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缘-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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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越握拳砸砸额头:“滴血认亲一项,大概皇帝已经有了安排,我想整个皇宫都在凤凰的掌控之中,我们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们眼里。”
所以凤凰也罢安顺王也罢现在都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默察看情势。但他们越是没有动作,越要更加小心防备。
杜如渊摸着下巴道:“还有偌大的皇宫,空闲的宫院甚多,皇上特意把越兄安排进这乐庆宫,大概也别有深意。我想,用意很可能就在后殿的那口假井上。”
昭沅不解。
杜如渊分析道:“按照今天下午末幺公公的说法,后殿的老树假井乃本朝太祖起家的灵迹,这次皇帝与越兄的一场滴血认亲亦安排在宗庙太祖皇帝神位前。这两者之间必有关系。”他一脸笃定地预言:“吾敢断定,不出明日上午,关于那口井,定有事情发生。”
昭沅听得有些头懵,琳菁半信半疑,应泽夹起碟中的最后一筷菜,哼道:“凡人之事真是无聊。”
晚饭之后,琳菁解开殿内宦官和宫娥身上的定身术,与昭沅、应泽、商景再度隐去身形。那些人只觉得刚看见世子与那人入席吃饭,眨眼间已碗盘皆空。而自己则脑中昏昏沉沉,完全想不起那两人是怎样吃饭,自己如何侍候的。回想午膳也是如此情形,不由得备感邪门,毛骨悚然。
边张和连六指挥着收拾碗盘,送回御膳房,两人又回到内侍府中向总管公公禀告今日乐越与杜如渊两人的言行。禀告完毕,抄近路穿过内廷宫阁甬道,赶回乐庆宫,走到凰慈宫附近,听见岔道拐角处有人低声召唤:“边张,连六。”却是太后身边的宫女琼雪、服侍皇后的宫女婉樱还有李惠妃的贴身宫女知莲几人。
边张连六被她们拉到凰慈宫外的一处游廊角落内,众宫女们双目闪闪地向他们打听,侍候那人还有杜世子的时候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与不寻常。
边张左右望了一下,低声道:“不瞒几位姐姐说,我们两个服侍了一天,就感到一个字,邪!”
宫女们吸了口凉气,抓紧了手绢,捂住了胸口,连声催促他快说究竟怎么个邪法。
边张再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个,还真不好说??????总之,那两位,尤其那个叫乐越的,浑身就透着邪。捡个最明显的事情说,今天我们一堆人,就在殿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吃饭,愣是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是怎么把饭吃下去的!好像眨眼之间,所有的碗和碟子都空了。”
幽幽地,有阴凉的夜风吹过,众宫女们情不自禁寒毛竖起,还有的打了个寒战。
知莲颤声道:“我、我没进宫之前,在老家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养小鬼啊??????”
琼雪拉拉她的衣角:“千万别乱说。”
连六悄声道:“我和边张刚带他们进乐庆宫,桌子上的点心眨眼就少了两块。每个碟都是八块点心,宫里从不会出错,他们刚一进,就变成了七块。”
知莲抓紧胸口的衣服:“这,这一定是他们带了什么邪门的东西。”
连六道:“我听说,让他们住乐庆宫,也是上面特意安排的,就是因为乐庆宫里有太祖皇帝的宝井,可以镇压得住邪气。”
婉樱颤声道:“我不信,乐庆宫那个地方,本来就阴森森的。我听一位老公公说,当年没建皇宫之前,那里死过好多人。”
连六苦着脸道:“总之,这些话只能在私下里说,几位姐姐千万别乱传啊。”
小宫女们纷纷点头,允诺绝对不说。
于是,半个时辰后,乐越和杜世子身边带了邪门的东西的事情便传遍了后宫。
月正明时,宋贤妃、庄德妃、周淑妃、李惠妃带着一堆女官宫娥,一齐造访皇后的凰仪宫。
“虽然今天下午太后娘娘让我们不要再忧心此事,可现在宫内谣言四起,据闻那乐越与杜世子的确有些邪性,皇后姐姐你坐镇中宫,妹妹们实在是惶恐无措,只好再过来找皇后姐姐商议,到底我们该如何是好?”
皇后本来就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不久前婉樱刚刚向她秘密禀报了从边张连六那里探听来的消息,她心中其实也很害怕,却也只能强撑着安慰众人:“太后娘娘已经下令不可再乱提此事,各宫已加派了巡防人手。本宫觉得,既然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放心的让他们住进来,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宋贤妃低声道:“皇后姐姐觉得,安排他们住在乐庆宫,算是放心么?”
皇后一时难以回答。
李惠妃道:“今天,我去太妃那里坐了坐,觉得那位楚龄郡主有句话问得很对。太子明明文武双全,品德无可挑剔,又是长公主所生,身上算是有一半和氏皇族的血,为何皇上和太后还要相信那个来历不明又很古怪的乐越是皇室血脉呢?”
