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影十二剑-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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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火鹤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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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流水潺潺,群山巍峨。
一个白衣少女在山涧练剑,动作精致而优美。不过,却是一步一顿,招招不相连,式式未贯通。
这时,只见她左手转圜,持剑的右手从左胸运到腹部,下盘低低一沉,而剑尖却上挑,完全没有力道,不知要刺向何方。而这少女也是一愣,微微迟疑,只有收剑不语,似在沉思。
“素玉。”另一袭白衣从山石后转出来。
“师父,”白衣少女迎上前去施礼,道:“这套剑法,素玉怎么也弄不明白。”
素玉的师父是一位温婉的女子,莞尔之间,仙资卓卓。
“今年,你也有十七了吧?”
素玉还剑入鞘,俏然一笑,“没呢师父,我两个月前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啊,您还特意领我进城玩耍呢,怎么倒忘了?”
“也算十七了。”师父略略迟疑,还是说道:“教你这套剑法,本就是勉为其难。你现在虽然完全掌握了谱上的形式,却绝不可能融会贯通。”说到这里,她抬头看着远方,轻轻一叹,又像是自言自语般接了一句:“只怕永远不能。”
“这样说来,当年师父也是历尽辛苦之后,才贯通的吧?”
“师父?呵,师父从未习过这套剑法。”
小姑娘愕然。师父在自己心中何其崇高,怎会……将自己都不曾修习的剑法传授予我?莫不是师父在出题试我?她盯住师父那宁静的眼睛,像是要找到答案。
白衣女子拉住素玉的手,二人在青石上坐了下来。只听她娓娓地道:“我确实没有修习过。这是一套很神秘的剑法,威力也是极大,在江湖上算得独一无二,只是……只是几乎没有人见识过。它的真形,师父也只见过两次,当时就知道并不适合自己,因而没有学。”她抚摸着素玉的秀发,接着道,“之所以必须让你勉为其难,是怕它真的失传。”
素玉不解地微微噘嘴,说:“要是这剑法真好,为什么还会失传呢?让我这小丫头来承传它,我看,它自己都不愿意。”她执剑起身,将刚才运剑凝滞的那一式又使了出来,然后道:“这剑根本没法使劲儿,就好像得把一个人拆两半才够用一样。师父,您看呐。”
这句话出口,师父脸上竟蛮有赞许之意:“我早说素玉冰雪聪明,资质甚高,看来确实如此。阙影剑法本就是双人同使,双剑齐出的。”
“双人?师父,您说这剑法叫阙影剑?”素玉水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师父。她习武多年,练这套剑法时已经能够自习剑谱。那剑谱像是师父的工笔,画得很详细,但是招式的名称甚至剑法的名字都从未标上。
看着师父点头,素玉又问:“那您见过的便是双剑齐出的阙影剑法了?”
“是的。我刚才说见过这剑法两次,其中一次便是二人同使。那时,此剑法只略具雏形,创此剑法的两位前辈随性舞来,煞是精彩。”
素玉忽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不禁开始想象,刚才那一剑若是二人合作,又该是怎样一番情形。
“图谱可在身上?”师父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递给师父。
“你一定奇怪,不但剑法的名字我未向你提起,而且每个剑招也没有名字,是吧?”素玉点头默认。师父接着说,“你看,这图谱与以往你见过的剑谱,有何不同?”
素玉仔细地翻阅着那册子。它并不十分陈旧,只是因为常被素玉翻阅,边角皆有折损。半晌,抬起头来,迟疑着说,“这图,像是师父您画的,不仅细腻,而且色彩斑斓;这字嘛,有点乱,不像您的,而且有些语句我一直莫明其妙,喏,什么‘出谷冰释豁然’,还有这页眉上批的‘残语犹念’……”
师父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禁出神,沉浸在往事之中——
竹林,薄雾轻烟。玄衣男子挺剑如虹,带着一抹凄厉刺向长空。明明是向上挑刺,身体却不断下沉,仿佛整个人要撕裂开来一般,又像是人也成了剑的一部分,二者一同拉伸,似有无穷的弹力蕴藏其中。身旁的酒坛被剑气带倒,浓浓的汁液浸漫着草地,是醇厚的女儿红。酒的香美与人的悲苦完全不相匹配,然而宝剑却龙吟着抹向地面,将这不相干的液体挑起,一剑又一剑向空气中晕染……
“师父?”
