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凤钗-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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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卿没料到又出了纰漏,大为不忍,尚未来得及开口。
德怡娇靥又是一变,美目微红,贝齿紧咬,狠声接道:“夏梦卿,你妤狠的一颗心,到这时候还拿话来刺激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下不了手么,你错了!”
话落,身闪,疾掠而来,扬起五手一掌掴向夏梦卿那张冠玉般俊面。身形如电,出手如风,够快。
这下要被掴中,夏梦卿那张脸上就非添上五道鲜红纤纤指痕不可!要躲,他可以躲的很容易,但是他没打算躲,他愿意挨上一下,让她从此消气。
星目一闪,含笑而立,任凭美郡主那只欺雪赛霜,温软滑腻的柔荑如风掴到。
眼看夏梦卿就要挨上。
怪事倏生,就在德怡那只手仅差分毫便要掴上夏梦卿的刹那间,她突然收掌跺足,“哇”地一声,泪如泉涌,双手捂脸,如飞掠下神女峰。
那无限美好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那恍如巫峡猿啼,春山泣鹃的哭声,独自萦绕在神女峰巅夜空中……
夏梦卿大感意外,睁开星目望着德怡逝去处,满面惊讶,呆呆发怔。
他原以为这下是挨定了,却不料她竟突然收手,而且痛哭飞驰而去。
渐渐的,他似乎有点懂了,也好像仍不明白,因为他那俊面上惊讶神色己褪,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薄雾般的迷蒙。
半响,他方始收回目光,摇头一声苦笑,疾射不见。
第二天傍晚,夏梦卿出现在湖北宜昌。
他打算由水路下洞庭,登君山找那情同手足的二小。三圣中,僧道二圣凡凡大师、大木憎人的得意高足霍玄、岑参共议大事,邀他俩先往峨嵋会合武林群雄,然后再赴藏边对布达拉宫及大食人采取行动,井将交付岑参一个更艰巨的任务。
看看天色已晚,夜航的船只早巳收帆,只有等明天一早再说了。
当晚,就随便在近码头处找了一家客栈歇息下来,这家客栈不大,倒还洁净。
夏梦卿生性随和,他认为能找到这种客栈,已经很不错了。
为了赶船,第二天还要起个大早,所以他预备早些安歇。
哪里知道,人却不能平静下来,一静下来便会不由自主地东想西想,思潮便连绵不断汹涌而来,驱不散,拂不开。
上了床,刚闭上眼,第一个浮上脑际的,便是那薛梅霞悲凄欲绝、楚楚可怜、望之令他心碎肠断的情影。他可以看见那双满含幽怨的目光,那成串儿的晶莹情泪……
这些,不住的在他眼前晃动,伸出颤抖的手想轻轻抚摸,所触到的,是一片心酸的空虚。
刻骨深情如春梦,对此如何不泪抛。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想着,想着,夏梦卿面上泛起了阵阵轻微的抽动,两颗巨大泪珠,由闭着的双目眼角滑落耳边,湿了枕头。
大部份的时间,他很平静,有的时候,他会突然几近疯狂,神态变得很怕人,那是因为他想得太多,一时不克自制。
天下绝色尽多,但是他没有对任何绝色女子动过心,自从第一眼看到了薛梅霞,情形立刻改变。
因为他第一眼所接触到的,是令他心灵颤抖的一双清彻、深邃的眼神,一张乍惊还喜又羞的如仙清丽娇屑,就这些,令他深陷情海,不克自拔。
就这些,给他带来了昙花一现般短暂的甜蜜与半生厄运,使他一直在情孽、杀孽中浮沉,使他永沦锥心刺骨、心碎肠断的痛苦探渊。
这岂非是命?