庄德妃悄声道:“咦?难道你们没有听过最近的一个谣言吗?听说??????太子根本就不是长公主生的,他是安顺王和一个民间女子的私生子。”
灯影之中,皇后屋梁上有一只三彩的凤凰展开翅膀,飞出凰仪宫,飞过皇城的高墙,飞入梧桐巷的院落中。
它落在庭院内,化做一名锦衫少女,廊下的一名少女轻盈地向她跑来:“凰珠姐姐,难道是那条龙还有麒麟乌龟在皇宫中生事了?”
凰珠摇头:“没有,凰玲,君上在吗?我想问问君上,我们到底该怎么做。现在皇宫里只有我一个,凤梧哥哥不管皇帝了,凤桐哥哥不管太子了。皇帝要和那乐越滴血认亲,是不是干脆把祭坛让给龙算了?”
凰玲眨眨眼:“君上已经安歇,他说这件事先不要管。龙那里有位上古大神,我们打不过的,等天庭有回音了再做计较。至于皇帝,风梧哥哥说,皇帝再怎样也违逆不了天命。”
凰珠无奈:“可天命到底是什么啊?”
凰玲茫然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一切都在君上的掌控之中,姐姐稍安勿躁。”
凰珠无语地看了看天:“好吧,那我就等君上调遣了。”重新化成凤凰,拍拍翅膀,飞回皇城。
夜半,昭沅轻轻从乐越枕畔爬出,它听到有一些不寻常的动静从后殿的方向传来。
它穿过墙壁,来到殿外,肩膀处被轻轻戳了两下。琳菁从它身后闪出,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拉着它飞向后殿。
后殿荒芜的庭院中,连六、边张还有几个身穿内卫服侍的人围成一圈,摇亮火折,浓烈的松香味弥漫,一个火堆熊熊燃烧起来。
火苗蹿了半天高,那些内卫举着半人大的铜镜围在火堆边,火光被铜镜折射,直冲天上。
昭沅疑惑:“这是什么仪式?”
难道这些人正在为那口假井举行什么秘密祭典?
琳菁也不知道,索性拉着昭沅坐在屋脊上看。铜镜折射的火光变成了黄色,映亮了半边天空。
这时,边张、连六和另外几个内卫点燃了几盏奇怪的灯笼,一个、两个、三个??????一串光球接二连三晃晃悠悠升上了天空。
连六和边张把袍子下摆掖到裤腰上,闪出后殿的宫院,快步走出乐庆宫,而后在寂静的道路上奔跑起来,跑出很远后,两人突然开始高喊。
“显灵了——!”
“神迹啊!!”
“太祖皇帝显灵了——!!”
“祥光!是祥光!太祖皇帝显灵了——!!”
昭沅目瞪口呆,琳菁抱着肚子,在屋脊哈哈笑起来。
她拉起昭沅:“凡人真有趣,看来这个皇帝真心想用乐越对付太子。”她笑吟吟地扬起秀眉:“我们干脆帮他们一把,让这些凡人看看,什么才叫显灵!”
皇后睡得很不安稳,她梦见乐庆宫上空浮起一个巨大的鬼影,安顺王与太子在半空中被鬼影斩破,她正要长出一口气时,太子却提着剑,向着御座上的和韶砍去。
皇后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小宫女匆匆跑到她床前:“娘娘,娘娘!乐庆宫那里太祖皇帝显灵了!!”
皇后披上外袍扶着小宫女的手跑到廊下,果然见乐庆宫方向光芒冲天,几点光球在半天中盘旋。
皇后不由自主扶住了身边的廊柱,已有小宫女和小宦官跪倒在地磕头,那几点光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在半天空中连成了一个图形,一道流金般的光芒环绕其上,勾勒出犄角须爪。
皇后捂住嘴,拼命压住惊呼。
那个图形,分明、分明是龙!
琳菁站在屋脊上拍手嬉笑:“昭沅,你这个龙画得真不错,和你自己有点像喔。”
昭沅在半天空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还好啦。”
琳菁弹弹手指,龙影在半空中蜿蜒,她咯咯笑道:“我要不要画个麒麟玩玩呢?”
那串孔明灯应声而动,昭沅道:“我帮你画。”
他们正玩得尽兴,远远天边有声音呵斥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一道火焰呼地扑向那几盏孔明灯,琳菁划出一道光带,弹灭凤火:“呀,终于有只小凤凰露头了。”
一只三彩凤凰展翅飞来,化做彩裳少女,站在半空,怒容满面:“我们君上知道你们不成气候,懒得理会你们,你们也不要太不识好歹。”
琳菁笑道:“我们都进了皇宫,凤君还让你们做缩头凤凰,他到底是懒得理会呢,还是不敢?”
凰女脸色顿青,一根彩带狠狠甩出,琳菁抛出长鞭,绕住彩带,依然笑吟吟道:“你看清楚点,这次是皇帝命人故意制造显灵假象帮助乐越,我们只是顺便锦上添花而已。看来现在的皇帝已经不喜欢凤凰了。你要打我奉陪,不过我们打斗的情景大概又会被当成太祖显灵为乐越助威的神迹,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喔~~”
凰女被她气得险些吐血。
遥遥有声音慢悠悠道:“琳公主,何必此时就生事端?”
