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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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园毕竟是新赐给杨家的,虽有个小花园,但各色花卉颇有些凌乱,眼看菊花将近,家里连搭一个九花塔的盆栽菊花也凑不齐。杨母江氏多年亲自操持家务,对于这些门面上的雅事已经不如年轻少女时热衷了,本意是在院子里摆个几盆应景,谁知道这一日杨进周上了早朝,她用过早饭在院子里散了一会步,下头人就报说,汝宁伯夫人带着长媳和几位本家太太来了,还带来了四盆菊花,说是太夫人特意指名送来的。
尽管对于这么一拨不请自来的客人,江氏要多腻味有多腻味,可门上的人尚未训练有素,而且也没那么有眼色,这会儿她也不能直接说病了,只能打起了精神到房中会客。眼见汝宁伯夫人郑氏身后随侍着一位个子高挑容貌姣好,衣着打扮极其精致华贵的**,她便知道这大约是那位新娶的世子夫人,也就是陈澜的二姐陈冰。
端详了两眼,她就觉得两人虽长相有些类似,可细看之下大有不同,至少,她那未来的儿媳绝不会在别人屋子里用那种挑剔的目光四处打量。
果然,坐定之后寒暄了一阵,郑氏便道出了今次的来意,却是邀她重阳节回汝宁伯本家祭祖。闻听此言,江氏不禁眉头一挑,好容易才掩住了脸上怒色。
这重阳不比除夕清明冬至,朝廷又不给假,男人们白日里根本没空去宗祠,至于女人们……须知汝宁伯府和别家勋贵不同,从第一代开始就定下了不许女子进宗祠的规矩,纵使伯爵夫人亦然,再说她一个人回去干什么,看那太夫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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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四十章 恶客,通房
第二百四十章 恶客,通房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僵硬。汝宁伯府虽说在勋贵之中已经算不上顶级,说二流也已经是给面子了,可汝宁伯夫人郑氏在家中却是主持家务多年,最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于妯娌之间,那精明泼辣亦是名声在外。所以,她开了口,其他几个本家太太谁也不搭腔,一个个专心致志地打量着手中的茶盏,那目光仿佛恨不得将花样上头钻出几个洞来。
郑氏见江氏面沉如水,却不答话,心中暗自得意,又冲一旁的媳妇陈冰打了个眼色。陈冰原还有些不愿意,可是被那刀子般的眼神一扎,只得咬咬牙开口说道:“大伯母,重阳祭祖原本就是大事,大伯和大哥既然已经认祖归宗,这大事上头总不能不露面。再说,太夫人还下帖子邀了好几家夫人小姐,到时候赏菊听戏,大伙也好一块热热闹闹过个节。”
尽管一忍再忍,但这会儿江氏终于克制不住了,当即放下茶盏问道:“祭祖大事,我原不该辞,只是我离开本家的日子长了,倒是纳闷得很,什么时候汝宁伯府改了女子不得祭祖的规矩?而要说男人,别提汝宁伯,就是我家全哥也身有公务,只怕告假不是那么容易吧?”
此话一出,满堂的女人们全都脸色不太自然。虽则是男尊女卑,可满京城那么多达官显贵书香门第,真正把女子拒之于宗祠之外的极少,也就是汝宁伯府有这等迂腐的破规矩。平日里还能安慰自己说不用在宗祠又跪又拜的,可这会儿偏生被人揭开了这一茬到最后,还是郑氏反应快些,当即笑道:“没想到大嫂还记着这理……话虽如此,可咱们在宗祠前头拜一拜,总也是晚辈媳妇该尽的礼……”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只听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老太太,韩国公府派人送帖子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禀告总算是打断了屋子里的话头,江氏心中一松,连忙扬声命送进来。庄妈妈打起帘子进了门,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又笑道:“老太太,我还原有些狐疑的,听了过来的韩国公府家人解说才知道,下帖子的是宜兴郡主,请老太太重阳节一块去西山八大处。这不单单是游玩,如今京中多事,郡主也是奉了御命到八处寺庙上香礼佛,隆佑长公主正好身上不爽快,但还是许了让永乐县主随行,此外临安县主海宁县主都会一块去。毕竟那些寺庙不是前朝古刹,就是太祖爷当年命工部造起来的,都是敕建,上一柱香也是敬礼先人。”
若只是宜兴郡主相邀踏青赏菊,江氏还不能用这个由头推了汝宁伯府的祭祖,然而,此时庄妈妈又解释说这是奉御命往八座寺庙上香礼佛,她顿时露出了笑容。见那边的郑氏一副强装的笑脸,她就打开帖子瞧了几眼,却发现内中除了邀约,还有一张夹片,上头工工整整的小楷上注明了缘由,落款则是陈澜。这时候,她心里就更高兴了。
有什么比准媳妇撞破了别人设的好局更让人开心的?
