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东升-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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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哥,”苏翎尽力不让这种他们自家兄弟的看法影响到冯伯灵的情绪,“你的镇江水师,粮饷可还充足?”
这下冯伯灵面色一红,倒不是自己那点事儿让别人知道了,而是听出了苏翎话里的意思。
这镇江水师的千总,大小也是个武官,而武官则按武官的惯例行事,吃空饷,走私商货,查扣违禁货船等等,这些都不用冯伯灵出面,下面一帮子下属早就熟门熟路。这说明什么,说明连镇江水师,朝廷都养不起,而苏翎有多少人马?若是还让苏翎自给自足,那这个朝廷给个名分有多大意义?尤其是在目前辽东屡战屡败之下,难道让强势维护自己兄弟性命的苏翎,带着自己的兵马去打努尔哈赤?若苏翎真是这般脑袋,也不会有今天。
更何况,这冯伯灵一个海防千总,敢代表朝廷说这番话?
不过,此时似乎冯伯灵才想起此次真正的来意,但这番交谈之下,这气势已然不足,可话,还是要说的。
“我这番来,倒不是奉辽东都司之命来的。”看了看苏翎与赵毅成,完全没有预想的神色变化。冯伯灵只得继续说下去。
“其实上次萨尔浒之战大败,朝廷已对杨镐无能不满,于六月二十二日将杨镐革职,由新任的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我这次来,虽不是明言下令,却也算是符合这位新辽东经略的意思。”
“这位新任辽东经略的,便是。。。。。。”冯伯灵见苏翎与赵毅成果然关注,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道:
“熊廷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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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辽东轶事—第四卷 铁骑夺金
第十四章 辽东经略
冯伯灵又失望了。
在苏翎与赵毅成的脸上,冯伯灵没有看到预期的反应,二人的眼神明白无误地透着“怀疑”二字。就连一直客客气气还念着旧情的苏翎,这时也没给冯伯灵半点面子,那神色似乎在说:怎么可能?
这新任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辽东经略,其中任何一个官职都足以让冯伯灵这个千总站得远远的遥望。再则,这大明朝武职与文官之间,早就不能用品级等同。就算同品级的俸禄拿得差不多,这武官也不能与文官相提并论,何况冯伯灵这个不入流的千总,真要见面,冯伯灵真还只有一旁站队的份儿,那还轮得到说话?适才所说,六月二十二日才任命新任辽东经略,这个消息苏翎等人尚未得报,但这一个多月并未传来熊廷弼到任的消息,可见人尚未入辽,怎么冯伯灵倒先得了差事?
这些疑问大约冯伯灵也约略猜到了,不待苏翎、赵毅成询问,便主动给予解释。
“开原失陷的消息是六月二十一日传至京城,六月二十二日皇上便下旨锁拿杨镐,任命熊廷弼熊大人经略辽东。熊大人因京城事务未妥,是以先派人由天津搭乘运往辽东的粮船抵达旅顺口,再到镇江堡寻到我这里。”冯伯灵说的十分精确,倒是不能不信。但,这却不能完全释疑。
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辽东经略熊廷弼为何要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防千总?兵部衙门里未必会在如山的案卷中寻得到一个叫冯伯灵的人。
不过,很快冯伯灵便有了说法。
“那是万历三十六年的时候,熊大人任巡按御史,奉命巡按辽东,我那时还是个管队旗甲,奉命随熊大人巡视辽东各地。”
“三十六年?”苏翎问了句。不过那时苏翎还未至辽东,这情形便不知道了。
“对,熊大人是万历三十九年离开辽东的,那时你才来。”冯伯灵说道。
苏翎与赵毅成未在插言,静听冯伯灵说下去。
“我记得好像熊大人是为李成梁迁移宽甸百姓一事来的辽东。”冯伯灵对此事不太清楚,“熊大人在辽东各地巡视时,我一直带队随同,记得有一次下着大雪,我们就在山里宿营,还与熊大人一起烤了只兔子。好像那晚熊大人还作了首诗,我想想。。。。。。”
这冯伯灵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试图抓住他根本就不太明白的诗句。这未免让苏翎与赵毅成有些好笑,武官去谈什么诗词,那都是文官的做派。苏翎往日露出那么一两句,就引得众人诧异,更别说这五大三粗的冯伯灵了。
“冯大哥,这个不急,以后慢慢说便好。”苏翎说道,“那熊大人一直都记得你?却又为何寻你?”
这才是关键。
“这个。。。。。。”冯伯灵竟然显出几分尴尬之意,“那熊大人虽然平日脾气暴躁,都我们倒还和气,大约是看在我戍守边墙多年的份上,这很多事,都向我询问。”
这倒是可以理解。那冯伯灵随后接着说道:“后来,我想我这海防千总也做得久了,想挪个位置,可这辽东都司里又没人,便试着给熊大人写了封信,想问问熊大人能否给指点一二。”
这封信写下来,那颜面可不是一般的厚了。不过冯伯灵不是文官,倒也不在乎,况且文官的脸面,也未必都是薄的。当然,冯伯灵未能得到指点,否则便不在这里了。
“熊大人一口便回绝了。不过,倒是回信时询问一些关于辽东的事情。我便再去信告知,便这般,大约每年一封吧,这信便没断过。”
这便可以理解了。看来这熊廷弼对辽东可是一直关注的,或许是为了当初他曾尽力筹划的事?
