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山河-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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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清清脆脆的女声忽然打岔,紧接着,一位身披乳白色狐裘的少女从大树后头走了出来,先是向众人道了歉,又向李纲请了罪,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李相公,我大宋之事,怎容得一介外人置喙?”她略略扫了辽使一眼,笑容有些冷,“回援汴梁之事,我已在半月之前,便做了安排。”
一语惊了四座。
她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转头看向辽国使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继而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承蒙使者挂怀,汴梁如今已无战事。战报之所以未曾送抵枢密院,本帝姬想着,应当是大金相国公子‘乐不思蜀’的缘故。”
辽使气得涨红了脸:“你在愚弄本使么!半月之前,半月之前宋军才刚刚抵达新州!”
“看样子使者大人,对本国国事倒是了如指掌。”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向李纲递了个“查查城中是否有细作”的眼神,无视诸将僵硬的表情和成片的吸气声,嗤嗤笑了一下:
“想必辽使大人有所不知,本帝姬最擅长的,就是兵不血刃。”
“兵不血刃”四字一出,周围人等又有伏地不起的征兆。
帝、帝姬什么时候又做了一手棋局!怎么连他们都不知道!
最感挫败的大约是种少将军。他平素与帝姬朝夕相处,大半事情都是由他经手的。可他同样不知道,帝姬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安排了人回援汴梁,而且似乎快要成功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不可语冰的夏虫,在帝姬的寒风凛冽下瑟瑟发抖。
“你!……”辽使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几乎说不出话来。
“请辽使下去休息。”赵瑗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开口吩咐道。
于是辽使就被顺顺利利地“请”下去了。众人依旧维持着瞠目结舌的表情,用一种膜拜天神的眼神看着赵瑗。赵瑗轻轻咳嗽一声,轻声解释道:“还望相公与诸位将军恕罪,方才柔福说了谎。”
哦……
众人表情齐齐一松。
那就是帝姬什么都没做了?这才对嘛,他们就说,帝姬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做完了一张这么大的棋盘,还没有任何人能看出端倪来……
“帝姬不必介怀。”李纲捻着长须,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方才是老夫孟。浪。若非帝姬打岔,恐怕老夫等人要被这辽使牵着鼻子走。”谈判中最大的忌讳,就是被人撕开话中的缺口。一步退让,必定步步退让,真真是半点也错不得的。
李纲又思忖了片刻,命人取过签文令箭,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谁也看不懂的字,而后捧起来轻轻吹了吹,说道:“如今枢密院人才凋零,老夫便大着胆子擅专一回。岳将军、两位吴将军、姚将军立刻带人回援汴梁,务必要一举拿下。如有贻误,军。法论处。”
岳飞、吴玠、吴璘、姚平仲称是。
“这样一来,燕云之地便只剩下老夫了。”李纲忽然有些感慨。
“不过……”赵瑗轻声说道,“虽然我并未在汴梁安排人手,却晓得过不了多久,便是盛夏雨季、黄河汛期……”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亮了起来。
水攻!
“多谢帝姬指点。”岳飞冲她抱了抱拳,沉声说道:“末将定不辱命!”
赵瑗颇有些担忧:“你们确定不会把事情办砸?”
“……”
众将齐齐仰倒,这回连种沂也看不过去了,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说道:“还望帝姬,莫要小觑末将等。”
“哦……”
赵瑗依旧有些不放心地点了点头。虽然水攻这种事情并不新鲜,虽然早在千年之前,大汉军神韩信就这么干过,但……玩火易**,玩水易自溺啊!
