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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部分

边戎-第3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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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彦冲扶着狄喻坐下,说道:“叔叔,这里没外人,你也不用老陛下、陛下的了。你是我叔叔,应麒他们是我兄弟,这层关系,不会因为我做了皇帝就改变。华表坛的事情,我们暂时就不说它了,回头我自会去给天下人认个错。现在我想和叔叔说说那几件被耽搁了的大事。”

狄喻便问那几件大事,折彦冲道:“第一件说来也不是大事,叔叔你知道,允武也不小了,我想给他完婚。不过现在又闹出了这事,周华不幸……唉,又得再推一推了。不过等周华的尾七过了,还得请叔叔做个媒。”

其实太子成婚乃是一件大事,特别是当此开国之际,南方尚有赵宋,国之储君成婚岂同寻常?但狄喻这时却只是点了点头道:“允武的婚事确实也该办了,你心目中有人选没有?”

折彦冲道:“铁奴的次女,叔叔见过没有?”

狄喻道:“你是说纯儿?嗯,这孩子人品不错,半点不像她爹。”犹豫了一下,说道“若陛下属意她,等这次的事情一过我便做这个大媒。不过雅琪也不小了,寻常人家这会早出阁了,陛下看是否也一起安排?”

折彦冲道:“得叔叔答应做媒,那是允武的福分。至于雅琪,等他哥哥成婚之后再说吧。如果赶得上的话,我希望允武的婚事就和元国民大会同时举行,这可是我大汉新都建成以后的第一次大会!到时候不但东北、两河、南洋、山东、陕西这些上次参加过的地方,连上次大会后才征服的漠南漠北,也会有新代表来,加上允武的大婚,嘿,那可是我大汉开国未有之盛事啊!这两件大事,说来都得叔叔劳神费心。”

狄喻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这确实是我大汉开国建都以来未有之盛举,这次元国民会议的事情我也准备了很久了,只是自己年迈体衰,很多事情干起来都力不从心,真怕会耽误了这件大事!”

折彦冲道:“若叔叔觉得忙不过来,就让老四帮帮你,国事虽然要紧,但也不能因此而拖垮了叔叔的身体。”

狄喻哦了一声,随即面露欣然道:“老四他办事得力,若是有他帮忙,我肩头上这副担子就会轻得多了。”又叹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以前我不服老,但近来才发现不服不行。陛下,趁着这次大会,我想辞去总议长一职,你看如何?”

折彦冲想了想道:“此事不妥,一来举国上下未必找得到比叔叔更适合的人,二来忽然更换,只怕会惹来争夺。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后方务必稳住,不能出乱子。”

狄喻便问什么大事,折彦冲道:“我想约赵构会猎于南方。”

狄喻大惊道:“陛下,这……”说着连连咳嗽,折彦冲忙替他抚背顺气道:“叔叔保重。”

狄喻却连连摇头道:“这件大事……唉,我多年不涉军务,已不知此事宜否,不过……不过我这个总议长太平时节还撑得住,若是江山大动之际,恐怕就做不了这顶梁柱了。若陛下真要办这件大事,这总议长怕真得换一换了。再说大会一开,这总议长一职本来就得重选,我也只不过不想自己列于提名之中罢了。”

折彦冲沉吟道:“若叔叔心意已决,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若是这样,这下一任总议长的人选却得仔细揣摩揣摩了。叔叔心中可有人选?”按元国民会议成规,上任总议长、皇帝和宰相各自可提名一人,各路元国民代表团各提名一人,军方提名一人,学界提名一人,商界提名一人,各方提名可以重合,但至少要推举出三人以上,由元国民大会议论选出。

这时狄喻想了想,反问道:“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折彦冲道:“我心中的人选,自然是叔叔,不过叔叔既然不想连任,那么退而求其次,嗯……我想提老四来接任。”

狄喻问道:“为什么陛下会想到他?”

折彦冲道:“我大汉上下,若论功劳、威望、能耐、资历,除了叔叔之外便是我这几个弟弟。如今广弼已经逝世,三弟管枢密,应麒是宰相,无论如何抽不开身,老五老六两个功劳虽然不小,但谁都知道他们都干不了这差事。算来算去,也只有老四勉强能接叔叔的班。”

狄喻颔首道:“陛下所论甚是。老四年轻时轻佻飞扬,但近年渐转沉稳,足以胜任此职有余。不过我心目中却还有一人。”

折彦冲问是谁,狄喻道:“皇后。”

折彦冲不由得一怔,随即摇头道:“那怎么成!她字也识不得几个,哪里做得了总议长?再说以她那种鲁莽性格,若将元国民会议交给了她,非坏事不可!”

狄喻却道:“那又不然,皇后虽然识字不多,不过她明辨是非,立身又正,文书上的小事一个刀笔吏就够了,但能惊动到元国民会议总议长的大事,却需要一个立得正、站得直的人,方能稳定乾坤!”

