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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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自以为是,”叶浅斟一口反驳道,微微别过闪烁的目光,“你跟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饶她不死,可以,只要你打赢我。”
“你何必如此执着呢?”景丹屏无奈叹息。
“这一战势在必行,”叶浅斟冷锐地看着他,“钧天相国肯放了你,不就是要你来杀我的么?你如果就这样回去又如何向他交代?与其死在他手里,倒不如我成全你。”
景丹屏终于长叹一声,点头道,“好吧,就如你所愿。”
叶浅斟手腕一旋,用内力从身侧的水草丛中引出一根蒲草叶,捻在指尖,启步朝景丹屏逼了过去。
小舟微微一颤,舟下的水面瞬间荡开几圈涟漪,缓缓扩散开来。
叶浅斟眼中寒意渐浓,周身散发出凛冽的真气。
然而就在他出招的前一秒,身边有东西急速破空而来。他扬手挥出蒲叶,飞刺而来的东西便准确打在了叶柄上,竟是几枚闪亮的银针!
脸色一黯,他扭头看向岸边,竺花陌手里正捏着剩下的几枚银针,对他怒目而视,仿佛还要继续出招。
叶浅斟死死盯着远处眼神凌厉的女子,蒲叶一甩,银针抖落水中,带着莫名的愤怒转向景丹屏,“既然她这样维护你,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说罢足尖霍然加力,小舟顷刻前后摆荡起来。景丹屏顺势腾空而起,徒手与叶浅斟过招。
然而几招过后,景丹屏的身体便陡然坠落,摔在船板上。
“丹屏!”岸边的竺花陌失声大叫,只见在叶浅斟脚下,小舟再度恢复了平静,悠悠然荡漾在碧波如画的水面。
一切都在兔起鹘落之间发生和结束,竺花陌甚至没有看到叶浅斟是怎样出招的,可是她的丈夫,就这样死在他的剑下了?
她膝盖一软瘫坐在地,望着远方如刀削一般的身影,正颔首看着自己剑下的败者。如此冷漠的侧脸,wωw奇Qìsuu書còm网让她感到痛彻心扉的寒意。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竺花陌翕动惨白的唇,身心俱疲之下,恍惚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这姑娘的脉象奇怪得很,时急时缓,时弱时强。看样子在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可惜我医术有限,瞧不出原因。”
微微苏醒过来,朦胧中竺花陌听到身旁有人这样说道,是个女人的声音,爽朗清澈。
“竺姑娘是个可怜人,希望我们可以帮到她……”是季寻芳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叹息。
竺花陌忍不住努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怜河畔,而是躺在一间屋子里,一间异常华美的屋子。罗幔低垂,檀香袅袅,一切陈设都是那样雅致而堂皇。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禁起身问道,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身边那个女人连忙回身扶住她,她这才看清女人的容貌,是个将近不惑之年的妇人。拥有一身健康的蜜色皮肤,神采奕奕的乌亮眼眸,却只是寻常的衣着打扮,与这间屋子的气派颇不相衬。
她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竺花陌,“姑娘不必担心,我不是坏人。这里是我家,揽月山庄。”
揽月山庄!竺花陌吃了一惊,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担得起这四个字。若问宣歌里什么地方最为富有,除了皇宫“光明城”之外就当数这揽月山庄了。
竺花陌讶然看着面前朴素打扮的女人,难道她就是山庄的主人,那个继承了祖辈留下的亿万财富却至今未曾出嫁的“女财神”罗可嫣?
一旁的季寻芳看到竺花陌难以置信的表情,解释道:“这位就是揽月山庄庄主,也是家师清都山人同门师姐,我们都叫她罗姑姑。”
“姑娘不介意的话也跟着他们一起叫吧,”罗可嫣直爽道,“你和这两个小鬼年纪差不多,既然是他们的朋友也就不用见外了。”
竺花陌知道罗可嫣指的是季寻芳和叶浅斟,不过他们和她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然而一想到叶浅斟,竺花陌忽然浑身一抖,惶恐而急切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丹屏呢?丹屏在哪?”
二人都同时愣了一下,仿佛不好开口。
看到二人犹豫的神色,竺花陌心中产生一种恐怖的预感,颤抖着声音,“叶浅斟真的杀了他?他真的忍心杀了他!”
“不不,小叶不是那样的人,竺姑娘你先不要胡思乱想,”罗可嫣连忙劝解,“景丹屏没事。”
“没事?”竺花陌目光左右摇摆了一下,似乎有些费解,“那他人在哪里?”
