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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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因为我觉出她也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柏莱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最后一个说话的人,语调最轻松:‘当然要讲道理给他们听,但是以他们知识程度而论,可以讲给他们听的道理,就不会是真正道理。我看只好看他们各人的领悟能力,不能强求。他们要是明白了身从何来,自然会觉得他们现在的所谓一生,实在只是一种虚象,当他们明白这一点之后,当然有资格回来了!’”
那四个人,被柏莱称为A、B、C、D的话,柏莱显然已经讲述完毕了,他望著我和白素。
我思绪极度混乱,呆了片刻,只是道:“如果只是那样,那应不足以导致你叫辛尼用力刺进你的心脏!”
柏莱道:“当然不止这样。在这四个人讲完了之后,我又感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是在第一个梦中,提议派志愿工作者去那个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够资格回来的那个,我知道这四个人中,有一个是那人的独生子!”
我略为回忆了一下他们的“第一个梦”,便知道柏莱所指的是那一个人了。
柏莱道:“这人道:‘很好,你们四个人性格不同,使用的方法自然也不同,但是结果殊途同归,完全一样。在你们决定动身之前,还可以考虑退出,因为那实在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你们在那里,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你们没有他们的资料可供研究,我们这里,甚至不能有一定的把握接你们回来!’接著是一阵沉默,才听到B说:‘我不去,谁去?’其余三人一致表示同意。”
柏莱又停了一停,闭上眼睛一会,才又道:“那人说了一些话,那人,应该是这四个人的领导人。他道:“你们前去的方式已经定下,你们将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一起长大,外形完全没有分别。当然,你们的知识仍在,你们分别起程,到达那里时,先后有一定程度时间的差别,你们随身可以带一些应用的东西。记得,在最初的时间中,你们几乎没有任何能力,然后,能力才会慢慢恢复!’那四个人齐声答应著。那领导人又道:‘不论成功失败,我会尽一切力量接你们回来。’
“这时,D问了一句:‘如果回不来呢?’领导人道:“这是最坏的情形了,如果有这种情形出现,你们三个人应该互相联络一下,就算暂时有因难也不要紧,我们是永生的,和他们不同。’卫先生,你不感到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么?永生!”
我只觉得自己的思绪飘飘荡荡,不著边际。好像找到了一些甚么,但是却又空虚得全然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是甚么,所以我并没有回答柏莱的话。
柏莱又继续道:“第二个梦到这里为止了,当我醒过来之后,我不断想著,和第一个梦联结起来,我终于明白了。卫先生,我明白了,我们 地球上的人类,根本不是地球上发展起来的生物,而是外来的,不知多少代以前的祖先,是一群罪犯,被剥夺了智力,送到地球上来,让他们继续生存下去。他们才来的时候,智力等于白痴,那就是原始人!”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没有表示意见。
柏莱愈说愈是激昂:“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原始人被遣谪到地球来,他们完全和地球上的野兽没有分别。他们原来是极具智慧,智慧之高,远非我们现在所能想像的!原始人在地球上繁殖,智慧的遗传,一代一代逐渐恢复,恢复的速度,一定是几何级数,最初几百万年之中,根本没有甚么进步,在最后的几千年,有了飞速的进步。卫先生,这就是地球人类的进步史!”
我呆了许久,柏莱目光的的地望著我。我道:“这样假设,未免太过武断了!”
柏莱笑了起来:“你不觉得,我们对地球的一切是多么不合适?尽管过了那么多年,人对地球的气候还不能适应。地球的空气中水分太多,你记得那个梦?空气的相对湿度一超过百分之八十,人就不舒服;而一低过百分之六十,人也会不舒服,这是在地球上进化而成的生物应有的现象。”
我道:“这也不能确定人是从外星来的!”
柏莱直盯著我:“还有,人和地球上的生物,多么不同!”
白素道:“是的,人有头发,地球上的生物,只有人,才在最接近脑部了地方,长有这样长的、不知有甚么作用的头发!”
白素是一直留著长头发的,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看她束成一束的长发,白素有时对一件事,会很固执,而且反应迅速而直觉,对一件事信或不信,都是这样。这时她看来完全接受了柏莱的想法。自然,柏莱变成了黑军族的土人 这一个奇异的事实,也令得她非信柏莱的想法不可!
柏莱立时兴高采烈地道:“是的,人有头发。人会使用工具。人会凭空发明出一种东西来,你想想,别的不说,单说自矿物中提炼金属,这是一个何等复杂的过程,如果不是不是几个人的智慧遗传因子突然发作,有甚么生物可以凭空想得出来?”