“嗯,”被素玉从回忆中唤回,白衣女子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这剑法……其实是有剑招名字的,只是隐藏在图谱的颜色之中。图虽然是我画的,色彩却是创始的前辈所赋。而且,每个剑招后面,都有一些故事。”她望着素玉好奇的眼睛,接着说,“这套剑法的秘密就隐藏在这些故事之中。如今既然你已经照图学样,不论成功与否,我都得把这些故事告诉你,期待你或许能有所悟了。”
第一剑 黑林幽幽
最初那两把剑,一个是巨阙,一个是画影。
使巨阙的,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展南侠,字熊飞,单名一个昭字。
这南侠虽有一身好本领,却不知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投靠了朝廷,让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嗤之以鼻,只是碍于自己本领有限,倒也没有向他寻衅。
而那画影剑的主人锦毛鼠白玉堂却是例外。怪了,明明有五鼠,另外那四位却顶多不跟展昭来往,只有这锦毛鼠飞扬跋扈,硬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让自己的生活与御猫产生了交集,累得五鼠都和展昭成了熟人。
那一年,一个女人的出现,使本就紧张的猫鼠关系,变得更加黑白分明……
“敏姑娘——!”
“阿敏——!”
心上人远去不见踪影,白玉堂第一次尝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什么傲笑江湖,什么风流天下,这一个女子,他硬是留不住她心,也留不住她人,还真窝囊。
山坡另一侧,那个蓝色的身影也在马背上呼叫不止,不让自己半分。
白玉堂忽然怒火中烧,一提气离了马背,虎虎生风地纵向那人。
“铛”的一声,展昭剑未出鞘,挡开来人的攻势。“白兄,这是为何?”
“展昭,出剑!”
画影雪亮的剑身依旧在与巨阙古暗的鞘对敌,两匹马被撂在一旁,都不知道刚才还并驾齐驱的主人为什么忽然刀剑相向。
展昭挡了几招,见白玉堂仍是怒气冲冲,不似玩笑。他手上不停,问道:“你这股无名火自哪里来?眼下敏姑娘不知去向,要紧的是……”
“正是!”白玉堂哪容得他把话说完,“阿敏不知去向,五爷恨的就是你!”
展昭无可奈何。白玉堂剑法超群,不能一直藏锋相抗,只得一招引得对方剑走偏锋,微一侧身,刷地一声宝剑出鞘。
日已西斜,众鸟归巢,两人却在坡头斗得难解难分。展昭心里着急,一次次运内力逼开对方,欲做劝说,可是这只白老鼠咬得甚紧,只要展昭一张口,他就立刻骂起来,竟是一点余地不留。于是只听得“白玉堂”,“别废话”,“敏姑娘”,“黑心猫”一个个词儿蹦达在剑光中。
展昭上次被幽冥天子所伤甚重,现在又不愿与白玉堂缠斗,屡屡运气挡开剑招,渐渐地便显得气力不足。这时天色早就暗了,不经意间,蓝衫被荆棘挂住,脚下方位错了两寸。就在这一刹,画影已刺向他左肩,“噗”地一下,“肩髃”穴旁多了个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白玉堂一愣。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喊道:“五弟,住手!”
来者正是四鼠。卢方飞身上前,抢下白玉堂手中剑,喝道:“五弟,你疯了!”
此时白玉堂回过神来,也是十分懊悔。天都黑了,阿敏不知宿在何处,自己却没来由地和这只猫乱打一气,还伤了他。眼见那俊脸微微皱眉的样子,怕是日前的内伤又牵动了。心下惭愧,嘴上却仍是强硬:“大哥,你看这没用的猫,枉费我一次次信他,救他,他却非要送太子回宫。要不是他,没等涂善来咱就把阿敏带出开封府了。”
“哎,老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平插嘴道,“送太子回宫是包大人的意思,莫非你还要问罪于包大人?”白玉堂还想抢白,被卢方一瞪,才悻悻地收剑入鞘,向展昭抱拳致歉。手刚抬起一半,却又收回,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帮他敷上,不再言语。
韩彰环视四周,道:“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这孤儿寡母的,去哪里歇脚啊。”
“嗨!敏姑娘自己不愿跟咱们走啊,还能怎样?老五啊,我看你也就死了这心吧。”徐庆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
展昭和白玉堂都不说话。韩彰的话正是他们所担心的。“我看不如这样,”卢方说,“咱们分头去找,我和老二老三沿官道往南,老四老五沿河边向东,如果一路都没遇到,就转回陷空岛,毕竟四海茫茫寻人不易,只能盼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了。”
韩徐蒋三人点头同意。白玉堂却看向展昭。卢方的话已将他排除在外,因他是开封府的人,定是要向北返回开封的。展昭敷好伤药后,便一直看着西边黑黝黝的深山,这会儿白玉堂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边。卢方见他不语,便问:“老五,如何?”