希望一贯沉稳的岳飞,能够压得住阵才好。
次日一早,岳飞等人便领着大军,悄无声息地出城了。当然,给辽使大人的官方说法是,岳将军日理万机,需要亲自带兵去清理燕云境内的残余金兵。至于和辽使大人交涉的任务,交给文官——比如枢密院正使李纲李相公——就好。
李纲就此与辽使打起了太极。
两人三日两日地便设一次宴、游一次河,但无论如何就是不议事。最让辽使感觉到揪心的是,无论他们设宴还是游湖,那位据说最擅长“兵不血刃”的柔福帝姬,都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看得他寒毛直竖,冷汗涔涔。
双方足足磨了一个月的嘴皮子,直到韩世忠带人把整个燕云都清了一遍,种沂又亲自领兵筛了一遍,确认太行山东西的整整十六个州,都牢牢处在宋军的掌控之下,顺带又截断了金人南下的要道,才略略有了一点“议事”的样子。
据说,远在上京的金帝完颜吴乞买,已经因为燕云十六州的事情,气得要亲手诛杀辽帝了。
所以,辽使最近的攻势也渐渐猛了起来,威逼利诱行贿买通什么手段都试了一遍,最后竟咬一咬牙,撂下一句狠话来:“既然宋国欺我大辽无人,那便走着瞧罢。”
李相公极淡定地回了一句:“恭送辽使。”
辽使一口老血憋闷在胸。口几欲喷出,想想自己有求于人,又硬是把那口老血咽了回去。
一旁静坐的赵瑗忽然给李纲递了个眼神,让他跟着自己出去。随后她便将现今辽国最厉害的大将,耶律大石,细细地同李纲说了。李纲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回头便对辽使和颜悦色了许多。
当天夜里,李纲熬了整整一夜,足足熬白了三根须发,给燕京写了一封奏折。
半月之后,燕京批复:准。
拿到批复的第二天,李纲便笑容可掬地去找了辽使,说是官家批复,准许联辽抗金。
辽使心满意足地走了。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所谓的“联辽抗金”、“联宋抗金”,不过是各怀鬼胎而已。谁的拳头硬谁是老大,金国倒掉的那一日,便是宋辽翻脸不认人的那一天。
毕竟燕云十六州还淌着血呢。
毕竟澶渊之盟还在呢。
毕竟宋辽之间,早就结下了天大的死仇呢。
第54章 黄河改道
自入夏以来,雨水便一日胜过一日地充沛了。
据说岳飞等人的汴梁之行很是顺利,先是齐齐包围了宗翰大军;又满灌了几次黄河水,让身披铁浮屠重铠的金兵沉了好多次黄河。据说现如今金兵闻河色变,据说金人的尸首在下游堆积成了小山,一场大火焚烧了三日三夜才算完。
赵瑗日渐安心。
果然岳飞是个沉稳且靠得住的大将。有他坐镇,即便是简简单单的黄河水攻;也能玩出花儿来。
既然汴梁已经稳操胜券;赵瑗的心思;便渐渐转移到了燕云上。
正如她原先对李纲所说的;要将整个燕云去辽化、去金化;令汴梁的繁华温软之风席卷十六州。有了大笔金银作为推手;赵瑗的计谋推行得相当顺利。毕竟对于现今的人们来说,至高的理想,恐怕就是“小富即安”。
汴梁商业空前繁荣,于是燕云的商业便也空前繁荣。
汴梁州桥夜市天下闻名;于是燕云便很少宵禁。
汴梁以填词谱曲为风。流雅事,于是燕云便传唱起了秦地的战歌。
燕云!燕云!燕云!
这个令所有宋人热血沸腾的名字,终于真真切切地划归到了大宋的版图上。燕云复归的那一天,赵瑗特意命人前往燕京,在宗泽的目前,烧掉了一大幅燕云全图,还有一整套燕云的木塑。等她重新回到燕京,一定会在这位老将军面前细斟三杯烈酒,与他痛饮一夜的。
唯一令赵瑗有些不满的是,清扫金辽残兵的活儿,大半都被种沂揽了去。这位惯常沉默的少年将军,策马挥剑,横扫十六州,固然拿下了赫赫战功,身上的旧伤新伤,却也是愈发地多了。
她曾经认真地抗议过两次,都被种沂义正词严地反驳了回去。
说是少年功名马上取,说是长风万里觅封侯……
她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他了。
另有一件令她费解的事情是,李纲已经不大喜欢称她为“帝姬”了,口口声声都是“燕国公主”。她知道“国公主”是汉以来帝女的封号,可就是不明白,李纲为何要执着于此。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李纲这个问题。
李纲缓缓捻着长须,意味深长地笑了:“不过封邑而已。”
赵瑗一愣。
“公主现如今的封邑,是‘燕’。”李纲耐心地解释道,“纵览本朝上下数百年,得官家赐予封邑的帝姬,唯您一人而已。”
赵瑗一惊。
封邑!
