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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云海囚心(出版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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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风,大哥做什么要骗你?
「大哥,你今日执意不肯让隐风走,那隐风只好这么做了。」
骆隐风握住剑身的手微微用力,一股内力被灌到剑上,然后「铮」地一声,叶倾云手里那柄剑剑身折成几段,而他自己也被那股内力的劲道震退了好几步。
「隐风你……」一张嘴血星喷溅,他抬头只看见骆隐风冷冷站在自己面前,面色沉静,顿时心底一片寒凉。
隐风,大哥究竟做错了什么?
骆隐风看看他,然后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剑,抬起手,叶倾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便眼睁睁地看着骆隐风振臂一挥,利刃破空,然后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刺入身后的廊柱上。
「倾云大哥,夙叶山庄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带走,从此以后夙叶山庄也再没有骆隐风这个人!」
「隐风!」
待到叶倾云反应过来,那个人已转身离去,提起轻功几个掠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大哥,行有行规,道有道义,望你这个两淮船王当得问心无愧!」
四周复又回归静谧,唯有那温醇的声音依然回荡。他受了内伤心知是追不上他,便有些颓然地低下头,看向手里的断剑。
曾经成双的剑,一把毁,一把弃,兄弟两人也同这两柄剑,再也不能回到过去。
遥想月前,还戏剑江上,飒爽不羁,只数月后,物是人非……物是……
人非。
  
第十二章

夜深露重,湿了袍裾,叶倾云将远游的神思收了回来,看看手里那柄长久以来没有人使用而重染上岁月斑驳的剑,轻叹了一口气。
骆隐风一走六年毫无音讯,江湖上也不见他的消息,派出去的人几经周折才打探到,骆隐风从夙叶山庄离开后便一直跟在淮王身边,后来又被淮王送进宫中当了御前侍卫。
叶倾云恨官府,因为曾经的包庇和私欲差点惨害了骆家,甚至间接害得兄弟失和,但是骆隐风却是走上了这条路,这是叶倾云没有想到的也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的地方,明明官府将他们家害成这样,为什么他还要投奔朝廷?
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而今却深深地刺痛着叶倾云。
若是隐风还在那该多好……夜深独坐的时候,他便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若是隐风还在,就有人陪他醉酒飞觞对月当歌,若是隐风还在,就有人陪他月下剑舞琴瑟和鸣,若是隐风还在……
无日无夜地不在思念那个决绝离开的人,他甚至有些后悔,如果那个时候把事情说清楚,隐风也许就不会误以为他是弒师夺权的凶手,也许就不会……
虽然自己叱咤两淮统领水域,但是却连自己的兄弟也留不下来……
叶倾云不觉黯然。
转身,有什么从衣襟里滑落出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那是一块玉,因着长久握在手里摩挲的关系,玉的表面变得光滑莹润。
他细细端详这块玉佩,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俊朗温雅、淡然随和……只是一瞬,便随风散去。
嘴角略有苦涩且无奈地扯了一下。
不光是他,我却是……连你也留不住……
为什么?
「大当家……」萧孟两位堂主死后,新任的副手奚清宇上前禀报,「大当家,毒七又在我们的水域袭击商船了。」
叶倾云回神,「哪家的商船?」
「打着京城方家的旗号。」
叶倾云一紧手里的玉佩,换作另一副冷冽的神情,「叫上人手,我们出船!」
「是!」

等到叶倾云带着奚清宇以及他的人手赶到时,远远的就只看见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苍穹。
叶倾云从属下手里取过长镜筒,朝出事的地方看了看,然后转身吩咐,「靠过去!」
「大当家,现在靠过去的话我们可能会和毒七正面交锋……」
「靠过去!」他一声震吼,不容人抗拒。
站在那里静候指令的奚清宇被他吼得怔了怔,接着连忙吩咐手下忙碌开,扬帆转舵,桅旗猎猎作响,他们的船如离弦的箭,朝那团火光飞冲出去。
叶倾云攥紧了手里的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艘将沉未沉的船上的旗号……
近一点……再近一点……
握着船舷上围栏的手用力到指骨隐现青筋暴起,那团火光烧烈了天际,近到能呼吸到那炽热的空气,近到脸上被火光照得发烫,近到能看清船桅旗帜上的字——
方!
咔嚓!手下拇指粗的围栏被他生生握断,固然世上有无数的方家,可只有他家的旗号他记得最清楚!
方孝哉,你在上面吗?
船靠了过去,毒七那群人已经离开,商船沉了大半,浓重的烟弥漫了视线,触目所及皆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
叶倾云俯在船舷上大声喊着,「方孝哉!你在不在船上?方孝哉!听到我的声音吗?」
「唔!唔!」
木头劈啪爆燃的声音里,叶倾云听到微弱的声响,还有拍打水花的声音,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水面上有人影k上下浮。
方孝哉?
