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律 作者:柳暗花溟-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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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女眷的马车分为两辆,二房只一个庶出的女儿白毓珠,还是已嫁之妇,目前接回家养病的,不适宜带进皇宫,葛氏的两个小姑白蔓羽、白蔓竹跟她坐一辆车。三房的黄氏则带着嫡女白毓燕、两个庶女春荼蘼、白毓婷同行。
若是所有人在一起,葛氏会拦着黄氏这么做。葛氏虽然精明有余,聪明不足,没有掌家主母的大局观,但好歹比黄氏强些。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是不会做的。毕竟春荼蘼如果太不像话,白府其他人面儿上也无关。更不用提事后,白相会如何发火了。
也不知是不是白家运道够好,春荼蘼虽然在车上补了个眠,而且是深眠,却很强悍地保持着全身上下的整齐利索,头发不乱,钗环稳当。衣服连半点皱褶也没有。
笑话,在现代时,工作忙的时候经常开夜车,转天别说坐着睡,站着睡也能做到睡前睡后一样形貌端庄,一丝儿不乱。这是多年练出的神功,普通人做不到的。
至于说妆,她根本就没上。常言道十七八岁无丑女。何况本尊才十六不到,真把白粉和胭脂往脸上搽,是暴殄天物,浪费无敌青春啊,真不知大唐少女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所以下车时,她奇怪的看到黄氏和白毓燕脸色铁青,也不知发什么疯。一向胆小怕事的八妹白毓婷趁人不备,偷偷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几不可见的摇摇头,她才息了要问问的心思。
爱咋咋吧!
只暗暗抱怨皇后让人这么早来拜年。她自己也睡不好不是吗?损人不利己呀。
好在入宫的权贵女眷很多,虽然好多人对她好很奇。但在皇宫中却也不敢造次,都低眉顺目的做足礼数。而她混在人群中有样学样,身上穿得又暖和,倒也不太痛苦。
好不容易熬到日上三杆,本以为可以回家去了,哪想到皇后点了几家人留下,还赏赐了午膳。其中就有备受恩宠的白家。
除白家外,还有罗家、杜家、谢家、欧阳家。
“哪个是白相新认下的孙女啊,让本宫瞧瞧。长得什么模样,倒让皇上也夸过几回。”聊了一堆无聊的闲话后,春荼蘼正端坐在最不起眼的一张凳子上再施睡功,皇后突然问。
春荼蘼这门功法还有一个妙处,就是尽管睡得实在,睡眠效果很好,但有人叫她,或者该她出头的时候,她能立即而准时醒来,并且即刻投入清醒状态,极为神奇。
“民女叩见皇后娘娘。”心里骂皇后婆妈多事,脸上却毕恭毕敬的,春荼蘼终于还是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说皇上也夸过?摆明为她树敌啊!
“不用跪了,本宫不喜欢这些虚礼,走近些。”皇后的声音温和中正。
春荼蘼头皮发麻,心道皇后不会要细看她的肉皮儿吧?但也不敢违抗,起身抬头,向前小心的走了两步,眼神很规矩的没有乱瞄,但也极快的对周围环境略看了个大概。
五大家的女眷足有四五十口子,端的是老少俱在、环肥燕瘦、一派花团锦簇,晃得春荼蘼一阵眼花,谁也认不出来。
而最上首的凤座上的中年妇人,自然就是皇后,长着一张很端庄的椭圆脸,修眉细目,看起来很是和善温柔,颇有些母仪天下的大方劲儿,跟画上画的一样标准。
在她身边,坐着几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面目各异,但都是美人,看服饰和做派,应该是宫妃一类的。离皇后最近的,是两位神情倨傲的女子,其中一个梳着妇人的发式,眉目间颇有些精明犀利,包管是个泼辣厉害的主儿。另一个还是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走的是艳若桃李兼冷若冰霜的路线。她们两个的面目与皇后有几分相似,于是就算不得顶美,但气质这个东西,是很能弥补相貌上的不足的。
春荼蘼知道,当今圣上一口气生了十几位公主,惟有两个皇子,还都夭折了。而皇后亲生的公主有两个,大公主二十多岁,成亲多年。小女儿九公主颇得皇后的宠爱,还在选驸马的程序中。如此想来,这二位应该就是了。可惜啊,都没随了皇上的好相貌。
皇上此人,甭管人品如何,不得不说是个英明的好皇帝,长得也是非常帅气的,年轻时一定是大唐少女的梦中情人。
“瞧瞧这小模样,说不是白家的人,都没人信。”皇后凝视了春荼蘼一会儿,笑说,“本宫本不该议论国之柱石、两朝老臣。可白相年轻时是有名的美男子,此女与白相的眉眼倒有七八分相似,长得自然是不错的,怪道皇上喜爱这个表侄女。可惜,就是瘦了些。”
此大唐虽不以胖为美,但普遍的审美还是喜欢女性丰腴。为此,春氏父子一直想让她能胖一点。她平时好吃好睡倒是很能长肉的,但不知是不是新陈代谢快,总之一忙案子,很快就会瘦下去。
这若是在现代,是多么遭人妒忌的体质啊,胖瘦随心。可在这里。春青阳一直很发愁。