“小叶把他带走了,去了太常府。”罗可嫣把手按在竺花陌肩上,“姑娘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身子弱,应该好好休息,一切等小叶回来再说。”
竺花陌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罗可嫣的安慰,思绪一直集中在“太常府”三个字上,不解叶浅斟此举的含义。
然而想着想着,她猛然转眼望向窗外的夜空,晴朗而无月。
“初一!”心神一惊,她连忙从床上爬下来,不顾罗可嫣的劝阻,径直冲向门口。
“竺姑娘!你去哪里啊?”罗可嫣慌忙起身,心想她一定是要去找叶浅斟问个明白。然而现在的情况下叶浅斟却一定不希望她出现,才会把她留在揽月山庄。
季寻芳无奈,只好飞出一指,隔空点在竺花陌的睡穴上。在她倒下的一瞬间,上前将其揽住,抱回床上安置好。
罗可嫣微微一叹,“这姑娘性情刚烈,小叶要是再这么玩下去的话,恐怕迟早会闹出事来。”
“师兄玩归玩,却还是有分寸的,”季寻芳说着,清秀的眉眼间却忽而闪过一丝忧虑,“我倒不觉得他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困扰,只是怕他会把自己陷进去……”
“说的也是,”罗可嫣点头,“带着景丹屏去那个高深莫测的太常府,不把自己陷进去才怪……”目光中有嘱托之意,她望着季寻芳,“小季,你不如……”
“小季明白,”季寻芳点头,“虽然师兄一再叫我不要插手,但是我却很有兴致去见识一下太常府的实力。”
罗可嫣无奈笑道:“你呀,分明是跟我一样担心他,还给自己找借口。不过呢,”语音一转,她郑重道,“那太常府可不是寻常所在,你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小心。敌不过就不要硬拼,小叶太容易冲动,你在他身旁要多加劝导才好。”
“师兄认定的事,刀山火海都拦不住的。”季寻芳嘴角勾着温暖的笑意,目色清明,允诺,“姑姑请放心,小季会全力协助师兄,必定带他平安回来给您请安。”
……
身着标志性的褐色战袍,“桴浮馆”人称“征帆”的陆路兵团受命于叶馆主,径直冲破太常府的大门。奇怪的是偌大的太常府竟然没有一人出外阻拦,“征帆”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控制了整个府苑。然而从下人到六署官员,全府上下对此皆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有人闯进了自己的家门。
这不禁让叶浅斟有些意外,他立在院内打量着一如常态按部就班工作着的人们,怀中抱着的剑仿佛也对这种被人怠慢的境遇表示愤慨,有些蠢蠢欲动了。
鸣皋剑,通体晶莹无色,宛如极北之地的冰凌,剑气孤清而内敛。
央国第一铸剑师霍攻玉,为报清都山人救命之恩,跋涉千里,自西陲终年云雾缭绕的落星山上,开采出百年生长一寸的至坚铸石——凝雪晶。以此锻造出了这把世所罕见的神剑,送予清都山人做为谢礼。
相传,人间的每个生命都与天上的一颗星辰相映衬,而当人死魂散之际,星辰也随之陨落。群星所归之处便是那座横亘西方沃土之上,高耸入云的神秘山脉——落星山。历代帝王的星魂也同样归宿于此,化为山体的一部分,凝雪晶便由此而生,也因而近百年才生长一寸。然而每一寸都带着浩然的王霸之气,远非其他铸石所能比拟。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没有人见过鸣皋剑出鞘,然而霍攻玉却在临终前用上面的话为这把剑命名,神剑震天彻地的威力从此便流传开来,经过口耳相传变得越发神乎其神。而清都山人的名号也随之传遍四海,剑和人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同样令人闻之膜拜而胆寒。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清门四大弟子五年前出师的一刻,也是清都山人绝迹江湖之时,鸣皋剑也随之失去下落。而今天,神剑毫无预兆地现身,竟然是抱在桴浮馆馆主叶浅斟的怀中……
“哎呦呦,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打破了太常六署官邸的沉寂。
可是整个院落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株高大的槐花树矗立在院墙周围,淡黄色的花瓣散落一地。
院子呈正六边形,六间房子就坐落在六个顶点上。除了女孩自己的那间以外都是门窗紧闭。然而由于这里是太常府势力的核心所在,桴浮馆的人也不敢贸然闯入,只在院门外注视把守。
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头上左右两侧各挽着一个大大的发花,上面横七竖八插满了蓍草。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条链子,可穿坠其上的竟然不是珠玉而是铜钱!她身着六署官员一致的素白长袍,粉嫩的脸庞却如同一个孩子。
东瞧西望,见几间房子里都没有动静,她不禁又泄气又焦急地跺了一脚,努着嘴道:“你们几个没良心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猫在屋里?人家可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堂堂太常六署居然变成了缩头乌龟,传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哩!”女孩边说边绕到各个房间门前,故意提高声音让里面的人听清楚,然而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最后她停在一间散发着浓郁草药气味的屋子门前,愤怒地冲里面大喊一声:“你再不出来,我就跟你绝交!”