凰女手上的彩带被一股法力注入,轻轻一抽,重新回到凰女手中。一个绛红的身影站到凰女身后,凰女回首看见他,顿时喊了一声:“桐哥哥。”嗖地躲到他身后。
琳菁和昭沅并肩站在一起,笑吟吟地和凤桐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凤桐微笑道:“好久不见,琳公主美丽依旧,哦,昭贤弟似乎长大了一些。”宽大的袍袖一挥,孔明灯熄灭坠落,地上的火堆也渐弱渐灭。
琳菁拍拍手:“也罢,反正今晚乐越的神迹也足够了。”
凤桐含笑:“大约明天早上,皇帝就会降旨,后天乃良辰吉日,滴血认亲应该是那天了吧。”
琳菁敏锐地盯着他:“你们在打什么算盘?”
凤桐无辜地摊手:“什么也没有,就像凰珠方才说的一样,凤君命我们暂时不与诸位起冲突。昭贤弟和琳公主尽可以放心,滴血认亲仪式,乐越应该能顺利通过。”
琳菁双手环在胸前,挑挑眉:“那你的太子可就危险了。”
“哦?琳公主这样以为么?”凤桐的嘴角又浮起淡淡笑意,“现在断言胜负还为时过早。或者,天意早已注定。”
他转身,慢悠悠踩云飘走。
飘出些许,他又侧回身,“还有,昭贤弟,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你还要事事让他人代劳?”
昭沅的心不轻不重被扎了一下。
琳菁撇嘴:“凤君不是也事事丢给你们这群小凤凰代劳?”
凤桐长笑一声:“琳公主说的也算对吧。”与凰珠一道乘云离去。
次日清晨,内廷总管白公公手捧圣旨,亲自到乐庆宫中宣读。
圣旨曰,昨夜子时,太祖皇帝神迹突现,圣上感太祖皇帝神诏,为正宗庙社稷,于明日凤时在宗庙内举行滴血认亲仪式,朝中百官皆为见证。若验得乐越乃诈冒皇室血脉,则即刻推出午门,施凌迟之刑,残骨悬挂城门一月,以儆效尤。
乐越叩拜接过圣旨。
琳菁嘀咕:“这皇帝什么意思呀,背地里偷偷摸摸造出假神迹,圣旨上就恶狠狠说要把乐越千刀万剐,太虚伪了。”
应泽不屑道:“凡人。这就是凡人。”
皇后在岔路之处徘徊良久,终于还是走向凤乾宫的方向。
凤乾宫中依然弥漫着终年萦绕的药味,就算燃再多熏香,也盖不过那个味道。
在外殿中,便能听见熟悉的咳嗽,似乎更加厉害了。皇后心中一阵酸楚,也不待通报,快步冲向内殿,挑开了水晶帘。
斜倚在御榻上的和韶看到她,愣了愣,撑起身虚弱道:“皇后,今天太阳烈,你怎么过来了?快些坐下凉一凉吧。”
皇后扑到御榻边,泪水夺眶而出:“皇上,你让臣妾如何是好?”
和韶有些不解,和声问:“皇后,朕做了何事令你如斯慌张?”
皇后捂住口,泪珠滚滚:“皇上,你、你为何不能好好保重身体?什么太子,什么和氏流落在外的血脉,臣妾都不想看到他们,臣妾只希望和皇上相守到老······”
和韶哑然失笑:“皇后,这些话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若无太子,他日朕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皇后埋首在他怀中,泣不成声:“皇上别说不吉利的话······没有皇上,就没有臣妾,皇上在哪里,臣妾就在哪里。”
和韶轻叹道:“你是皇后,不能这样孩子气。”
皇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紧紧地望着他:“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她再度俯在和韶怀里,嘤嘤哭泣。
和韶抬手抚摸她的鬓发,回想皇后初嫁给他时,不过才十三岁。
她是太师的女儿,自小娇惯,穿着繁重的喜服,假装循规蹈矩地坐着,一双眼睛却好奇地不住偷偷四处张望。
和韶还记得她拉住他的衣角问:“你是皇帝?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嘛,两岁,还是三岁?”
“从今天起我就是皇后喽?那我和你说话,是每句都要自称臣妾呢,还是可以说‘我’啊?”
“盘子里的东西,真的一点都不能吃吗?臣妾我好饿,娘说,我要饿三天,可我现在就忍不住了。”
“皇上你也吃一点吧,唔,外面的人会听你的话守好房门吧,万一偷吃被抓到了,我娘说,我会被废掉。”
贤妃德妃进宫时,她大哭大闹,被太后罚在佛堂抄经。和韶还记得她闯到凤乾宫中要把他的贤妃德妃赶出去时红肿的双眼,目光中带着怨恨和委屈。
在佛堂抄完经后,她不哭也不闹了,眼睛中毫不掩饰的怨恨已变成了委屈与绝望,她只是用那样的神情问:“臣妾不想和别人分享皇上,可是皇上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