苏翎暂时将这些放在一边,问道:“那这次,冯大哥奉令一事,与我这里有何相关?”
冯伯灵叹了口气,说道:“这熊大人派人来,一是让我将最近辽东的事情都讲一讲,似乎熊大人并不相信辽阳城那般人的说法。这其二,便是让我以他的名义,先行收拢散兵、败兵、逃兵,并说可以既往不咎,只要能继续入营,过去的一概不问。”
苏翎问道:“冯大哥的意思,是让我走这条路?”
冯伯灵点点头,却没说话。显然这个想法,在刚才已经做了回答。
“不论如何,还是要多些冯大哥的好意,只是既然已经走成这样,我们是不会再回头的。”
冯伯灵只得点点头,不再相劝。
但苏翎却没有结束交谈的意思。
“冯大哥,你觉得这熊大人来辽东,能收拾好这些么?”苏翎问道。
冯伯灵摇摇头,说:“这我可说不好。不过这熊大人身有武艺,还能左右开弓,若不是他有那个御史的名头,倒有几分像武人。”
赵毅成忍不住插话,说:“文官还有什么武艺?再好的身手,还能比得过刘綎?”
这当然不能如此比较,赵毅成说了一句便就住口。
苏翎想了想,问冯伯灵,“熊廷弼巡按辽东时,是如何做的?”
冯伯灵回答很快,“这些,在那次夜宿雪地时,熊大人倒说了几句,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说说看。”
“有屯田积粮,整修边墙堡寨,对努尔哈赤要严防于边墙下,还有就是分化女真各个部族。”冯伯灵大约只能说出这么多。
苏翎仔细思索着这几条,按理说,这些都还算是针对辽东实情做的举措,应该是比较有效的,但这并不能在辽东一事上治本。
“冯大哥,不论这熊大人会采取什么手段治理辽事,我看还是多做准备的好。”苏翎慢慢说道。
冯伯灵半信半疑,问道:“你觉得熊大人也不能挽回辽事?”
“不是这个意思。”苏翎摇摇头说到,“熊廷弼如何做,我也猜不出。只是按照适才说的熊大人的策略,仍然只是一个守字。这么多年,辽东哪一年没在守?又守得住几时?”冯伯灵不说话了,对面这位年纪虽轻,却比他要考虑的更细致。
这次交谈,便这么嘎然而止。双方都有收获,尽管冯伯灵没有实现他的一番“好意”,却在临走时,收下了苏翎的一千两银子,并且,苏翎的话,终将对冯伯灵产生无法估计的影响。
冯伯灵离开宽甸堡后,苏翎便立即让赵毅成派人去收集有关熊廷弼的消息,不仅派人前往辽阳,还派人去向东路军的军官们打听。
最终整理出的消息,让苏翎对熊廷弼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位还未抵达辽东的辽东经略,将在未来几年里面对一个已经悄悄崛起的群体,但此时,熊廷弼还在山海关之外的驿道上急奔,对苏翎,对千山堡,一无所知。
赵毅成看着满纸的熊廷弼生平轶事,曾询问过苏翎,这辽东的边事,是否有更好的处置方法。
苏翎的回答多少令赵毅成有些启发,他说,熊廷弼之策大致是没错的,但这无法消除边墙外的威胁,守得一年,守得十年,还能守得住百年?那努尔哈赤在女真部族来说,便属于百年罕见的人物,就算是守到努尔哈赤老死,未必不能再出一个努尔哈赤?这事从根本上来说,不是一个熊廷弼能解决的。整个大明朝不变,辽东便永无可战之兵。辽东出兵,动辄百万粮饷,那努尔哈赤却仅需要足够的粮食便可一战,除非一战解决所有祸根,否则大明朝迟早会被拖垮。
赵毅成便问,组建一支奇兵,直捣赫图阿拉,不是一战而定?
