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浮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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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寄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之前住的地方没有什么大湖，小何经常在家，也没出去见识过那些东西，会好奇也是正常的。但她一来怕他们这么小的孩子过早地接触到那些东西，若是有自制力还好，若是没有自制力的……她看了眼闹别扭的小何，只得凑过去软声安慰了几句，小何也是小孩子心性，船家划得远了，他一时也似乎忘记了那船，出神地看起风景来。
高寄萍看了眼叶翔，见他正瞧着自己，便对他笑了笑，叶翔抿了抿唇，尴尬地别开了头。西湖之旅很快结束了，高寄萍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同四人一起回了客栈。那夜他们休息得很好，准备第二日去见识一下这里的特产小吃，顺带在茶楼里听听这里的八卦，好搜集资料。
心软终救人
他们早早吃完了早餐，正待出门，却见外面四处布满了官府的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那客栈老板说是这里昨夜发生了一桩血案，有家人一家二十三口人全被杀了，死状恐怖至极，官府这是在捉拿年纪大约二十来岁，身着灰衣的男子。
高寄萍心中暗惊，几乎是立刻就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灰衣人，神情不禁凝重了起来。她向来秉承着远离是非的原则，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关头，于是立刻决定带着弟弟们赶紧离开。官府的人在找的人跟他们差别蛮大，所以他们虽然被盘查了一番，但还是被放行离开了。
高寄萍看着远在身后的城门，一时倒有些遗憾自己没能见识到杭州的特产，只得等来日有机会再来了。孟星魂见她眉目间颇有些不舍，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到她面前，别开头冷淡道，“我在客栈隔壁随便逛逛，那老板非让我买的，我看便宜，便买了些。”
高寄萍一怔，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都是些西湖特产的小点心，一个个用小包裹分类包着，上面还绣着每个的姓名，看起来别致得很。高寄萍心中一喜，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揉了揉孟星魂的脑袋，柔声道，“你倒是有心。”
孟星魂不着痕迹地抿唇笑了笑，然后很快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声调毫无起伏地开口道，“只不过是顺手，老板非让我买的而已。”他强调般地说着，高寄萍微微一笑，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说是就是啦。”她笑着不在意地说着，石群抬头瞧着两人，盯着孟星魂看了半晌，然后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小何只吵着想要尝尝，却被高寄萍戳了回去，“才吃了早饭，哪能又吃啊，你当自己是小猪啊。”她细心地将包裹包好，准备到了休息的时候再好好品尝。
“不吃就不吃嘛，我这身材也叫小猪，那孟星魂就是大猪了。”他挑衅地看了眼一旁的孟星魂，谁让他居然哄得高寄萍开心了。孟星魂此时心情却极好，只偏过头不去理他。
“你给我安分地呆着，人家星魂的身材刚刚合适，你这样的，还太瘦了些。”她睨了小何一眼，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小何顿时嘟起嘴反驳道，“那你还叫我小猪。”
高寄萍笑了笑，扯了扯他气鼓鼓的脸颊，宠溺地笑道，“谁让你像小猪那么能吃，每天还懒得很，真不知你吃的东西都跑哪去了。”小何不接话，只笑着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地将头靠在上面。
高寄萍拿他没办法，只得任由他靠住自己。她看了眼一旁异常沉默的石群，正要说什么，马车却猛然停了下来。高寄萍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石群忙地伸手把高寄萍扶住了，小何却真的摔了下去，他气冲冲地拉开帘子，怒道，“干什么突然停下，把高姐和我都……”他话只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
高寄萍也跟着探出头去，一下就看到了让马车停下的原因，当然，也包括了让小何没继续说下去的原因。马车的官道正中，躺在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高寄萍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身上的那件衣服，是昨日看到的那个灰衣人的衣服，尽管被血浸湿了，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因为她昨日对此人印象深刻，还打量了他好一番，所以她记得这件衣服，而且这人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剑，那剑没有再用白布裹着，所以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高寄萍虽然不是什么铸剑师，对那个也没什么研究，却光是看就能看出这剑锐利得很，正如她昨日的猜测一般。所以就算看不到那人的正面，她也知道这就是昨日那个灰衣人。
