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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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觉得整个计划,唯一让他心动的,就是让厢军去军屯。按着石越的计划,十五万厢军的军屯,每年为国库增收一二百万贯,绝对不是难事。而且还能省掉对这部分厢军的开支,一进一出之间,相差就达到四五百万贯了。赵顼的确很赞赏这个想法。
但是对于这个计划,石越似乎另有一套理论。赵顼想起了那天石越与司马光在他面前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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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坚决反对这个计划。这根本就是引导大宋走向亡国!”司马光一如既往的沉稳,但是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
“陛下,臣却以为这是大宋真正繁荣必须付出的投资。”石越虽然针锋相对,但是语气始终保持从容。他似乎不愿意激怒司马光。
“隋炀帝的确为大唐的繁荣打了基础。所谓为王前驱,便指今日之事。如今国库每年的收入,虽然也有一亿贯、石、匹,折算成铜钱,约合六千万到七千万贯,但是开销用度惊人,尽管陛下即位以来财政好转,但每年能够节余的钱,也不足六百万贯。这些节余,要防备边境之用度,灾害之发生。若按苏辙、石越的建议,则所有节余全部花掉尚且不足。若是一年,或者还可以勉强节约,但是整个计划,短则五年,长则七十年甚至一百年,国库如何承担得起?如此,按例朝廷不得不增加税收,然而百姓的负担已经很重,如何可以再加税?且修路开河,是强征劳役?还是雇工进行?强征劳役,则有官逼民反之虞,陈胜吴广之事,指日可待!若是雇工进行,则国库又从哪里去找出末这笔钱?朝廷处处要用钱,臣以为这等事情,不如留待后世去做。”司马光的分析,让赵顼深以为然。
“臣以为并非如此。譬如第一年投入八百万贯,其中三百万贯的民屯费用自然暂时看不到回报,但是却也没有白白花掉。而只是朝廷将来自百姓的三百万贯费用,又还给了百姓。从长远看来,这笔钱是肯定能收回的。其中更有一百五十万贯,百姓将用力役的形式偿还。而修路的五百万贯,臣非常同意司马大人的观点,以为绝对不可以强征民夫,而应当采用雇工的形式。如此,至少有十万农夫从中获益,如果我们控制好时间,整个工程只在农闲时进行的话,则无疑有许多的百姓增加了一笔额外的收入;而且,此外还有供给原料的许多工人,也会从中获益。可以说,朝廷是用这种形式,将五百万贯税收还给了民间,而且还修葺了一条从汴京至广州的官道。百姓们拿着挣到的这笔钱,又可以去生产,去购买,间接又可以提高朝廷的税收,而官道的修苌,将节省许多的运输开支,促进从广州至汴京沿路的流通,于是不仅朝廷,包括百姓,也可以从中获利……所以,臣以为,克剥百姓自然会导致亡国,但是如果朝廷采用一种温和而宽厚的方法来进行这个工程,则官民都将从中获益……”
石越这种经济思想,无论是赵顼与司马光,都是闻所未闻的。
赵顼沉思良久,才说道:“石卿所说,的确有让人茅塞顿开之感。但是朕却不明白,应当如何去计算这笔巨额资金投入进去之后,间接又能给朝廷带来多少收益呢?”
这样复杂的经济预测,一下子就把石越问倒了。石越显然没有料到皇帝会问这个问题,想了半晌,还是老实的摇头说道:“陛下,要准确的预测这笔投入带未的效应,给国库的税收带来多少增长,臣暂时还无力做到。可能需要进行许多的统计、分析、计算,才有可能做一些大概的预算。但是它本身能带来一系列好处,却是肯定的。”
赵顼沉默良久,道:“这件事关系太大,朕以为需要慎重。”
“陛下英明。”司马光接过话题,不知道是因为石越并不是想要强征民夫修路;还是石越的经济新思维对他有一些触动,语气之中,司马光已经明显带了几分善意,“臣以为这样的大事,还是应当权衡利弊。如果不能准确预测可以获得多少回报,就不顾国库的实际情况进行用度,的确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石越默然无语,他心里依然相信,要从根本上解决宋朝一系列社会问题,要么就要凭借发达的工商业吸收大量的贫民与客尸,从而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进行分配;在没有近代工业之前,则只能采用鼓励传统工业、商业发展,并且寻找新的土地进行农业开垦这样多管齐下的办法。如果没有新的土地去吸收大量的劳动力,创造更多的财富,任何一切变革,都只能是治标不治本。除非他要徒劳无功的去学王安石方田均税,向整个社会既得利益正面挑战;或者去美洲找回高产作物种子,从而在有限的土地上创造更多的财富!湖广地区的严重欠发达,可以说是上天留给石越最好的礼物。在耐寒高产作物出现之前,这里几乎是当时中国大地唯一的处女地。而最妙的是,在这里,大宋朝廷的高官们既没有什么重大的利益,而四路的居民,对朝廷的决策也明显缺少影响力,因此移民过程中可以预见的主要矛盾,不过就是汉蕃矛盾。
但是这样的巨大的工程,是需要很多钱末支持的。他甚至还无法效仿美国对西部的开发,中国人对乡土的重视,湖广特别两广被视为“瘴疠之地”,足以让绝大部分的人将彼处视为畏途,因此移民的过程,既要诱之以利,也要有官府进行组织……再伴随着开发南方的计划,一笔庞大的开销实在不可避免。
所以石越其实也能明白赵顼与司马光的质疑与反对。虽然这个计划,他一定要想办法让它被朝野接受!
