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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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娘子。”王一章站起来含笑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老者,顾十八娘心里颇有点五味杂陈,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察觉顾十八娘的疏离,王一章颇有些感慨,不由想起当初与这小娘子相交时,她虽然谨慎客气,但眼底却是难掩那一丝感激,当时他还有些不解,后来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知遇之恩,那是对慧眼识宝伯乐君的温情,也正是因为这份初相识的温情,这小娘子才在虽然有秘籍在手,但师徒之份未明,前路未知的状况下为他们特制了紫金丹,她那是冒险,为了他们保和堂而冒险。险果然出现了,而且是他们保和堂一手造成的,想到如今大有生的势头,那一切本来是该属于他们保和堂的。王一章幽幽叹了口气,时也命也,要不是自己家那几个年轻人不够沉稳,受了别人的蛊惑,事情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能怪谁,商场之上,本就尔虞我诈敌友不分,输赢各自认命吧,不过胜者可以败,败者也可以卷土重来。
他转过头,看顾十八娘已经与在座诸位互相见礼,大家纷纷表达对其兄事迹的担忧以及钦佩。
“咱们身贱地微,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顾娘子解解后顾之忧……”
不管他们出自何种目的,这时候的问候,对顾十八娘来说都极为可贵,她真诚的表达了感谢。“顾娘子放心,顾公子在牢里尚且无碍。”会长姓齐,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忽的低声说道。
顾十八娘一惊,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允掩的激动。
他们是做药行的,难免会与大夫打交道,又是天子脚下的药行也自然难免与朝廷的医药官僚机构打交道,虽然自身没有什么地位,但关系却是四通八达,深入到刑部大牢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一开始是受刑了,但后来就没有,只是关着,问话也是言语上……”齐会长低声说道。
“那我哥哥的伤……”虽然知道进了那种地方不可能毫发无伤,但听到受刑二字,顾十八娘还是心揪起来。
“顾娘子安心,虽然没能亲眼瞧瞧顾公子的伤,但听里头人的意思,顾公的性命暂时还没人敢动。”齐会长说道。
顾十八娘心神恍惚的点点头,知道她如今精神不佳,众人也没有再停留,说了几句安心住着,顾公子大仁大义,为恩师鸣不平乃是天下士子先范,天地君亲师,顾公子此行此径无可厚非,跟判了死刑的李大学士性质是不同的,上头肯定也顾虑着云云安慰一番,告辞。
顾十八娘施礼放过,亲自送他们出去。
王一章走在最后。
“顾娘子。”他停下脚开口道。
顾十八娘看着他,“王老先生。”
“不敢当。”王一章苦笑一下道,看着顾十八娘的眼神柔和。顾十八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娘子要见文郡王吗?”王一章忽的低声道。
顾十八娘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看向他。
“那日老夫正好到文郡王府去,看到似是顾娘子的身影……”王一章忙解释道:“许是老夫老眼昏花看错了,老夫唐突了……”“不,你没看错。”顾十八娘摇摇头,一派清明的看着他,“我是去求见文郡王。”
说着低头施礼,“还请王老先生相助。”
王一章忽然有些鼻头发酸,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目前来说保和堂跟顾十八娘的关系可谓很复杂,简单点说就是曾经笑语晏晏而后反目成仇,这次他要来,家里还有一半的人反对,不管怎么说,保和堂被挤出建康药行里,这顾娘子干系不小,尤其是那几个年轻人,对其恨之入骨。
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单单说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吗?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好多种怎么透露出这个消息,也想过很多种这位顾娘子的反应。
如果换做别人,可能在这顾娘子眼里是雪中送炭及时相助,但因为先前的恩怨,自己这么做,在任何人眼里包括顾娘子自己都将是他携恩报仇,她则是虎落平阳。而此时的顾娘子,抬眼看着自己,久熬伤神的面上一派清明,并没有丝毫的提防也没有丝毫的冷笑嘲讽,也并没有愤然变色。她就这样落落大方毫无芥蒂的承认了,且请他相助。
“文郡王府要一些药,顾娘子知道,我们保和堂尚是太医药院医药供奉……”王一章也立刻简单明了的说道,“顾娘子要我怎么说?”
“说我是建康府仙人县顾十八娘,求见他一面。”顾十八娘答道。
王一章点点头,说声好,不再多言躬身告辞。“王老先生。”顾十八娘唤住他,再一次施礼,“多谢!”