这句话倒是真起了作用,里面的人忙不迭跑了出来,他的样子却把外面的女孩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把自己包成粽子了?”女孩指着对方脸上一层层的绷带,望着那双唯一留在外面的眼睛,啼笑皆非。
“杜国舅的女儿菁菁公主向我讨要驻颜之术,医者父母心,我要是不亲自做个实验怎么敢随便给人用药?”是个男人的声音,清澈透朗。然而那身形清瘦得很517Ζ,看起来弱不禁风。
“然后你就把自己‘实验’成这副德行了?”
“呃……”男子有些为难,打了个哈哈,“不过一点点失误,况且这不已经敷上药调理了么,放心,不会有损我的美貌。”
“哎呦呦!真是枉为‘太医’呦!要是让外人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啊,我们六署的脸可就让你丢尽了!”女孩嬉笑着嘲讽道。
可“太医”却并不生气,反而从女孩头上拔下一根蓍草,笑道:“我可不怕,反正六署中丢脸的还大有人在。你没看到么?某人呢,成天戴着她那些命根子招摇过市,却连今天是晴是雨也算不准,害得我天没亮就得爬起来收衣服。可是这人却照样被人称做‘太卜’,连我这个‘太医’都自愧弗如啊。”
“太医祥!”太卜恼怒地叫出了太医的名字,掐起腰,横眉竖目朝他逼近,“约法三章第一章你就忘了吗?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啊?‘只许我嘲笑你,不许你嘲笑我,否则我们绝交’!”
“呃,该打该打……”太医祥连忙摆手讨饶,戏谑道,“最近记忆力下降,总是忘记很多重要的事。还望太卜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不要再提‘绝交’的话,小人胆子小承受不起这种惊吓呀……”
太卜禳听着这样言不由衷的语气,心里更加不满,然而这时却忽然闻到有淡淡的焦烟味从远处飘来,登时大惊道:“哎呦呦!光顾着跟你废话,都把正事忘了!”
“你会有正事?”太医祥笑了,对于太卜禳一向大惊小怪的个性已经见怪不怪,自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可这次太卜禳的神色却比以往显得严肃,她转身朝六署各个门内大呼道:“再不出来,整个太常府就让人家烧成灰啦!”
“什,什么?”一旁的太医祥着实有些惊讶,空气中烧糊的烟味也越发浓重起来。
“虽然大人不让我们理那个人,可是他现在一把火点了我们的房子,”太卜禳义愤填膺,“难道我们还要做缩头乌龟坐以待毙吗?”
“他这是存心逼我们现身……”太医祥叉开拇指和食指拖着下巴,若有所思,“怪不得大人叫我们避而远之,这个叶浅斟果然麻烦。”
眼珠一转,太医祥问:“他烧了哪里?”
“好像是……”太卜禳眼前一惊,连忙冲身边的一间房子喊道,“太宰祾!大事不妙啦!快去救你那些‘宝宝’啊!”
“臭小子!敢烧我的‘宝宝’,我宰了你!”那间房子的门“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粗暴的嗓音瞬间从里面冲了出来,随即人影一掠便消失在院墙后面了。
“哎呦呦!”太卜禳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身影,欢喜得拍手叫好,“太宰祾出马,太常府这回有救了!”
“别忘了,”太医祥不以为然地笑笑,“他关心的只是他的‘宝宝’。”
刚刚绽开的笑脸瞬间定格,太卜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哑口无言。
……
正文 回首向来萧瑟处
“到了如此地步太常渊还不肯现身,看来他是当真不想见馆主了。”季寻芳刚刚赶到就看到身后不远处冒起了滚滚浓烟,不禁摇头苦笑,“可是馆主非要用这种方法不可吗?一进门就烧人家房子,未免太不厚道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我该为人厚道?”叶浅斟冷笑。
季寻芳望着浓烟升起的方向,目色清澈见底,抿嘴一笑,“不过还好,烧几只牲畜倒也不算过分。”
原来,被叶浅斟下令放火的地方,只是圈养祭祀所用牺牲的茅棚。
叶浅斟也跟着笑了笑,眼睛却一刻不肯放松地环视着周围的动静,他不相信太常府的所有人面对这种情况都能沉得住气。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瞬间,一个人影飞檐走壁从他们头顶凌空闪过,直奔起火的茅棚而去!
足间点地,太宰祾几步落在火场前,壮实的身形却丝毫不影响身手的利落,黝黑发亮的脸上嵌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炯炯生威。
火海汹涌,热浪翻滚而来叫人难以近身。刺眼的火光中他看不到那些牲畜的影子,只听得猪牛羊不同声音的嚎叫从里面传来。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太宰祾双目圆瞪,咬牙咆哮一声,冲周围泼水救火的家丁们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