叶倾云想也没有多想,脱下身上的外袍,脚踩上船舷跃身而下。
「老大?!」
「大当家?」
扑通一声窜入水中,接着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奋力游去。
方孝哉,我来救你!你再坚持一下……
叶倾云奋力泅水朝人影挣扎的地方游过去,但是在要接触到那个人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眼前在水里载沉载浮的人。
那个人不是方孝哉,而是一个女子,正拼命要将手里的一个花布裹着的包袱托出水面。
那女子看到来人,也是一愣,在水里沉浮间眼里露出惊恐。她似乎受了伤,在水里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而叶倾云却在这一当口犹豫了。
「她是我的妻,是将要和我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共度一辈子的人。在我眼里,这世上再没有女子比她更美,也再没有人比她更能了解我的心思……」
叶倾云自然是认得那个女人的,夏秀蓉……那一日就算自己说要血洗方家,方孝哉也要娶为妻子的哑女。
救与不救仅在一线之间,但叶倾云却横壑之中进退两难。
秀蓉看着他,似乎知道叶倾云在犹豫,就在要放弃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拼命向他靠过去,将手里一直托出水面的那个包袱举高,尽力递出来。
「嗯!嗯!」
她不会说话,只能这样引起叶倾云的注意,见叶倾云看过来,秀蓉眼里噙着泪先是点点头,然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大力地摇了两下,用着全身的力气向他递出手里的东西。
那用花布裹着的东西动了一下,然后传来小孩子「啊啊」的声音。
那是……孩子?
叶倾云像受蛊惑一般伸出手去,包袱里原来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是……」叶倾云抬头,却见秀蓉已缓缓往下沉去,「哎,你!把手给我!」
他伸手去拉,却只摸到她的手指,但是无论叶倾云怎么用力,秀蓉的手仍是从他手里滑脱。
叶倾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沉下去,再没有上来……
他一时茫然地愣在水里,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奚清宇唤他的声音这才回神,低头看看在自己怀里踢蹬的孩子,然后接住从大船上抛下的绳子,让他们将自己拉了上去。

「大当家,那船周围一圈我们都找了,水下也找了,都没有见到方大少爷的人,想是有可能不在船上。」
叶倾云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着,眉头紧锁,想了一阵,觉得他们的猜测也许是对的,方孝哉可能不在船上,便挥手让奚清宇先退下去,但又觉得不放心,又将他叫住。
「明日再派些人去找,方圆十里上下游的水域都要仔细搜过,确定没有一丝遗漏才来向我回报。」
「是!」
门在他身后很轻地关上,床榻那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响,那个襁褓里的婴孩此刻正圆睁着乌溜溜的眸子,好奇看着四周。叶倾云在榻边坐了下来,细细打量这个孩子。
那是一个才几月大的男孩,面貌生得清秀可人,眉宇间带着一点那个人的影子。
他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才发觉那日分别之后已有一年多,时光不知不觉间流逝,而自己确实如他所愿,「滚」出了京城、「滚」回了两淮。
之后派出去的属下带回来的关于那个人的都是些无风无浪的消息,想想也是,他只是一个商人,不用腥风血雨里来去,不用刀剑之下讨生活,最多不过出出船跑跑商,哪里像自己……
但是自己又是那样的想要得到他,那个温和淡然、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人,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意志坚韧的人。就算他曾经背叛过自己,就算他靠近自己是另有图谋,叶倾云也认了。
比起隐风还要让自己挂念的人,这个世上就只有他了……
方孝哉。
但是叶倾云却一直克制着去找他的冲动,每次听说方家的货船从两淮上经过,他便驱船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将他送出自己的水域。他没有考虑过那船上会不会有他在,只是看到他的船安全便觉得安心。
叶倾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心里有那么一个地方总忍不住要去想那个人,想他的好,想他失忆那段时间和自己在一起时的和睦。那个时候的他对自己存着很大的依赖,平时总是茫然无措的模样,却只要自己一出现就显出不少精神来。
他想起自己初见他的那一日,也是今日这般的情景,火光冲天,江水如沸,天水间都染成了血的颜色,那边将沉未沉的船上,浓烟和烈焰里掩着一抹峻拔如峭的身影。
那个时候自己眼见无法阻止,生怕被人误会,便要率人离开。
就在自己踏上甲板之时。不经意地回头——
那个傲立在冉冉火海里、随船一起缓缓下沉的身影,一瞬间,落进了心底。
天际微明,一室憩然。
床榻上的孩子很乖,不哭不闹正睁着眼睛看他,圆溜的黑眸里漾着星泽。叶倾云用手指去逗弄他,孩子被逗得咯咯咯地笑,那可爱的模样连他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如果你爹知道你在我这里……不知道他会作何想法?」
叶倾云顿了顿,脸转向窗外。
「他一定很恨我……因为我对他做了那样的事……」
「叶倾云,你休要欺人太甚!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还是你的夙叶山庄?呵!你看清楚了!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你所站的地方是我方家的宅地,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是方家的大少爷方孝哉!不是你捡来抓采可以随意囚禁凌辱的禁脔!」
其实自己并无意伤他,只是现在想来,那时候冲动到丧失理性的举止无一不是伤人至极,而那个时候自己无暇去想,冷静下来之后才知道后悔,但终究还是让两人走到了那种地步,是自己的错,还是天意如此?