我挥了挥手,想挥去我脑中许多杂乱的念头(当然那不可能)。我道:“这一切慢慢再讨论,说你自己!”
柏莱道:“好!我明白了我们根本从别地方来。那地方才是我们的家乡,在地球上的人可以回去。在地球上,人的生命短促犹如一声叹息,痛苦和罪恶充塞,而回到原来的家乡之后,我可以永生,那里,是 天 堂!”
他将“是天堂”三个字,分成三个拖长的音节来说,以加强语气。
第八部:看来是死亡其实是永生
然后,他又道:“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去!我再参详那四个人的话和那领导人的话,发现如果要回去,我要摒弃我们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我们的身体!”
我感染到柏莱的兴奋,因为柏莱本来已经是红棕色的脸,这时几乎变成了紫色,他站了起来:“血在流,细胞在活动,空气在循坏,新陈代谢在进行,这些都不是生命!这些能维持多久?以地球上的时间来说,一百年?在我们家乡的时间来说,可能是眨一眨眼!这不是生命,真正的生命是永恒的,不受肉体的束缚!”
他停了一停:“当辛尼回来之后,我和他简略地讲了那第二个梦,辛尼争著要比我先回去,他当然争不过我,于是他在我心脏部位,刺了一刀……哈哈,白痴一样被送到地球上来的人,多么重视这个以为可以维持到一百年之久的心脏,哈哈哈……”
我敢发誓,柏莱这时的笑绝不是做作,而且真正感到可笑。不过我和白素却笑不出来。白素道:“那一刀剌进去之后,你……怎么了?”
柏莱道:“真是奇妙之极。那时,那仪器就在我的身边,我先是一阵眩,眼前一片漆黑,接著就起了一种极微妙的感觉。”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这时,从人类医学的观点来说,你已经死了,可是你还有感觉?”
柏莱有点不耐烦,挥著手:“别向我谈甚么人类的医学!我就是学医的,知道所谓医学是怎么一回事,我真后悔在这上面浪费了这许多年!是的,我有感觉,我虽然死了,可是有感觉!”
白素在这时候,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每一个人的死亡都是一样的!在死亡之后,还可以有感觉?”
柏莱对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我不能肯定。我只是说,我在那时有感觉。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之所以会有这种特殊的感觉,完全是由于有那仪器在旁的缘故!”
他讲到这里,打了一个“哈哈”:“所以,如果你没有这种仪器,我不鼓励你轻试!”
白素口唇掀动了一下,没有人知道她想讲甚么,因为她并没有出声。
柏莱又道:“这种感觉十分奇特,我感到和那仪器之间有了联系。而我的生命,正通过许多通道 是许多许多通道,不是一条,在奔向外面,离开我的肉体。在那个过程中,一切漆黑,接著,眼前就是一片光明,那是一种极其柔和的光芒,但我可以看到一切,看到了我自己!”
柏莱说到这里,不断地作著手势:“我看到,可是我不知道我用甚么东西来看,那只是一种感觉。我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心口插著一柄刀,也看到辛尼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神情望著我,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甚么,而那仪器,就在身边。我曾叫辛尼将那仪器放在我的身子之下,而这时一看到那仪器,我突然有一种熟悉之感,我看著其中的一个小小按钮 ”
柏莱咽下了一口口水,侧著头,像是想如何措词才更恰当,他静默了相当久,才道:“我真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明才好,本来我一看到了那按钮,就想去按它。可是这时我甚么也没有,我没有身体,当然没有手指,我应该用甚么去按那个钮掣呢?而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之间,我觉出我想按的那个钮掣,已经发生了作用!”
我想了一想:“就像是无线电波遥控一样!”
柏莱一扬手,手指相叩,发出“拍”地声响:“一点不错,那是我精神的控制。我不知道我出了甚么差错,我的愿望,极其强烈的愿望是回去。回到家乡去!你该知道我所谓家乡是甚么意思。当时我只感到一片光芒,一片又一片的光芒不断地闪耀,那只是一个极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想到了父亲,想到了我自小长大的南美丛林 差错或者就在这里,当我眼前又一黑,接著又睁开眼来时 ”
柏莱说到这里,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来。
即使他不说,我也可以知道了!当他又有了正常的知觉之际,他的精神(灵魂),已经进入了一个印第安人黑军族土人的身体之中!
