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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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本能地往后退,但金比抓住他的手臂。“不要紧张,傻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看你抖得好像全身骨头都快散掉了。不要这样,我有个会发亮的幸运符要给你。”他从手中亮出一条下面带个铜坠子的项链。项链在他手中轻微晃动,坠子在日光灯的映照下,荡漾出细微的光线。查理只记得那个铜饰很亮,但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敢伸手去拿,因为他知道乱拿别人的东西会受罚。他知道除非别人给你,否则伸手去拿都是不对的。所以,当他看到金比主动递给他,他才点头笑了出来。
“他知道你的意思,”法兰克笑着说:“给他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就是了。”法兰克成功地怂恿金比做这个尝试后,很兴奋地往后躺了下来。“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想要那个破铜烂铁想疯了,才听得懂你讲的话。说不定让他学做餐包,他真学得来。”
面包师傅张罗着要教查理时,面包店里的其他人都兴冲冲地围过来看热闹。法兰克拨开人群清出桌面一角,让金比能够撕下面团教查理。这时,桌旁的人群开始此起彼落发出打赌查理会不会做餐包的声音。
“仔细看,”金比说,将铜链放在桌上查理能够看得到的地方。“仔细看,跟着我做。如果学会了做餐包,这个会发亮的幸运符就是你的。”
查理弓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看着金比拿起刀切下一长条面团。金比将面团揉成一长卷,再将它分成好几块,分别揉成一个个的圆圈圈,然后在上面撒上面粉。
“现在看我做的,”法兰克说。他重复金比的动作,但查理完全搞混了,他们两人的动作不同。金比揉面团时,双肘像鸟翼一样张开来,但法兰克的却紧靠着两侧。此外,金比捏面团时,拇指和其他手指并在一起,法兰克的却双掌摆平,拇指不仅和其他手指分开,而且还翘起来。
查理完全被这些小动作搞混了,所以当金比说:“开始做啊!试试看!”时,他觉得自己根本做不来。
查理摇头。
“再看一次,查理,我慢慢做,你仔细看,跟着我一步一步做,好不好?但要记得每一个动作,这样你才能自己做完。现在再试一次,像这样。”
金比又扯下一小块面团揉成球状。查理皱起眉头,显得有点犹豫,不过他还是拿起刀子切下一条面团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慢慢地像金比那样将手肘张开,将面团揉成球形。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金比的,手指谨慎地像金比那样摆好——拇指和其他手指并在一起,弓起像个杯形。他做对了,如同金比所愿,这时耳边好像响起:“查理,你做对了,他们都喜欢你。”查理衷心希望金比和法兰克都喜欢他。
查理将面团做成球形后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记得金比也是这样。“嘿!太棒了!看,法兰克,他会做耶!”
法兰克点头微笑。查理松了一口气,但全身也因为过度紧张而颤抖了起来。他实在不习惯这少有的成功。
“好了,”金比说,“我们已经会做面球了。”查理笨拙地,但也非常小心地跟着金比做每一项动作。有时候,他手臂还是会抖一下,弄坏了正在做的面球,但不久就捏出正确的形状。就这样,查理跟在金比身边做了六个面球,分别在上面撒下面粉,然后将它们摆在托盘里金比做好的面球旁。
“好了,查理,”金比脸上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我们来看看你自己做的。你要开始自己做了,动手吧!”
查理望着桌上的面粉和金比塞到他手上的刀子发呆,惊慌再度袭上他脑海。他忘了怎么开始,手该怎么放,手指又该怎么摆,怎样才能搓出一个面球呢?……有太多的疑问同时挤进他脑海,让他不晓得怎么办,只是站在那里干笑。他想做,想让金比和法兰克高兴,想到金比答应给他的项链,但就是不晓得怎么开始。他将面团摊平在桌上,翻来翻去不知所措。他切不下去,他知道自己会失败,他害怕了。
“他已经忘了,”法兰克说:“他根本记不来。”
他想记住。他皱了一下眉头开始回想:首先切下一块,然后开始揉成球形,但是怎样才能揉出像盘子中的面球呢?一定有办法的。再多想一下就会记起来。等旁边所有吱吱喳喳的声音都消失,就会想起来怎样做。只要再回想一下就会记起来。他想要记住刚刚学的——再过几秒钟一定想得起来。他一直努力地回想。
“没关系,查理,”金比叹了一口气,拿下他手中的刀子。“没事了,不要担心。这毕竟不是你的工作。”
他想,如果他们不赶他,只要再一分钟,他一定想得起来怎样做。为什么凡事都要这么赶呢?