“想不到都撞了同一日。”她收好了帖子,又歉意地向郑氏点了点头,“谁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还请弟妹替我回禀了太夫人,谢了她的好意。这就快重阳节了,前时家里酿了菊花酒,今日我又亲自下厨做了些重阳糕,也请一并捎带回去,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话音刚落,庄妈妈仿佛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连忙开腔说道:“老太太,外头韩国公府的人还送了几盆菊花来,说是宫中赏下的,宜兴郡主送了韩国公夫人和临安县主海宁县主各八盆,自己留了八盆,剩余的全都送了咱们这。送来的人说都是西施鹤翎之类的一等名品,我眼皮薄见识浅也认不过来,不若也让汝宁伯夫人捎带一些回去送给太夫人?”
“既是宫中赏出来的好花,自然不能留着独享。”江氏原本就不想占汝宁伯家的便宜,刚刚算算自己那些回礼太薄了,心中正有些烦恼,因而听到庄妈妈这话,顿时大喜,“你去看看有那些,挑四盆好的让二弟妹她们带回去。另外,上次绣庄不是还送来了几匹好刺绣的表里吗,送给各位嫂子弟妹正好。”
其他那些妯娌今天本就是被请来帮腔助阵的,原没指望捞到什么好处,此时一听全都是大喜,一个个道谢不迭,一时间好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几圈话说完,江氏正打算寻个由头打发了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外头突然又有婆子禀报说,锦衣卫缇帅欧阳行求见。
这一声禀报和刚刚江妈妈这阵不同,便犹如一个惊雷一般,把原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客人们全都震住了,一时之间你眼看我眼,只盼着有人能首先告辞。见得这番光景,江氏便站起身淡淡地说:“不是我不想留诸位,实在是这一拨人来得突然,不若改日再聚吧?”
郑氏被这句话噎得半死,可终究是不敢和锦衣卫的人多打交道,至于其他那些妯娌们就更巴不得了,一时间全都站了起来。江氏亲自把人送到小院的穿堂门口,便以要见锦衣卫那位缇帅为由站住了,谁料想落在最后的陈冰突然转身凑近过来,又屈膝行了一礼。
“大伯母,今日头一回拜见,论理我不该说什么,只有件事一直噎在心里,不得不提醒您一声。我家三妹妹心气高傲,其他姊妹素来并不在她眼中,外头那么多亲戚姊妹,她也只认临安县主一个。早先因为家里头的纷争,她和威国公世子颇有些交情,这才借了势……”
没等她将话说完,江氏就皱起眉头打断了去:“艾哥媳妇,论血缘她是你妹妹,论妯娌,将来她也是你的弟妹,这些话我如今就当成没听见,否则传扬出去不是伤了她的体面,而是伤了你的脸面你婆婆和那些婶娘都已经去得远了,让人看见你对我嘀嘀咕咕,回头追问起来,你该怎么答?我那边还有人要应付,就不送了”
看到江氏冷冷淡淡扭头就走,陈冰忍不住死死攥住了帕子,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却只见庄妈妈已经带着仆妇上来,一副“送客”的架势。咬碎银牙的她只得把气往肚子里咽,恨恨地扭头就走,一面走一面在肚子里暗自咒骂了起来。
摆什么长辈的架子,不过是暴发户一般的人家,看你们能风光多久
江氏顺着夹道往另一边的正堂走去,一面走一面寻思此次锦衣卫缇帅登门的由来。儿子曾经在那世人谈之色变的衙门里头呆了大半年,她对锦衣卫的惧怕便没有那么深,可那种不确定却让她有些不安。直到进了正堂,见那位原本端坐在右手第一位的中年人倏然起身,她才收起了那些思量,微笑颔首打了招呼。
“欧阳大人。”
“太夫人安好。”
锦衣卫新任指挥使欧阳行四十出头,人生得魁梧,面相精干,下颌却不见几根胡须,只有唇上留着小胡子。见礼之后,他就歉然说道:“下官冒昧求见,实则是情非得已。下官上任时间短,诸多事务还不曾完全上手,前时又出了几处纰漏,皇上一再责问,下官羞愧得无地自容。有几处事务是从前杨大人在时交割给另一位指挥的,那人如今调去了南京,下官却是昨天才发现几处疏漏,如今就算要求证也得十天半个月,实在耽误不起,所以只希望杨大人能够拨冗指点一二。”
