，先前停落于水时身形亦是不稳，恐怕是已经在乌龟仙人那儿吃过亏了。
乌龟仙人单手抚琴，仙气所凝聚成的利刃唰唰飞出，招招致命。那鱼妖相当吃力地左右闪躲，已现妖力不支之象。
乌龟仙人见那鱼妖脸上的青色已越来越淡，嘴角泛出冷笑来：“区区小妖，竟敢打我玲珑山洞宝贝的主意，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鱼妖听他开口说话，一时分心被琴刃伤到左臂，重重哼了一声，身体直直往下掉，眼看要碰及水面，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勉力将自己驱向不远处的水仙亭，跌落了进去。
戚长缨一吓，赶紧跑到另一棵靠后的大树后面隐蔽自身。
鱼妖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血来，细长的眼中目光凛冽，竟没有丝毫示弱之意：“仙人不都是慈悲心肠的吗，你明明有宝贝可以回天却不愿出手救我妹妹，像你这样的仙人，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乌龟仙人冷笑更甚：“你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救你的妹妹？害你妹妹的亦不是我，与我又有何干？我若出手相救，那是大慈大悲，我若不愿，也是天经地义，你倒怨起我来了！”
鱼妖心想自己这回是逃不脱了，心中燃起视死如归的悲愤：“不错，我妹妹会被那狐妖抓去也怨我没好好守着她，可是她才成形两个月而已，我怎么能亲眼看着她魂飞魄散！你杀了我吧，反正她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乌龟仙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手轻轻扬起，五指并齐，侧掌。
这仙人的招式戚长缨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她自刚刚起就一直暗暗提醒自己切莫多管闲事，但是一见乌龟仙人动了真格那掌心中飞出一团火时，还是忍不住捡起一颗石子蕴了仙力击过去。
啪嗒一声，火气四散。几个豆大的火星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鱼妖身子一滚，躲了开去。他翻身时，脸一侧，角度正好望见隐在那边的戚长缨的脸，当下眸子凝住。
戚长缨一时吓傻，紧紧抱住树干，心中默念：我是一棵树，我是一棵树，我是一棵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鱼妖一见，愣了一愣，别过眼去。
乌龟仙人冷眼四顾：“什么人，有种的出来！”
戚长缨暗松一口气：嘿嘿，她就是没种……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乌龟仙人怒极反笑：“好，很好，那我就夷平这破亭子，看你能逃到那儿去！”
戚长缨猛地一颤：有没有搞错？
鱼妖忽然大笑了一声，神色是极尽的嘲讽：“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连自己射偏了都不知道，偏要假作是有人作梗，你这仙人，未免也太窝囊了些！”
“你说什么？”乌龟仙人眯起眼，双瞳幽黑。
“我说你窝囊，如何？”鱼妖笑得张狂，丝毫未将乌龟仙人放在眼里。
乌龟仙人这回是真怒了，他直起手臂，幻化出一把翠玉色的仙剑，看似只是轻轻舞动了一下剑身，却有一道灼人眼睛的金光直直劈了过去。
戚长缨倒吸一口凉气，刚才他那招她扔个石子还能挡一挡，这回是断断不能的了。她心一横，扔出仙葫芦，刺啦一声，金光被仙葫芦弹开了去。然而这金光却不似适才的火光会自行消散，而是飞向一侧，将戚长缨借以躲避的高树生生砍成了两截。
哗啦一声，半截树落进了水里，戚长缨缓缓直起身子，心有余悸，刚才要不是她蹲得快，她也要跟这树一样变成两截了。
她正庆幸，忽然脖颈一寒，那把仙剑竟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乌龟仙人神色危险：“原来是你在搞鬼。”
鱼妖冷道：“她与这事没有关系，你不出手救人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滥杀无辜？”
乌龟仙人的脸色难看不少：“我想杀谁便杀谁。”
戚长缨强笑道：“有事好说，上仙何必这么较真？”
乌龟仙人一动不动。
她额上冒出一颗汗珠：“都是仙门同道，上仙大人有大量，切莫与小辈计较啊……”
乌龟仙人还是不动。
