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扫娥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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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不放?”少年轻笑道。
两人正在僵持中,忽然跨下的马儿齐齐一惊,扬起前踢,长声嘶叫,两人靠得甚近的身体猛地分了开来,中间支撑的力道突然消尽殆尽,两个少年俱是一惊,一个没提防,几乎坠下马去,一时赶紧勒紧各自的缰绳,纵回马头,稳住嘶叫的马儿。待定过神来,才知是那两根交缠的鞭儿,终于抵不住两人的力道,生生从中间裂了开,吓着了马儿。
两个少年低头看看手中断掉的鞭子,又抬起头看看对方,月正当空,灯影缭乱,落在彼此的眼睛里,竟是如此璀璨眩目。
“好身手!”少年笑道。
“你也不错嘛!”辛衣扬起下巴,骄傲地一笑。
“要接着来吗?”少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揉揉手腕,目光炯炯,凝视着辛衣。
“好啊!”辛衣眸子亮了起来,道:“正合我意!”
“好,接招!”
一声轻叱,马如游龙,身如飞燕,两人的身影瞬时便交在了一起,风起掌落,掌随意变,意随风行,眼见那招招俱是拼尽全力,端的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两个少年的眼中却尽是酣畅的快意。
正所谓:
年少春衫,凌云剑气指风流。
有志翻云手,邀月挽玉弓。
相逢意气为君饮
一醉销得万古愁。
洛阳初春,虽是春意料峭,两人却是浑身大汗淋漓,热气灼灼。
两个骄傲的少年,明明脸上还是那般骄傲飞扬,心里却开始慢慢地松动起来。
“他可配得上做我的对手。”
他们都这样想道,却谁也没有说出口来。
两人正斗得畅快,忽然听得街那头传来一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那声音划破黑暗,自那灯火阑珊处传来,直惊人心。
两人齐齐停下手上的招式,稳住马身,惊讶地朝喊声来处望去。
风声轻啸,夜凉如水,风中那凄婉的叫声忽然化做了阵阵哭泣,凄凉哀婉。
在这众人狂欢,举国皆乐的日子,为何竟有人如此悲伤?
辛衣与那少年交换一下眼色,虽无言语,却是心意相通。两人勒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如离弦之箭,卷起满天尘土飞扬,拐离弛道,自那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马行过几百米,只见那离朱雀正街不远的东巷口前,一个老妇人正扑倒在地,泣不成声,周围已站了些看热闹的人群。
“出了何事?”辛衣纵马走近,高声问道。
老妇人却只是试泪,并不答话。一旁看热闹的人代答道:“可怜啊,这妇人的女儿方才被一群人强拉进轿里,给抢走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辛衣握紧拳头,眼中火光一闪。自从大兴来洛阳后,她便负责管辖城内的治安,每日带领城内守军巡行,将那些个地痞流氓整了几回,自认已无人敢来寻事,现下却有人胆敢在她眼皮下行恶,怎不叫她火上心头。
“还不是城北的宇文……”说话之人忽然抬头望见辛衣的脸,打了个寒战,顿时声音弱了下来,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辛衣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人往那里去了?”
有人一指里方的巷子,便听马蹄声起,一阵急风过,辛衣已纵马驰了过去,人们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位意气少年,如离弦之箭般,瞬间便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辛衣还没纵马行出多久,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冲了上来,与她并驾齐驱,马上的少年侧过脸来,明亮的眼睛仿佛黑夜中璀璨的繁星。
“你来做什么?”辛衣眉一皱。
“你能来,为何我就不能来呢?”
少年朗声一笑,英气逼人的眉锋随之扬了起来。
辛衣心中猛地一跳,突然一扬手中缰绳,高喊一声“驾!”马行如风,猛然超过那少年半个马身,少年也不甘示弱,双腿一夹,赶了上去。
两匹马儿紧紧相贴,并驾齐驱,你行我赶,风中的两个少年,唇角脸上却都悄悄挂上了笑。
此时,天已交了三鼓,两匹马儿往西急赶,不到一会的功夫,便见北巷口里那顶小轿,急走如飞,后面跟随几十名家丁打扮的人,轿里隐隐传出女子哭喊的声音。
辛衣眉一挑,大喊道:“前面的人,给我停下来!”
