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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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般的大明百姓不同,惟功身边的近卫经常可以出入皇宫,于是他们和那些在内廷出入的高级文官或是翰林官员一样,对至高无上,神圣难以名状的皇帝并没有太多的敬意,相反,因为经常接触,皇帝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感觉,智商比常人要高一些,但也没有高到叫人觉得圣神难名的地步,至于武力……好吧,皇帝学骑马的经过大家还记忆犹新呢,至于射箭,皇帝最多能拉开十五个力的软弓,用佟士禄的话说就是跟个大姑娘似的,另外皇帝的贪婪也使得惟功的这些心腹感觉很差,一个富有四海的天子每天惦记金银田产,官店庄园,实在叫人从心底里鄙夷,或许乡野村夫和那些老夫子会对皇帝无原则的效忠和崇拜,但王乐亭几个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皇帝,在他们看来,皇帝也就是稍许聪明,但身体孱弱,性子也很刚愎和贪婪的寻常少年。
无非就是生在天家罢了,天子?真龙?那真真是笑话。
隔的近了,面纱也就拉下来了,所以篡权者和阴谋家毫无例外都是皇帝身边的人物,就算是当年的严家父子,十几年间把嘉靖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嘉靖皇帝自负可以操控全局,控制臣子如臂使指,但何尝知道,在无形之中,自己也是已经被严家父子看的通透,进而操控在手中呢?
……
大局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起了变化,十月十一日,内廷先下中旨,勒令吏部尚书张瀚致仕,同时将吏部左右侍郎何维伯,陈介两人罚俸,众多的郎中,员外,主事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一时间,吏部上下为之战栗。
张瀚免官之后,几乎当日就仓惶出东便门,经由通州上船南下,家小在收拾了两天的细软后,在锦衣卫的旗校看押下,也是哭哭啼啼的上路。
堂堂天官,说免便是免了,整个朝中,亦是感受到了内廷的决心和张居正及冯保的力量,顿时为之失声。
当日晚上,礼部尚书马自强,侍郎王锡爵相约一起出门,前往张居正的府邸去替张瀚求情,同时,两人决定拿大义相责,劝张居正回乡丁忧。
“吾二人此去风险极大,明日就未必回的来了。若是真的被强逼致仕或免职,只能由汝默你来主持大局了。”
黄昏时间,在礼部的大门前,马自强和王锡爵一起拱手向另外一个侍郎,也是三堂官之一的申时行告辞。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发誓
申时行也是赞同张居正辞职的,但张居正平素待他甚厚,几乎是拿他当真正的门生来看,对他多方扶持奖掖,他从一个普通的讲官到礼部待郎,未曾用十年之功,一般的京官,二十年也未必能到这个位子,申时行受恩之重,肯定在张瀚和马自强等人之上,也在王锡爵之上,私恩太重,虽然他心里对张居正的重重政策没有一个赞同的,但最少他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去和张居正对着干。
“唉!”
对这样的局面,申时行也是无话可说,他在万历跟前也有很强的影响力,甚至可以自豪的说,万历的诸多讲官,申时行是最受信任和尊重的,但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在这种事情上施加影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自强和王锡爵先后上轿离开,走向不测的祸事中去。
“元辅能力之强,在我大明宰辅之中怕是能进前三,但求治太急,得罪太深,这一次不能丁忧,日后必有重祸,为什么元辅看不明白呢,真是奇怪了。”
申时行扼腕感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聪明绝顶的江陵相公,居然就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
在马自强和王锡爵奔走于途的时候,张居正也是在府中接见一个穿着指挥使服饰的客人。
“公公说了,今天还好,暂时没有动静,如果有人跳出来,公公会居中协调,跳一个,打一个,绝不姑息客气,只要有人出头,便将出头之人打回去。只是在这种时候,必定会有不少人来劝相公,或是求情,或是以大义相责,相公请不必理会他们,天下,惟有能者方能治之,眼下这些官儿,我们公公没有一个瞧的上眼的,治国,还是要相公留下来!”
