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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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会有某些影响吧。
正说着,杨开远赶了过来道:“你们干什么?”
折彦冲道:“没什么。走吧。”
五百人走着山间小路,这一带颇为荒凉,一路来竟没遇到一户人家。只遇到几个剪草的,但他们望见这行军般的气势,远远的便吓跑了。
走了三天,前面忽闻蹄声,和狄喻走在最前面的杨应麒吃了一惊,狄喻道:“别担心,只是两骑。”
过不多久,果然见两骑逡巡走进,狄喻道:“那多半是宋朝的候骑(侦察骑兵)。”下令停步。折彦冲闻讯也跑上前来。
那两骑渐渐走近,似乎对这个队伍十分奇怪:说是军队,这些人的穿着也未免太破烂了;说是流民盗寇,这些人行进的队伍却比大宋正规军还整齐!
那两个骑士似乎商量了一会,其中一个后退,另一个则纵马上前。
狄喻对杨应麒道:“上前来的是来探听消息,退后那个是为防发生意外。如果上前来那个被我们放到,另外一人就会逃回去报信。”
说话间,那骑士已经走进,勒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辽国的军队,还是哪里来的盗寇!”
杨应麒细看这骑士,只见他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脖子上一块青色的胎记,膀厚腰圆,骑着一匹劣马,全身上下透着精神气。
狄喻抱拳道:“在下狄喻,背后这些,都是汉家良民。”
那骑士愣了一下道:“狄喻?几年前放火烧了契丹粮仓的狄大侠?”
狄喻嘿了一声道:“没想到这件事还有人知道。”
那骑士道:“边境上的将士,多闻你的传说,只是传说归传说,可信的却不知道有几成!不过大伙儿也都知道,你虽然不在行伍之中,为上将们所不屑,但所作所为显然还是心存大宋。”
狄喻道:“心存大宋不好讲,但我无愧为一个汉家男儿,倒是敢说!这位小将军,不知如何称呼?”
那骑士道:“将军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殿直。我姓曹,字广弼,嘿!至今没半点成就,却是辱没了这个姓了。闲话少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杨应麒不知道殿直是多大的官,由于他是个“小孩子”,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好插口。
狄喻道:“我方才已经说了,这是汉家的良民。我们受不了契丹人的压迫,不愿做异族的奴隶,因此决意南下,希望朝廷能够收容。”
曹广弼道:“若是普通平民,哪有这么整齐的行伍!”
狄喻道:“这事却是说来话长。”向后传令,让五百众坐下静等。跟着便把几个月来的事情一一说了。他言简意赅,但关键处却拿捏甚准。
曹广弼一边说话,一边逼视狄喻的双眼,心道:“这人说话时的眸子不斜,他的话多半不假。”看了杨应麒一眼,心道:“若是奸细或者前来偷袭的军队,不会带上妇女孩童。”
又问了几处细节,狄喻都坦诚相告,曹广弼一一加以推敲,心中又多信了几分。两人说话其间,五百多人坐在地上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曹广弼看得暗暗佩服:“就是禁军,也没这样的纪律!这些人的脸孔看来也不像契丹的军队——其实就是契丹的军队多半也没这份纪律!这狄喻果然是个人才。”
他可不知这并不单单是狄喻一个人的功劳,折彦冲、杨应麒等人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而更重要的是,这五百人是在死亡的威胁下成长的,个个都经历过死亡的洗礼,因此精神面貌远胜荒殆已久的辽宋军士。
曹广弼正要说话,忽然后面传来一阵骚乱,但前面坐着的人没得到命令依然坐着。不多时刘七跑过来道:“契……契丹人的骑兵!”
第六章边关(上)
杨应麒和曹广弼听说后面来了契丹的骑兵都吃了一惊。狄喻道:“有多少人?”
刘七道:“只有三骑,他们看不起我们,直冲上来,被欧阳公子射倒了一个,其他两个退走了。欧阳公子正去夺马。”
狄喻道:“胡闹!”转头对曹广弼道:“这里都是汉家同胞,还请曹兄弟代为通传,让我们入境避难。”
曹广弼道:“这事我作不了主,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纵马回去,他的同伴是个中年老兵,听了他的话道:“你糊涂!这种事情如何信得他?就算这些人真的都是汉人,也难保没有几个奸细。你就是禀告上去,防御使大人、都监大人都不会答应,也不敢答应!”
