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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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麒虽然还没能力做个七情不动只为利益的政客,但在这山雨欲来时节还是自制地抛开那些暂时解决不了的烦恼不去想它。
“外部的事情似乎走上轨道了……可是汉部内部却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杨应麒遥望来流河方向,那里有一个老人正在死亡边缘上挣扎:“国主,国相,我把你们都瞒过了,可我自己又被别人瞒过!唉,他们这样的能人,如果可以与我同心协力那该多好!”
门帘唰的一声,杨朴走了进来问道:“七将军,你一个人喃喃自语在说什么?”
杨应麒一笑道:“我在说我被人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杨朴一愣,也不知杨应麒具体指什么,便见他摆手问自己:“你怎么来了,是宋使团的事情出了变化么?”在汉部搭好关系以后,阿骨打便让完颜希尹主理对宋事宜,不让杨朴插手,杨应麒知道这事争不得,便暗示杨朴退出,但对于决议的变化仍然十分关注。
杨朴道:“不是宋使团出了事情,是辽使团出了事情。”
“哦?”杨应麒道:“他们犯了国主什么忌了?”
杨朴道:“几个月前大辽又派来使者前来册封,先前国主要求的是‘大圣大明皇帝’,但大辽使臣说大圣二字和他们先帝重号,希望改易。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回,国主终于不耐烦了,怒火大发,把正使拘禁起来,将副使赶回去让他告诉辽主:‘你不册封,我亲自来辽京取你国印册书!’话说到这份上了,只怕……”
杨应麒笑道:“没什么只怕的,按国主的性子,这仗就要开打了!放心吧,咱们一定会赢的。”
杨朴道:“兵事凶险,还是小心些好。”
杨应麒道:“凶险?嘿!当初大辽还能调动几十万大军的时候都被我们打败了,何况现在!”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小心!”杨朴道:“若大金上下都像七将军你这样对大辽心存不屑,只怕要出乱子的!当初赤壁、淝水,不都是这样么?”
杨应麒被杨朴说得一怔,随即道:“大辽好像没有周、谢那样的名将,要想反转局面,恐怕不易。”
杨朴正色道:“有没有名将,要打过才知道!从来都是打了胜仗出名将,而不是有名将就一定能打胜仗啊!”
杨应麒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的情况,和赤壁、淝水还是不同的。孙权不像耶律延禧这样昏,而萧奉先又绝无谢安那样的大才!就算大辽真有什么厉害人物,在这昏君佞相手底下也绝难成事。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准备粮食,可别到时候三哥要粮的时候拿不出来!”说到这里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其实黄龙府、东京那边又不是完全没有存粮,国主却总喜欢把大部分的粮草供应压在我们头上,真不爽!”
汉部有多少粮杨朴心里是有底的,斜了杨应麒一眼心道:“你还不是把辽南真正的家底瞒得紧紧的!”但这话却没说出来,口中问道:“国相的事情,该怎么准备?”
杨应麒沉吟道:“这事让大嫂按女真礼节办就好。女真全族这会子怕没什么好心情,咱们别做出头鸟让人家觉得烦。”
忽然一阵北风刮得琉璃帘动,夹着几片雪花打进来,杨应麒举袖遮住脸面,脸颊被雪花击中处冰冷如刺,冻得杨应麒心头冷静,便闻门外有人高叫:“不好啦,国相薨了,国相薨了!”
杨应麒呆了一下,这本是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但此刻听到仍然让人感到怅惘。他走出院子,拈了一片雪花,投入结冰的小池当中,便如一颗白子投入棋盘,叹了一口气道:“不知当叹惜还是庆幸!”
杨朴问道:“叹息什么?庆幸什么?”
“叹息的庆幸的,都是同一件事。”杨应麒道:“我辈以天下为棋盘,而如今下棋的人……又少一个!”
《边戎》第六卷《和战倾斜》完,请关注第七卷《萧墙内外》
第九十三章 书生仗剑北游(上)
春风渐暖,永宁港一片繁忙气象!这个小港虽然不及津门,也比不上辽口,但这里是辽东半岛粮草的中转处,因此另有一种和津门、辽口完全不同的繁忙。
杨开远正在永宁河口督促运粮上船,忽闻有人呼叫自己,回头看时,却是杨应麒在汴梁时认识的太学生邓肃。杨开远兼通文武,对读书人也十分看重,何况邓肃来自大宋,彼此更增亲切,所以两人虽然只是见过两次面,但杨开远已经颇不将邓肃作部外人看待,这时见到,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邓肃笑道:“我在管宁学舍读了一个多月的书,读得闷了,便四处走走。出了津门一路往北,循着阡陌,贪看这一片又一片的新田亩,竟然走到这里!”