“公公真是厚爱了。”
短短时间过来,张居正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只是头发还挽的整整齐齐,衣服也是还穿着上等的茧绸衫袍,也是穿的十分得体,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高贵难犯,只有在腰间才束了一条白带,算是表明了居哀丧子的身份。
如果是叫道学家看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通讥嘲,不过张居正显然已经想通了,他先答了一声,接着便又是道:“一切都如公公所说,居正绝不会为小人所挟制。”
“不。”徐爵道:“公公是怕相公被好友所责,到时候面子上下不来,一时激愤之下,会被人挤的难以下台。”
“请公公放心,仆自有分寸。”
“如此,下官就告辞了。”
徐爵站起来拱拱手,一脸轻松的离开。
冯保加张居正的体系只要存在一天,就是十分的稳定,如果这一次夺情顺利的话,最少还能运转十年,就算是皇帝到二十来岁,一心想要建立自己的班底,但内有冯保,外有张居正,建立起一张权势大网,只要这两人在位,还有太后的信任,除非皇帝动兵发动政变,不然从正常的政权更迭的角度来说,就只能等张居正年老后自请辞职,或是病亡。但张居正才五十余岁,也就是说最少还当政十年。
不需要十年,只要再有七年八年,徐爵就能跟在冯保把棺材本都捞到手了,那时候换谁当家都无所谓,他了不起辞官不干,当一个富家翁就是了。
……
在徐爵离开后不久,张居正又在书房迎来了王锡爵和马自强。
马自强一脸惭愧之色,见面之后,先就庄园之事请罪。
“此事亦是体乾你的族人惹出的乱子。”张居正在此时神思还是很清明,丝毫不乱,他对马自强抚慰道:“体乾你休要自责,此事吾不会放在心上。”
“元辅真是大人大量,”马自强道:“此事过后,下官会支持清丈,退出多出来的田亩和丁口的。”
马自强虽然心疼,但此事弄起轩然大波,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张居正的事又有反复,现在更不是抱着利益不放的时候了。
对他的这个表态,张居正当然更表欢迎。
宾主尽欢之间,马、王两人一起道:“张子文虽然在处置这件事上有失误之处,但勒令致休似乎是过了一些?”
张居正沉默良久,方道:“此事是中旨,仆亦不知内情。”
“那,元辅是否能为之求情?”
“仆现在已经居丧,怎可干涉此等大事?”
“好吧……”王锡爵知道在张瀚之事上张居正已经下定决心,当下便是横下心来,道:“元辅,今人议论汹汹,都云元辅有夺情之意,未知尊意当真如何?”
“绝无此事。”
张居正道:“仆现在心乱如麻,恨不得立刻回江陵,怎么会有主动夺情之事呢。”
王锡爵盯着他,又道:“那么要是朝廷主动夺情呢?”
张居正道:“绝无此事,皇上若有夺情之意,十数日前就应该有诏旨了,皇上并无诏旨,可见夺情完全是小人谣言,仆现在已经在府预备,再过几天便阖家返回江陵了。”
他既然这么说,以张居正的身份和地位,马自强和王锡爵两人也无话可说,又说了一会闲话,马、王两人便是起身告辞。
“哼,两个首鼠两端的小人!”张居正待两人走后,便是忍不住破口痛骂起来。
在这一次事件之前,张居正对这些同僚官员还有几分敬意和容忍,甚至容许他们隐隐建立起反对自己的同盟。
毕竟大明的首辅是不能没有敌人的,把敌党肃清了,也就意味着自己没有人制衡,这是危险的信号。
现在张居正却是觉得自己太迂了,既然已经在这个位子上,何必竖起一群反对自己的人?如果不是马自强和王锡爵已经被他扶到现在的位子上,又在风波未平之时,恐怕他就要下令将这两人赶出去了。
不知不觉间,张居正自己的心态也是发生了严重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他自己都并不大清楚。
……
隔了一天,在张居正信誓旦旦要丁忧一天之后,也就是十月十三日,内廷又下中旨,请张居正勉为其难,夺情在京守制,居丧之余,仍然为大明首辅,处理公务。
算上之前的三次,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这一次张居正很痛快的接下了圣意,并没有再推辞下去。
传旨的小太监也是松了口气,在此之前,他还有张居正拒绝的担心。
接旨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扬开来,一时间,朝野为之失声,一时间,竟是无人表达出任何的意见,只有张居正的一些铁杆盟友,立刻在第一时间上奏,表示对朝廷的英明绝定持赞同的态度,同时也支持张居正继续执政。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各方势力绝不会放弃在此事上继续攻击的机会,哪怕攻击不成,也是要在此事上严重损坏张居正的形象,同时也是试探皇家的底线在哪里。
……
十月十五日这一点,京城上空密布了好几天的阴云终于化成了一场大雪,雪花从过了午时就飘落在京城的上空,到了傍晚时分,虽然才是申时二刻,但天已经接近全黑,而如果从高处俯瞰的话,整个京城都已经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了。
