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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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来着?”
林翎怔了一下:“安东都护府?”
陈正汇取出一幅地图来,指着辽东半岛以至于长白山南北一带道:“这里就是安东都护府!此乃大唐旧地。”
林翎一震,心想陈正汇不说大金、汉部,却用大唐时代的旧称,知道他在暗示着一些什么东西,便道:“商人逐利而行,天涯海角也去得,何况中华故地。”
陈正汇欲言又止,林翎知道两人第一次见面,彼此的信任还未建立,有些话都不好说。果然陈正汇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贤弟曾去津门,可见过汉部七将军?”
林翎点了点头道:“见过。”
陈正汇问:“以贤弟的慧眼,觉得他是个何等样人?”
林翎道:“他年纪好像比我还小一二岁,为人处事却大有学问,要不然怎么开辟得出那么大一片基业来?”
陈正汇又问:“听说他也是宋人?”
“不错。”林翎说道:“他本是江南人士,因受花石纲之祸,这才远走海外。”
陈正汇道:“这我也听说过,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林翎道:“我本来也怀疑过,不过见过他之后便相信了,他那么细腻的脸孔,不是北国风雪之地能生出来的。”
陈正汇哦了一声,道:“我看他魄力甚宏,却不知是江南哪处名家出身。”
林翎又是一凛,心道:“莫非你还想摸清他的来历?可惜这事我早调查过了,并无结果。”口称不知。
两人一阵寒暄,一阵试探,慢慢都摸到了对方的一些底子。只是初次交接,还不好就此向对方敞开胸怀。对陈正汇而言,林翎虽然是个商人,但毕竟是他的同乡,而且林翎看来也读过些书,算是个儒商,具备联手的可能。而林翎也需要汉部体系内出现一个有政治能力且更加宋化的人物!几次来往后彼此在为对方谋事的时候便更加尽力。
在见过林翎之后,陈正汇心中开始规划着一幅更为大胆的谋划。天下的局势就在各个因子的碰撞中不断地产生着新的变化。杨应麒不知道在他暂时缺席的这段时间里,东海这个棋盘上又多了一个手执棋子的人。
这时候的他还在津门的孤山寺中,沦陷在和这个“现实”世界毫无关联的冥想当中。
第七十九章 东海路翎羽翩飞(下)
林翎回到泉州后向父亲禀明经过,林珩听完叹道:“这下东海的局势可就复杂了。看来这位小陈先生心中另有打算。”
林翎问父亲道:“那我们当何去何从?”
林珩反问:“现在当家的是你!你认为我们当何去何从?”
林翎被父亲问得一窒,过了好久才道:“汉部和我们关系较疏远,但他们脚跟已经站定,进则吞吐东海,退则固守长白。小陈先生与我们是同乡同族,关系较近,只是他背后却无人支持……”
林珩道:“无人支持?大宋朝廷呢?”
林翎断然道:“朝廷不可靠!若是朝廷可以依靠,只怕此时小陈先生早已上书汴京了!”
林珩道:“今日不可靠,明日呢?”
“明日?”林翎道:“爹爹!今日之朝廷,比十年前之朝廷可有起色?孩儿年纪虽小,但眼见咱们家族的生意越来越艰难,也知道大宋的局势是每况愈下!直到和汉部来往以后,我们的生意才又转好。今日之于昨日,正如明日之于今日!孩儿实在看不到朝廷在十年、二十年内能有什么好转向!更何况,我们家族可未必等得了十年、二十年。”
林珩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你心中是早有主意了。流求远离津门,小陈先生现在的作为七将军应该还不甚了了,但以他的精明,这事迟早会被他看破。却不知道他将如何应对?”
林翎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一下,说道:“只怕他现在想应对也不行了。”
“哦?”林珩奇道:“为何这样说?”
“他出事了。”
林珩惊道:“出事?他出什么事情?”
林翎道:“陈正汇没有明说,但细想他的暗示,似乎七将军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林珩沉吟道:“怪不得欧阳适前些时候走得那么匆忙!这杨应麒是汉部的心脑,若在这节骨眼上出事,整个东海的洋流都要转向啊。”
林翎忽然道:“爹爹,我想去津门看看。”
“去津门?”林珩犹豫了一下道:“也好,顺便看看你的弟弟阿翼。你自作主张把他留在那里虽然有道理,但我终究不放心。若他在津门过得不顺,你便把他带回来。”他抚摸了一下林翎的头发道:“这几年你辛苦了。若不是我双足不便,家族又没有其他可以托付大事的人,又怎么会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一个……”
林翎握住父亲的手道:“爹爹!此事不必再提。当初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后悔!我也从没后悔过!”