“想是从前没被认回国公府时,生活艰难过,身子便瘦弱。”一个身形微丰的美丽少女笑道,“皇后娘娘最是疼人了,不如多赏赐些,这位白六妹妹很快就能养回来。”语气中有些撒娇的感觉,想必是跟皇后很熟悉的。
“玉儿讨打。”大公主笑道,“国公府是什么人家。还能慢待了自家孙女不成?你是想着母后赏赐了别人,就不好意思让你也落了空吧?呸,打从我这儿,就断了你的念想。再说了,人家并没有改姓,你应该叫春六妹妹才是。”
春荼蘼脑海中急转,搜寻提前储存的资料,估计这个“玉儿”是杜家的嫡孙女,名叫杜含玉。当今皇后就姓杜,她是皇后的亲侄女。怪不得借机卖乖弄娇,但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也许只是心直口快。也许就是包藏祸心。
“这孩子不忘养恩,这才不肯改姓,是个不错的。”皇后适时插了一句,免得春荼蘼难堪。但皇后并不知道,春荼蘼从来不为那段在范阳的日子而羞愧。相反,她太想回到那时候了。
因此,她虽然不说话。但态度中自然展现出一股子不卑不亢来,比受过最严格教育的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这模样。别人倒罢了,偏九公主觉得碍眼,冷声道,“春六,你怎么说?要不要母后多给些赏赐啊?”这话,非常无理。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该如此的。
春荼蘼挺直脊背。
若韩无畏或者康正源等人在场,就该明白她这身体信号是要反击了。虽然,她并不敢真正得罪皇权,但在某些范围内,也不会卑躬屈膝。
“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是国母、又是长者。所谓长者赐,不敢辞,但身为臣女,却也不会主动索要。毕竟能见到皇后娘娘,已经是臣女很大的福气了。有这样的恩典,臣女这一年都会被顺顺利利。”她恭敬的道,但因为语速有些慢,却透着坚定,“至于说从前过的苦日子,或者身形的胖瘦,臣女却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只有身子好,才能少生病,免父母长辈心疼忧虑。只有身子好,才能长寿,也才能有机会多孝顺父母。臣女从前微末,却被祖父和父亲宠爱,身体倒一向结实。”想了想又说,“其实,若吃得胖胖的,却只会给家里惹祸,让家长操心,还不如养头小猪,杀了吃肉更好。”明明是反驳,却说得诙谐,而且正中了贵妇们心中为儿女担忧的那根弦,倒引来一阵笑意。
“那你说,是丰腴美呢?还是苗条美?”九公主又问,神情间颇为不屑,似乎对刚才春荼蘼讨巧的说法不满,定要她打不得圆场。
放眼望去,大殿里的女人各形各状。皇后倒是福态,几位貌似得宠的妃子却胖瘦都有,何况还有那么多贵妇贵女呢,不管春荼蘼说哪一种美,都会得罪另一半人。
女人,不管在哪个年代,不管什么年龄和阶层,都不喜欢被人说成不美。
春荼蘼一脸认真,但心中冷笑。
切,跟她拼讲话的技巧?那真是撞枪口上了,她这儿有现代现成的理论啊。
第四十八章 父母之命
“不知公主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春荼蘼问,见一屋子女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突然有点现代人的优越感。她们怎么会听说过啊,真是。
“其实,也不是说懒,是说懒得打扮,疏于修饰。”她继续说,“女人就像这世上的花,少年时含苞待放、嫁人后有如盛开,有了年纪就是果实丰盈,每一个时期都有独特的美丽。对于自身而言,高矮胖瘦、皮肤黑白、声音性情,也各有风姿。就比如鲜花,能说哪种花木是不漂亮的吗?养在富贵之地的牡丹国色天香,但长在路边的野菊自有清新自然之姿。只是,各花入各眼罢了。”
她深吸口气,“所以恕臣女无法回答公主的问题。因为但凡是女子,只要爱自己,心疼自己,愿意好好打扮,就一定是美的。尽管,可能美得不同。”
她这番话,若放在程朱理学会的时代说,就太惊世骇俗了点,但此时是大唐,社会风气开放,女子性格本就比其他古时朝代张扬,所以不仅容易接受,还深以为然。
九公主韩谨佳本想刁难刁难春荼蘼,可结果,却让那些名门贵妇贵女们都心道:民间长大的国公府六小姐,到底也是个有见识的,没有想象中粗鄙。
而春荼蘼不是一味清高冷傲的人,虽然不想巴结权贵,但人是社会动物,不可能失去社会关系生存,她即不打算做孤胆英雄,还是争取更多支持的好。这样以后行事也方便,又免了为春氏父子树敌。所以,小白花和美少女战士她都不当,混得如鱼得水没什么不好。
前提是,不触及她的底限。
“六妹妹真会说话。”下午好不容易出了皇宫,回到家,也不知哪个耳报神向白敬远说起拜见皇后的事。白老爷子又把春荼蘼提溜儿去问话。
全国公府除了白世林,正经的主子都在,就像听笑话似的,坐了满满一屋子。白毓秀倒是个记吃记打的,上回白敬远数落过他以后,他倒是不出头了,几不可见地丢了个眼色给二房他庶出的二弟白毓涛,后者自愿冒出来当他的试金石。
“我说得是事实呀。”春荼蘼眨眨眼。“难不成二哥以为我拿谎话哄皇后公主和各位夫人小姐们听吗?我说即我思,全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
白毓涛就嗤笑道,“那我倒不明白了,难道乡间那些无知粗鄙的肥蠢老妪,也是美的吗?”
