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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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五年腊月的河北路,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北风漫卷、衰草连天,满目的萧条凄凉。
黄河已经封冻,宛若一条银龙,静卧在堤坝中,令人无法想像灾时的跋扈。两岸大堤上,成千上万的民夫,挑着担、拉着车,操着锸、举着锹、挥着䦆,如万蚁附木一般,艰苦的劳作着。
往年里,河工最晚不会超过冬至,因为冬至后天寒地冻,不仅人容易冻伤、对付冰冻的河堤也费时费力,来年还容易出问题。
但今年冬至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河工仍没有停的意思。民夫们睡在简易的窝棚里,又冷又累,每天都有许多冻死冻伤的。天一亮,就有人再也起不来,待能起来的去上工后,兵卒便整车整车的往外拉死人……
在距离北面河堤二里地的向阳处,有一个新建的院子,是河工衙门办公之处。
虽然是临时的场所,但建筑一点不含糊,高达数丈的院墙内,前后三进的砖瓦大宅,门窗都包裹的严严实实。里面地龙蹿火,温暖如春,与外面俨然两个世界。
后院书房中,坐在热炕上的赵宗实,听说昨晚又死了十几个,脸上写满了不忍道:“阿弥陀佛,造孽啊……”
“这天太冷了。”赵从古刚从外面进来,这阵子他坚持巡视河道,尽管穿着厚厚的皮裘,面部和耳朵还是被冻伤了。以至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不如暂且停工,待来年再说?”
“怎么能够?”赵宗实还没说话,那边他的副手,尚书水部郎中韩纲便大摇其头道:“这眼看着就要完工了。现在停工的话,再复工就是来年秋收后了!”
“坚持是要死人的!”赵从古板下脸来,他生得又高又大,几个月来脸膛晒得黝黑。颇有太祖之风。
但韩纲乃名门之后,又仗着有赵宗实撑腰,一点不惧他。
见两人僵住了。赵宗实才开口道:“如果抓抓紧,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合龙?”
“至多十天。”韩纲抢着道。
“要半个月!”赵从古眉头紧锁道。
“那就是十天半个月……”赵宗实穿鞋下地,踱着步道:“如果这时候停下来。别的不说,外面堆积如山的软硬物料、还有几十万斤水泥,肯定是等不到明年开工,就要毁掉了。”
“是……”韩纲赶紧点头道。
“这些年国库空虚,边关战事吃紧,朝廷为了凑治河的款项,费了多大劲,咱们都很清楚。”赵宗实摇摇头道:“明年又要增设南方禁军,西南的战事还不知何时能了?哪里还有钱再来一遭?”
“是。”韩纲又附和道。
赵从古虽然也点头,心里却暗暗冷笑。他终于明白,赵宗实为何能在得罪了将门集团之后,又迅速获得他们的投靠了。
原来当初清查空额的同时,他还许诺他们,会在不久之后。在别处补偿回来。果然,上个月便听到朝中有风声传来,说鉴于南方兵力薄弱,一旦有事,便捉襟见肘,要在长江以南增设禁军若干。
看起来。增设禁军之事,是因为交趾内侵引起的,似乎合情合理。但当赵从古拿到增设南方禁军的章程时,不禁暗呼无耻。
预增的七路禁军,分别是淮南东路扬州军、淮南西路庐州军、江南东路江宁军、江南西路洪州军、荆湖南路潭州军、浙东路越州军、福建路福州军……在最需要增兵的岭南地区,反而没有任何计划。
对此,枢密院的解释是,岭南距离太远、路途崎岖,补给困难。常驻军队花费太高,不如在福建、湖南等地设军,兼防两广……
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因为那帮子娇生惯养的将门之后,不愿去流放之地当官……这个年代的湖南,都是未经开发的边远地区,岭南更是边境人眼里充满了瘴气和毒虫的天涯不归路。
归根结底,这些禁军就是给那些在裁军中,失去了官职的待业武官准备的。在枢密院随后所发的条文中,也毫不掩饰这点,要求‘各路挑选曾任过武臣的将领为兵马都监等官’。
当然,有这个传闻的时候,赵宗实早就在河北了,一开始倒也没人想到跟他有关。但赵从古接了赵宗绩的差事后,和他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对方躲着自己,也发现大名府尹李昭亮等人,与赵宗实竟交情匪浅。
现在见他为了不影响来年的增设禁军,竟要民夫冒着严寒赶工,就更加笃定,这背后肯定有什么承诺和交换了。
赵从古不禁冷笑。有道是‘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古人诚不欺我。这赵宗实能鹤立鸡群,全靠他两代人不停的拉关系,结成一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网。
有了这张大网的支持,他才能有今天的呼声。但这些人支持他,不是义务,而是投资,所有人都指望从他这里获取回报。虽然更看重远期回报,但如果有‘不碍大局’的近期回报,他们也会毫不客气的提出。
赵宗实为了满足这些人,必须要做些不恰当的事情,这些事,看起来微不足道,在当时也没什么影响。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旦将来有事,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从古有些走神,听赵宗实说了句什么,才定定心道:“你说什么?”