第二个闯进他脑海里的,赫然竟会是那美郡主德怡。
对她,他只觉得她天真、任性,虽然她处处难脱娇贵的习气,但不失为一位巾幅奇英、清风傲梅的女儿家。
尽管他有点明白德怡那深藏不露的用心,可是他情已枯、心已死,他愿意把她视为红粉知己,绝无法涉及儿女情爱。或许,他这样做会很伤她的心,但是他已顾不了这许多了。
想想德怡那令他穷于应付、哭笑不得的刁蛮不讲理娇模样儿,夏梦卿的再边又禁不住掠起一丝笑意。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竟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那还是被一阵轻微的剥啄声惊醒,要不然不知要睡到几时。
看着照在纸窗上的日光,不禁暗责自己糊涂、贪睡.他却不知自己是直到近五更天才浑然入睡。
坐起身子,皱眉问道:“是哪位?”
门外立即有人应声说道:“夏相公醒了么?是小的。”
夏梦卿听得出那是店中伙计,遂又问道:“有事么?”
门外店伙应道:“相公一位朋友命小的送封信来。”
这会是谁?夏梦卿略一沉吟,猛有所忆,心头一震,连忙披衣下床。
房门开处,店伙满脸堆笑,躬身哈腰,双手递过一封密封着口的信件。
信封上只有寥寥七个字。
“夏相公亲启,内详。”
龙飞凤舞,劲道异常,字迹很熟悉。
夏梦卿立即知道了这是谁,拆开信封,暗运神功护身,轻轻抽出信笺,写信人阴狠狡诈,店夥无恙,那证明信封上没动手脚,可是他还是不能不提防信笺上施毒。
略一展视信笺,先是大感窘迫,继而心头猛震,最后竟不由点头赞叹,暗表心折。
信笺上,仍然是狂草数行,写的是:“阁下:葫芦谷,你很侥幸,我只有目认棋差一着,当然,在未彻底击败你之前,我、永不会死心。
如今,敢二次邀斗。
罗刹三君正匿藏梵净山鹰愁涧中,自见信日起,我候驾七日,第八日以钗佛二宝为彩,罗刹三君为鹄,公平共逐,且看鹿死谁手。
请及早启程,勿错过良机,过时不候,倘迟到一步,则罗刹尸横,二宝鸿飞,莫怪我捷足先登。
千毒门主雷惊龙”
这回署了名,更冠了衔。
夏梦卿久久未语,半晌方收回目光,转往面前垂手而立的店伙,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店伙连忙笑道:“一早来的,放下这封信就走了,小的当时本想叫醒相公,可是相公那位朋友说没别的事,要小的只把这封信面呈相公就行了。”。
夏梦卿道:“那么……谢谢了。”
店伙陪笑说道:“好说,这是小的份内事。”躬身哈腰告退。
夏梦卿随手又关上了房门,立刻皱起眉峰,缓步走向床边坐下,低头沉思……
看来,雷惊龙仍然未离开他左近,他一举一动仍在雷惊龙眼中,雷惊龙的确是个罕见的厉害对手。
以雷惊龙的心性,到了口边的肥肉他会分人一口,将罗刹三君的行踪相告,这委实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钗、佛二宝得之者,只要能钻研窥透其上所刻口诀,便足可称尊天下,是以人人觊觎,梦寐以求。雷惊龙他既然已知罗刹三君藏匿之处,莫、单、卫三魔便绝难在无影之毒下幸免,这种垂手可得,易如探囊之事,竟会轻易地写信通知他?那不问可知,此中必有阴谋,而且此阴谋必定至为歹毒阴狠,要不然那就是有诈。
是阴谋也好,有诈也好,二宝绝不能任它再沦入雷惊龙之手,否则立为武林带来浩劫。以雷惊龙的禀赋,窥透那篇旷绝至奥的吐纳口诀,应该要比莫洪等罗刹三君容易些,他只要习得那篇至高无上的武学,天下从此便无敌手,夏梦卿他也难与其匹敌。
如虎添翼,助长凶性,宇内岂不是天翻地覆,直雨腥风,难有噍类?