下一刻，她就想到了今天早上听客栈老板说的血案，从这人的伤势和他满身的血迹来看，高寄萍有理由相信那件事同他脱不了关系。她原是想让叶翔绕过此人继续走的，但却发现这官道窄的很，那灰衣人又正好倒在了路中间，除非把他搬开，否则他们就不能继续往前了。
高寄萍沉着脸想了半晌，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她不敢立刻靠近，便让武功最好的叶翔先去将那把剑取走，叶翔费了好一番力气，也没能取下那剑。却确定了那人已经昏迷了，高寄萍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她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发现那人已经气息微弱了，她正待离开，却看到那人嘴唇微动，不禁凑过去细细听了起来，顿时一怔。
那人不断地说着爹，报仇之类的字眼，高寄萍看了眼一旁离得远远皱着眉头的石群，一时也有些心软。听这人昏迷中说的这些，倒像是同石群一样，都是家人被杀，现今是报仇来的。但虽然如此，她却依然很犹豫要不要救下此人，毕竟他若真的是杀了那一家二十三口的凶手，就算她不在乎他是个杀人凶手，但他醒来之后会不会将他们杀了灭口都是一个问题。
她心中犹豫，但毕竟有些心软，她想到若石群去报仇时受了伤，也这样被别人扔下不管的话可怎么办，一时又受徐岩医者父母心的影响，所以她纠结了好一阵，还是决定救下此人，最多等他稍稍有点意识再抛下他离开好了。
她既然做了决定，便拿了银针来给这人扎了几针，先让他彻底深度昏睡了过去，取下了那人手中的剑，然后吩咐叶翔将此人的血衣脱下来，找处地挖个坑埋了，又打水给他擦拭了身体。好在此处离河边不远，路上来人很少，几人又躲在树林深处，虽然马车有些扎眼，但注意他们的人毕竟还少。
高寄萍让叶翔给那人上了些简单的伤药，又换好了衣服，然后把那人弄上了马车，才让叶翔赶紧赶车，最好在天黑之前，能到下一个城市。她身边带的药材不多，而灰衣人身上的伤却是极重的，要治好，非得找家药店买些药不可，现在的药最多只能让他吊着命，能不能活，还得看今天晚上之前能不能找到药材。
叶翔一言不发地赶着车，小何不愿意对着一个陌生人，便同他一起坐在外面，石群看着躺在另一边的灰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阴郁得很，高寄萍就坐在他身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情况，见他双目呆滞地看着那人，不由伸手拉住他的手，唤回了他的神志。
“怎么了？你认识他？”她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不由关心地问道，石群一怔，轻轻摇了摇头，却依然紧紧盯着那人，看神色很是怪异，“石群。”高寄萍心中不放心，手上就紧了几分，石群咬咬下唇，看了高寄萍一眼。
“他就是官府要抓的人么？”他问得隐晦，高寄萍却立刻反应了过来，石群自然也听到了客栈老板的话，那家人一家被杀，肯定会让他想到自己的身世。高寄萍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石群复又沉默了下来，神情更是阴郁了几分。
高寄萍心中叹了一声，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他，也许是去报仇的，也许，他跟你一样。”她犹豫地说着，石群却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很是寂寥。
“我跟他不一样，”他肯定地说着，但那肯定中又有几分犹疑，“我……我不会杀了那人一家，我……我只会杀了主谋和那些帮手。”高寄萍苦笑了一下，轻轻叹了声气。
孟星魂在一边沉默着，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打断两人的对话，高寄萍摸了摸石群的头，淡淡道，“我一直不阻止你报仇，但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报仇而迷失了自己。”
“我就算只杀了那主谋和帮手，其实也跟他一样吧。”石群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拉着，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淡和脆弱，高寄萍心中一软。
“如果你执意手刃仇人，你必然会失去很多东西，”她神色淡漠地陈述着，眼中却满是怜惜，石群神色一僵，也不开口，高寄萍忙地继续道，“若你愿意，我们也许可以想别的法子。”
石群神色不定了好一阵，终只是别开了眼，冷声道，“若是有别的法子，你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说了。”高寄萍一怔，不由苦笑了一下，她确实曾在安定了以后让陈琦帮着打听了一下石群家的事情，当时也是存着也许能用别的法子帮石群报仇的心思，但却发现那主谋不但势力庞大，而且还同官府有所勾结。她没有法子，自然也从未跟石群提过，但石群对她却是了解得很，知道她若真的有法子，必然早早就告诉他了。
高寄萍把刘公子整的瘫痪昏迷了之后，连着做了好些天的噩梦，总是能梦见刘公子吃下她喂给他的药后口吐白沫的样子，所以她心底其实并不希望石群去报仇的，尤其是手刃了仇人，她不知道如果那样做的话会让他的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
隐隐的分歧
