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凤钗-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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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梅霞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夏梦卿这时已收回目光又转向前方,她那失色双唇微微地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终于退回车帘内。
功力虽减,目力犹健,何况还有那昏暗的星月之光。
入目堪怜,薛梅霞已似受不了长途行车劳累,再加适才哭得声嘶力竭,在车身颠簸摇晃中,不知何时已然昏昏入睡。
秀眉轻锁,憔悴娇靥上泪渍犹存,似乎睡梦中又凄惋哀绝地流过伤心之泪。
婉约娇躯微微曲蜷,显然是因为衣衫单薄,不耐秋夜寒凉。
夏梦卿轻轻一叹,探身拉过车内一袭风氅,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凝注那张娇靥良久,才缓缓放下车帘,驰了开去。
就在这个当儿,他突然又有发现,转向车辕上老驼子,星目寒芒连闪,挑眉冷笑:“老爹……”
“我听见了。”车辕上老驼子点头接口,话声中难掩心头重忧地接着说道:“犹在里许之外,是不是还很难说,夏大侠不宜再动真力,老驼子不自量力,拼命效命。”
夏梦卿略作沉吟,微笑点头:“好多年未睹大漠驼叟无影神鞭之威,适才那一手太快,我正在遗憾未能尽饱眼福。”
车辕上老驼子咧了咧嘴,银髯颤动:“无影神鞭,威震大漠,但那只是大漠,比诸中原武林,那地方实在太小,假如再当着夏大侠之面……老驼子这条鞭就更要变成提不起的烂草绳了。”
入耳这轻松诙谐的话儿,夏梦卿禁不住哑然失笑。
老驼子话声方落,突然抖色一变,目射奇光,凝注前面远方:“老驼子业已听出来人只有两个,功力俱都不弱,犹在老驼子之上。”
夏梦卿双目突现异采,挑眉笑道:“老爹好俊的听觉,这两人所用身法我听来颇为熟悉,只怕老爹的无影神鞭不能大展神威,我也饱不成眼福了……”
话未说完,远方那茫茫夜色中,已现出两条淡淡人影,昏暗月色下看去,直如随风飘来的两缕轻烟,身法之快世所罕见,也错非是宇内第…的夏梦卿与那毫不起眼的风尘异人无影神鞭大漠驼叟,换了别人,纵然竭尽目力也难有所见。
夏梦卿注目远方来人,淡笑发话招呼道:“佛门禅功,道家心法,来人莫非霍、岑二弟。”
话声不大,相隔也足有半里,但远方那两条人影却似已有所闻,同发龙吟长啸,身形如疾,直如划空长虹,一闪已至近前。
车马倏停,夏梦卿含笑离鞍,马车之前微风飒然,一个衣黑、人黑,全身俱墨的精壮少年和一个身着青衫的俊美书生联袂射落。
足方沾地,黑衣少年便大步奔过去,一把抓住夏梦卿双手,万般激动,无限欢欣地叫道:“夏大哥,多年不见,差点没把我和小岑想死,设非适才夏大哥神功传话……”
青衫书生闪身上前,沉声喝道:“小霍,放手!你难道没有看出夏大哥身负极重的内伤?”
黑衣少年这才注意到夏梦卿那色呈惨白憔悴不堪的睑庞,与那残破儒衫上的斑斑血渍。倏地收手,霍然变色,垂首说道:“夏大哥,原谅我无心,并恕我两人接应来迟。”
夏梦卿目注青衫书生,皱了皱眉,笑道:“小岑,你怎么们然难改你那多嘴的脾气?”
