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凤钗-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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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转身下楼。
傅小天倏伸铁腕,把她拉住,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不用问了,他们要是知道,早来禀报了,只怕他们至今犹被蒙在鼓中。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并不是有亏职守,而是能力不及……东西既已丢了,何必再让他们不安……”
薛梅霞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时气昏了,闻言摇头一叹,只有作罢。
相对默然片刻,傅小天突然一笑说道:“这罗刹三君委实凶恶得可以,一朝缠上身,便无了无休,不达目的不止,我现在倒有点佩服他们起来……”
口气说得轻松,实足显示其内心之沉重与愤怒。
薛梅霞于苦思中抬起螓首,忧心地道:“小天,你说,这该怎么办?”
“很简单。”傅小天扬眉笑答道:“把东西统统追回来。……我不赞同你那‘绿玉佛或可不要,紫风钗却绝不能轻弃’的说法,这两件奇珍中各藏绝学,关系重大,任何一件都足以使天下武林沦于浩劫,我虽不寄迹武林之中,然身受恩师海老人传艺之恩,却不能成为武林罪人,宝物由我手中失落,必须由我把它们追回来。”
薛梅霞微颔螓首,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他们说得很明白,早已远走高飞了,天下之大,你一时又何从迫寻……”
傅小天浓眉陡挑,目射奇光:“除非他们会登天遁地,否则我就非找到他们不可。”
字宇如斩钉截铁,闻之惊心。
薛梅霞见丈夫愤怒若此,不忍再说,螓首微垂,默然不语。
傅小天向她看了一眼,以为她犹在为失宝之事忧心,忙安慰道:“你放心,凭他们,还逃不出我的平掌心,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两件东西追回来交还给你。”
薛梅霞心中一阵感动,抬起螓首,柔光凝注,道:“小天,你想错了。虽然紫凤钗是我和夏大哥的订情之物,值得留作纪念,如今既然丢了,也并没有非追回来不可的必要。问题仍在如你所说,这两件宝物关系今后武林命运至大,不容沦落魔掌……可是,小天,目前帝都情势至为紧张,随时都有发生事故的可能,你能轻易走开吗?”
傅小天闻言如遭棒喝,不错,身为当朝重臣,肩负皇室安危重任,值此京城风云瞬变之秋,岂能不顾而去?
然而,偏偏追寻失宝之事又势在必行,为了争取时机,且这一下,左右为难,可把个豪勇盖世,从不知难为何物的傅小天给难住了。
他连连击额,不得主意,一时直急得双拳紧握,团团乱转。
夫婿遭遇到困难,做妻子的感同身受,薛梅霞眼见傅小天满面焦灼之情,芳心如割,走过去,轻扶铁臂,柔声说道:“小天,别这样.急坏了也没有用,不如冷静下来,慢慢想法子。”
傅小天连连摇头,苦笑说道:“这……这有什么办法可想?”
薛梅霞欲慰无从,只有默然垂首,突然,她又霍然抬头:
“小天,我想起来了,这件事我们何不仍请夏大哥再帮次忙?”
傅小天摇头截口道:“这怎么行?我们已亏欠他很多,怎好意思再……”
“不!小天!”薛梅霞激动地道:“这个你倒不必过分顾虐,你知道,他不比一般人,他劳碌一生,还不都是为了别人?再说这件事既然关系今后武林祸福,他若是知道,即使你不找他帮忙,他也绝不会袖手不管的。”
话锋微顿,黛眉微蹙,垂首说道:“至于他的内伤……反正皇上限期一月,必须找到他,你正直急速将他寻到,让他来此多住几天,奸好养息……”
她言之成理,而且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傅小天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又道:“霞,天已亮了,你安歇吧,今天别下楼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纪泽商量办法,即刻开始寻找。”
说罢,又凝注爱妻片刻,转身缓步下楼而去。
目送夫婿背影消失,薛梅霞似乎突然不胜娇弱,颓然倒入几旁软椅之中。
是的,她太累了,近月的旅途劳顿,加上多重的精神负担,她实在承受不起了……
帝都侦骑四出,足迹几乎遍及北京城每一个角落。
一连三天,徒劳无功,那位带着极重内伤的宇内第一奇才,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到底去了哪里,竞无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不但找不到夏梦卿,而且也未发现那后来赶往大内接应的大漠驼叟无影神鞭独孤奇的一丝踪影。
问遍帝都武林,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的下落,即连那眼线极广,素称消息灵通的丐帮分舵也不例外。
这一来,可把两个人急坏了。
傅小天那双浓眉,锁得越来越紧,英风尽扫,豪气无存。
薛梅霞更是可怜,镇日围坐愁城,寝食俱废,原已消瘦脸庞愈增憔悴。
因为,她关心太甚,尽向坏处设想。
这是第四天的夜晚,天际依然高悬着一钩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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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山之东,五泉山静静地屹立着。
五泉山,以多山泉闻名,康熙帝因势修建静明园,常偕帝后游兴于此。
雍正、乾隆以降,更成了皇族们讲山玩水、探幽揽胜的好去处。
游山玩水、探幽揽胜,那该在白日。
就算雅兴赏月,也该等到月满。
可是,偏偏就在今天这月色凄迷昏暗之夜,有人深宵登临,站在那山巅边缘,呆呆地望着一钩冷月出神。
毫无疑问,这人必是当朝皇族中人,否则怎能入此禁区,留连不返?
