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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胭脂扫娥眉-第47部分

小说: 胭脂扫娥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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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都被高子岑那骇人的脸色给生生吓了回去。一时间,两人默然不语,只静静站在雨中,望着前方。

过了片刻,高子岑忽然转身离去,小兵还以为他已经回去了,可谁知刚转过身,便看见一人一马自营内冲出,马蹄溅起地上的积水,打了他一身的泥。

“高别将,你这是要去哪里?”小兵这回是真的急了,赶紧死命将那快马拦下。这一下动静极大,将营外的守兵们全惊动了。

“让开!我要出营。”

“将军有令,任何人若无令牌在手,绝不能擅自出营,违令者斩!”

高子岑握着马鞭的手暴出了青筋,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再说一次,都给我让开!”他厉声说道。

“高别将,你休要让我们难做,恕难从命,请回吧!”士兵们大声说道,手中的长矛也已经高高举起,脸上满是戒备之色。高子岑只冷冷睥睨着他们,并无有半分退缩之意。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便要一触即发。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渐渐变大,盖过了大雨的淅沥,奔腾着,往这个方向而来。

营外的守兵们早已经高高举起了夜灯,大声询问道:“前方来的什么人?”

“是我们!神机营尧君素。”

回答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众兵士还待验明敌友,高子岑却已经冲了出去。

只见马刚停下,尧君素便抱住一个人跳下马来,还没站稳,便有人冲上,硬生生将手中的人夺了去。

“辛衣……你、怎么了?

当下尧君素也顾不得气愤,大声叫道:“快!快送军医处,将军他受了箭伤!”

高子岑早已经看清插在辛衣胸口上方的那支羽箭,还有那张苍白的脸,那紧闭的双眼……胸腔中一股莫名的情绪顺着他的血液慢慢在全身散开来,身躯也随着颤抖了起来,心口象是被人狠狠的割下一刀,痛得他几乎想狠狠叫喊。

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害怕。

这辈子,他还没有尝过这般样的痛楚、慌乱与恐惧。

他一把搂紧了怀中的人,什么也没说,便飞也似的往医帐奔去。此时,军中许多高级将领都已经被惊动了,纷纷出了营帐,涌上前来,原本寂静的军营,瞬间已是人声影摇。

“笨蛋,你抱太紧了,很痛!”

怀中的人微微动弹了一下,原本合着的眼敛顿时慢慢张开来。高子岑有些僵硬地松了一下手臂,低头望着那熟悉的双眸,欢喜的不知该怎么做。

“你……你没事吧?”

“一箭而已,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道,将那身体往怀中拥了拥,却放松了力度,再不敢乱碰,生怕触动了她的伤。

医帐早已经燃了起高烛,几名随军大夫迅速准备着伤药与拔箭的工具,地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毛毯,高子岑将辛衣的身体小心地放在毛毯上。

“你们,都下去。”辛衣望四下一看,却是皱了皱眉。

军医们面面相觑,却都没有退下,“将军,您身上的箭必须要马上拔出,否则会……”

“还需要我说第二次吗?你们把药留下,都出去。”灯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苍白的叫人怜惜,却仍有着惊人的气势。

在军中,主帅的命令便是圣旨,军医们又怎么敢忤逆。他们迟疑了又迟疑,却终于还是走出了营帐。

“你也出去。”

辛衣将视线转到高子岑身上。

“我不走!”高子岑望着她,动也不动。

“你不走,难道要在这样看我的笑话吗?”她身体轻轻的颤抖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叫道:“出去!”

他只皱了皱眉,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却见辛衣一把抽出悬在帐身上的宝剑,一剑挥来,冷冷的剑锋指着他。

“出去!”这一下,用力太大,撕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鲜血顿时渗出了她的衣襟。

高子岑一惊,连忙往后退:“好好,我出去,你……好好躺着。”说罢,转身出了营帐。

此刻,风雨渐渐的小了。营外聚了一大堆人,面带惊色的望着他。

“将军他怎么了?伤势可严重?为什么把军医都赶了出来?”钱士豪一把拉过高子岑急声问道。

“箭拔出来了么?”

高子岑沉着脸,任人们怎么问,却也不搭理。忽然望见人群中的尧君素,眼中怒火一闪,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说!是谁伤了他?”