曹广弼又道:“听说后面还出现了契丹骑兵,你等着,我去看看来。”
也不理会同伴叫他停下,纵马从五百人众的队伍旁掠过去,来到队伍末梢,果然见三十步外伏着一个辽兵的尸体,欧阳适夺了马,正慢慢走近。更远处则是两黑点,想必是刚刚逃走的契丹骑兵。
曹广弼道:“你好大的胆子,辽兵也敢杀。”
欧阳适冷笑道:“看你这装束是宋朝的兵卒吧,听说北境的兵将都畏辽如虎,恨不得把他们当祖宗供起来,原来不假。”
曹广弼闻言大怒,正要发作,身后一人道:“卫国保民,乃是军人职责所在!大宋不能恢复燕云,致使汉家百姓在北疆为奴为婢,如今弃儿归家,只求宋廷能给我们一方土地以避异族,苟全性命而已——这也不行吗?”
曹广弼心头一震,回头望去,见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当下问道:“你是谁?”
欧阳适道:“他是我们的头儿,叫折彦冲!我叫欧阳适。”
曹广弼道:“这件事情我们作不了主。不过这里已近雄州要冲,你们不能再前进了,先停下来,等我回去禀明,得都监许可,再放你们入境。”
欧阳适冷笑道:“停下来?契丹的候骑都追上来了,我们若在这里停下,等你请了命回来,我就剩五百具尸体了。”
曹广弼道:“那你们想怎么办?”
折彦冲道:“我们是步行,走得没你快,可能还要一两天才到雄州城下,你自去报告,希望到了城下能听到你的佳音。”
曹广弼沉默半晌,道:“好吧,不过你们最好约束点,不要添乱子。”
折彦冲指着秩序井然的五百余人道:“你看看他们,像是会添乱的样子吗?”
曹广弼点了点头,纵马而去。
忽然一个人道:“等等!”
曹广弼闻言望去,只见是刚才跟在狄喻身边的那个孩子,不由得一奇,问道:“是狄先生叫你来传话么?”他想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见识!多半是狄喻派他来传话。
杨应麒不慌不忙,说道:“你一个人回雄州,万一不回来,我们怎么知道你们长官的意思?还是让我们中一两个人跟你回去吧。”
曹广弼正色道:“不行!实话对你们说,我对你们也不是十分信任!怎么知道你们这种要求是不是暗藏诡计!万一你们是奸细,我把你们带进雄州,岂不是开门揖盗?”
杨应麒道:“那这样吧,我们就只派一个人去。这样你们就好控制了。行吧?”见曹广弼还在犹豫,杨应麒道:“就让我这个小孩子跟你去,你总放心了吧!”
折、曹、欧阳都吃了一惊,折彦冲道:“那怎么可以!”
杨应麒道:“报信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一个小孩子就做得来。再说我只是个小孩子,想来雄州的留守大人就算不纳我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折彦冲和欧阳适对望一眼,他们自然知道杨应麒这个“孩子”其实没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论到聪明机变,只怕五百个人里面没一个及得上他。
欧阳适道:“我看,就让应麒去吧。他虽然还不到十三岁,但也算是个小大人了。”
折彦冲踌躇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对曹广弼道:“你不会连个小孩子都怕吧?”
曹广弼沉吟道:“好吧。总之如果你们真是良民,最好守点规矩。”
折彦冲道:“我们只求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很满足了。”
欧阳适跳下马来,对杨应麒道:“会骑马吗?”
杨应麒道:“我和开远哥哥被卖到契丹以后,曾经做过几个月的马奴,会骑。”说着攀上了马背。这几个月来得到狄喻这个武术大家的指点,杨应麒的身手已经颇为了得,寻常十六七岁的少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曹广弼见了杨应麒上马的身手,赞道:“好本事。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怕也胜不过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北方人么?”
杨应麒道:“我叫杨应麒,是江南人。”
曹广弼奇道:“江南人?”
杨应麒道:“我家原来也算是书香门第,却被花石纲害得家破人亡。为了逃避暴政出海,偏偏遇上了暴风雨,竟被刮到契丹境内的海岸,这才流落为契丹人的奴隶。”
曹广弼闻言不由得黯然,对于花石纲的暴政,他也有所耳闻。实际上,北边边州老百姓的生活同样不好过。
当下曹广弼在前,杨应麒在后跟着,两人离开后,欧阳适走到折彦冲身边道:“你看怎么样?”
折彦冲道:“这姓曹的官阶太低,纳不纳我们由不得他作主。你这边呢?来追的是契丹边境军的候骑,还是……”
欧阳适道:“契丹话我是听得懂的,当时他们冲近的时候叫我们狗奴才,那多半不是契丹防守军的侯骑,而是冲着我们来的追兵——我都说了那七个人不可靠。如果不是他们中有人作了汉奸通风报信,契丹的追兵绝不会来得这么快。”
折彦冲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到了宋辽边境。为了我们几百个逃奴,辽军未必会大动干戈。辽人汉化已深,人来少了我们不怕,若要发动大军,多半还要层层汇报,看来我们还有时间。就启程吧,希望能赶在契丹大队追兵到来之时避入雄州。”
欧阳适嘿了一声道:“我怕的是到了雄州城下,人家却不要我们!”