戚长缨心道是你逼我的，她眼睛一突，惊恐万状道：“上仙，上仙你的脸怎么……”
“什么？”乌龟仙人悚然一惊，立马横起剑身照自己的脸。
戚长缨见势摊手收了仙葫芦，一把拉起那鱼妖，驮着他一道御仙剑腾飞而去。鱼妖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重得仙剑直往下坠。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暴怒喝声：“给我站住！”
戚长缨手一抖，照这样下去岂不又要被乌龟仙人追上了？鱼妖气若游丝道：“仙子，你不必管我，赶紧逃吧……咳咳……”
她扬起手道了一声“对不住了”，狠狠击在他头上，鱼妖晕了过去变回一条小鱼。戚长缨一手托着鱼，一手御剑，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哪里逃！”乌龟仙人紧追不舍，边飞边抚他那琴，飞出道道仙刃。
戚长缨连连躲闪，被削去了一缕头发，心悸不已，人与剑齐齐跌落，一头栽在了一个院子里。
她收了仙剑，紧紧握着小鱼，颤巍巍地站起来，发觉膝盖已经疼得噶蹦响。倒霉催的，她刚才下来下得太急，忘记以仙力护体了。
那院中小屋内的人听到外面的响动，推门而出。戚长缨一见，登时傻眼，推门出来的人竟然是楼世礼……
第031章
昏黄灯光之下，戚长缨的脸愈发显得惨白如纸。她嘴角淌着血丝，歪歪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抱着一条半死不活的鱼。
二人相视，伴之而来的是久久的寂静。
傅连春紧接着从屋内出来，看见院中站着的戚长缨，脸色一变。
戚长缨一看到她，露出惊诧神色：“扶……”
傅连春硬声打断：“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走错院子了？”她眼睛眯了又张，恶狠狠地盯住戚长缨。
戚长缨呵呵一笑，嘴角的血痕显得十分吓人，简直比哭还难看：“……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傅连春神色稍缓，不想身侧人忽然大步迈过去，等她回过神，竟见他是在给戚长缨擦嘴角的血渍，她眸色一深，轻咬朱唇。
楼世礼皱眉收回手去，神色还是不改冷淡：“怎么弄的？”
戚长缨磕巴道：“刚才去池子里捉鱼，磕的。”说着举起自己手里的鱼。
傅家池子里养的尽是些矜贵的锦鲤金鱼，全作欣赏用，她手里这条鱼灰头土脸，分明是河里才会有的野生鱼类。楼世礼也不拆穿，淡淡哦了一声，又瞥见她身形有些不稳，双眉聚得更拢：“腿呢，也是磕的？”
戚长缨期期艾艾地应了声“是”，发觉几丈外女子目光严寒简直能将她打入冰牢地狱，哆嗦了一下道：“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哈。”她一瘸一拐走了几步，突然有杀气压顶而来，惊地抬头，竟看见白衣的乌龟仙人杀气腾腾地往这边过来了，吓得手一抖，将手中的鱼落到了地上。
乌龟仙人翩然落地，扬起手，正要施法制住戚长缨，一转眼看到院内另外两人，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傅连春秀眉轻蹙：他怎么会在这儿？
楼世礼挑眉看着乌龟仙人，显然，此人刚才一副气势汹汹之态是冲着戚长缨来的。
乌龟仙人觉得楼世礼有几分熟悉，但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又见到他身后站着的女子，竟是生了一张与扶摇仙子一模一样的脸，面露困惑，杀气渐收。他暗暗感知，却只在这院内察觉到戚长缨身上的仙气，另外两个分明都是凡胎肉体。
戚长缨虽然迟钝，倒也感觉到这院中暗流涌动、非比寻常。她低头一看，发觉那小鱼只剩一口气了，呀了一声忙又把它抱起来。
“这位公子可是要去诗会却走错了路？”傅连春柔柔开口，端的是落落大方、通情达理之相。
乌龟仙人没有应声。
傅连春面不改色，没有分毫恼怒，柔着声儿看向戚长缨道：“这位姑娘，你若认路的话，可否顺便领这位公子过去？”
“自然好，”戚长缨僵直着背走到乌龟仙人身侧，佯作镇定，“这位……咳咳……公子，我们先出去罢……”
乌龟仙人低低哼了一声，一脚踹开院门走了，戚长缨立马跟着一瘸一拐地出了门。楼世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离开，双眸墨黑无瑕。
傅连春莲步轻移：“楼公子，适才那棋局你已破了大半，还是不要半途而废的好罢？”她肌肤如玉，弯弯的眉毛下眼波似水。
楼世礼略一沉吟：“也好。”