他这样说,白毓燕等其他小辈就跟着笑起来。可却非善意,是轻蔑的耻笑,看不起她乱拍马屁。在他们心里,穷人平民就当不得一声行赞吧?
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自打她成为国公府的六小姐。或者更早些,自从她成为大唐第一女状师。就太多人针对她,明枪暗箭没少过。可没关系,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嘛。
“那是二哥不会欣赏。”春荼蘼淡定地说,很有些不客气,“凡事都有其之美,你只见她无知粗鄙。岂不知她家境贫寒,努力生存才会变得如此。你只见她身材肥壮,岂不知她是养活儿女。侍奉公婆丈夫,操劳所致。你只见她鸡皮鹤发,牙齿摇动,岂不知她看遍世情,说不定行事练达。花有花的美,可谁说遍地野草,草中碎石就是不美的?全因为人的欣赏角度不同。二哥,我是觉得,人生在世,应当以感恩的心去看天下,那样,无处不美好。”
切,姑娘我在现代时经常上微博看名人发心灵鸡汤式的议论,也能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这也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谁说底层的人就丑陋,上流社会的人就高贵来着?
白敬远看到这个实际上的外孙女站在屋子中间侃侃而谈,坦然大方,神情间没有丝毫的惧意或者急切,不禁露出微笑,轻轻点头。同时,又有遗憾:她怎么不是自个儿的孙子呢?老天不公啊,为什么她就不能是他的亲孙子呢?哪怕是庶出也行啊。
“说得好!”他招手叫春荼蘼近前,把自己还没沾唇的茶亲手递给外孙女,“你才被认回白府,以后就多交些同龄的朋友,反正正月里到处轻闲,没什么大事做。再者说,很快就又立春了,长安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你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四处踏青游玩,别总在屋里抱着唐律啃,回头脸上长出刑部尚书那样的横纹来,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美了。”
他亲自端茶,还说了笑话,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白相一向端庄而素淡,同时除了龙位上的那位,傲气得不会对任何人假以辞色,何况类似于讨好的举动,还是对一个晚辈?
于是,春荼蘼在收获了一阵阵假笑和附和后,又外加上一大堆妒忌的毒箭。她没觉得沾沾自喜,反而有些警惕。因为她总觉得白敬远是故意,甚至皇上也是故意。让她出风头,拿她当靶子,用她做挡箭牌,以达到他们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她能反抗吗?现在这个时候,还真不行,只能随波逐流,努力不让自己在怒海中被颠覆。其实她倒并不抱怨,人生在世,除非为世界制订规则的人,谁不是挣扎求生。做一个对别人有利用价值的人,没什么不好。
在古代生存,并不比在现代更困难。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白敬远对她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宠爱时,皇上韩谋也正和皇后杜氏提起名门女眷初一朝拜的事。
“约束一下九儿,她实在是有点不像话,何必处处让人下不来台?”韩谋享受着皇后亲自的肩膀按摩,舒服得闭着眼睛,似无意地说。
皇后的手一顿,但很快露出端庄到无懈可击的微笑道,“九儿那孩子,您是知道的,就是口无遮拦,其实完全无心。”
“真无心才好。”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事关自个儿的心肝宝贝,皇上停了手,问道。
“大年初一。总该和和乐乐的过去,为难于人,是给朕看呢,还是给白相看?”
这话说得有点重,皇后立即换成娇嗔的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