谁知前方那些人匆匆回头望了一眼,听得辛衣如此叫喊,反而行得更加快了。辛衣眼睛里寒光一闪,怒上心头,一手持缰绳,一手自马鞍上拿起弓箭,不等马靠近人群,便张弓搭箭,对准前方,一箭射去,只听“嗖”的一声急响,弦声响处,一支长箭如飞火流星般电射而出,去势宛若惊雷,迅急无比。
忽听前方“哎呀”一声叫,只见一个人扑下身来,抱住头,头上的帽子却已经被长箭刺穿,牢牢地钉在了前方的轿杆上。
这边喊声还未停,就听这方又有人大叫,只见他头上的发髻忽然散了开来,披了满脸,空中一只羽箭快如闪电,自他发髻间穿出,也钉在了轿杆上。
两只羽箭,一左一右,并排在轿身上,在黑夜中折射出冷冷的寒光,张扬而凌厉,无声地传递着威严与气势,周围的那群人早已吓倒在地上,以手抱头,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辛衣回头一看,却见身旁那少年手持大弓,傲然一笑,夜幕将他侧脸的轮廓清晰钩出,说不出的意兴飞扬,风神俊朗。
“好箭法!”
辛衣扬眉一笑,受了他那句称赞,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三少爷,三少爷饶命啊!”前方那群家丁惶惶跪地,哀号起来。
“三少爷?”辛衣听得他们如此称呼,却是一楞,待低头一一看清地上那些人的相貌,这才发现他们竟都是自己府上之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少爷面前做出如此不耻行径!不要命了么?”辛衣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向前方那些人。
“都是大少爷吩咐奴才们做的,可不关奴才的事啊!”众家丁吓得瑟瑟发抖,连忙仆地跪求起来。
“宇文承基。”辛衣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个名字,眸子里仿佛点燃了一把火,亮得吓人,她握紧了拳,怒叱一声:“都给我滚!”
那群家奴赶紧爬起身来,四下逃散去了。
辛衣握着弓身的手不断地收紧,满腔的愤怒竟是没处发泄。忽然只听马蹄声起,少年那黑亮深邃的眼睛已近在眼前。
“喂!我们的比试可还没结束,莫非你已认输,想走么?”
“谁说我认输了?”辛衣眉一皱,瞪他一眼。
“好!那我们再来罢!”少年将弓往马上上一撂,俊朗的脸上意兴飞扬。
“等着!”
辛衣忽地策马上前,走近轿子,掀开门帘,却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蜷在缴轿内,瑟瑟发抖。
“快走吧,现在没事了。”辛衣轻声说道。
那女子惶惑地抬起头,望辛衣一眼,眼底的泪光点点,好不凄楚可怜;她对着辛衣拜了一拜,匆匆离开。
辛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自己没有从小被当成男孩养育,是否今日也会如这可怜的女子一样,任人欺凌呢?
如果?
会有如果吗?
“我是宇文辛衣。”辛衣傲然昂起头,心里默念道:“我宇文辛衣,永远也不会被打倒,永远也不会。”
她抬起头来望向那方少年,唇角一扬,高声道:“要如何比法?尽管来吧!”
风过无声,绚烂灯火下,神采飞扬的辛衣竟如灼灼秋日,那般耀眼,那般骄傲。
少年英眉一展,露出了笑容:“就比箭术如何?”
“好!”
辛衣从轿身上拔下那两枝羽箭,在手里轻轻一掂,正要递给那少年,忽然心里一动,低头凝视那箭身,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李世民?”她轻声念出了那个名字,眼里的光芒亮得吓人。
“咦?你怎知我的名字。”少年先是一楞,既而醒悟过来,“是了,我箭身上刻有。没错,我正是李世民。”
那声音掷地有声,在静谧的黑夜中分外响亮。
“你就是李世民?”辛衣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少年,深蓝的瞳孔顿然收紧,沉了下去。
少年点点头,惊讶地望着辛衣。
忽然只听空中“嗖”的一声急响,一只羽箭已破空而来,直逼少年面门,迅疾如风,其势如电。少年大惊,躲闪已是来不急,手腕急出,竟生生在空中接着那羽箭。
“接得好!”辛衣冷哼一声,手中的弓箭随之一收。
“你,这是做什么?”少年只觉得手指间生生做痛,这一下来得太急,几乎便要脱手而出。
“这是战书!”辛衣昂起头,大声说道。
“战书?”少年正在惊讶间,辛衣已调转马头,朝前方驰去,空旷的街道尽头传来她的声音:
“三日之后,玉龙峰上。一决胜负!”
少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楞了半响,唇边却是慢慢挂上了笑容。
“好一个宇文辛衣,有意思!”