求之……必失?
其实叶倾云早就发现,在毒七的船上跳水之后,从那日醒来那个人就有些不太一样,就像原本总有那么一些缺憾,而这些缺憾正一点点被填补上,使得那人给予自己的感觉以及在自己眼里的印象,越来越完满。
温雅的谈吐、亲和的微笑,还有处理起镇上那些生意时的游刃有余。若是之前的他表现出来的与外表所不同的韧劲已叫他折服,那么这之后的那个人,风采卓然到让他不忍移目。
只要那人出门未归,自己便总是在山庄门口等他,看他挟着帐簿帐册,轻捋着衣摆,沿着石阶缓步而上。
夕阳斜照,满天落叶飞下,脚踩在铺满石阶的枯叶上,沙沙轻响,笼着一身温和光华的人,就这样一步一步,仿佛往他的心头踏来。
那一瞬间心头洋溢的温暖,让叶倾云不止一次地想,就算不是「隐风」,也就这么留下好了,他不介意他过去是谁,只要今后他是夙叶山庄的人,是属于他叶倾云的就好……
知道自己生了这样的念头,叶倾云有些讶然。为什么会生了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他顶着「隐风」的身分,日长夜久连自己也混淆了?
不!
自己喜欢「隐风」,但终究只是喜欢而已,因为是他的表兄弟,因为有着血缘的羁绊……而自己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像当初他想要和「隐风」在一起时一样,只是还有些不同,是和对「隐风」不同的感觉,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留他在自己身边那么简单……
床榻上的孩子不知何时爬到叶倾云的身边,正拽着他的衣服玩耍,嘴里咿咿呀呀的发着声。
叶倾云从记忆里回神,看外面的天已经彻底亮了,一夜无眠,他和那人之间相处的那段不长的时日,竟花了他一夜来想念。
明明分开的时间远比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为何就是念念不忘那个人?
方孝哉……
叶倾云抱起那孩子,在屋里来回走着,小心翼翼地哄,没多久,那孩子便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浅浅睡去。叶倾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东西,那样的小,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一般……
这是方孝哉的孩子……心里腾逸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依然记得那日自己闯到他的婚宴上,那人一身喜服俊朗潇洒、风度不凡,他差点看直了眼,那样的举止文雅,那样的风采卓然,那才是自己做梦都想得到、想留下的。
只是那样的他似乎永远都不为自己所有,看着他手里拿着同心结,而同心结的那一头,牵着他说要和他共度一生、儿孙满堂的人。
叶倾云回想着,手里不知不觉使上劲,刚进入睡梦中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惊得守在外面的两个人以为发生什么事,直接冲进来。
「你们做什么?」
叶倾云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厉声喝退了他们,然后又想起什么,叫住其中一个,「你,等一下。」
他走到桌边,腾出一只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将纸递给那名手下,「将这个送到京城方家,交给方家大少爷,要快!」
「是!」那名属下接过信笺便离开。
叶倾云抱着那个孩子走到窗边,窗外繁花盛开,正是一季最好。
他嘴角微微扬起,然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马上就能见到你爹了……」言辞间含着几分欣喜,掩藏不住。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带着叶倾云那封信的人正一路策马狂奔。
蓦地,路旁树丛间一条长鞭横生而出缠住马蹄,马儿嘶鸣了一声被绊倒在地,连带背上驮着的人也一头栽下来,摔得不省人事。
枝丛沙沙作响,一人自树影里缓缓走出来,一身素衣,宽腰长袖,正悠悠然地将手里的长鞭收起。
上官兰容走到那个送信的人跟前,手卡住那人的颈脖一扭,那人立时断了气。他从那人怀里摸出一封信笺,打开来细细地看。
方孝哉,方家商船在我的水域出了事,你的妻子我没有救到,但你的孩子在我这里,速至。
叶倾云
上官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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