“我得跟着这只猫。”
展昭回头冷眼相视。白玉堂倒笑了:“猫儿,你还不想回窝呢吧?”展昭不理他,执剑向五鼠略略施礼,道:“诸位既然要回岛,恕展某不送,这便告辞。”说罢即向着西边山林而去。白玉堂也低声道,“几位哥哥,阿敏自己走了倒好,若是碰上猫,免不了又要回开封,见皇帝,反要遭害。你们先回岛,我送他一程便回。”说罢便跟着展昭向西去了。
四鼠知道劝他不住。卢方叫道:“五弟小心些!切莫再意气用事,胡搅蛮缠!”言罢,叹了口气,几人分向东南方向而去。
月黑风高,阴云当头,即使是雅致明亮的白玉堂,在黑夜中也几乎失去了色彩,然而腰间宝剑却隐隐泛光。
这“画影”剑即传说中的颛顼之物,不过早已佚失。后来,据说汉代大侠剧孟在终南山遇神器叟,于上百件原料中识出一件古物。神器叟感念剧孟助条侯平叛之功,将古铜重新熔炼,辅以精铁,淬以终南山雪,终于洗练如银,重新命名为画影。这剑后来又再次消匿,现在的剑鞘是唐人所制,制作过程中加入夜明珠,所以“画影”剑到夜晚便显出好处了。
展昭在前,白玉堂在后,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见眼前山路一转,前方透出灯火,像是有人家。二人快步向前,朝着灯火处走去。
那是三间颇旧的茅草屋,左首一间低矮,是个杂物间。灯火从中间那屋透出来。白玉堂望向展昭,见他并不迟疑,在板门上轻轻叩响,唤道,有人么。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面容黄瘦,精神不振,对着面前两个高大的年轻人打量了半天。展昭一边说道:“大叔,我是开封府的人,”一边怀里掏出令牌。“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抱着孩子从这里经过?”白玉堂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自好笑,只是不言语。
“姑娘,孩子……孩子?哎呀我的爷,你也在找孩子?”展昭微一诧异,只听老者续道,“唉,就是丢孩子啊!山里有怪,去不得了!”接着又自己喃喃,说昨儿又死了一个,赶紧走吧,我儿赶紧走吧。
展昭听说丢孩子死人,心里犯急:“老人家,倒底怎么回事,请您说清楚”,这边白玉堂也锁了眉,扶住老人肩膀,催他说。
原来这里本是一处七八户人家的村落,都是山中采药维持生计。可是今年进山的人却不断发生意外,见了尸的有三四个大人,还有两个小孩却是连尸首都没有,恐怕都是让山里怪兽给吞了。如今人们已纷纷离开,只是这位老人因病行走不便,耽搁了时日。他儿子今早下山去汝南找表姑,只等有了住处,便回来接走父亲。动身前,他对老人说,在林中新发现一个小孩尸骨,已经血肉模糊,也不知是哪家的了。
“两位大爷,不能再往前了。小儿不在,我这里倒还空了间房,你们住下,等我儿子回来……我儿,若是能有活计,自己去了便好,我这老骨头半截子都在棺材里了,哪里去得……”
白玉堂见这老儿似乎有些糊涂,用肘碰了展昭一下。展昭从怀里掏出些银子,交给老者,嘱咐他守好门户,等儿子回来。
别了老人,走出两丈,又是些相似的茅屋,只是人已离去,并无灯火,先前黑夜下也看不清楚。这时两人心里才惴惴起来,想来那老者所言不虚,敏姑娘若是真进了山,只能是凶多吉少。二人仍无话,依旧往西,百步之外,再也不见人迹了,甚至连路都几乎没了,密密丛丛的深林中,只有画影剑下,能依稀辩出有些草低处,像是药农踩过,勉强可以一走。
展昭点了火折,继续往前。这寂静的山林只不时有几声鸮鸣,再就是二人趟着长草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连一丝风都没有。树越来越高,遮住阴云下仅有的天光,二人便只凭一火一剑得到的亮度,逶迤而行。如此一个时辰之后,林木已密织如网,却是再也无法向前了。
“阿敏一个姑娘家,她会来这种地方么?”白玉堂打破了沉默。
展昭停下脚步。白玉堂所说也正是他心中所想。黑林幽幽,他们这样的剑客身负轻功尚且无法伸展。阿敏手无寸铁,不可能不知难而退。然而这也正是危险所在:倘若她真在山中,一旦迷路,又往哪里退?
“涂善追杀她们甚紧。如果我是敏姑娘,也许同样会一时着急进了山。”
“可我们这样找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确实不是办法。已近三更了,也许该退回那位大叔家中,再做打算。展昭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来。不论是敏姑娘,还是太子,在他心中都是重要的。然则白玉堂对阿敏那热忱的爱,他也心知肚明。眼见这只白老鼠都露出畏难之色,他也犹豫起来。“这边是没有的了,”他朝斜后方探视,似乎还可以通行,“再看看这边。但愿她们没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煞气扑面而来。白玉堂想借火光把情势看清楚,却不知哪里卷起一阵虐风,展昭手中的火折忽地灭了。右首矮木丛中,粗重的喘息伴着腥气恶狠狠地朝他们袭来。
此时不见光亮,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