尤其那紫风钗,更是他与薛梅霞订情之物。
是故,为宇内苍生,为天下武林,无论如何,他也要把钗、佛二宝夺回来。保全神物,挽回血劫。
雷惊龙似乎是看透了他,抓住了这一点。夏梦卿他只能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纵然是刀山油锅,龙潭虎穴,他也要毅然赶会。
假如其事果真,而确如雷惊龙自己所言,此番是公平共逐,且看鹿死谁手,动机只是单纯的要搏倒他夏梦卿,以这既写信通知又复候驾七日的胸襟来说,雷惊龙不愧是盖世枭雄,他夏梦卿的唯一劲敌。
期限七日,以那旷古绝今的天龙身法速度,应该是很充裕了。
可是,也不能大意怠慢,迟到一步,信笺上说得很明白……
想到这里,夏梦卿已经有了决定,穿好衣服,收起那封信,唤来店伙,要了纸笔,伏案振笔疾书。
须臾,写好一信,会过店钱,飘然出门。
在一处僻静街道拐角处屋檐下,找到一个正在那儿低头扪虱的要饭化子。
他尚未表明身份,要饭化子眼神都尖,一眼瞥见了他那斜插背后,露出数寸的雪白玉箫,霍地跃起,肃然垂手,恭谨发问。
夏梦卿带笑谦逊,取出了写妤的信件,请他丐帮宜昌分舵代为送往洞庭君山,务必面交岑参,越快越好,请托完毕,在化子敬遵令谕,绝不辱命声中,飘然上路,直奔梵净山而去。
梵净山亦名九龙山、月镜山,即古之三山谷,山势峻伟,贵州第一。
这是第七日的傍晚。
夏梦卿一袭儒衫,背插玉萧,负手卓立梵净山口,仰望接天峰峦,不禁频频皱眉。
暮色里,山势险恶的梵净山恍若一尊静峙的巨兽,狰狞可怖;山口,就像兽吻张开着,状欲噬人。
满山的参天古木,迎风拂动,直如鬼影惶憧,乱舞群魔,张牙舞爪,凶恶已极。
在这寂静的黄昏时分,益增其深邃、阴森、神秘之感。
胆小一点的人,委实能望而怯步,触目惊心。
这,当然吓不倒玉箫神剑闪电手,他除了觉得梵净山险恶慑人以外,其余的丝毫未放在跟内。
不过,梵净山险恶、狰狞、深邃、阴森、神秘,再加上桀骛的千毒门主雷惊龙的这场居心叵测的激斗,使得他不得不提高了几分警惕之心。
他始终没有轻视过雷惊龙这位盖世枭雄,这次,他知道更不能大意。
夏梦卿站在山口,默察了片刻山势,然后背负着手,信步向山口行去。
虽然,雷惊龙在那信笺之上,曾言明候他七日,第八日一早各凭本领公平逐鹿,但这第八日一早究竟什么时刻开始却未曾说明。
雷惊龙探富心智,狡猾得很,他若在时间上讨了便宜,捷足先登,吃哑巴亏事小,二宝甫出狼喙又入虎吻事大,夏梦卿他只得由现在起守到第八日天亮。
偌大一座梵净山他无论在何处守候,都难免顾此失彼,只有峰顶一处可以俯览全山,监视雷惊龙的动静。
凭他的耳目,任何风吹草动也难瞒过,黑夜无殊白昼,何况今夜还微有月色。
所以,他打算在山口内略做观察,便由山口左边一条登山羊肠小道直上峰顶。
但是,甫进山口,第一眼所见到的一桩事儿,却使他险些改变主意,回转山下客栈,山口内,一片黄砂,怪石嵯峨林立,在那最外面、最显眼的一块丈高怪石上,他发觉被人用金刚指一类的指力写了几行字迹,仍是龙飞风舞的狂草,入石三分,宛若刀刻,写的是:
“阁下:你来得过早,第八日卯时再来不迟,鹰愁涧在此山之西,阁下可往察看地势,但万勿打草惊蛇,罗刹三君之机警狡猾,闻下当比我了解得清楚,一有异动,必然远扬,再觅不易,悔之晚也。