昏暗月色下,更可看出这人乃是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女,一位绝色的少女。
称她绝色毫不夸张,因为那张俊俏的娇靥,足以闭月,足以羞花。
夜凉令人有衣衫不胜单薄之感,而她,却是一任夜风飘荡衣袂,拂乱云鬟,一动也不动,有如一尊玉女雕像。
那双清澈深邃的美目中,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显得那么的迷述蒙蒙。
弯弯的黛眉微蹙,似乎心中充满着难解的愁怨,娇靥凝霜,比夜色还要冷上三分。
那露在月色的肌肤,白哲晶莹如玉,隐隐具有一种惑人的威力。
人儿、夜色、山景,组合成一幅静的图画……一切,一切,都凝结在一片静寂之中。
蓦地,宁静绽开,一缕低吟的清音自她那失色香唇间袅袅透出:
“寻寻觅觅,冷冬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度酒,
怎敌他,晚来风息?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声轻叹,闻之令人心酸,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眨动,两颗泪珠儿,随着夜风飘逝……
敢情,她是一个对月抒怀的断肠人儿。
吟的,是李易安的“声声慢”。
她清音微顿,正待二次张口。
突然间,一缕萧声呜咽而起,直透长空。
这萧声,来自她脚下峰崖间百丈处一片树海中,莫辨确实所在。
但有一点却是母庸置疑的,那就是萧声中蕴含着大多的东西,悲伤、忧郁、凄凉、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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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吹箫的人儿,也正藉着一管洞萧,吐露着伤心的往事。
黑衣人儿神情微震,连忙将那已到唇边的词句咽了回去,美目投注脚下箫声飘起处,微显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讶异.紧接着又转变为一片黯然,身形一阵轻颤,睫毛翕处,泪珠儿又扑簌簌洒落满襟。
她讶异的是,吹箫人似乎身怀武学,而且功力绝高;黯然的是,此时此地居然还有比她更伤心失意的人,她出身皇族,当然可以在这禁区之内对月抒怀,那么这吹箫人莫非也……
美目突睁,竟然寒芒暴射,娇靥上神色刹那间变得更冷,举袖一拭泪渍,飞身下掠,姿式轻盈灵妙,闪动般向半山腰那片树海扑去。
她想会一会那位比她更失意的吹箫人儿,是男人,她要探个究竟;如果和她一般地是个女儿家,倒可以月下对坐,互诉衷肠。
下掠不远,她找到了箫声的来源。
远远地,只见五、六十丈外一处危崖上,盘膝独坐着一个白衣人儿,正自对月弄萧。
她目力本就不差,何况还有那不太暗的月光,她已可以看得很靖楚,那是一个文士装束的男人。
那白衣文士面对山下,正好背向着她,所以她无法看到他的面目,不过根据身形。应该有张俊俏的脸儿。
穷搜记忆,她想不出当朝皇族中有这么的一个人,她对这文上完全陌生,那么这文士不是皇族的人,胆子倒大得可以。
她黛眉双挑,如飞般扑了过去,转眼便至近前。
按说,对方白衣文士既然身怀武学,而且功力极高,似她这般毫无忌惮地飞身逼近,万无不被惊动之理。
可是,事情大谬不然,竟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白衣文士对她的扑近竟是浑无所觉,依然对月弄箫如故。
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相隔两丈她只有住足,而就在她黛眉一扬,方待张口发话的刹那,箫声陡地一泻干丈,戛然止此,那白衣文士一声轻笑,已自先发话道:“姑娘无端扰人清兴,难道不觉得唐突么?”
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不仅早巳发现了她,且一言便道破她是个女儿身,黑衣人儿不禁暗吃一惊,呆了一呆,旋即冷冷答道:“该觉唐突的恐怕不是我,我正想责问你哩!”
白衣文士大笑站起,愤然回身,竟然是面色焦黄,一脸病容,哪里是什么俊俏面孔。双目冷芒如电,微注黑衣人儿:“是么?我以已度人,斗胆妄测,姑娘想必也是个伤心断肠人吧?”
黑衣人儿入目对方那冷电般的两道目光,禁不住心神一懔,强持镇定,美目深注,冷然说道:“何以见得?”