这简单的一句话,对于王一章来说,带来的极可能是祸事,这等上位者,最忌讳下属结党汲汲营营,更何况王一章不过是个卖药的商户,竟敢私自替人递话,万一那人恼了,抬抬手重则让他人头落地,轻则灭了他们家百年传承的生意。
“有顾娘子这句话,就够了。”王一章回头捻须笑道,拱拱手而去。
第136章孤注
四月的天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但春雨淅淅沥沥下来时,还是带着几分寒意。
顾十八娘站在顾慎安的书房里,心情低落的如同外边的天,又四五天过去了,还是什么进展都没有。
顾慎安没打伞走了进来,家常袍子士被打湿了一片,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十八娘来了。”他点点头,坐下来。
“叔伯。”顾十八娘问好。
小丫头斟茶,便退了出去。
“我没办法让你见海哥儿一面。”股慎安开口直截了当说道。
顾十八娘只觉得心如死灰,这句话里的意味绝不仅仅是不能见。
“这次朱大人是铁了心要震慑众人了。”顾慎安吐了口气,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他并不是多么鲜明的反朱派,但多多少少还保留这几分清流之气。虽然不言不语,但行为上不自觉的与朱春明等人保持一定距离,自己坐上如今尚书这个职位,已然很让朱大人不满意,工部尚书是个肥差,他老人家更愿意让自己的手下人担任。
叶将军身死,沈国公爷以病告退在家,李世芳大学士死刑已勾,曾经分庭抗争的朝中势力,如今已经完全一边倒了,朱大人的权威再不用质疑。
“不是我怕惹什么麻烦,”他看向顾十八娘,苦笑一下解释道。
顾十八娘闻言忙站起身冲他施礼,“十八娘断不会如此揣测叔伯,”说着也苦笑一下,“要是叔伯是怕麻烦之人,那也不会独善其身到如今……”
早就投靠朱大人那边去了,而不会夹缝求生,足足蹉跎这么多年才得到尚书之位。
在这种形势下,退反而就是进,避反而就是抗。
顾慎安的神色微微有些激动,多少年了,在同僚眼中他就是个遇事只会躲的小人,唯唯诺诺在要紧的纷争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庸人,没想到连这么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他这种躲何尝不也是表达了对那些**的不满。
顾慎安咳了一声,借着喝茶掩饰了下情绪。
“一听说是要探跟这次李大人有关的人,从上到下一概拒绝了,以往打个偏锋,借着看别人的名头放进去也就放进去,但这次竟是谁也不敢,”他转回正题,面色沉沉说道,“说是小朱大人发话了,谁要是敢在他眼皮下捣鬼,就让他也进去住着。”
这也就是说,顾海的事没那么轻易就能揭过去了,顾十八娘只觉得心内冰凉一片。
“十八娘,你怨海哥儿吗?”顾慎安忽的问道。
顾十八娘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怨不怨哥哥贸然行事累及家人担忧,怨不怨哥哥慷慨赴死抛下她们不管不顾。
“十八娘别怨他。”顾慎安叹口气说道。“我孔孟子弟,当仗义执言,不畏强权,亦不避祸,更何况海哥儿还是为了恩师……”
他说着苦笑一下,“我这样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十八娘定然要问既然如此我怎么不去仗义执言。大周朝这么多官吏为何不去仗义执言,这一届贡士三百人为何不都去为师请命,人人若如此,哪里还能由**坐大到如此地步……”
他说着话长长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梅花茶杯,“如今世道,臣子们多思自保想着自己立于朝堂不容易虽然明知奸人胡作非为,但想着做臣子的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是自己不出头也总有别人出头,又或者说我韬光养晦寻机而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云去为推脱借口,而年轻一辈的学子们只为功名,想着自己寒窗苦读不容易,只指望封妻荫子光宗耀租,谁肯去为不相干的人和事胡乱出头,自有身居高位的阁老们思虑这等大事,至此造成人人自危,看得破,装糊涂,至此越发造成**气焰嚣张,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再加上自从经历金灾国变,圣上的心态也变了,只爱顺言吉景,不爱逆言直臣,纵容**肆意行事,是以这是十几年来,朝中敢挺身而出仗节死义的人越来越少……
“所以,十八娘,你别怨他,眼睁睁看着老师出事儿,做学生的不可能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语,更何况海哥儿本就是个刚烈性情,李大人为什么会有此JIE难,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他上请愿书时,已经给我留书一封,知道自己此行危机重重,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才要自请出族,也托我照顾好你们母女……”