“查理,回去坐下来看你的漫画书,我们也要开始工作了。”
查理微笑地点头应是,从后面口袋抽出一本漫画书,压平当成帽子放在头上。法兰克和金比看到后也不禁笑了出来。
“就坐在那里笑着,大孩子,”金比含着鼻音说:“等多纳先生叫你再起来吧!”
查理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退到面粉搅拌机旁的面粉袋堆,他喜欢盘腿坐在地上,身边往后斜倾在面粉袋堆上,读自己带来的漫画书。他开始翻页,却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眼睛蒙上一层白雾。等雾眼退去后,他迫不急待想看漫画书里色彩鲜艳的图片。这些他已经看过三、四十次,几乎每碰到一个人他都会问他们书中的角色名字,所以他对这些角色知之若详,他知道飘在那些人上面的白色汽球里写的奇形怪状的文字,一定有意义。他是不是有办法学会读这些文字呢?如果他们给他多一点时间,不要催他或赶他,他一定学得会,但问题是没人有时间。
查理拱起腿开始念第一页,里面蝙蝠侠和罗宾正抓着绳子要荡到对面的建筑物。他心想以后他一定要学会读书,到时他就会知道里面的人物在讲些什么话了。正在想时,他感觉有人把手搭在他肩上,抬头一看原来是金比。金比拿出铜饰和铜链,让它们在空中晃来晃去,荡漾出一些光辉。
“拿去,”他声音沙哑,把铜饰搁在查理的膝上,然后有气无力地离去。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些,金比为什么要这样好心地把铜饰给我?总而言之,上面就是我现在记得的事,比以前经历过的都还要完整清晰,就像清晨窗外还有一片迷蒙灰白时往外望的感觉一样。我想,我现在进展到这个程度,应该归功于史特劳斯博士和尼玛教授,以及比克曼学院里的其他人。但不晓得金比和法兰克看到我改变的样子之后,会有什么感觉?
第十三章面包工会
「四月二十二日」
面包店里的人都是跟以前不同了,他们不只刻意忽略我,还对我充满敌意。多纳先生正在安排我加入面包工会,另外还给我加薪。现在最恼人的是以前的欢乐都不见了,就某些方面而言,我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还不了解我改变的原因,而我也不能告诉他们。人们并不如我预期的尊敬我,以我为荣——完全都没有。
虽然如此,我还是有说话对象。明天我想邀请凯妮恩小姐出来看电影,庆祝我加薪,只是不晓得到时我是否有勇气提出邀请。
「四月二十四日」史特劳斯博士、尼玛教授和我终于达成共识,理解我无法在知道实验室里有人随即要读我的进展报告的情况下,写下我所有的想法和记得的事。不管跟谁讲话,我尽量对一切坦白,但在写进展报告时,我没办法,除非能够将进展报告暂时保存在自己这里一阵子,否则我无法将每件事都写进去。
现在,我已经在进展报告里记些比较私人的事务,但是尼玛教授说进展报告最后在送到温伯格基金会以前,他会彻底读一遍,看看哪些适合发表。
今天,在实验室发生一件非常恼人的事。
黄昏前,我到办公室去,想问问史特劳斯博士和尼玛教授,邀请艾丽丝?凯妮恩小姐出来看电影是否妥当。敲门前,我听到了他们大声争吵的声音。我知道不该偷听的,但很难改掉这个习惯,因为以前人们讲话和有所动作时,都当我不存在似的,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听到什么。
在门外我听到有人往桌面重击了一拳,然后尼玛教授咆哮说:“我已经通知了委员会,我们要在芝加哥发表这份报告!”
然后,我听到史特劳斯博士接着说:“你错了,哈诺,距离现在只剩下六个星期,太快了,他还在改变中。”
然后尼玛说:“截至目前为止,我们预测的模式都对,也将在期中报告中得到证实。我告诉你,杰伊,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已经成功了,事情已经很肯定,不会出错的!”
