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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美人谋律 作者:柳暗花溟-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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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输?”潘十老爷又念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即,眉心一展。
 
    他到底老而弥坚,脑子略转了个弯,就明白了,“你是想要我们潘家和英家打和吗?好办法,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既然都吞不下,那就一起吃不着。”他说得半文半白,接着话题一转,“可你是英家所聘之状师,这场官司为什么不一打到底?刚才在堂上的形势很明朗,我们潘家已经处在绝对下风了?你为何不乘胜追击,却要放潘家一马?上回,我提出让你反水,你不是说过,一脚跳两船,两边不到岸吗?现在这样做,又是为何?还是,你想从潘家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不妨直说。难道,是为了你父亲在军中的处境?”
 
   



第六十六章 栽赃嫁祸和祸水东引
 
    在潘十老爷心中,这就是答案了。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春家算是武将出身,春大山又在自家侄儿的手下,英家的爪子再长也够不到,这春小姑娘想是想为自己的父亲捞好处,争取早日升官。

    想到这儿,他不禁得意起来,只觉得气势足了,手中握着筹码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春荼蘼却笑笑,一时没有接他的话。

    她不是想从潘家这里得到什么,而是想让潘英两家都得不到什么。潘家输了,英家就占据了主动,力量和决定权就不平衡了。那样,那些荒地就不能能归于穷苦农民之手。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就越是冷酷淡漠,不能体会民间的的疾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她既然看到,就不能让它发生。而那片地,自从英家算计她开始,就必须属于大众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对潘老头儿明讲,只能换个说法,“潘老,我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不会失于德行。既然接了英家的官司,就不会不顾忌他们的利益,甚至在背后下刀子。可能在您心目中,讼棍就是如此下做行事的。我不想辩驳,只能说人与人不同,真正的状师,不会如此自贱,因为律法是太神圣的东西。至于说我爹……”

    春荼蘼脸上露出骄傲又坚定的神色,毫不客气的说,“我爹虽然官小位卑,可却是全凭自个儿的本事挣来的前程。我身为女儿,在背后为他操作,他若知道。必会不开心。而我,说句自夸的话,是很孝顺的,怎么会做这事实际上是污辱我父亲的事?我父。很有能耐,他不能升职,是上峰瞎眼。”事关春大山。她绝不会示弱。

    这一家人,平民小户,却都有一身傲骨。潘十老爷暗想。他把春荼蘼的话都听得清楚,却一时消化不来,全心都放在自家的官司上。他很明白,下一堂若不能反过此势,潘家在洛阳就抬不起头来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问。

    伪造官文书?传到京都长安。连自家那个镇山的大将军兄长也会受到牵连。当今圣上最为重视律法,虽不至于像法家那样行事的、严苛,反而主张道德教化,却也坚持以法为本。这时若有人以此罪参了潘家,一件小事就能让全族倒霉。失去圣宠。对他们这种凭借军功却无法根底的所谓世家来说,实在是致命的打击。

    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当初要得到那块地,只是因为自家祖坟迁到那里,与英家祖坟依山相对,感觉别扭。不过英家祖居洛阳三百年,潘家是新户,地契一时难得。于是叫人想了点办法。

    他这算是未雨绸缪,觉得只要有地契,却先不把事情抖落出来,等过的时间长了,英家再想再这件事上翻身就难了。英潘两家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若他能使英家连祖坟也保不住,是多狠的一招。

    只是他没想到,吩咐下去做此事的子侄,为了显示自己有少花银子多办事的能耐,没有喂饱贪得不要命的月县令,最后花小钱,趁着月县令私下离开的时机,弄了个假的!

    拿到地契不是那么容易的,前面要有好多相关的证明文书,在这上面做假,相当于暴露了无数把柄给别人。而他,拿到地契后并没有多问,疏忽之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第一堂的时候,他听到春荼蘼纠缠衙门录册上的纪录,就心知不妙,回家问清楚后,差点没气死。做出反应有点来不及,于是他只有指望春荼蘼不会发现切实的证据,然后要冯状师把此案打成拉锯官司。

    只要争取了时间,后面他会再想法子补救。他心存侥幸,毕竟之前为了争地的案子,双方纠缠了很久,从没有人发现这样的细节,哪想到春家丫头还真是个聪明绝顶的,这样隐藏的证据也找得出来!