知名不具”
又是个知名不具,不过这回夏梦卿是已经知名了,当然可以不具。
就这么数行狂草,看得夏梦卿心头微震,不由摇头,敌暗我明,更提高了警惕。
雷惊龙的留字,说明了两点。
第一,雷惊龙比夏梦卿来得还早,自入梵净山起,他夏梦卿便无时无刻不在人家暗中监视中。
第二,雷惊龙如今并不在梵净山中,怪石上的留字,那只是雷惊龙对夏梦卿了若指掌。以钗、佛二宝为彩,他便料定夏梦卿来得只会早,不会晚,所以预先在山口内这块最外面、最显眼的怪石上留了话。
无论怎么说.雷惊龙的知己知彼,处处让夏梦卿落于被动地位,不能不使夏梦卿既震惊又佩服更加深了戒心。
夏梦卿的智慧,比雷惊龙只高不低,否则他不会被宇内共尊奇才第一,他只略加判断,便在雷惊龙所留那几行字迹之中,找出了几点毛病,那也是雷惊龙百密一疏,千虑一失之处。
第一点,他判断这些字迹,不是雷惊龙片刻之前所留,至少也要隔了两日以上。
假如那字迹是雷惊龙片刻之前,甚至于白天所留,他可以说,明日卯时,习惯上他绝不会用第八日卯时。
虽然有了这项发现,他仍不敢断定雷惊龙如今不在梵净山中,或者役有隐身左近,暗中监视他,因为数日前留字,与他现在是否在梵净山中是毫不相干的。
第二点,雷惊龙故示大方,告诉了他鹰愁涧之所在,这或许不假,但那万勿打草惊蛇,免得罗刹三君惊动远逃之说却幼稚得可笑。
他不相信雷惊龙既然发现了罗刹三君藏身之处,在未采取行动之前,会不派人暗中加以监视,他料定鹰愁涧周围早已布满了千毒门徒众,而且说不定还在各处动了手脚,布了毒。
还有,那便是他宁可落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敢相信雷惊龙那第八日卯时再来不迟之语。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防着点儿较好。
所以,夏梦卿站在山口内那块怪石之前,略做沉思之后,仍然儒衫飘拂地由左边那条蜿蜒的登山羊肠小道,直向峰顶行去。
天色越来越黑,暮色终于整个吞噬了这座峻伟、险恶、深邃、神秘、阴森的梵净山。
看起来,它是更形狰狞可怖了。
黝黑,难不倒这位宇内第一奇才的夏梦卿,他神目如电,明察秋毫,将那两旁古木林立、野草丛生的羊肠小径,视为康庄大道;行云流水,潇洒举步。
表面上,夏梦卿就像一个探幽揽胜的风雅之士,神态极为悠闲的飘然行进。
实际上,他暗暗地默运神功,不住的在搜察周遭百丈以内的任何动静。
他所能看到的与听到的,是风吹草动,虫兽出没,山泉淙淙,叶落簌簌,却绝没有丝毫人迹。
这证明,在他周遭百丈以内,并未埋伏着雷惊龙那批千毒门徒众,也不会有任何危机可言。
当然这危机二字对夏梦卿来说,似乎嫌得多余,无如千毒门诡谲神秘,雷惊龙更是一个绝不容忽视的唯一劲敌,他那无所不用其极,令人防不胜防的奇特手法,阴毒的伎俩,却不可不严加提防。
说起来,这也是夏梦卿行事谨慎之处,这也是他多年来始终能称尊宇内、独冠群伦的理由所在。
他虽然一身所学奇奥博大,武林难有匹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