战书即下,辛衣没等到对手,却先等来了出征高句丽的大军。
大业七年二月,全国应征的士卒全部到达涿郡,总计两百万人,统由杨广亲自指挥,开往辽东。军队共分为二十四军,日别遣一军发,相去三十里,各军首尾相接,鼓角相闻,旌旗相连长达千里,声势浩大,千里不绝,甚至于军中造“行城”,可容纳几百人,下有轮子,远观如移动的城堡。史称“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军容之盛,连塞外的胡人,远在十里之外就望风跪迎。
这场“百万大军开拨”的盛大场面轰动了全国,出征沿途的城镇俱有大批百姓前来观看,人们或啧啧赞叹,或摇头感慨,面对这那旷古未闻的盛况,没人能不动容。
辛衣也夹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望着这看不到头的军队,浩浩荡荡,仿佛从地的这头开往了天际。她本来可以随着这出征的大军开往辽东,本可在战场上一逞身手,如今却还要收起羽翼,静静等待,这叫她如何能释怀。
“百万大军又待如何?只怕是有去无回,空自威武。”
人群中只听有人说了这样一句,只惊得众人齐齐回眸,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言。
却见人群中那个少年,长身玉立,眉宇间说不出的英气勃勃,唇角那缕嘲讽的笑,使他俊逸非凡的脸上有一种无比的张扬。少年并没有在意身边人群的惊讶目光,只定定地将目光投向辛衣,英眉傲然一展。
“是你!”辛衣抬起头;望着那马上的少年;呼吸蓦地收紧了。
“是我。”李世民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洛阳城郊,桃李春风,绿柳垂杨,两个骄傲的少年眸子对在一起,眼中的光芒,竟比那骄阳烈日还要灼目闪耀。
山有木兮国有殇
初春的洛阳,春意料峭,迎面吹来的杨柳风,带来丝丝凉意,那破云而出的阳光柔和而温润,照在人身上,勾勒出柔和的金黄色,绚烂却并不刺目。
辛衣望着面前那神采飞扬的少年,不知道为何,胸口“腾”地一下似点起了一把火,热热地,灼烤着心头。
“口气倒是不小,你倒是说说看,这百万大军是如何有去无回,空自威武?”
李世民望着那首尾相接、蔓延千里的行军队伍,唇边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傲然道:“我只凭八个字——‘劳师袭远,馈饷难继。’”
“劳师袭远,馈饷难继?”辛衣重复着这八个字,盯着他的眸子忽然凝重起来。
尽管她当面不愿承认,可在心里却是着实吃了一惊。
她是关陇军功贵胄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习学兵法,对军队、粮运、阵形、驻营、前敌指挥种种术道均不陌生,耳听得李世民说出那两句话来,字短意深,却是一针见血,道出了这次出征的弊端所在。
不错,要征发这百万大军并不困难,可要给这百万大军运送粮草,实非易事。她听父亲说起,为了征办军粮,二百万民夫搬空了几座巨大粮仓仍然不够,由于催督太急,现下已经是死伤狼籍尸枕满路。再加上这次将士们是远离本土作战,对当地的气候与地形不甚熟悉,闻说这高句丽地形险要,森林茂盛,易受难攻,且气候异于中原,夏季雨季过急,而且雨量大,严冬来临的很快,这种种因素都使得这次出征的前景不容乐观。
李世民转向辛衣,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如何?”
辛衣对上他那幽黑狭长的双眸,心中一跳,别过脸去,轻哼一声道:“就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我大隋国富力强,兵精将良,难道还会输给那小小的高句丽不成?要是我为主帅,就算面前有千万之众,也定当凯旋而归。”阳光正好落在她微微轻侧的脸上,将那挺拔的线条清晰地勾勒出来,俊美而坚韧,和着她眸子里张扬的光芒,竟透出一种异样的霸气来。
李世民脸色一动,颔首道:“你的口气也不小嘛。劳师远征,久战疲敝,战力不强,运粮困难,不知宇文将军又当如何调度?”
“速战立决,长驱直入!”辛衣昂起头,炯炯双眸直视对面的少年,浑身散发出一股仿似雷霆万钧般的王者之势,慑人心魄。
“好!好一个速战立决,长驱直入。”李世民朗声大笑,一掌拍在辛衣肩头,“有胆识!如我辈者正当如此。”
辛衣盯着那双落在自己肩头的手,眉头一皱,忽地退后一步,斜着一掌劈去,李世民微微一惊,身随掌动,急风过后,已接上辛衣的掌,翻腾来去,双掌纠缠间,两人的身体却又被拉近了。
春风过处,尽是温柔旖旎,漫天柳絮,如扑面飞雪般散开来,人们的身上都沾上了点点白絮。
“你还没有打够吗?”李世民凝视着面前这个骄傲的少年,英眉一展,唇角挂上了笑意。
辛衣掌被他紧紧扣住,一时动弹不得,只闻得耳边传来他沉重的呼吸声,眼前是他灿若晨星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忽然间变快了。只见她手臂一沉,掌风突变,晃一个虚招,身体瞬间退出几步之外。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场比试。若不决出胜负,我决不罢休!”她扬起下巴,傲然道。
“好!明日午时,我在玉龙峰上等着你。”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两人的手掌重重地击在一起,那年少不畏天高的骄傲也仿佛透过掌心传入各自的心里,炽热而蓬勃。
李世民翻身一跃,跨上一旁的黑色骏马,阳光下,他纵马回眸,英姿勃发,灼如骄阳,而他唇边的笑,却比那初春的清风还要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