苏翎略作迟疑,没有否定赵毅成的想法,只是说,那要看是谁的兵。
这个构想最后便在千山学堂武官学院里出现,并成为每一期整训武官的必答问题,只是苏翎从不宣布哪一个才是最好的,让所有武官们自己寻找可胜之机,或是,必败之处。
送走冯伯灵,苏翎又在宽甸堡内处理繁忙且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各项事务,尽管做了大致分工,苏翎主要掌管与军事相关的重要事项,其余的,都交给胡显成与陈芷云。但万事初立,人手始终不够,宽甸五堡的百姓即便已经在短短数月之内有所转变,但仍然不足以形成类似千山堡的环境。对此苏翎也很无奈,战事可一断而下,对于这些琐碎到极致的事情,却是急不得的。
八月初,胡显成匆匆自千山堡赶来,一件令苏翎措手不及且从未想过的事情,从胡显成略有些干裂的唇间吐露出来。
万历四十七年夏,辽东大旱,蝗灾四起。
第一卷 辽东轶事—第四卷 铁骑夺金
第十五章 因粮而往
宽甸五堡一带以浦石河为界划进千山堡的管辖范围之后,重心便有向宽甸转移的趋势。即便苏翎并未明令作此安排,将宽甸五堡改编成千山堡模式而派出的大批人员聚集起来,自然便形成转移,就连苏翎自己,也因忙于宽甸事务而将千山堡的一切都交由胡显成处置。
大致分下来,郝老六掌管太平哨一带的军政事务;胡显成不仅延续千山堡的管辖权,还附带着浑江渡口北岸的那些村落的管理,以及与术虎在海西、东海一带的配合,另外,鸭绿江上的船队货运仍然占了整个千山堡物质补给的大部,再有便是集安对面朝鲜满铺镇的商贸往来;苏翎则与赵毅成专心处置宽甸事务,再有则是将触角向镇江堡以及更远的金州延伸。
这之中自然是胡显成压力最大,处事最多。这也从另一面兀显千山堡人力不足的弱势。迄今为止,千山堡所有的管事都是来自下层。相对于大明朝而言,这些人以往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够出头露面,而千山堡却完全不同,苏翎一直致力于身份差别的消除,废除奴仆仅是最为显目的一项,其余有关女真与汉人的差别,财产多寡的区分,甚至识字与不识字之间的距离,都在苏翎的种种举措下趋于消退状态。正如苏翎与那些老兄弟们的除夕夜话中所提到的,苏翎用大量的需求来引导那些具有一定技能,且能够用自己的脑子尽量创新的人走出人群,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智。这些无论是在农事上关于耕种的管理、协作,还是在器械的打造、研发,都取得不小的进展,就连骑兵中间那些以往只知道听命行事的逃军以及归降的人,也因这种气氛而跃跃欲试,再加上武官整训的消息,更加促使那些心思灵巧的人踊跃献出种种奇思妙想。若是千山堡到底有何不同,那便是这里人人都有被重视的机会,甚至只要肯踏踏实实地做实事,也有机会出任基层的管事一职。时日一久,就连那些在屯田新村里的降兵们,除了个别图谋逃逸者被毫不留情地格杀之外,也渐渐被千山堡百姓的态度所软化,至少有一半的心思,不再抗拒千山堡的存在。
这些存在使得千山堡不缺干实事的人,即便从千山堡抽调出五百之多,也仍然使千山堡保持原样,而千山堡的特色也将随着这些派出的人在每一村子里弥散开来。但再高一层的管事,便很难挑选出合适的人选,这是千山堡的现状所决定的。就连胡显成、赵毅成,也是因诸事重压下成熟起来的,苏翎虽然刻意去培养那些可以升任的人选,但毕竟非一日之功,这便使所有事务,最终还是落在这几个人的头上。
看着胡显成面色憔悴,苏翎心中略微有些歉意,但这并没有停留太久,这几个兄弟都与苏翎保持一致,为着亲手创建的一片土地而忙碌着。
从六月起,辽东便甚少雨水,这到了八月,干旱的态势愈发明显。千山堡各处的农田大都依山傍水,除了河水水位下降,让灌溉庄稼比较费力之外,这旱情并不算严重。但大约有二十多个村子在附近的农田中发现蝗虫,那些精于农事的管事们不免担心受到更多蝗虫的侵袭,便纷纷上报。胡显成也因事务繁忙,这农事只是其一而已,最初对此也并未在意,等到二十多个村子的消息都传到面前,才发觉有些不妙。胡显成一面派人向所有管理农事的管事们发出警讯,并让其先行处置,一面马不停蹄地赶往宽甸堡。
旱灾与蝗灾并立,在辽东已不是头一回了。其所导致的后果,对于千山堡来说,可不仅仅是粮食减产。
苏翎与胡显成一样,虽重视农事,对这样的旱情加蝗灾却是头一次面对。他立即下令,让宽甸五堡的管事们全部到下面去调查详情,另外让赵毅成的哨探紧急打探辽东一带的情形,看是否也出现类似状况,同时传书郝老六,让其赶往宽甸堡,一起商议这件头等大事。
郝老六在接到苏翎的命令后,也立即派人收集太平哨一带的实情,待他赶至宽甸堡与苏翎见面,其它几路的消息,也纷纷传来。这耽误了近十天的功夫,但至少使苏翎等人掌握到比较详实的讯息。
最终汇集的消息,让苏翎半是宽慰,半是担忧。
整个辽河以东的土地上,旱情与蝗灾果然在每一处农田众多的村子里存在,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