杨开远点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才不会成为书呆子。”这些农田的规划建设有他的一份汗水在,所以听邓肃夸奖心中也微感自得。
邓肃问道:“三将军这一趟船是要去津门么?”
杨开远笑道:“不是,是要去辽口。”
邓肃大喜道:“辽口!甚好,我也正要去呢!能否搭个便船?”
杨开远怔了一下,点头道:“好。”
他们两人上船时刚好给来此巡视的杨朴望见,向永宁的兵吏问明情况,骑马回津门跟杨应麒说了。杨应麒奇道:“你不做正事,这么急跑来这里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杨朴道:“这个邓肃虽是七将军你的朋友,但他不做我汉部的吏属,甚至不入我汉部民籍,只是每日家拿着七将军你的帖子四处打秋风!”
杨应麒笑道:“那有什么打紧!我们津门的商人富得很,来一两个打秋风的打他们不穷。再说,邓兄是有志向的人,断不会拿着我的帖子招摇撞骗!”
杨朴道:“他要是只是招摇撞骗哄些钱财花,那反而没什么打紧。只是我看此人走过的地方,不是我们汉部的粮饷之源,就是我们辽南的险要之地,只怕他的来意没那么简单!”
杨应麒哦了一声道:“你这双眼睛,倒也毒得很!邓大哥做得那么漫不经心,居然也被你看破!”
杨朴道:“听七将军这么说,莫非对这邓肃的作为早就心中有数?”
杨应麒道:“志宏兄初来的时候,确实像是来散心的,但来到这里之后,似乎目的就变了。我想他大概已经对我们产生兴趣了。不过对他这种改变,我都往好处想了。”
“兴趣?”杨朴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原来七将军是希望他加入我们汉部,所以故意示之以宽容。”
“不错。当初你不也是这样进汉部的么?”
杨朴沉吟片刻道:“这样说是没错,但今日之汉部已非会宁汉村,我们的家业大了,这些宋人没有真心归附之前,七将军你还是不要太过宽纵的好。尤其是现在宋人越来越多了,可别给他们鼓动起什么风潮才好。”
杨应麒皱眉道:“什么宋人、辽人?来到这里,大家都是汉部部民,说的是一样的话,遵循的是一样的规矩!对于邓大哥,你也不用如此。这他是正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什么不测之心,但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能干什么去!”
杨朴道:“为政之道,当防微杜渐……”
“却更当海纳百川!”杨应麒奇道:“当初才来津门时,你对我延引宋朝读书人也很赞成啊,现在人家一批一批的来了,怎么你反而不乐意了?”
“就是因为他们来得太多太快,所以朴之才担心!”杨朴不安地看着杨应麒:“七将军,朴之还是觉得人心难测啊!”
杨应麒道:“人心难测,但手里有没有兵权政权却是看得见的事情!放心吧,这个度我会把握的。只要他们一日没有走进中枢,便干不了他们一开始想干的事情。”
杨朴道:“若进了中枢呢?七将军,现在咱们汉部可没限制这些新来的宋人进入中枢的体制啊!”
杨应麒道:“为什么要有这个体制?若他们有能力进入中枢便让他们进来好了!若这些人一步步地在汉部的系统内爬,就算让他们顺利掌握了中枢权力,这段历程势必十分漫长!在汉部呆上如此长的时间足以把让他们的观念完全改变。”
杨朴沉吟道:“若是慢慢来,也许为害不剧,但要是突变呢?”
“突变?”杨应麒怔了一下道:“他们手中没有兵权,怎么突变?”他说到这里心里一突:“兵权?”却是被自己无意脱口的话给触动了。
杨朴道:“我总觉得,这些宋人来得太多不会是件好事!而七将军你又对他们太过优待,将来只怕是要出乱子的!不过既然七将军心中已有打算,那朴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走了后,杨应麒静下来思索,心道:“突变!杨朴可点到了一个我忽略了的问题!兵权?嗯,陈正汇和四哥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四哥是否已经受他影响了呢?还有,邓肃去辽口干什么?难道……”想到这里忙唤来林翼,问他最近李阶先生都在干什么。
林翼道:“先生最近忙得很,又调整学舍的课程,又写了好多信件,派人送去大宋,延请大宋名儒前来传道授业。”
杨应麒听了心中欢喜,说道:“我听你阿大说过他的师承,若有他出面,不出数年,我们管宁津门多半便处处是大宋遗贤!”
林翼眼睛露出笑意:“你和阿大和好了?”
杨应麒皱了皱眉道:“本来就没什么事情,不说这事了。我帮你告个假,你现在就去帮我办件事情。”
林翼已不像一两年前那般欢呼跳跃,然而眼里的兴奋亦已表露无遗:“七哥,你终于想起要让我做事了。”
杨应麒道:“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公事,所以却不可让你阿大知道。”
“晓得。”林翼道:“只要我说是替‘七将军’跑腿,阿大一般也不会问的。七哥,到底什么事情?”