这样的天气,穷苦人是最倒霉的,那些京城内外的穷汉,一天揽不到活就一天不得饭食,在惟功的眼前,已经看到无数的穷苦汉子,衣不遮体,冻的身上发青,扛着空空如也的口袋穿过城门回家去了。
在他们的家中,破屋旧房,冰冷难挡,而且京城已经以烧煤和炭火为主,煤虽然劣质,不能和白煤和炭火相比,但也是取火的好东西,只是穷人是用不起的,他们仍然是要砍柴烧坑,尽量将坑烧热,一家人都挤在坑上取暖,这一天因为下雪,富贵人家可以在宽敞而温暖的厅堂里隔着花窗喝酒赏雪,这些穷人却只能枵腹冲风冒雪而回了。
“不到这样的时候,不知道大明的穷人有这么多啊。”
饶是惟功已经洞晓世情,此时也是有点感慨了。
他的肩膀和身上都落了不少的雪,但因为披着油衣,身上还穿着大毛衣服和棉袄,当然不惧这一点风寒,事实上,雪中等候故人归来,这是一桩雅事,也是喜欢,那个世说新语上,一个东晋的名士世家子,就是冲风冒雪去访友,兴尽而去,过门又不入,兴尽而反,传为千古雅事。
不过惟功可以肯定,那厮肯定是有酒有肉有干净棉鞋,不然的话,恐怕也就真的雅不起来。
同样也是一身大毛衣服的赵士桢也是十分感慨,袖手说道:“其实城中有慈幼局,养济院,漏泽园,如果吏治清明的话,其实不该如此的。”
在众人眼前,不仅是城外的贫民十分凄惨的冒雪而出,城中也到处是躲避风雨的穷人,沿途所见,到处都是,可想而知,在明天早晨,会有多少冻死的贫民,实在难以想象。
“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以前这样的大风雪,城中最少冻死千人以上,现在最多只有百人。”王乐亭和王国峰,还有陶希忠等人,包括顺字行所有的伙计,谁没有经历过这些?他们都是一脸的无所谓,王乐亭直言道:“这五六年来,因为有张先生当家,京城贫民已经越来越小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激辩
“光是这一点,张先生就于国有大功。”
“无知小辈,不知就里,胡说八道!”
王国峰刚附合了王乐亭一句,话音刚落,突然就是有人大声反驳起来。
“谁啊?”王国峰伤势还没好全,脸上也有几颗弹丸打中,虽然是跳弹,还是有点破相了,心境原本就不是很好,此时勃然大怒,转头便是看插话的人。
“是我,怎么样?”
说话的人头戴暖帽,帽檐上饰玉,腰间一根银带,足上也是穿的官靴,再加上十分合体的长袍,还有身后两个青衣小仆,是一副很显然的青年士人的形象。
王国峰瞪眼看他,这个青年官员也是瞪眼回来,两人瞪了一会眼,还是惟功呵呵一笑,打圆场道:“我们自己说话,这位先生插话插的这么霸道,也是难得啊。”
这么委婉的指责倒也别开生面,那个青年官员一征,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半响过后,他才恨恨道:“你们替奸相说话,自然也是一徒!”
“这位先生,”惟功还是慢条斯理的道:“足下是周厉王转世么。”
“你……”
惟功等人要么是武人打扮,要么是商人打扮,是舍人营和顺字行的混合体,只有一个赵士桢是士人打扮,不过也没有显露出官员的身份来,此时吵了起来,赵大爷索性更往后缩了缩……他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以书法见宠于皇帝而封官,原本就被视为是邪道了,现在更是成天动手制作那些奇技淫巧的东西,还替惟功制车,做很多有用的小玩意,革新的劲头越足,名气也是越来越大,整个京城都传扬着赵士桢的巧匠名声,这名声越响亮,他在赵家的地位就越尴尬,每次回家,老太爷就气的想用拐棍打他,最近下了严令,不准他和惟功来往了,所以要是闹出事来,人家知道他赵某人在场,回去后罚跪就是免不了了。
所以安生看热闹最安全了,特别是看武力值超高的张惟功和人斗嘴,更是一种难得的观摩经验。
被惟功一句话堵的说不出话来的就是顾宪成,他和**星,邹元标,三人合称东林三君,其实公平来说,顾宪成等人还是确实有年青人的热血的,特别是邹元标,不失为丈夫,在张居正倒霉几十年后,邹元标私下就和人说起来后悔当年使自己一举成名的弹劾张居正不肯夺情的奏折……顾宪成的人品也马马虎虎,一生也算忧国忧民,比起**星和叶向高还算强不少的,比起他那些乌七八糟的东林后辈来,更算是强出一百条街去。
但就算如此,门户之见也是难免的,现在明明国事往高处走,但在顾宪成等人眼里,却是太阿倒持,民不聊生,所以在听到眼前这几个少年的对话时,便是气冲上来,忍不住高声驳斥起来。
但惟功反驳的太犀利了,所谓周厉王道路以目的典故是谁都知道,顾宪成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整张白脸涨的通红。
“先生高姓大名?”
对方被驳住了,惟功就趁胜追击。
“在下无锡顾宪成。”
顾宪成料想对方不会知道自己,他不过就是一个新科举人,此番入京是来见几个好友,预备明年开春回无锡,等万历八年前后再到京城来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