    现在他骑虎难下,不输就是赢?没错。于他而言,打和不仅是赢,还是大赢,把整个潘家都从泥潭里拉出来的赢局。只是,英家怎么肯?这小丫头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潘老可知,当日我接下这个案子,对英老的承诺是什么?”春荼蘼的反问,令潘十老爷回过了神。

    他挑眉,意为询问。

    春荼蘼也不婆婆妈妈,直接答道,“我应下英老的是,这官司不会输。如今看来,我做到了。所以我完成了承诺,并不需要多为他争取什么。诚然,我能大胜,英家可能会给我更多报酬,但银子我虽然喜欢,却也有不想拿的,我只对真诚者真诚。”

    “英家惹了你?”不知为什么,问出这句话,潘十特别高兴。

    此女是个人才,虽然身为女子,她注定做不成大事,可若被英家笼络了去,到底是潘家的大损失。女子为背后幕僚的,本朝不是没有过。

    “圣人有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我上回对您说过,我心眼儿小得很,睚眦必报,无论是恩是仇。滴水之恩,我涌泉予之。伤我害我,我双倍奉还!”

    “打你军棍的是我侄子,我必会给你交待。”潘十老爷连忙承诺,表示自己很“真诚”。

    “多谢。”春荼蘼却没有喜形于色,好像那是应该的,之后话锋转过,“只是,这世上聪明人到处都是,想找个傻瓜难比登天。可偏偏,总有人把别人当傻子。我爹无缘无故受牵连,英家难道没在背后推波助澜?”她选择说实话,甚至带着点激愤的情绪,因为这样更容易被老狐狸接受,使后面那些更重要的交易,能顺利的进行下去。

    况且,这身体的本主才十五岁不到。在公堂上冷静理智可以,私下里情绪失控偏激一点才正常,不然也太妖孽了,容易被人害怕和提防。

    果然。听她说得咬牙切齿,潘十老爷的眼里闪过快意和轻松,长长哦了一声。

    让英家会算计!逼着人家接下此案。怎么样?拿他家那不成器的侄儿当枪使。可春家人心明眼亮,知道背后主使者是谁呢。而春小娘子到底年幼,吃不得亏,这一口咬上去,不轻哪!

    所以,这丫头在完成了地英家的承诺后,就偏向了潘家。她这是要借力。只不知,如何借法?还有,英家是如何得知这丫头非常会打官司的呢?看来,得好好查查。潘家的耳目,到底不如英家的灵便啊。

    “说说。你要怎么做?”他的态度立即和蔼起来,完全发自内心。

    “其实,整件事的关键,都在那个伪造文书的小吏身上。”春荼蘼敛起笑容,一脸说正事的模样,“潘家地契为假,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潘老当时幸好听了我的话,病遁于公堂。不然,若由着冯状师强辩。为伪造地契而伪造的更多相应文书就会全部暴露,那时潘家就会被陷于绝地,连推托的机会也没有了。”

    潘十老爷点头。

    退,未必是不好的,审时度势很重要。

    “人常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扭转不了事实。转移了做事的人也是一样的。到底,是要摆脱潘家伪造官文书的罪名。刚才在堂上,潘老那口血吐得好,十分之气怒攻心。”

    潘十老爷下意识的咳嗽了声,掩饰他的不自在。早说啊,其实不过是栽赃嫁祸、祸水东上而已,当了潘家族长这么多年,这手活儿还是玩得很熟练的。只是,之前他为什么就没想到?

    再看春荼蘼,却似没听见那声咳,很认真地继续说道,“伪造官文书这件事,其实潘老您并不知情。只是当年得到地契心切,托了那个小吏办理,完全是一时疏忽。而那小吏贪图潘家的谢仪,又想巴结上权贵,于是自作主张的做下这桩事情。说起来,潘老您也是今天在堂上才得知此事,所以才气得不行,当场晕倒。”这是告诉潘十老爷第三堂要怎么辩,却以这种春秋笔法说出来,好像潘十老爷真的无辜,免得面对面的太尴尬。

    潘十老爷的脸皮果然很厚,明白了春荼蘼的意思,认为十分可行,于是八风不动的道,“可是,老夫得言之有物才行。那小吏,已经随着月县令贪赃枉法一案被处理,要到哪儿去找人证物证呢?”