“我说,一切大局为重。”赵宗实一脸不忍道:“就苦一苦百姓,抓紧赶工完成吧。”说着对韩纲道:“晚上给民夫们的窝棚里点上炭盆,多发几床被窝,务必不要再死人了。”
“殿下仁义,”韩纲恭声道:“属下遵命。”
“那已经死了的怎么办?”见他们没下文,赵从古只好问道:“不少遗属来闹,都被县里抓起来了,此事传出去怕是不太好。”
“你去问问,要是抓了,就让他们放了。”赵宗实摆摆手道:“再从河工银子里赔点钱。”
“好吧。”赵从古点点头,见人家都闭上嘴,便知趣的出来。
离开河工衙门,他回到紧邻着的一个小院子,这里是都水监临时办公之处。条件自然没法和赵宗实那比,不过避一避风寒还是可以的。
一进去,都水监丞郏亶便迎上来,递上暖手炉,接过他的大氅道:“怎么样,能停工么?”
赵从古摇摇头,叹气道:“我都跟他翻脸了,他就是不理会。”这话半真半假,劝是劝了,但没那么用力。与其说是劝阻,不如说是把自己摘出来:“他说,做好民夫的保暖就好,还是得抓紧工期。”
郏亶跌足道:“这不是民夫的问题!是现在这天气,根本不能修河。现在就算把河道垒起来,也无法跟上冻前的部分成为一体!来年肯定要出大问题的!”
“不会吧,我们这次修河有水泥。”赵从古道:“不是在红水河已经试验过,固若金汤么?”
“殿下见过红水河是怎么修的?”郏亶叹气道:“我是亲自去看过的,陈仲方修红水河,是用铁筐装满石头下去,铁矿铁矿之间,相互勾连,成为一体,然后再用水泥灌封!那自然是固若金汤!”
“可这里是怎么修的?”郏亶叹气道:“水泥里包的是粉细砂,堤基坐在卵砾石上,一旦高水位浸泡,堤体便容易松软。当堤脚土坡浸软饱和,在大洪水的淘洗下极易崩脱!”
赵从古不太懂郏亶的术语,但他知道,赵宗实是想尽办法赶工期。因为地处平原,五十里以内都没有山,取石困难,便把土装在麻袋里代替。这法子是历来河工常用,但肯定不如用石头结实。
再者,委托河北路商人生产的水泥,似乎质量也不过关,最早修筑的堤段,已经出现软化皲裂的迹象了……
“而且,为了赶期,河道修得过于狭窄了。”郏亶接着道:“要是发大水的话,对堤岸的冲击就太大了,以目前这种质量,只怕……”他是赵宗绩带到都水监的,后来赵宗绩南下,问他要不要随自己离开。
郏亶考虑到,自己唯擅河工,别的都稀松,便拒绝了他的好意,继续留在都水监,想为河工尽绵薄之力。但是赵从古不比赵宗绩,后者是真敢跟赵宗实拍桌子瞪眼的,前者却不敢。所以这几个月来,都水监形同虚设,郏亶急得七窍冒火。便想出这个缓兵之计,希望工程暂停,回去找陈恪商量对策。
“不要说了!”但赵从古似乎并不想得罪赵宗实,摇摇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殿下……”郏亶难以置信道。
“唉,”赵从古叹气道:“我就问你一句,既然存在这么多问题,为何不早报?”