她以前一直以为全家被杀，自然是要报仇雪恨的，直到她亲手将害死徐岩的凶手整的瘫痪了，才知道那需要付出什么，不仅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还会有其他说不清的东西。她以前生活在法制社会，虽然社会上还有很多黑暗的勾结，但人们若遇到不公，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靠法律来惩治坏人。所以哪怕她一直认为的报仇，大多意义上也只是指靠法律来惩治他们，这也是她不敢真正杀了刘公子的原因，她最后下手之前，还是手软了，她没那个勇气，让自己的手上染满鲜血。
但石群所说的报仇却是亲手杀了那些人，那是她刚来这里，还存着些书中虚幻的想法，总看书上说的报仇血恨，只觉得那是件轻松的事，但直到她自己也遭遇了，才知道那一点也不轻松。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今该如何劝石群，她说不出让他不去报仇的话，那样的话太伪善，连她自己都不能放下仇恨，又有什么立场去劝别人呢，但她却真的不想看到石群为了报仇而沾满血腥。
她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语的石群，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用力地握着他的手，生怕自己一松开，眼前的人就此坠下深渊了。石群僵在那里，也不回头看她，只定定地望着那昏迷不醒的灰衣人，想象着自己报仇雪恨的那一天，是不是也会变成这般样子。
叶翔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下一座城市，高寄萍将昏迷不醒的灰衣人弄进客栈的时候，很被老板多看了几眼。她只得当做不知，让叶翔去买了药，然后喂灰衣人喝了药，又给他伤口好好清理了一番，夜里他略略有些发烧，高寄萍便照顾了他一夜，第二天见他烧已经退了，又见他身体已经开始恢复了，神志也清醒了很多。便给老板留了几日的房钱，让他好好照顾那人，然后五人匆忙地离开了那里。
高寄萍不想惹上麻烦，尤其是如今这种时候。五人离开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没多久，他们就将顺手救过的那人抛在了脑后。日子就这样慢慢过了一年，高寄萍几人一路四处游走，终于在中部地区找到了一处满意的地面。
那是很大的一片荒地，不适合耕种养殖，但却很适合用来建造快活林，尤其是此地依山傍水，实在是一个理想的好地方。高寄萍在里面环视了好一圈，终于决定就在这里开始动工，一来时间也不多了，二来这地方地理位置优越，正处中部，跟四面路途都远近合适，便于人流往来。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合适的地界，她既然做了决定，便去寻找此处的主人，说是要出重金买下此地。
此地的主人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富人家，虽然高寄萍出价很高，他却咬定不卖，只租。说是什么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卖，高寄萍原本也是有些遗憾的，但一想到原著里高寄萍也没有买到快活林的地，心中不禁有些怀疑此地莫不是孙玉伯的地面。
她想到这里，便有些迟疑，不欲动手租下，考虑着要不然再寻寻别处，但过了几日，又想通了，她毕竟只在这里呆四年了，这地买下还是不买下，于她其实无异。她想透了这节，便又去找那主人，那人细问了下她准备做的事情，高寄萍半真半假说了些，那人便同意将地先租给她五年。
两人签了契约，高寄萍便给陈琦飞鸽传书去，说了自己的所在地，让她早日派些人来帮手。叶翔几人这几日都只是在客栈里安心习武，虽看着高寄萍忙进忙出，却不知她到底在做些什么，今日见她踌躇满志地回来了，终是忍不住问了问。
高寄萍微一沉吟，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他们，叶翔沉默了好一阵，终于沉声道，“你带我们出来游历，就是为了找地方和搜集资料吧。”他的语气表面上听起来平静的很，但隐隐却有种质问的意味。
高寄萍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确实是她的一些目的，所以她不能反驳。跟这些孩子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加不能对他们撒谎。
她的沉默被叶翔当做了默认，叶翔的脸色更加不愉了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才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也没办法反对，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告诉我就是了。”他冷着脸说完，顿了好一阵，复又开口道，“我先回房了。”
他说完这句，便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高寄萍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能说什么呢，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她苦笑了一下，将目光转向还在屋子里的三人。孟星魂看了她好一阵，又看了眼石群和小何，才慢慢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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