他说:“那一片又一片的光芒,为时十分短暂。”可是那究竟短暂到甚么程度呢?在这段时间,他至少从尼泊尔到了南美,就算以直线进行,也有好几万里。当然,如果以电波的速度来进行,那只要十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就足够了!
柏莱苦笑著:“我睁开眼来,立即觉得不对!首先我觉得又有了身体,而我是不要身体的,只有不要身体,才能回去,怎么我又会有了身体呢?接著,我看到周围有很多人在围著我跳舞,一个黑白羽饰的土人,在用羽毛造成的指帚,扫我的身子。我大叫一声,坐了起身来。”
柏莱居然出现了一个顽皮的笑容来:“当我坐起来之后,当场所发生的混乱,你们可以想像得到。”他拍著自己的心口:“我这个身体,是一个才死的人,忽然复活了!当时我的错愕,也绝不在在我身边的那些土人之下,我讲了几句话,显然没有人听得懂。我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我立时肯定,我是在一个印第安人的部落之中。我会说不少印第安人部落的语言,我忙试著一种又一种,可是满面惊愕、围住我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个听得懂我的话。我在这时,已经想到自己可能是在黑军族的地方。黑军族不和外人来往,当然我说的其他部落的话,他们不会明白。我只听到他们在争论,五色羽饰的我猜是酋长,和黑白羽饰的祭师在争论,我竭力想使他们明白我的处境,但是没有可能。”
柏莱这时的处境,可想而知。他就算处在一个文明的社会中,也骇人听闻,何况他处身在一个半开化的印第安人部落之中,自然更加夹缠不清了。
柏莱又道:“他们听了很久,才有一个年纪很老的土人被几个人带了来,来到我的面前。一开口,原来这个老土人是早十几年被黑军族人俘虏来,破例没有杀死的。这个土人会讲我懂得的一种印第安语,他又会说黑军族的话,所以我能够藉他的翻译,来表达我的意思。”
柏莱以后的遭遇,可以用“长话短说”的方式来表达,因为那只是我要讲述的主要事件之外的一个插曲。
当柏莱知道了他真的是在黑军族部落之中时,他立时想到他父亲的实验室并不远,他就向土人表示了自己的身份。土人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祭师却比较相信。祭师宣布他是天上的神派来的使者,要为他举行一项极其庞大的仪式,并且认为用天神派来的使者来当全族的领袖,是理所当然的事。
原来的酋长,自然反对,于是整个黑军族,分成了两派,经过了多日的争论。柏莱在这些日子中,真是啼笑皆非,他又找不到道路出山去和他父亲会合,只好说服了祭师去找利达教授。祭师是带著那个老人一起去的。
利达教授一听到祭师的话,说他的儿子已化成为一个黑军族的土人,当然不知所措。他自然而想到,这种怪异莫名的事,可以帮他的,当然只有我,于是,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而那时候,我不在家中,在尼泊尔。白素接听了这个电话。
白素一听到了利达教授的转述,知道事非寻常,而且教授一定需要帮助,所以她立时赶来。并且留言要我快点赶来。
当白素和利达教授会面之后,黑军族内部的争论更加激烈,已经有小规模的冲突。柏莱知道自己要和文明世界有所接触,必须利用祭师,于是又要求祭师去接他父亲来与他相会。
当祭师答应了这一点之后,酋长却也同时派人去对付利达教授。幸好祭师派去的人先到一步,将利达和白素接到山中,酋长的人就放火将教授的实验室,烧成了平地。白素和利达教授到了山中,和柏莱会了面,黑军族内部争吵激烈,还是白素有办法,声称另外有一个天神的使者要前来,这个天神的使者叫卫斯理。
她花了几天时间,教会了不少土人能读我的名字来。我首先遇到的那六个土人,就是白素的“学生”,所以一见我就能叫出我的名字来。
就在我还未曾到达他们聚居的山谷之前,酋长感到有了一个“天神使者”,他的地位已经受到了威胁,如果再来一个,岂不更加糟糕?所以率先进攻,内战开始。这些骁勇善战,强悍凶猛的土人,一开始了内战,激烈程度可想而知。白素见势不好,带著教授和柏莱迅速逃走,躲进了这个山洞之中。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那样,我听他们讲完,忙问道:“教授呢?”
白素叹了一口气:“在我们逃上山来的时候,一队忠于酋长的土人向我们攻击,教授中了一支毒箭立刻死亡。”
我吸了一口气,向柏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