良久,忽听到赵顼唤道:“石卿、石卿?”
石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神了。他慌忙欠身谢道:“臣失仪,伏乞陛下恕罪。”
“罢了。”赵顼挥挥手,问道:“卿还有什么想法吗?朕以为,卿的建议中,军屯一事,颇为可取。”
“陛下英明。”石越心不在焉的答道。
赵顼似乎有点不忍心,安慰道:“卿不必灰心,待日眉国库存钱增多,未必不可以实行这个计划。或者将修路开河的计划与移民的计划剥离开来,朕以为可以让朝廷好好讨论一下。”
石越自然知道如果将两个计划分开来,移民计划在财政上的阻力就要小很多,但是他认为同时修路开河,好处非常的大,一方面无论是移民还是原来的居民,都可以部分吸纳进工程中,从而转移注意力,对于湖广四路的居民来说,在农闲时若一天可以挣十文钱,已是了不起的收入,收入增加的同时,许多因为移民而带末的怨气,就不会那么炽烈;二来部分移民也可以从中再挣点钱,做为再生产的资金;三未厢军可以顺理成章的顺着官道进驻各个地方,不那么引人注目;四来还可以促进物资的流通,防止人口涌入造成物价的上涨……
“所以,无论如何,我要找一条可以说服天下人的路子……”石越在心里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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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地理志}背景资料:荆湖北路,府二:江陵,德安,州十:鄂,复,鼎,澧,峡,岳,归,辰,沅,靖。军二:荆门,汉阳。县五十六。阿越粗略的加了一下,大约北宋最盛的崇宁年间,荆湖北路的口数不足一百二十万。在南宋绍兴三十二年,口数不过四十四万有余。崇宁年间距小说熙宁八年,约二三十年,兼之崇宁年间的政治风气或不无虚夸,故阿越认为,在熙宁年间,荆湖北路的口数,当在八十万至九十万左右。
南路。州七:潭,街,道,永,邵,郴,全。军一:武冈。监一:桂阳。县三十九。南路户口较北路为盛。
广南东路。府一:肇庆。州十四:广,韶,循,潮,连,梅,南雄,英,贺,封,新,康,南恩,惠。县四十三。除广州外,元丰年间户数,诸州未有过十万户者,少者数千,普通三五万户。
广南西路。大观元年,割融、柳、宜及平、允、从、庭、孚、观九州为黔南路,融州为帅府,宜州为望郡。三年,以黔南路并入广西,以广西黔南路为名。四年,依旧称广南西路。州二十五:桂,容,邕,融,象,昭,梧,藤,龚,浔,柳,贵,宜,宾,横,化,高,雷,钦,白,郁林,廉,琼,平,观。军三:吕化,万安,朱崖。县六十五。元年间,其州户数最多者亦不足五万。
又,整个移民计划,在于开垦新的田地,其重点在洞庭湖区域。
石越的庞大计划,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被付之政事堂内部的讨论,就被赵顼强行压住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这个过分大胆的计划。不过,暂时也没有人知道一向以谨慎闻名的石越,为何会提出这样激进的主张……
甚至还没有等到石越想出一个说服天下人的办法,在九月十二日,就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件。
午膳之后,赵顼按着习惯开始浏览当日的报纸,当他看完《新义报》与《汴京新闻》关于省试与辽国内战的报道之后,忽然发现竟然有一份厚厚的《谏闻报》放在下面。赵瑞不由的问道:“今日怎么会有《谏闻报》?”须知《谏闻报》始终是小报,虽然最近发展很快,但也只是逢单日发行,此时九月十二日,明明是双日,怎么会有《谏闻报》呢?