“我们去侦察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将军本来已经突围,但是为了救我,又折了回来,反被暗箭所伤……”他话没说完,脸上就已经吃了高子岑重重一拳。

“原来是你!是你害他受伤!”

周围的人赶紧上来拉住盛怒的高子岑,尧君素吃了一拳,脸上顿时高高肿起,只见他神色黯然,苦笑道:“你打罢,是我没用,连累将军,我……该死!”

高子岑冷冷哼了一声,道:“他若有事,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正说着,忽然帐内传出了几声低低的呻吟,那声音似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楚,却反而让听的人更为动容。

高子岑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把掀起门幕,大步走了进去。

“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

他嘴里还在愤怒的大声嚷着,忽然之间,他定住了脚,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口中的话再也说不出半句,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好象在此时完全静止了。

只有两人沉重的喘息声在营帐内弥漫。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高子岑的脸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黑,片刻之间,竟是生生变了几次脸。

只见他“腾”的一下,又顺着原路,飞身窜出了营帐。

辛衣缓缓将那卸了一半的衣服拉上,却听得帐外那小子无比暴躁的声音传来,“你们都给我走开!”

“可是高别将,将军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这里有我便行了,你们都回去!”

最后这一声,几乎是在吼了。

辛衣本来气得要发胀的胸口却是微微一松,最后居然笑出了声。

外面的那些人,似乎都被那小子赶了走,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可她知道,他一定没有离开。

“你,进来吧。”

既然已经被发现,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而且,她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

营外寂静了片刻。

“你给我滚进来!”辛衣等了半天还不见他的人影,不由怒向心生。

挣扎了半天,终于,那个高大的身影,迟疑着,缓步走了进来。

“闭上眼睛,往前方走!”

他依言合上眼,一步步往前走去,只听见耳朵里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心还从来没有跳得象现在这样快过,仿佛一颗心就要溢出胸口。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于是他的身体,也跟着战栗了起来,那只手牵引着他,将他的手放在了冰冷的箭杆上。

“拔出来!”她低声说道。

“你……”

“替我将它拔出来!”

他的手握在箭上,开始微微颤抖。

“拔!”

他一咬牙。拔箭的瞬间,血喷涌而出,有几滴喷在他的嘴角,很快便渗了进去,那味道,温热腥甜,那是她身上的,血的味道。

耳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高子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一入眼的,便是那如月牙一般的洁白的肌肤,和那浓浓而张扬的鲜红,这两种颜色胶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旖旎而血腥的画图。

“闭上眼睛,再看一眼我就杀了你!”

辛衣死死的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吓人。

他赶紧又闭上眼,回过头去,额上却已经冒出了层层的汗珠。

过了半日,只听得身后一阵细细的响动,而后,便不闻任何声音。

“你……好了么?”

“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没人回答。

他咬咬牙,睁眼回头,却见辛衣早已经昏倒在了一旁,渗渗的鲜血不断从那伤口中涌出。

“该死的!”

高子岑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拿了伤药,将她的伤口的鲜血止住,而后用包带层层扎紧,用宽厚的毡毯裹了她的身子,轻轻地放在了兽皮的软铺上。

“这家伙。”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呆呆的坐在她身边,低头凝视着她。摇曳的烛光投在她的脸上,折射出班驳。

早该发觉了,早该知道了。这样的容颜,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她。

这家伙,是个女子。

为什么,他早竟没有看出来。

她是这样的美好。

美好到,已经彻底让他忘记了性别。

他轻轻握住那柔荑,熨贴在自己的心口。

“我可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

半夜里,辛衣发起了热,迷迷糊糊的,却是分不清是梦是醒,半身如在云端,浮浮沉沉。

她张口想出声,喉中却仿佛被什么隔住一般,发不出音。正在恍惚之际,忽然鼻翼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就如同雨后雨后树叶的清新气味,那样亲切,那样熟悉。她用力想睁开自己的双眼,却怎样无法如愿,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弹,脑子里便会嗡嗡做响。

于是,她只有闭着眼,什么也不能做。

脸颊,似给什么轻轻触碰上,那样轻柔而怜惜,缓缓来去,带着他特有的温暖。

“为何你要让我这样担心……”

轻轻的叹息,句句如在耳边,那般清晰,却怎生也睁不开那眼,拨不开重重的雾霭。

嘴里,冰冰凉的,被灌进了什么东西,如琼液般顺着自己的咽喉缓缓而下。

身上那火辣辣的痛,慢慢随之消了下去,额上压着的大石也象是被人瞬间移去,晕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师父!”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地喊出那个名字。

帐内,空荡荡的,更无半个人影,宛如一场幻梦,再也寻不见半分旧迹。

帐门忽然开了,清晨的风和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你醒了?”