史特劳斯说:“这件事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太早发表并不妥当。你不能以个人权威……”
尼玛说:“别忘了,我是这个实验计划的资深会员。”
史特劳斯说:“你也别忘了,你并不是这个计划里唯一受到尊重的人。如果我们太早发表,等于在玩弄我们的假设。”
尼玛说:“我不怕后悔的。我已经反覆检查过每一件事。发表期中报告不会怎样的。我很确定不会出问题。”
争吵继续,主题好像一直环绕着史特劳斯说尼玛急于发表报告,是觊觎霍尔斯东心理学系教授的位置。尼玛说史特劳斯想藉他的心理学研究沽名钓誉。后来史特劳斯又说这个研究和精神病外科技术以及酶注射模式有很大的关联,当然也跟尼玛的理论密切相关,以后全世界数以千计的神经外科医师都会采用他的方法。在这点上尼玛提醒史特劳斯说,如果没有他的原始理论,史特劳斯的方法也没办法落实。
后来,他们互相叫骂对方是投机分子、犬儒主义者、悲观主义者……这些词句全都出笼了——我突然害怕起来,明白自己没有权利站在办公室门外偷听,于是在还没知道争论结果之前就赶快离开。在我心智懵懂未开时,他们或许不在意我听到什么,但现在我已能够明白他们的话了,我想他们不会希望我听到的。
走出办公室,天色已经暗了。我独自走了很长一段,想要理解害怕的原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原来的面目,既不是英雄,也不是上帝的化身,只是两个凡人在担忧自己的工作成果。但是,如果尼玛对了,实验也成功了,又怎样呢?还不是有很多工作要继续,很多计划要执行。
明天我会回去问他们,邀请凯妮恩小姐出来看电影庆祝加薪是否得宜。
「四月二十六日」
我知道我不该在结束实验室的工作后又继续在校园里闲逛,但看到年轻学生腋下夹着课本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谈论刚从课堂上学到的东西确实很让人兴奋。真希望我也能够跟他们坐在校园自助餐厅里,一起争辩书本里的内容和政治、思想。每次听到他们在讨论诗歌、哲学和科学,我都会很兴奋。那些伟大的名字——莎士比亚、米尔顿、爱因斯坦、牛顿、佛洛伊德、柏拉图、黑格尔、康特以及其他名字出现时,就像暮鼓晨钟一样敲入我脑海。
虽然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有时候还会假装是个学生,坐下来倾听隔桌学生们的谈话。现在,我不仅会跟他们一样在腋下夹本书四处逛,也开始刁烟斗。这看起来实在很笨,但自从加入实验室的工作后,我就感觉自己也是校园的一份子。我讨厌回到那个孤单的房子。
「四月二十七日」
我在校园自助餐厅里找到了一些同性朋友。他们在争论莎士比亚的戏剧究竟是不是出于他本人之手。其中一个身子胖嘟嘟的、脸长得很甜的男孩说,莎士比亚的戏剧是马洛伊写的。个子较小、戴副黑框眼镜的蓝尼则说,他根本不信真有马洛伊这回事,每个人都知道那些戏剧是法兰西斯?培根写的,因为莎士比亚没上过大学,没有足够的知识写出戏剧里面的东西。目前还是大学新鲜人的班尼跟着发表意见说,他在洗手间里听到一些人谈论莎士比亚的戏剧根本就是出于一位女士之手。
他们后来也谈论一些关于政治、艺术和上帝的事。我从没听过有人说上帝根本不存在这回事。听到之后竟然有点害怕,因为这是我首次开始思考上帝究竟为何物。
现在,我已经了解要上大学受教育的重要理由之一——经由学习,去推翻生活中原本相信的事,去认知事情并不像表面的那样。
每次听到他们讨论和争辩时,我的心就会鼓燥起来。这也是我想上大学,听人们讨论重要事情的原因。
现在,我花很多闲暇时间在实验室里读书,吸收书本里面的知识。我并未特别去念那一类书,只是挑些手边现成的东西念,大部分是小说,像妥斯托也夫斯基、福楼拜、狄更斯、海明威、福克纳等人的书。我感觉我内心未知的饥渴好像无法被满足。
第十四章双亲的名字
「四月二十八日」
昨晚我梦到了妈跟爸还有第十三小学的老师大喊大叫的事(我的第一个学校,后来我被转到第二二二小学)……
“他很正常,没有问题!以后会长得跟其他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有能力!”她想去抓老师,但被爸爸抱住。“他会上大学的,会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继续大叫,用手指抓爸爸,想要挣开。“他会上大学,以后会成名!”
当时我们在校长办公室,很多人站在一旁观看,全都显得很困窘的样子,唯独副校长在微笑。他怕给人瞧见,转过头去。
梦中,校长的长胡子在空中飘来飘去,他指着我说:“他必须上特殊学校,带他到华伦寄养之家暨训练学校去。我们无法收留他。”
爸爸想把妈妈拖出校长室,但她又哭又叫。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只感觉到斗大的泪珠不断洒到我这里来。
这是我早上记得的,不过,现在我又想到更多了。在泪眼模糊中,我记起六岁时发生的事。那时诺玛还没出生。身材瘦小的妈妈有一头黑发,话讲得很快,手部动作非常多。梦中她的脸总是模糊不清,头发全部盘到头上扎髻,她会不时伸手去压平,确定没掉下来。我记得妈妈总像一只白色的大鸟在爸身旁到处飞来飞去。爸因为身材笨重,也懒得去理她,任由她在他身上乱抓。
我看见查理站在厨房里玩弄钓鱼用的旋转诱饵。那个诱饵有个闪闪发亮的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