    “潘老不知道历年的判决书,衙门中也有存档吗?”春荼蘼边说,边观察潘老头儿的脸色和神情,见他闻言目光一闪,心中不断坏笑,又找补了一句,“不过嘛,我在衙门做调查的时候,把那张判决书的纪录抽走了,若潘老此时不与我合作,也是打听不到消息的。当年县衙的核心官吏差不多都被牵连,现在仅剩的几个衙门老人,也没人记得判决的细节。”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花布包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潘十老爷不禁眯了眼。

    他不懂律法,也没人告诉过他,判决书在衙门也存档。只是刚才,瞬间,他确实有甩掉春荼蘼,直接找到那小吏的想法,因为他十分不习惯被要挟和利用。可这丫头太鬼了,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他还是忍口气,免得再节外生枝了。

    这么想着,就接过那张重得有如千斤的纸,却看也不看,直接收到怀里,以示信任。

    春荼蘼见潘老头儿这么做,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今日所谋之事必成。

   


第六十七章 负负为正的道理
 
    这个案子,注定还要拖几个月,但却会在第三堂,就划上真正的句号。

    所等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结果。除了那群开荒者,基本都没有人关心。

    潘家只要在第三堂时,当众说出自己是被蒙蔽的,并不知道地契是假,并且义正言辞、义愤填膺地要求官府派人到那小吏的流放地去,把人提来做证明就行了。

    越是底气十足,越会赢得信任。大家都会觉得潘家是被冤枉的,被耍了。如果那出戏演得好,甚至会获得同情。

    因为,主审官员“需要”相信。而围观百姓,容易轻信。古今中外,都是这个道理。

    至于如何说动那个小吏,春荼蘼不需要操心。那种搜刮民脂民膏、助纣为虐、毫无良心和廉耻的家伙,流放的苦刑无异于让他有如身处地狱。为了爬上来,他什么都肯做。

    依大唐律,本着一事不二审的原则,因他已经判了流刑,再多一桩伪造官文书的罪行,不会再加重处罚。反而,他于另案中做证,算是立功。潘家凭借人脉,许以捞出他的承诺,别说只是揽罪于自身,撒个小慌而已,就算让他卖了祖宗,他也一定照办!

    事后,潘家再如何让他闭嘴,或者永远闭嘴,春荼蘼更不需要操心。对死有余辜的人,她心硬如铁。不过嘛,她猜那小吏还是能苟活下去,因为才作证就死掉。潘家会被怀疑呢。

    研究好如何脱罪,潘十老爷却还是没有放松心情,“只是这样一来,那大片山地不就归于英家所有了吗?非是老夫贪心,只是英潘两家角力,这时候谁也不会退缩。英家本就比我潘家底蕴深厚,若再有风水之力相助,潘家必败。既然如此,爱惜羽毛之举,也没有意义了。”说白了。那块地,潘家得不到,英家也不能。

    春荼蘼垂下眼睛,掩饰情绪。她当然不能说,她的目的就是还地于民,不管是英家还是潘家,都得不到好处。但她奇怪的是。难道潘家努力的所有意义,就在于压下英家?也许,有对手,才有走下去的动力吧。而且她的话才到嘴边,就变成了,“潘老,您真的相信风水之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重要的是。半点机会也不能给对手留。他如此,英离自然也同样,“而且,英离断不肯潘家在此案中翻身的。若他不答应找那个小吏作证,老夫又如何?”

    “让他不能不答应就是了。”

    “你有办法?”潘十老爷两眼发亮。

    春荼蘼斟酌着,似乎很挣扎和犹豫。半天,就在潘十老爷绷不住了的时候,才开口道。“其实,英家还有后手,可以置您于绝地。”

    就像平地里响惊雷,特别是这话听到已经有点心力交瘁,正想办法弥补过错的人的耳朵里。

    “春丫头,你是不是吓唬我?”称呼都变了,透着那么亲近。只为,拉她帮手。不知为了什么,总觉得这姑娘说话不会无的放矢。

    春荼蘼并不说话,而是又从小花布包中拿出一封信,看了看,背面有潘字的,就递了过去。

    潘十老爷先是狐疑,但看了信之后就悚然大惊。大热的天,他的冷汗却冒了出来,脸色惨白如鬼。

    一边,一直注意他面色的春荼蘼心中安定:看来大萌和一刀调查的没有错了。不然,老奸巨猾的潘十,怎么会一幅见鬼了的模样?就连坐在这车里,也似乎摇摇欲坠。

    “英家如何得知此事?”半天,潘十老爷咬牙问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潘老经常到里仁坊去……”春荼蘼含糊道,才不会说是自己无意中发现,并且深挖出来的。

    所谓秘密,就是这样:多年保守,小心维护。但只要有一丝疏忽,别人有一丝怀疑,再加上运气,几天就戳破了。曾经坚信是密不透风的,其实早就成了筛子。

    潘十老爷外表强硬,但却是个多情种子。他宠爱的外室安夫人,本是突厥皇族的公主。虽然她的母族是布哈拉人,她们母女在皇室中存在感很低,又不受宠爱,但身份就是身份。她的祖先曾经占领汉土,韩姓大唐建立后,她的家族是头号需要消灭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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