戚长缨跟乌龟仙人一踏出院门，走了不多时，又在路上打起来。乌龟仙人神色冷静地飞出道道琴刃，戚长缨抱着鱼连连躲闪，咻地一下弹飞到半空之中，落在一颗香樟树的顶端，举起一只手掌：“等一等！”
乌龟仙人嘴巴一撇：“你叫我停我就停？”说着他手下动作愈发凶狠迅速。
戚长缨站在高处看到先前那处小湖，幻出仙剑，把鱼一抛，往湖那边飞运了过去。一转身，她眼前是一片慑人的白色，乌龟仙人已腾飞至她跟前，长袍如鼓帆，杀机毕露，眼看就要手起剑落。
戚长缨睁大眼，额上现出一道黑色的莲花妖印，浑身冒出一层紫光，生生将乌龟仙人弹开十几丈远。
砰！乌龟仙人重重跌落在地，又迅速一个跟头翻身而起，他喉头一甜，吐出血来，看到地上的血迹紫黑浓稠，举起手腕，见筋脉变为黑色妖异地布在手臂上，当下眼睛一凛：是剧毒！
“你这女人好生卑鄙，竟然下毒！”他一说话气血攻心，下腹隐隐作痛。
戚长缨飞身落下，不明所以：“我没有。”但看乌龟仙人唇色青紫，面色惨白，的确是中毒之相。
他呸了一声，吐出嘴中残留的毒血，幻出仙剑，踉跄了一下，腾云而去。
戚长缨额间的妖印缓缓消失，她一动便觉脚步虚浮，提起一口气勉强稳住。仙剑这时从远处飞回，落到她手中。她手上沾着几片半透明的灰色的鱼鳞，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心道这鱼妖既已回到水中就该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不过要恢复元气再变回人形起码要半年不止。
她收了仙剑，靠着一棵树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
……
小院屋中，灯火闪烁。玉鼎中熏香袅袅，珠帘轻摆，锦带微浮，又有绝世美人浅笑以对，可谓是世间最有情致的一室风光。
楼世礼手握棋子，只看棋局，每每仅在下完一子后抬眸看傅连春一眼以作示意。
傅连春以纤巧手指夹起一粒棋子，轻轻落下，五指如玉珠圆润晶莹，色泽粉嫩，与黑白棋子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公子觉得，此局可破不可破？”
楼世礼望她一眼，嘴角噙着一缕笑：“不可破。”
傅连春看着他的笑容，失神片刻，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紧：“哦？公子棋艺高超，当踌躇满志，又何出此言？”
楼世礼道：“小姐刚才说过，此局名为思华，在下自布局亦可看出设局人执念之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动局易生妄念，在下不敢破也破不了。”
傅连春一黯，强颜欢笑：“那公子为何还要花费时间陪我下这一盘死局？”
他摸起一粒棋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小姐千方百计设局引在下来此，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一盘死局吧？”
傅连春一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楼世礼没有应答，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傅连春凝视他半晌，忽的扑哧轻笑一声，美得令天地为之失色：“一句笑语，公子莫要当真。”
第032章
戚长缨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半睡半醒间都在做同一个梦。梦中一个紫衫男子立在冥河上，远远地对着她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笑。那男子右颊上有一朵黑色的莲花，面貌妖艳，笑得倒很和煦温暖。戚长缨觉得很无趣，想要掉头走开，却始终迈不开步子，只能对着那男子看他一直笑。
她头一动，醒了过来，膝盖隐隐作痛。
四下一片寂静，眼前站着一人，于冷淡月色下，玉身长立，墨发如瀑。戚长缨起初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天上有仙君来接她回去了，大喜过望，仔细一看，发觉那人负在背后的手上套着一个羊脂玉扳指，失望至极道：“大人，是你啊……”
楼世礼闻声转过身来，从高处睨着她：“怎么，你以为是谁？”
戚长缨忙摇头：“没，没啊……我只是奇怪，大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傅小姐只是要我跟她下了一盘棋而已，能下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