李向安连忙欠身答道:“启禀官家,或者是增刊也未可知。最近辽人内乱、京城省试,百姓也很关心。《谏闻报》偶尔也会有增刊。”
“哦,朕倒要看看唐炯又找到什么独家新闻了。”赵顼开玩笑的笑道,一面拿起《谏闻报》,却发现比平日厚了一倍,足足有十六页厚!赵顼垂首欲读,不料才看了一眼,笑容便立即凝固在脸上。李向安察颜观色,立时知道不对,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宫殿中沉默了一会,便听到赵顼一掌击在案上,怒声喝道:“唐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
龙颜大怒,顿时满殿内侍、宫女,全都跪了下来。李向安趴在地上,偷偷向上望去,却见一叠报纸飘摇落下,掉在他的面前的那页报纸上面赫然用大号楷体印着一行标题一一《开发湖广·裁汰厢军》,他顺着报纸从右往左看去,却见又有一条大号标题一—独家报道详情》!
李向安正待再看,却听皇帝厉声吼道:“来人,速召张景宪、蹇周辅!”
李向安慌忙应道:“遵旨。”一面急急退出殿中,取马往大理寺宣旨。他匆匆忙忙走到明堂附近,却见童贯在那里做事,瞅见四下无人,李向安连忙朝他招招手。童贯赶忙跑了过来,请了安,诌笑道:“李大人,不知有何盼咐?”
李向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道太府寺怎么走?”
“回大人,小人去过几次。”
“嗯,怪不得石参政说你办事伶俐。你现下悄悄去趟太府寺,叫参政看今天的《谏闻报》。”李向安不动声色的低声吩咐道。
“小的一定办妥。”童贯低声应道。
李向安见他竟不多问半句,心中大喜,笑道:“你果然聪明。快去。”说完也不停留,便直奔大理而去。
童贯匆忙收拾一下,转了个弯,也从东华门溜了出去。
他知是李向安与石越的差使,也不敢怠慢,一路紧赶,到了太府寺。见着石越,便将李向安的话转述了一遍。
石越却是一头雾水,问道:“李公公也没有和你说别的什么?”
“却是不曾说得其他事。”
“嗯。”石越沉吟道:“如此有劳你了。”一面吩咐侍剑道:“给小公公封点茶水钱。”
童贯连忙欠身说道:“不敢。参政,小的不敢久离,便告辞了。盼参政小心为要。”竟是连钱都不要,转身便走。侍剑从未见过不要钱的宦官,望着童贯的背影,不由怔道:“公子,这……”
石越淡淡一笑,道:“有违人情者,必然为伪。不过他既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难为他了,不如便领他这个情。”一面走到案边,翻出当日的《谏闻报》来,才看了一眼,整个人也呆在当场。
“这,这是军国机密!是谁敢外泄?”石越颤声问道,一面急速的翻阅《谏闻报》,却见整份报纸,不仅详详细细的刊登了石越与苏辙联名奏折的全面内容,还刊登了白水潭的几场讲演,以及《谏闻报》对此事的评论。
侍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凑过来了一看,顿时也吃了一惊,忽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刚才出去,听说《谏闻报》增刊大卖,市井纷纷抢购,我以为又是关于辽国的谣言,不料竟……”
石越苦笑道:“必是皇上也见了,李向安才着人来知会我。唐炯要倒霉了,这份奏折,虽然没有通过,却事关裁撤厢军等等机密大事,目前为止,也就是韩、吕、司马,苏大人与我知道而已,唐炯怎么的如此不知发歹,《皇宋出版条例》规定泄露军国机要,最轻都要杖责二十,罚铜二百斤……”
“公子,只怕皇上要追查是谁泄秘的。皇上最恨的便是有人泄露朝中讨论的大事,这件事情,只怕公子与苏大人,都脱不了嫌疑。”侍剑担心的说道。
石越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我怎么会泄露这些机要,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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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
大理寺卿张景宪与大理寺少卿蹇周辅跪在殿中,听赵顼怒气冲冲的命令道:“肤要二卿即日查封《谏闻报》,将唐炯抓起来,找出那个泄密之人。”
“陛下。”张景宪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他缓缓说道:“臣以为,按例此事当由开封府管。”
“大理寺管不得么?大理寺不管天下刑狱么?”赵顼怒道“这等小事若也要大理寺亲自过问,大理寺就有管不完的事情。”张景宪毫不退让,平平淡淡的顶了回去。
“这如何是小事?”赵顼恶狠狠的问道。他气极欲狂,几乎想要走下御椅,狠狠踢张景宪一脚。
“臣亦以为是小事。一桩普通的泄密案,开封府管得着,臣亦以为,大理寺不当管。”蹇周辅也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臣以为,若开封府要查封《谏闻报》,臣当驳回这个判决。”
“朕为何查封不得?”赵顼怒睁双目,霍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有法令在。”张景宪简简单单的回答,不管赵顼如何生气,他就是没看见的样子,神色从容平静。
“陛下。”蹇周辅解释道:“按着《皇宋出版条例》,报纸泄露朝廷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