话锋微顿,伸手反握住黑衣少年双腕,含笑道;“小霍,别难过,我们交非泛泛,谊同手足,你不该这么说。身在武林,难免搏斗,哪有不负伤的?夏大哥又岂会在意这区区伤势。若说接应来迟,那该怪我没有事先通知……”
黑衣少年突然抬头,目射奇光浓眉挑煞:“夏大哥神功举世无匹,我不相信那些番和尚能伤得了你,有机会,我必要……”
“你也想斗斗密宗高手,是么?小霍和小岑一样,你也末改火爆性子。”夏梦卿含笑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霍,不可坐井观天把我捧得太高,须知捧得高、掉得重,密宗我见识过了,果然不凡,能全身而回,已属万分侥幸,不过,小霍也不要难过,我身中三记大罗印,布达拉宫却赔上了十大高手和许多二流喇嘛,应该很划得来了。”
大罗印密宗秘技绝学,掌力阴柔歹毒中者无救,夏梦卿幸好有大静神功护体,但身中三掌,也难免受了内伤,而且受伤的程度,颇为严重。
青衫书生神情大震,急形于色,突然接口道:“夏大哥,大罗印非同小可,你怎能……”
“小岑!”夏梦卿一声轻笑,道:“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们放心,夏梦卿若是死在大罗印下,岂不辜负了那宇内第一的头衔?来,让我替你们引见一位前辈。”
向站在车旁的老驼子微一举手:“这位就是大漠驼叟无影有什么顾虑,有话快说!”
霍玄黑脸飞红,颇为窘迫,摸着一双大手,赧然笑道:“我口齿笨拙,辞难达意,夏大哥还是问小岑吧!”
夏梦卿探深地看了他一眼,剑眉微扬,转注青衫书生,含笑不语。
岑参略一迟疑,目注低垂的车帘,没有说话。
夏梦卿睹状了然,点头笑道:“小岑,你很机警,车内是神力威侯傅小天夫人,薛梅霞,说来你应该知道她……”
岑参仍然面有难色,示意夏梦卿离开车旁找地方谈话。
夏梦卿淡淡笑道:“昔年我不能分身驰援武当,便是因为作客薛家,彼此交称知己,她不是一般世俗儿女,对她对我,不必有什么两样,说吧!”
岑参领悟绝世,一点就透,不再犹豫,立刻探怀取出一封函帖,双手递了过去。
夏梦卿接在手中,略一注目笑容尽敛,神色骤转靛重,目光投向岑参,蹙眉问道:“这,你接自何人之手?”
岑参俊面微红,赧然说道:“不认识,一个黑衣人送来就走了。”
夏梦卿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接到的?”
“半月之前。”
夏梦卿沉吟着说道:“时间不差,该是我离开断魂谷以后,到达布达拉宫之前,他们行动很快,有点令我佩服,我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意见。”
岑参很郑重说道:“武林帖非同小可,这件事更是关系重 侯,我只是敬他为人中英杰,虽然惺惺相惜,但彼此立场毕竟不同,更不会因为他而有所顾忌。我要你们置身事外,回去闭门读书,自然有我的道理在,否则我期待多年,怎会放弃这大好时机?但这道理,目前我还不愿说明,而且也没有告诉你们的必要,我只要你们听话。小霍,他暴躁而容易冲动,你比他冷静得多,我以为你应该了解我的苦心……”
后面的话,说得有点激动,也因此牵动了伤势,一阵微微轻喘,住口不言。
霍玄的头,垂得更低。
岑参却满面愧歉不安地毅然答话:“夏大哥顶天立地,奇男第一,我不该有那种渎冒不敬的想法,不敢再问理由,我和小霍听话就是。”
夏梦卿苍白憔悴的脸庞上,浮现一丝谈淡笑意,笑得很安慰,目射友爱,微微点头:“那么,这帖子放在我这儿,你们走吧!”