林珩连连叹息,颇为歉疚。第二日林翎启程北上。林家早已知道登州开港的消息,因此林翎此次去津门走的是欧阳适前些时候北上的路线,带了随从护卫,骑快马走官道,经过两浙路、淮东路,进入山东。
林翎这一路来所见所闻,当真可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与杨应麒在汴京所见的太平假象完全不同。
早在崇宁年间,道君皇帝便命童贯在苏州、杭州开设应奉局制作器用,凡所制牙、角、犀、金、银、竹、藤、装画、雕刻、织绣等物,应奉局局每日聚集的能工巧匠多达数千人,无不曲尽其巧。往往一件精美器物便要花费数十万钱,而所需经费、材料又都是直接从民间搜刮,江南民力由此开始困顿。
其后,赵佶又对花石产生兴趣,开始时只是每年命下吏进贡三本五本,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蔡京父子等大臣眼见皇帝好这个,无不落力巴结。从此运送花石的船只在大运河上络绎不绝,号“花石纲”。
崇宁四年,赵佶又命朱勔执掌苏杭应奉局,总领花石纲之事。朱勔的才干比童贯这个庸人高出十倍,是古今中外苛征盘剥的大高手!他到江南后严搜谨剔,无论士庶,只要听说谁家中有一石一木稍堪把玩,马上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纸表封作记号,指为御前之物,命其家人善加看护,稍有不慎,立即被加以大不恭之罪。搬迁这“御前之物”时,又定要拆屋推墙而出。其家人若有一言一物稍异,立即指为不祥,送官下狱,有的甚至因此而招徕灭族之祸。凡是被花石纲牵连到的家族,中产破家,小康者甚至要卖儿卖女以供其事。而花石纲从江南运到汴京,一路费用粮饷均从运河沿岸索取,押运花石纲的将官、船夫恃势凌暴沿岸州县,豪夺往来商船,把一条极为繁盛的内陆商道搞得乌烟瘴气。
林翎过了淮河,景象仍未改观。这几年里宦官杨戬得宠专权,与梁师成等相勾结,立下败国恶法:命爪牙向民间索取田契,问此田契从何而来,自甲之乙、乙之丙,展转究寻,一直问到田地来源无法说明,然后便指此土地所有权为非法,度地所出,增立赋租。这恶法从汝州开始,不久蔓延到京东京西、淮西淮北,将良田、废提、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都囊括殆尽,横征暴敛过于强盗。以至于中等州县在常赋外还要增租钱至十馀万缗。这些地方的自耕农甚至部分地主都被这等苛政盘剥得几乎连生存都成问题。
林翎到达登州时,见衣衫褴褛的男女相扶于路,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京东东路逃来的,因听闻海外有活路,便成批地往登州这边拥。王师中害怕流民闹事,在幕僚的劝导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这些失去土地的流民坐着清阳港的船只“偷偷”出海,总算保得眼皮底下清净。
林翎到清阳港后先来拜会刘介,问起杨应麒之事,刘介却三缄其口不敢提起。林翎心中更沉了,从清阳港登船,到了津门,自有林家留在津门的仆佣接应。
津门比之大宋州县气象完全不同:这几年来,汉部所课税金除了用于军政以外,尽数投入在修桥造路、安民置村等基础建设上。从大宋流入的贫民大部分是又听话又能干的破产农民,对生活期望极为低下,分到了土地拿到了农具马上干活开荒,在第一季收成之前需要汉部政府监督下的商户“劝农坊”供给种子和口粮,但第一季作物一收上来便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陆续向汉部政府偿还那笔低息债务了。
林翎到来的时候,复州的荒地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新流入的移民便一波又一波地向辰州、开州和辽口迁去。短短几年时间,辽东半岛的胡风已经极淡,刚来到的人简直分不清这里是山东还是辽东。而津门的发展也由大爆发转向平缓上升,虽然在杨应麒心中它仍然是个“小城市”,但在林翎眼中这个港口已经相当繁荣了。
“阿大!”林翼的一声叫唤打断了林翎的思考:“你怎么来了?”
“我在南边听到一个消息,便赶来问个究竟。”
“消息?”林翼压低了声音:“你是说……七将军?”