“很筒单,姑娘何必故作矜持。”白衣文士微微一笑,笑得很潇洒:“玉泉空寂,夜静更探,我这箫声何以没有惊动别人,单单惊动了姑娘?这说明在这夜深露寒,冷寂凄清的玉泉山上,除了我这伤心断肠人外还有姑娘,如此,便足证姑娘心中也有伤心断肠之事,否则断不会于此月色昏暗之夜,留连在这不足留连的玉泉山顶,迟迟不归。”
这解释很俏皮,也很不俗,黑衣人儿深深惊服于白衣文士的口齿,可是一向任性倔强的她,却不愿近乎示弱地流露出来,娇靥上的神色,仍是那么冷冰冰地,好像笼罩了一层寒霜:
“这也很简单,你休要自作聪明,静明园为当朝亲贵游乐之所,只要是当朝皇族中人,纵然在此住上几天也不足为怪,何况我难得来此,对此间景物未免特别喜爱。”
白衣文士“哦”了一声,笑道:“这么说来,唐突的果然是我,我孤陋寡闻少见多怪,那么……”目光微转,扬眉轻笑:”姑娘怎会脸上泪渍未干?我以为赏览夜景还不至于……”
黑衣人儿疾抬皓腕,一抹粉颊,是羞也有些薄怒,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衣文士似乎不忍使她过分难堪,有意转移话题,目光深注,淡淡一笑说道:“当朝亲贵中,我很荣幸地也认识几位,姑娘芳名……”
刹那间,黑衣人儿已恢复下原先的泰然、冷漠,黛眉微挑冷然道:“我认为彼此素昧乎生,没有通名报姓的必要。”
“诚是区区冒失。”白衣文士朗笑说道:“既是这样,我不敢多做攀谈,姑娘请吧!”洒脱举手,竟然下令逐客。
黑衣人儿朱唇徽绽,咯咯脆笑,笑得很冷,美目凝注,寒光逼人:“阁下反客为主,岂不有点神智不明,事理欠通?请教这是什么所在?”
白衣文士答得甚妙,他道:“玉泉山,姑娘岂不也多此一问?”
黑衣人儿脸色更沉,语气更冷,道:“你很会说话,也很机 譬,怎不说这是静明园?静明园为本朝亲贵游乐之地,近百年来,一直列为禁区,你可知道擅入皇族禁区者该当何罪?我还没有按律降罚,你反倒先……凭什么?……”
白衣文士突然仰首大笑,声震夜空:“我不凭什么,也不相信谁又能拿我怎么样。姑娘,别用皇族亲贵来压我,这四个字我还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我只知道‘林泉孰宾主,风月无古今’,天下之地,天下人去得,若真要论起宾主来,这莽莽神州该是汉家基业,贵朝强行窃据,恐怕连个宾字都谈不上,又何来什么禁区?”
这番话听得黑衣人儿芳心连震,花容巨变,美目圆瞪,满射惊怒,怔了好半晌,才贝齿紧咬地憋出一句话:“你是什么人?快说!竟然这般大胆,难道不怕……”
“我这个人从来就不知怕为何物。”白衣文士淡笑接口道:
“姑娘这‘什么人’三字指的是身份,还是姓名?”
黑衣人儿气得娇躯微颤,脱口说道:“两者都是!”
白衣文士却没有一丝火气,摊摊手,笑道:“身份,我可以奉告: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武林一介落魄书生。至于姓名,很抱歉,彼此素昧平生,没有通名报姓的必要。”
他后面半段话儿显然是针对黑衣人儿适才那句话而发这对出身满室亲贵的她,委实刺激太大,她既羞且怒,简直就不明白眼前这白衣文士何来偌大天胆。
美目圆睁喷火,黛眉倒挑含煞,顿时发了那任性惯了的皇族千金脾气,这脾气使她忘了适才由箫声中听出对方身怀武学,而且功力绝高,暗一咬牙就想出手,但就在她纤纤玉手抬 起一半的刹那,一眼瞥见白衣文士手中那管雪白的玉萧,立有所觉,脑中灵光电闪,芳心一跳,玉手掩上了檀口,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你,你可是人称玉萧神剑闪电手的夏……”话出口,忽然觉得这样问法太过“客气”,脸色又沉,飞快改口道:“……可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夏梦卿?”
白衣文士先是神情微震,继而望着她笑了,笑得她粉脸上一阵臊热:“姑娘认识那夏梦卿么?”
黑衣人儿冷然说道:“我没有那份荣幸,答我问话。”
自衣文士双眉微挑,笑容可掬:“想来夏梦卿也会感到遗憾,姑娘一定要我回答,自当告诉姑娘,普天之下爱箫之人很多,我不是姑娘想象中的人。”
此言一出,黑衣人儿似乎微失平静,美目中射出一丝异样光采,娇靥上浮现一丝失望之色,但只是略现即隐,呆了一呆,讶然地望着白文衣文士,谈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