岑参星目凝注,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夏大哥,我和小霍这就遵命告辞,只是你伤势严重,我和小霍实在放心不下……”
夏梦卿突然朗笑挥手:“须眉汉子丈夫气.哪里学来的婆婆妈妈女儿态?再不走我可下手赶了。”
岑参、霍玄四目深注这位一身傲骨的夏大哥,泪光闪烁,终于同时扬声:“夏大哥多多保重.莫使我两人终日挂怀,寝食难安,恨会短离长,愿早日见召。”躬身一拜,相率飞驰而去。
夏梦卿再也难忍满眼热泪,向着夜空频频挥手。
望着岑,霍两小身形消逝不见,那憔悴的俊脸上.突然浮 差别,而且差别很大。如今置身此处,遥望那静峙于晨曦下的太原城,在意识上,令人觉得已归自异域,返回故土,轻柔的晨风中,似乎还微送带土的芳香。
夏梦卿仰首晨空,深探地吸了一口清气,再呼出时,那心头郁结与大漠风沙,多日劳累,似已随之尽消,那严重的内伤也好像减轻了不少,精神为之一振。
独孤奇闻声侧顾,双眉微轩,弹丁弹满身黄尘,也自心情一朗,笑道;“夏大侠,是否在太原略事歇息后再过太行山?”
夏梦卿一时沉吟未语,旋即微微摇头:“一日不到北京,我心中一日难安,请老爹绕过太原,径渡太行吧!”
独孤奇听得双眉一皱,道:“由怔北京,至少还有数日路程,夏大侠不宜强持伤重之躯……”
夏梦卿仍自摇头道:“我心灵的负担,远较伤势为重,也正为我伤势很重,短时期内不能妄动真力出手,所以才急着尽早赶抵北京。能把傅夫人安然送回侯府,在我来说实比伤势痊愈还要使我觉得轻松,否则,傅夫人万一再有任何失闪,我便对不起傅小天。”英雄肝胆,令人敬佩,不世至情,更是感人。
独孤奇悚然动容,银髯皆颤:“夏大侠,能为你稍尽绵薄我已深感荣幸,如今却更觉这趟千里驾车,再入中原没有冤枉。这多天来,我领悟了不少,懂的事更多,看来跟在你这位宇内第一奇才身边能得无穷好处,老驼子敬遵令谕,这就改道。”抖缰轻喝,一带马头,避开官道,问着另一条岔路上驰去。
这条岔路横跨太行,原是晋冀两省间的捷径,可是天下 事,有时往往令人意想不到,夏梦卿如果听从独孤奇的话儿,在太原略事歇息再走,便可免去一场麻烦,这一改道紧赶,竞反而欲速不达地遇上事端,耽搁了行程。
就在转入这条岔路不久,忽见远远地迎面走来了一名灰衣芒鞋的行脚僧人。
行脚僧人足迹遍天下,化缘十方,这条路上虽然难见人迹.可也不足为怪。
夏梦卿奇才第一。独孤奇见识多广,对此自然毫未在意。
然而,当双方的距离渐渐接近,行脚僧人容貌清晰入日之后,夏梦卿却禁不住呆了一呆,“咦”了一声,喃哺说道:“少林藏经堂住持怎地轻下江朋,莫非……”
少林绝学掌执武林牛耳,藏经堂住持更是身分极尊,独孤奇闻言神情一震.不由也凝神向前望去。
但见百丈外那位行脚僧人,虽然年事颇高,却健步如飞,银辑飘拂,宝相庄严,隐隐有种慑人威力。
收回目光,转注夏梦卿,轩眉说道:“如果老驼子料得不差,这位少林藏经堂住持轻下江湖,必也与岑、霍两位所接获的武林帖有关。”
夏梦卿轻蹙剑眉,点头未语。
说话间,双方相距已只有二十丈,行脚僧人此刻亦有所发现,神色问突然难言惊喜,倏然住足,合十退立道旁。
独孤奇咧嘴一笑,道:“看来老驼没有料错,麻烦来了。”
车马驰行甚速,话落时,已至那行脚憎人附近,行脚僧人突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请稍留侠驾。”
末等夏梦卿指示,独孤奇已径行勒缰控马停车。
马停车止,夏梦卿就鞍上拱手含笑道:“荒郊野径,得遇佛门故人,欣喜何似,大和尚别来无恙?”提真气,飘身高鞍,牵动伤处,胸口一阵抽痛,他不禁微微皱了皱剑眉。
行脚僧人正是那少林藏经堂住持大慧禅师,闻言肃然躬身道:“峨嵋金顶拜别迄今,数易寒暑,施主犹能记得贫衲,贫衲好不荣宠,峨嵋初瞻神仪,今日再睹风采,此生可以无撼了。”
夏梦卿轻笑接口:“大和尚太谦,彼此既属故识,何须如此?容我请教,大和尚喝令停住马车,似乎非为招呼把晤,莫非有何见教么?”