折彦冲神色一黯,道:“先去看看再说吧。应麒为人机敏,有他跟那姓曹的一起,事情也许会顺利些。”
第六章边关(下)
曹广弼入城之后天色未晚,便带着杨应麒来衙门中禀告。杨应麒对宋代官制不甚了了,只听曹广弼叫上面那长官做“和大人”。
那和大人听完曹广弼的话,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道:“好你个曹广弼!枉你是名将之后,竟然敢与契丹人私通款曲,该当何罪!”
杨应麒听了大吃一惊,心道:“这和大人说这样的话,事情只怕要糟糕!”
而曹广弼吃惊的程度比杨应麒更甚,抗辩道:“大人!这是何说?广弼虽然职位卑微,但幼承严训,哪敢做出不忠之事!”
左边一个都监和曹广弼有旧,也回护道:“曹家世受国恩,曹殿直虽然是旁支,但忠勇之名军中无不知晓。想来他必不会做出不忠不孝之事。”
和大人冷笑道:“他若不是不忠,那就是不智!前两日朝廷刚刚颁下严令,整饬河北各州各军防务,显然是中枢得到辽人意图不轨的情报!刚好是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批形迹可疑的人,说什么不堪忍受辽人虐待,真是笑话!依我断来,定是奸细无疑!”
杨应麒听到这里心里凉了一半。这和大人心中既然有了先入为主的敌意,再要改变他的想法就难了。何况听他所言,朝廷刚刚下了戒边之令,在这种节骨眼上,中国的官僚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入宋之机,只怕已十分渺茫了。
那都监听长官如此说法,忙向曹广弼连使眼色,叫他顺梯下楼。谁知道曹广弼却也是个拗性子,其实他对那五百人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怀疑,但给知州这么一说,反而为他们辩解道:“大人!属下观这群人面目言语,不像奸细。”说着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一一细辩。
杨应麒见曹广弼为自己说话,心中感动。那都监却听得暗暗叫苦,心想你和长官对着干,不是驳长官的嘴么?果然那和大人越听越不耐烦,最后怒上眉梢,喝道:“大胆曹广弼!那帮奸细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曹广弼道:“属下一片丹心,只有大宋!何来收受贿赂之说!”
那和大人冷笑道:“若不是收了他们的好处,为何如何卖力地帮他们说情?”
曹广弼道:“卫国保民,乃是军人职责所在!我朝不能恢复燕云,致使汉家百姓在北疆为奴为婢,如今弃儿归家,却拒而不纳,这不是让燕云的百姓寒心么?”他一发急,竟然把折彦冲的话搬了过来。
杨应麒一听,心道:“这曹广弼只怕要糟!”
果然和大人怒火冲天,喝道:“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个殿直,竟敢妄议祖宗国政!来啊,给我拖下去打八十军棍!”
那都监忙上前道:“曹广弼目无官长,本该重罚。只是念他年轻无知,又是将门之后,还请从宽处置。”说了许多好话,那和大人怒火稍歇,道:“减为四十!拖下去打!”
曹广弼还要说话,那都监喝道:“无知小儿!还多说什么!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行罚的军丁会意,拖了曹广弼下去。他们知道都监有心回护,但也不敢太过作假,便真一下,假一下,四十军棍作二十,却仍打得曹广弼皮开肉绽,这才又拖了回来。杨应麒在旁看得不忍,却不敢开口。
和大人见曹广弼受了罚,火气稍息,对那都监道:“传令下去,让各营整备军马,明日伏在各个路口。我也不管他们是奸细还是流寇,但敢靠近雄州地界,格杀勿论!”
杨应麒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上前道:“大人!听小人一言……”
还没说下去,已经被那和大人指着喝道:“大胆小贼!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本该将你活活打死,念你年幼,且把性命寄下!给我带下去,好好盘问,看他们究竟有什么奸谋!”
杨应麒暗暗叫苦,但他不知和大人底细,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那和大人也不理他,甩甩袖走了。杨应麒被一个兵丁拖着带出衙门,见曹广弼也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心道:“现在我能施加影响的,就只有他了。”忽然仰天大哭道:“大哥!狄叔叔!可怜我们五百多无辜百姓,汉家良民,逃过了胡人的马刀,却要死在自己族人的剑下!”
曹广弼闻言全身一震,扶着门不住发抖。杨应麒却被那军丁一推一拉带走了。
过了一个转角,眼见曹广弼没有跟来,杨应麒便用满是灰尘的手揉得眼睛落泪,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便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被吓到了一般。那军丁便当他是个普通孩子,将他带到一个牢房,也不铐他也没搜他,按和大人的吩咐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