折彦冲却仍摇头道:“不妥,不妥,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女人,再说又是我的发妻,东北那边和汉部的老部民也许会对她推爱,但两河西北、漠南漠北的人却一定不服。”

狄喻犹豫了许久,这才叹道:“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

第三四零章 君之尊(上)

周华死后,华表坛的骂声就停了下来。鲜血洒出来以后,口头上的言语反而变得轻了。顾大嫂等还是如以往一般,日出而至,日落而归,天天到华表坛望东南等待着。

女人们停了口,学生们却没停。之前的骂皇帝事件之所以能吸引到那么多的人,和学生们的推波助澜本就分不开——若只是顾大嫂等在那里斋骂,恐怕骂不了多久大家就会觉得兴味索然,偏偏又有一帮自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学生是拥护折彦冲的,或觉得皇帝根本没错,或觉得就算皇帝有错这么做也有失体面,所以不免上坛和顾大嫂等辩论,顾大嫂言辞拙劣,来来去去只是咬住那几个问题不放,几个认为皇帝该骂的学生听不过去上台帮腔,这一来可就精彩了:这些反对骂皇帝的人初衷虽是要帮皇帝,结果却帮了倒忙,把华表坛上的*推得一浪接一浪。拥骂派和反骂派的主腔都是大汉学子中的精英,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道理,听得下面的民众不亦乐乎,辩到激烈处已不完全局限于这次事件本身,而扩散到君权民权、君本民本之类的讨论。

周华死后,华表坛上下的辩论风格又为之一变,之前无论是否赞成骂皇帝,双方一开腔无不慷慨激昂甚至嘶声竭力,这时却变成三五成群的分别讨论。

除了华表坛上诉诸口舌的讨论外,没到华表坛的士大夫之间也就此事进行了笔辩乃至反思,这些人由于不在现场,所以对消息知道得比较迟缓也比较间接,所以他们的感受没有在场者强烈,但论调也因此得以更加冷静,思考更因此而得以更加深远。

一开始,参加笔辩的士大夫大多数并不赞同顾大嫂等女流之辈在华表坛胡闹,认为此事不但辱君,而且辱国,将来传到外国去大汉颜面何在?所以笔辩围绕的是如何恢复皇家礼乐制度,建立皇家威仪。不过大宋之学术极重孟子一派,于“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信条极为信服,承继大宋的新汉知识分子由于所处的政治环境、经济环境比之北宋又有变化,所以在这方面也走得更远!在不知多少封文人之间的书信来往中开始出现一种声音,认为顾大嫂若是没有骂、不敢骂、不能骂,那才是真正得误国误君,才是真正的大汉之耻!在这场举世瞩目的笔辩浪潮中,这样的声音很难说是哪个达人高士的独家发明,若是有人特意检阅这个时期士人们的书信就会发现这个论调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胡寅等几个中青年学者的书信当中,并迅速在士林产生涟漪般的影响力。

知识分子的反思与笔辩在时间上旷日持久,在空间上则跨过了汉宋疆界,几乎和这个消息本身一起影响到了南宋,南宋的士人一开始也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情。这时杨时已死,他的衣钵弟子罗从彦也已病中奄奄,罗从彦的门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后道:“还是龟山先生(杨时)把持得定,没有随流北上,胡先生(胡安国)将来与龟山先生相见于地下,只怕不能无愧!”胡安国北上后影响日大,儒林渐有南杨北胡之说,加之大汉如日方中,胡安国在北方所受礼遇又隆,其子胡寅、胡宏及其弟子李阶、李郁等均已名噪四海,使得胡安国一脉无论政治上学术上均有凭泰山俯览天下之势,南方后学对此多有酸意,所以杨时的门人才会特意提起。

罗从彦修为颇醇,身体虽弱,灵台却还保得清明,望北许久,这才道:“百年之后,不知谁当愧死。”门人不解,罗从彦问弟子中侍立在旁一直没出声的李侗:“北国诸女之举,犯礼否?”

李侗想了想道:“华表坛既号言者无罪,诸女所言又不算无理取闹,则于礼之大节,何犯之有?犯礼者,欲带兵上坛者。”

罗从彦默然良久,叹了一声道:“何日我江南亦有华表!”数弟子闻言变色,罗从彦又道:“我学识浅薄,往后的事情可看不明白了。将来南北事起,君等但凭良心行事,便不愧对龟山。”即命李侗取陈了翁遗先师杨时之书信焚了,书信成为灰烬,而罗从彦亦随之瞑目。

这等学界潜流只是后话,当时华表坛广场上辩论的学子们还在迸发着各种引人深思的惊人之论,但其论虽新,就深度而言则远不及书斋中先生们的沉思。至于普通民众更没有想得这么远,周华死后广场上的人就散得只剩下三成,散去的人大多是惧祸,而留下的人则部分出于同情与勇敢,部分出于相信折彦冲不会举起屠刀。

终于,塘沽那边传来了消息:“陛下来了!来了!”