说到这里,顾慎安再一次叹口气,接下来的话说起来就有些踌躇,声音也放低几分,”……此事毕竟事干重大,难测,奸党虎狼,李世芳李大人被判了si刑,其妻子儿女皆流放千里,削为民户……家父身为一族之长,维系一族存亡,有不得已的难处……
他自己也知道做出让海哥儿除族的决定,必将引来清流士子无数责骂,自此后将永世背上小人胆小懦夫无耻之徒的骂名……”
顾慎安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这其中的好些话都从来不曾在人前说过,最多在书房自饮自醉自言自语。
他说完了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看向这小姑娘,也不知道她能明白多少,却见这小姑娘面无表情。
“十八娘,你可明白?”他只得问道。
“就是说,我哥哥死定了。”顾十八娘抬起头,木木问道。
她果然听吸白了,明白的干净利索,顾慎安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怨哥哥”她淡淡说道”爹爹在世时曾说过天地间自有浩然正气,小时候给我和哥哥讲故事,说当日张子房在浪沙中椎击秦始皇,不在乎他击中或是击不中,意义在于他敢扔出这块石……”
顾慎安默默的念了边这句话,心里对那个基本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象的顾乐云微微起敬,那个才学庸庸又辐薄早亡的文弱书生,倒也竟是满腔刚烈之气。
“你父亲泉下有知亦会为海哥儿为荣。”他感叹说道,“我不如他也……”
“哥哥决然依心行事,我自然也要决然依心行事,他以命救恩师,警世人,我便以命护他,各尽其心其命,无怨无恨。”顾十八娘淡淡说道。说到底她和哥哥都是同一类的人,一旦认准一件事,死不回头。对顾十八娘来说,如何评价哥哥的行径根本就不在她思虑范围内,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与要取哥哥性命的力量抗衡。圣心难测的皇上,杀鸡儆猴的朱大人,这是大周朝最重的权势力量,能与之抗衡的人太少了顾十八娘这等人家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完全无法抗衡。
“不,还有人,还有人能抗衡。”顾十八娘喃喃道,“文郡王。”
“文郡王?”顾慎安愣了下,旋即明白了,文郡王在簪花宴上给顾海打招呼的事早已经传遍京城,作为一个皇位竞选者,一举一动必定引起很多人注意,虽然明面上严令郡王皇子与大臣结交,但对于大臣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这次进京来的四位皇子,已经将朝中大臣划分为四方力量,当然也有不少人持观望态度,不敢轻易站队,例如一向明哲保身的顾慎安。
“如果是别的郡王倒还好……”顾慎安叹口气,苦笑一下,看着颈十八娘面上颇有些不忍心。
顾十八娘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看向顾慎安。
“朱大人是支持文郡王的……”虽然在自己书房里,但据说朱大人手里有无数暗线,暗察着朝中无数大臣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顾慎安小心的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顾牛八娘是真的震惊了,她不由噗通一声又坐在椅子上。
前世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今生也只是多了一项制药技能,跟商人打交道多了一些,对于朝中局势动向知道的少之又少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连这些也是基于前世那些许记忆以及零星话语,就目前来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朝堂纷争势力交错。
她曾经认为这些事永远跟自己无关。
但她明白顾海是因为替恩师李大人呜不平得罪了朱大人,明白顾慎安这样的尚书级别的人物都救不得,明白要想救顾海只有找能制衡朱大人的人,明白如果再找不到人能出手救顾海,顾海就必死无疑。
她因为他们认得文郡王,而心中存有一丝侥幸,但万万没想到这个朱大人竟然是文郡王的支持者。
她再是一个妇人,也知道皇子之争意味着什么,原本这等贵人就不是她能轻易求到帮助的,更何况顾海得罪的是他的人。
一个十几岁的才过了殿试待分配的jin士,一个是位极人臣十几年的跺跺脚朝堂都要抖三抖的首辅老大人,哪个对他来说重要,根本就想也不用想。
很快这个结论就再次得到印证,这天晚上王一章过来了,带来了顾十八娘所托事的结果。
“顾娘子……”王一章一脸歉意他叹口气,“老夫无能,有负所托。”
“是没见到还是他不见?”顾十八娘淡淡问道,屋内只点了一盏灯,这还是因为王一章来了,才临时点起来的,光线昏暗,勾勒出顾十八娘瘦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