“这……”郏亶额头见汗道:“因为他们并没有违反当初拟定的章程,而经过实测发现,河堤本身的设计,就存在问题……”
“所以你就让我放马后炮?”赵从古拉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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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一章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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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郏亶极力反对,然而螳臂不当车,大堤还是在腊月里合龙了。
负责验收的御史和工部官员,在奏章中交口称赞,工程固若金汤,可为百年之计。赵祯闻言大喜,重赏有功人员,在大臣的强烈建议下,以不辞辛劳、勤政为民为由,封赵宗实为庆陵郡王。
成为五名皇子中第一个被封王者,自然令赵宗实等人欣喜若狂,认为大局从此定焉。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仅过了两天,赵从古便以监理河道有功,被封为南康郡王。
好在无论如何这头汤是被他啖了,赵宗实又得知赵宗绩在岭南的崇山茂林中,与那些交趾野人周旋的极苦……据说交趾人十分狡猾,官军进剿,他们便回国内,待官军撤回后,却又卷土重来。半年下来,朝廷的军队已是疲劳不堪,退回邕州修整。
想到赵宗绩此刻坐困愁城,锐气消磨,赵宗实的嘴角,便难以自己的挂起笑容。
不过在嘉佑六年这个春节,他的笑脸并不突兀,因为大宋君臣都沉浸在这种情绪下。
因为西夏的那位极品宰相没藏讹宠,摊上大事儿了……
事情还要从嘉佑四年,司马光上《论解盐青盐札子》起。他在札中提出的,大幅降低解盐价格,以绝西夏青盐之利,此议一出。便引起了高层的强烈兴趣。
宋朝的君臣都是和平爱好者,只要能不打仗解决问题。绝对举双手赞成。很快便任命薛向代替范祥为度支判官、权陕西路转运副使兼制置解盐使,全权负责此事。
当时西夏青盐价格甚低。一些私盐贩往往将青盐偷运到宋境贩卖,而宋朝官府垄断专卖的解盐价格相当昂贵,因而老百姓买盐贩的西夏青盐,不买官府的盐,使解盐大大滞销,严重影响了解盐生产和政府的财政收入。薛向上任后。大幅度地降低解盐价格,最便宜时,只卖到原先的十分之一,比青盐要便宜一半。
同时。由于解盐产量过大,每年产盐量往往超过需求量。因而,陕西、河东地区未卖出的解盐还可供十年之用,薛向便发布公告说,解盐价格只降低一年,一年之后,看情况再说。
于是半年之内,天量库存消化殆尽。老百姓家家囤盐,至少几年内不用再买了……
这下可坑苦了那些走私青盐的商人了,许多人赔的血本无归。一时间,再没有人冒着杀头的危险,过境贩运青盐了。到了嘉佑五年,西夏境内青盐之利断绝,国内物资奇缺,没藏讹宠被迫派兵四处掠夺,又被严阵以待的宋军击退。
到了嘉佑五年冬,西夏又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灾,冻死牲口无数。各部都损失惨重。对没藏讹宠的怨气也达到了顶点……因为若是榷场开着,这些牲口早都卖给汉人了,大家换回茶叶白面、棉被棉袄,躲在毡帐里舒舒服服的猫冬多好?
可是榷场被关了,走私也被禁了,和大宋朝彻底买卖不通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他!要不是这厮派兵为了一己之私利,侵占了宋朝屈野河以西的土地,然后变成没藏家的耕地,又怎会闹到今天这般田地?!
更让人气愤的,他如果是为西夏开疆拓土,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然而他侵占的土地,只是几十里而已……就为了这指甲盖大小的土地,便不顾两国邦交、西夏百姓的命脉,这得吃多少脑残片,才能补得回来!
愚蠢的人必然要为蠢行付出代价,西夏贵族们对没藏讹宠的恨意到了极点,这让一个人看到了机会。
那便是李元昊的儿子,那位在襁褓中登基的李谅祚。
李谅祚同学生来是幸运的,本来是轮不到他当皇帝的。但他皇兄宁令哥砍掉了他爹的鼻子,结果他爹伤重不治,宁令哥也被教唆他的没藏讹宠,以弑君之罪杀掉。然后没藏氏便抱着才一岁李谅祚,登上了西夏的皇位。
到年前为止,这位已经在位几年的皇帝存在感极差。没办法,谁让他年纪太小,还摊上那样极品的妈妈和舅舅呢?
比起宋朝的太后来,辽国、西夏的太后,显然要过瘾得多。辽国的萧燕燕可以与姘头公然同居,还让皇帝以父礼相见,这让汉人听起来,已然匪夷所思了。
但在找男人这方面,比起这位没藏太后来,大名鼎鼎的萧太后简直弱爆了。毕竟韩德让是萧燕燕当皇后前的旧情人,两人只能算是旧梦重温。而西夏的这位没藏太后,却对男色有着不倦的爱好,她身边的侍卫、属官,但凡身强力壮、容貌俊俏者,都被她一一宠幸过。
在当上太后的十年里,没藏氏夜夜新娘,乐此不疲。然而走得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玩弄的男人多了,总会遭报应。她香艳旖旎的人生,便毁在了一个小情人儿的手里。
那小情人儿叫李守贵,是她前夫的财务官。这人也有点意思,不过是个账房先生,按说能睡一睡前主人和李元昊的女人,也该知足常乐了吧?谁知在遭到没藏氏始乱终弃后,他竟然情伤了……
没藏氏,你怎么能背叛我,负心人必须去死!
于是这出宫廷琼瑶脑残剧的**上演了……在某次没藏氏和现任情人去贺兰山打猎的途中,李守贵带人半路截杀,把堂堂西夏太后和她的情人干掉了……
没藏氏死后,没藏讹宠杀了李守贵满门,然后为了控制小皇帝,又把自己的女儿,李谅祚的表妹嫁给他。
小没藏氏当上了皇后,完全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整天给父亲打小报告,还不许他跟宫女眉来眼去,小皇帝的日子可想而知。
二十多年前,赵祯也遭遇过这样的情况,一直忍到刘娥去世,才忍无可忍废了她。所以说,不仅宋朝的太后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