“帝姬的封号,是虚的。”李纲继续解释道,“您先前嫌弃太上皇的旨意太长,没有细看。可是您晓得么,您的封邑,是整整一个‘燕’啊……”
赵瑗惊得无以复加。
她太明白这个“燕”字意味着什么。
将近千年之后,一位唤作朱棣的皇子,封号就是“燕”。
燕之一地,扼咽喉之要塞,牢牢卡着大宋的国门。燕地失,则宋土沦陷;燕地复,则江山稳固。
燕云燕云,一个是咽喉之要塞“燕”,一个是培养出西汉精锐骑。兵的“云”。赵佶既然想让她守着“燕”,那么剩下的“云”,又想要交给谁?
她甚至有些怀疑,那封圣旨,究竟是不是赵佶的意思了。
还有那个明显笔误的“燕国大长公主”……
下旨的人,分明是想让她,一生一世守护着大宋的国门!
大约是赵瑗的表情太过惊愕,李纲竟然捻着长须,哈哈大笑起来。能够吓到这位天神一般的燕国公主,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李相公。”赵瑗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恕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侍奉父皇已久,可认得出父皇的亲笔手书么?”她连自己临摹近二十年的瘦金体,都有些信不过了。
李纲捻须微笑:“自是识得。”
“那……”
“燕国公主无需介怀。”李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官家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自然都是大有深意的。”
赵瑗呼吸一滞。
她想起了上回赵桓对种沂说过的那番话。
她也想起了赵构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如果连看似懦弱无能、自私胆小的赵桓、赵构,也有这般深沉的心思,那赵佶……
自幼生长于宫。闱倾轧之中的官家皇子们,怎么可能会简单啊……
“公主。”李纲满意地看着赵瑗震惊的神情,轻轻点了点案几上的一摞文书,“这是汴州送过来的,您瞧瞧,诸将这般行事,可还稳妥么?”
赵瑗噗嗤一笑:“李相公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取过一些文书翻阅。
岳飞不愧是个厉害的大将军。
不过短短数月,他已经擒住了完颜宗翰,与吴玠等人一道,将这位不可一世的大金相国公子押往燕京。据说太上皇和官家见到宗翰的那一瞬间,都齐齐红了眼睛,恨不得生吃了他。
上头又说,岳飞等人已经临危受命,在燕京操。练兵马,预备挥师上京了。
至于剩下的金国残兵,自然用不着岳飞去理会,自有当地守将收拾。
赵瑗笑吟吟地翻阅着这些文书,不时询问李纲一些问题。比如岳飞亲自押送宗翰去燕京,那么残留在汴州的金兵该如何处置。李纲捻着胡须哈哈笑了两声:“公主也未免太小看众将士了。难道岳将军不在,他们便不能打了么?要知道,岳将军临走前,可将水攻的法子,一并教予诸位守将了!”
嗳?
赵瑗有些好奇地问道:“‘全部’?”
“是啊,水攻太快了。”李纲感慨道,“一次大水下来,少说也要卷掉三五万的金兵。若是一个接一个地杀,还不知道要杀多久呢。”
赵瑗微微皱了皱眉:“这些守将,足够稳妥么?”她虽然很相信岳飞,却不大相信当地团练厢军。毕竟眼下,能够称得上一支合格大军的,太少了。
李纲哈哈大笑:“公主宽心便是。”
赵瑗唔了一声,继续翻阅着文书。
一个地名瞬间滑入了她的视线里。
她愣了片刻,没有太过在意,搁了文书继续去取下一张。忽然之间,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脸色煞白,几乎是惊叫着说道:“来人!取汴州全图来!”
滑州!
他们怎么会在滑州放水!
岳飞不是在汴州狙击金兵么?为什么这些守将会在滑州放水!
简直是要命了!!!
李纲从未见过这般惊怒交加的帝姬,急急命人取过汴州全图,还耐心地解释道:“金兵终究是人,不可能老在一个地方死守着。先头岳将军、吴将军逮住了他们的头儿,将他们狠狠揍了一顿,他们四下逃窜,也是常理。”
赵瑗一面听着李纲的话,一面仔细看了汴州临近的各个州县,脸色愈发地白了。
“公主?”李纲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瑗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他们是怎么打的?我是说,他们是怎么用‘水攻’的!”
“公主是问‘水攻’的法子么?老夫倒也知道一些。”李纲指着汴州地图道,“就像千年之前,韩信韩大将军曾经做过的那样,在上游堆垒土石,让下游减水。然后引诱金兵渡河。等渡到一半时,便……”
赵瑗听到“堆垒土石”四字时,重重地喘了口气,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