高子岑见她起身,黑沉沉的眸子闪过喜色,大步上前,走到她的面前。

辛衣见他手中端着热水与毛巾,道:“你……”

他俯下身来,探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喜道:“烧已经退了,太好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退了几寸,拉开了与他的距离,道:“刚才,你可见到有人离开?”

“人?这里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别人了。”他见她有些疑惑,赶紧道:“你放心,我再没让别人进来,他们……都不知道……”说着说着,神情又有些不自在起来,目光闪烁着,不大敢直视她的眼睛,连那还没来得及缩回的手也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辛衣皱了皱眉,道:“昨天……”

“我昨天什么也没看见!”

“你……”

“我绝对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如有泄露便叫我……”

“闭嘴!”辛衣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他一怔,当即住了口。

她抬头望望他,心中一动。这小子,平日里都是一副精力充沛、张狂桀骜的模样,可现下眼底已是青了一片,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色也略显疲惫。他,应是照顾了自己一宿没睡罢。

“昨日的事,不要再提起。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辛衣披起外衣,便要站起身来,高子岑伸手来要扶,却被她让了开来。只见她下巴微微抬起,斜睨他一眼。那眼神,似恼非恼,转瞬流转间,竟有如星河灿烂的璀璨。高子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响,几乎凝滞了呼吸。

“你看什么?”她眉一扬。

“没……没什么……”他惶惶起身,退离她身旁。

这时,营外忽然传来士兵声音:

“将军!您可已经起身?”

辛衣举手制止了高子岑的行动,高声道:“有何事?”

“禀将军,圣旨到。”

似是故人踏月归

辛衣接过圣旨,定定地注视着上方那几行字,手死死地捏住那黄色缎面的一角,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已是隐隐透白。

天空的云层翻滚着,遮住了刚刚露出的阳光。风,从四野吹来,将秋日的清晨点饰地有些儿清冷阴霾。

新伤未愈的少年将军长眉斜飞,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

良久,只见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围在四周的将领,说道:“圣旨说,要我们即刻撤兵,班师回朝。”

这一句话,如惊雷一般击在了众人心头。一时间,人们都诧异得合不上嘴,有些反应激烈的将领更是当场便嚷了出来:

“什么?要我们现在撤兵?可眼下我们连连取胜,眼看都已经攻到了平壤城,难道就我们这样回去不成?”

“是啊,只要攻下平壤,我们就可以将哪个什么高句丽王给捉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走?”

将领们纷纷上前,围住了辛衣。

钱士豪一个情急,抢身上去,问道,“将军,皇上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撤兵?”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辛衣唇边逸出一丝讽刺的笑,道:“高句丽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皇上龙颜大悦,已经答应两国停战修好。”

“什么……”

原本群情激愤的众将士,在听到这番话后,却都楞在了当儿,再无言语。

斛斯政,大隋二征高句丽时的兵部侍郎,此人当时协助杨玄感叛变,暗中放走杨玄感的兄弟虎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石,自己也叛逃高句丽,将军事机密作战方案全部泄露给敌方,给隋军以致命的打击,杨广对其恨之入骨,却是无可奈何。如今,高句丽国王高元将斛斯政囚送回来,表示乞降之诚意,却是给了杨广一个天大台阶与面子。

三次出征,劳师袭远,举全国之力,逆万民之福祸,却因为一次求降,而前功尽弃,停战修好。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次暂时的降伏,三次玩笑般的出征。”辛衣抬起头,望着那东方那渐渐亮起来的苍穹,唇边的笑却象是结了冰,冷得让人畏惧。

“自劳万乘,亲出玉关,朕要朕要亲手把高丽变成我大隋的一部分,亲手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当初那句雄心万丈的话语,仍似在耳旁回荡,可那说话之人,却已不复初时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何等雄心的开始,何等狼狈的结局。

茫茫四野,劲风压草,远远的山坡上如有浪花卷来,黄绿相间,一波叠着一波,看不到尽头。辛衣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慢慢看向众部下,脸上的神情却是那样复杂,是鄙夷,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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