杨应麒取出一幅地图来:“你把这个送给二将军去,就说让他订正其中谬误。”
林翼听到“二将军”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有些失望:“就这样?”
“别小看这件事情!”杨应麒道:“这幅地图十分重要,不是亲信我不敢交托。”
林翼这才恢复了几分动力,杨应麒又道:“此外……你和邓先生混得熟不?”
“熟!”林翼道:“我们可是在汴梁就认识的‘故人’啊!学生里面我和他最要好。邓先生在我们学舍住了三十几天,至少去见了李先生二十几次!我又经常在李先生那里混,所以经常见面。”
杨应麒道:“我听说他也去了辽口,你若遇见他就不用急着回来,陪他到处走走。你地方熟,刚好做他的向导。”
林翼眼皮搭拉一下,随即展颜笑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第九十三章 书生仗剑北游(下)
杨开远的粮船图稳不图急,因此走得不快,虽然先发,但只比林翼早到半日。到了辽口后曹广弼的副手石康来接,杨开远对邓肃道:“粮草交接事宜烦杂枯燥,且我另有事务要忙,不如志宏兄先行上岸游玩吧。”邓肃称善,杨开远便派了一个仆人带邓肃去游辽口。
晚间杨开远办完事情,邀了邓肃一起去二将军府。邓肃问道:“是曹广弼将军么?”
杨开远道:“是啊!我们兄弟几人里头,以二哥最念故土!但凡大宋有人来到他都要过问的。志宏兄是母邦高士,二哥见到一定喜欢得紧!”
两人来到时曹广弼还在营中未回,杨开远便让曹府的管家去军营通报,他知道曹广弼几乎是以军营为家,若不通报,只怕他彻夜不回!
这府第杨开远常来,他和曹广弼虽然异姓,但患难与共,亲逾骨肉,因此在这将军府中丝毫不见外,算是半个主人,指挥仆役准备晚宴,并安排了邓肃住在东厢。
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听门外有人报道:“二将军回来了!”
邓肃举目看去,便见杨开远引了一个男子进来,二十五六岁年纪,顶上一条红色头巾,脖子上一块青色胎记,满身汗臭,见到邓肃拱手道:“这位便是邓先生吧?方才从军中相扑回来,一身狼沆,还请见谅!”告了歉,入内梳洗去了。不久出来,却换了一身儒服,洵洵然不似一个武夫。杨开远给两人正式引见,邓肃在汴京交游天下豪杰,身上自有一股傲啸之姿,因此曹广弼一见他便觉投缘,不必等杨开远来说好话,三言两语便如旧交!
晚宴起筷时,曹广弼道:“凤凰不与鸦雀同枝!应麒结交的朋友,果然是好男儿!”
邓肃笑了笑,正要说话,一个年轻的声音道:“二将军在说我么?”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少年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十七八岁年纪,背着一个包得密密实实的卷轴,正是林翼!
曹广弼笑道:“我说谁这么无礼,原来是跟在麒麟屁股后头的小狗来了!”
“二将军不厚道!”林翼气鼓鼓道:“我两百多里路赶来,你酒也不赏我一杯,还嘲笑我!”
林翼来过辽口两次,两次都住在曹广弼府上,曹广弼也不和他见外,抡起一个还没开封的酒坛就向他砸去,喝道:“好!赏你酒喝!”
林翼手一合,接了过来,拍开封泥灌了两口。曹广弼看得喝彩:“小子!这两下身手不错!哪里学的?”
林翼吞下酒道:“悟明和尚那里学的!”
曹广弼哦了一声道:“是他啊!这和尚有两下子!我听说开了一所什么禅武院,怎么不开在辽口,却跑去津门!”
林翼笑道:“那边赚钱啊!他开了还不到半年,现在门下弟子怕不有几百人了!”
曹广弼冷笑道:“几百人!他教得过来么?”
林翼道:“分班啊!再说教武功的又不止他一个人!大宋那边来了好多禅家的武僧,现在大宋皇帝正逼着和尚都做道士!武僧的日子比文僧更难过,听悟明和尚说这边有这样一个路子都跑过来了!”
曹广弼点头道:“原来如此。哼!现在聚集在辽口、津门的无赖子弟是越来越多了,也该有这样一些武院,一来约束约束他们,二来野让这些人有个发泄力气的地方!”
林翼道:“二将军,你干嘛不把这些人都招到军营去?”
曹广弼笑道:“辽口当有多少兵马是有定制的,不能凭我说招就招!”再说下去便涉及军略,当下顿住了,问林翼:“你这次来干什么?是应麒要你来干什么吧?”
林翼道:“七将军让我给你送一幅地图来,请你改订。”说着取出地图,曹广弼接过,当着邓肃的面打开,邓肃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