“不错!”林翎急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七将军他……唉,阿大,你来晚了……”
第八十章 禅门佛鉴的威力(上)
当日杨应麒一行人来到登州以后,杨朴才算松了一口气。把这个任性的七将军带在身边对他来说就像带着一只随时会捅破天空的猴子!而更要命的是一旦出事自己还不得不为之负责。
这时登州与津门的联系已经颇为密切,王师中虽然平庸但也不是傻瓜,何况如今他有大把钱在手,做事也更加方便。津门甚至辽口他都安排下了探子,对塞外的形势不再像清阳港开港前那样一团迷糊,因此大金和大辽协议停战的事情在金国境内传开后不久,王师中也就知道了。
宋使踏入登州地面后,王师中并不急急忙忙把他们送上船,而是安排杨朴等人在城中住下,并和赵良嗣等交换了信息。几人商议良久,决定直接质问杨朴。
但王师中懂得运用谍报,汉部的谍报系统却更加发达。杨朴一进城刘七便遣人传来密信,告知杨朴王师中可能已经知道辽金停战的消息。
杨朴问杨应麒当如何应对,杨应麒淡淡道:“辽、金停战之事早在我等意料之中,你可以用私人身份向他们透露:大金国内也有政争,因此有人支持与大辽和,有人支持与大辽战!事情有反复也属寻常。你再暗示他们:我们汉部是会支持金、宋联盟的。至于事情能不能成,就要看大宋有多少努力了!如果大宋决心够大,能给我们足够的支持,那我们大将军一定能改变大金的外交国策!”
交代完杨朴后,杨应麒便带着林翼出城前往清阳港游玩。这里离津门已近,汉部在登州的隐形势力十分强大,就算出了什么事情杨应麒也能随时出海回津门,因此他便比在汴梁时候更加大胆。
两人进了港,杨应麒便命人去通知刘介来栖霞寺见自己。刘介听杨应麒来了吃惊不小,赶来相见,杨应麒把他治理清阳港的政绩夸奖了一番,说他开了商人理政的好榜样。送走刘介后,杨应麒才由证因和尚陪同着游寺。
证因带了杨应麒去看义医、义学,到藏经阁时,忽而转出一个年轻和尚来拦路,证因眉头微皱,喝道:“悟明,这是贵客,不得无礼!退下!”
那和尚悟明却不退下,只是对着杨应麒合十行礼。杨应麒定眼看时,却是汴京遇到的那个惹了道士的和尚!便笑道:“原来是你,却是巧了。”
林翼也在旁道:“和尚,后来没被道士捉住吧?”
悟明道:“没有。谢谢两位公子关心。”
证因奇道:“七公子如何认得悟明?”
杨应麒指着悟明道:“我们在东京见过一面。亏得这位师父,才和两个才子结缘。”又问悟明:“你原来是栖霞寺的和尚啊。”
悟明还没有回答,证因道:“悟明只是在栖霞寺挂单。”
杨应麒哦了一声,说道:“这个和尚很好啊,你照看着他点。要是他愿意便让他在栖霞寺住下吧。”
他说了这句话其实也就是一个顺水人情,没想到证因却丝不很乐意,而悟明也没半点感谢的意思。
林翼道:“真奇怪,你们怎么好像都不愿意似的。”
证因笑道:“悟明是慧勤禅师座下,来登州也不过是观看一下齐边气象。栖霞寺如今在佛门毫无地位,哪里入得了他们师徒的法眼!”
“禅师?”杨应麒恍然道:“是禅宗的大德啊。那位慧勤和尚在佛门很有名气么?”
证因点头道:“誉之者目为当世活佛。”
林翼一听嚷叫道:“活佛啊!那可得去瞧瞧。”
杨应麒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什么话!把人家大和尚当什么了!说的好像要去看猴子一样。”
证因闻言莞尔,悟明却不生气,合十道:“悟明前来,正是家师有请。”
证因似乎不很乐意杨应麒去见慧勤,然而杨应麒既然已经意动,他也不好阻拦。三人转过走廊,来到一座破落小院,杨应麒皱眉道:“既然是得道高僧,就该隆礼以待才是,怎么却让人家住这种地方?”
证因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屋内一声佛号,一个直沁人心的声音道:“广厦破屋,于我何别?公子费心,和尚感激。”
证因低声问杨应麒道:“可用真名?”见杨应麒点头,便宣佛号道:“好教大师得知:这位是杨讳应麒杨公子,孤山、镇海、栖霞三寺的大护法。杨公子,屋内便是太平慧勤禅师。”
证因才介绍毕,杨应麒便高声道:“老和尚,贵客临门,怎么不出来迎接?”
慧勤在屋内道:“贵客既已临门,何不入室以窥堂奥?”
林翼近来见识大长,一听心想:“好玩,开始打禅锋了!”却听杨应麒道:“我是圣门的三好学生,看不起你佛门这破屋子!”
慧勤道:“是因为屋子破,还是怕进来之后便不愿意出去了?”
杨应麒笑道:“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进去。”
慧勤却道:“出去进来,在和尚这里却无挂碍。待老僧出来。”
林翼心道:“七哥没被激得进门去,这和尚是出来了,可他好像也没有输。”还没弄清楚不知谁高谁下,便见破屋走出一个和尚来:一个光头,几个香疤,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杨应麒却看得点头道:“这和尚好气色。看来真是个有修为的!”说着走近了两步。
慧勤却看着杨应麒,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