聚集在华表坛广场上的民众都提起了心,吊起了胆,从中午一直等到黄昏,才见一队骑兵拥着大汉皇帝的羽盖辂车缓缓接近,顾大嫂等都站直了身,她身后的女人十有八九都在发抖,怕得比当初周华要上华表坛时还厉害。

这次皇帝的队列中虽带着御六金根,但他本人却不在车里,而是骑着高出凡马一头的西域名驹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两旁的民众望见无不山呼万岁,不断有人匍匐下跪。折彦冲也不回应,径到华表坛前,整个广场才静了下来,站在前面看得见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站在后面看不见的也受到了影响,半句话也不敢出口。

折彦冲在马上抬头望了那根华表一眼,翻身下马,来到坛前,张老余等老部民拥了上来行礼,张老余道:“陛下……顾大嫂她虽然糊涂,但心地是不坏的,陛下千万别怪她啊!”

折彦冲用力握了握张老余的手道:“放心,我有分寸。”便大步上坛。

顾大嫂见到了他也不禁退了两步,随即稳住,鼓起勇气大声道:“陛下!你不该没问过皇后就要纳妃!你……你这样做不对!”

她说这话时声音发颤,说了这话后连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折彦冲在他们这帮老部民心目中乃是一个无敌的形象,没见到折彦冲时顾大嫂还能泼辣地骂出来,这时见了却很怕被他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打发了,谁知折彦冲却只是弯腰深深一揖,朗声道:“大嫂,这件事我错了,你骂得对,回头我会回宫跟皇后赔罪。”

顾大嫂不禁呆住了,过了好久才绽放出了意外的笑容,颤声道:“那……那么那个西夏公主……”

折彦冲道:“该怎么办也听皇后的意思。”

顾大嫂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她后面的一众妇人更是高兴得抱成一团。折彦冲认错时并没有刻意抬高声音,但坛下张老余等还是听见了,众人又将折彦冲道歉的话传了出去,没片刻便满广场的人都知道了,民众见皇帝居然认错,心想这件事终于圆满解决,大喜之余也都松了一口气,而宽心之后对折彦冲的爱戴敬仰又转深一层。

张老余在坛下叫顾大嫂等道:“陛下都已经认错了!你们还呆在上面干什么!快下来!”

顾大嫂忙率众女下坛,跪下道:“陛下,我辱骂了你,该怎么处置,你说吧,无论你怎么处置我,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折彦冲道:“既然是我错了,便是大嫂骂得有理,既然有理,又怎么会有罪?”

众女闻言喜极而泣,韩昉等高叫道:“陛下胸襟天宽地广,虽尧舜禹汤何及!”随即率众跪拜,山呼万岁。

众元老亦皆跪倒,跟着整个广场黑压压的数万人全跪下了,“万岁”之呼震动京城。

林舆混在人群中也跟着跪、跟着喊,其实他跪下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万岁山呼如暴风雨般忽然掩来,就好像这山呼能通过耳膜直震大脑一般,让最聪明最睿智的人一时间也难以平静地思考,在这一刻林舆只觉自己山呼万岁、屈膝跪拜都变成了身体反应——别人怎么喊你也怎么喊,别人怎么动你也怎么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山呼之声渐小,林舆从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折彦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广场上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林舆挠着后脑离开了广场,本来要到相府,在离相府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却被林翎派来的人截住,将他带到定陶居——这是京师最大的酒楼之一,在商界大大有名,是许多大商名贾聚会谈生意的首选,但知道这座酒楼有林氏背景的却不多。

林舆也是第一次来,进门便看见照壁上刻着陶朱公的画像,林舆拜了两拜,然后才由仆人带他来见林翎。

仆人退下后,林舆道:“娘,刚才的情景你看见没?”

林翎点头道:“我在能望见华表坛的窗口望见了。”

林舆啧啧叹道:“大伯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林翎淡淡笑了一笑,问:“你想学他?”

林舆吐了吐舌头说:“我哪里敢?也学不来。我连‘小小麒麟’都做不来,何况大伯这样的无双巨龙。”

林翎的笑容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学不来也好,学不来也好。坐那个位置上的人,苦乐自知。咱们这样的人,讲究的是逐时避祸,智以保身。现在京师乱糟糟的,可不大适合做生意了。”

林舆笑道:“娘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外行话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时局越乱越好赚钱。”

林翎微笑道:“横财横财,咱们现在还需要横财么?咱们现在图的就是一个平安。等时局稳了下来,再回来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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