“贫衲不敢!”大慧禅师再次躬身,庄容说道:“贫衲所以斗胆请施主暂留侠驾,实是有所禀告。”
夏梦卿立即心中了然,微微一笑道:“那么,大和尚是有意相寻,并非逆旅不期巧遇了?”
大慧禅师神情微震,毅然点头:“施丰神目,贫衲怎敢妄言.如今找寻施主者,岂只贫衲一人?诸大门派,天下群豪莫不踏遍四诲、穷搜八荒。”
夏梦卿“哦!”了一声,挑眉笑道:“这样看来,事非小可,但我不明白诸同道因何为区区一人而劳师动众,大和尚可否告?”
大慧又一躬身,肃然说道:“施主请恕贫衲斗胆,此事关系重大,贫衲不敢擅自进禀,容贫衲请敝掌门人赶来面陈。”
夏梦卿呆了一呆,随即恍悟:“贵教掌门人莫非就在左 近?”
大慧禅师点头道:“施主高明,敝掌门人与各派掌门人,以及天下群豪,此刻大部份均在太原。”
夏梦卿虽然急着赶路,但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当下只有答允等候,淡淡一笑,道:“那么,大和尚请!”
大慧禅师不再说话,突然仰首发出一声长啸。
少林绝学,佛门禅功,果然不凡,声似龙吟直透云霄历久不散。
啸声未落,太原城方向立即也划空传来一声长啸,听声音,功力竟与这位少林藏经堂住持互为伯仲,不相上下。
划空传来的啸声犹白萦耳,远远地便见太原城头之上,一连腾起数十条人影。
飞掠纵跃,有如飞蝗快捷如电,转瞬间,已来至百丈之内。
夏梦卿目力如神,早已清楚地看出,这数十人中,为首一憎年事甚高眉须俱白,身披一袭大红袈裟,步履之间稳稳从容,正是那当今少林掌门,大悲掸师,紧随大悲禅师之后的是童颜鹤发,得道全真,武当掌教无为道长,与其他各门派掌门至尊。
再后面,是少林四大护法,各堂住持,武当七剑以及各门派辈分最高的…流高手。
其中竟然还有不归谷的端木少华、天龙堡的齐振天与另外五庄四寨之主。
全是领袖一方的人物,声名卓著的绝顶高手,可以说,当今武林精英,已尽数荟萃。武林帖果然已传遍宇内,震动天下,夏梦卿不由心头暗震,深蹙剑眉。
一丈外,群雄相继住足,大悲禅师顾不得理会道旁合十躬身相迎的藏经堂住持大慧禅师,大步趋前,肃然合十,向着夏梦卿微微躬身为礼,道:“再睹风采,足慰平生,施主别来可好?”
夏梦卿虽然武林辈分极尊,较诸大悲禅师犹高一辈,但人家究竟是一派掌教身分,而且他也索性谦恕,自是不会托大,当下忙自还礼说道:“托掌教洪福,夏梦卿尚称粗健。”
大悲禅师躬身合十再拜:“峨嵋金顶,施主仗义维护,神龙一现,贫衲末及言谢,忐忑迄今。月前北邙断魂谷中,大智师弟又蒙解救,贫衲感同身受,谨此一并谢过。”
“掌教言重,夏梦卿愧不敢当!”夏梦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