“这……”江氏犹豫了一会,随即有些为难地说,“老妇女流之辈,从不干涉犬子的公务,若有所请,欧阳大人该直接去寻他才是。”
“杨大人近来事务繁忙,下官出入神机营营地亦或是右军都督府多有不便,所以唯有恳请太夫人说道一声,不论成与不成,下官全都感激不尽。”
看到欧阳行起身又是长揖,江氏忙还礼不迭,思量再三就答应转告。欧阳行没有再多逗留,千恩万谢之后就告辞离去。而江氏虽说满腹狐疑,可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便决定等儿子回来再说。才出了正堂,她便看到庄妈妈匆匆上前来,脸色似乎很有些古怪。
“老太太。”庄妈妈不自然地行过礼,随即上前低声说道,“汝宁伯夫人和那几位太太奶奶临走的时候,竟是在前院撂下了两个丫头,说是太夫人送来服侍大人的,端茶递水也罢,收了做通房也罢。就是前一次到咱们这儿来汝宁伯夫人带在身边的那两个,看起来妖妖娆娆,不是什么好路数。”
看到江氏闻言面沉如水,庄妈妈不由得在心里叹气。都多少年了,这些人怎么还只会用当年那老套?
“她以为全哥是和她儿子一样的窝囊废?”
多年含恨,此时江氏终于忍不住怒骂了一句,随即就再也没有多言。等到回了屋子,见庄妈妈侍立在侧不敢说话,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既然是太夫人送来服侍全哥的,那就先留着,回头全哥回来之后我对他说道一声。他小小年纪就懂了事,又经历了战阵厮杀,决计不会连这点事都要看他人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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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四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百四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御用监设在西上南门西边,一头紧挨着西苑门。这儿是管造办宫廷所用诸色屏风床榻等木器以及紫檀象牙乌木螺钿等玩器的地方,乃至于向宫外一多半的采办单子,也往往都是从这儿发出去的,所以说是油水最大的衙门也不为过。现如今掌印的夏太监摆明了要退,下头人无不使劲。可这两天来,好些日子不打理会监内事务的夏太监却突然雷厉风行,一下子寻由头拿掉了下头虎视眈眈的两个少监,偏那把柄还一揪一个准,旁人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此时此刻,夏太监一身大红团领衫,背着手从御用监衙门出来,后头则是跟着新调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宦官。他看也不看一路上让道行礼的那些个宦官,眼睛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脚下。当出了西上中门时,他才不经意地往西边的西苑门和东边的西华门扫了一眼,又拖着缓慢的脚步向前走。
后头的小宦官规规矩矩地跟了老半天,可到后头实在是忍耐不了夏太监这一瘸一拐慢慢腾腾的速度,于是三两步上前搀扶住了那胳膊,随即低声建议道:“公公,您腿脚既是不方便,不如还是坐凳杌吧?”
“坐什么凳杌,不都想看看咱家的腿瘸成什么样子了吗?正好让他们都看看。”
夏太监阴恻恻地说了一句,随即甩开了那小宦官的手继续往前。直到过了兵仗局,他方才往西转往乾明门。这过去就是西苑,身穿乌纱帽团领衫的太监渐渐少了,更多的是一身杂色衣裳的小火者,一看到夏太监那般服色就慌忙退避。等过了羊房夹道,离着内校场渐渐近了,头一回来这儿的小宦官就只听那边传来了震天喊杀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自打前一回御马监亲军哗变之后,内校场附近驻扎的亲军就换了一批人,而管辖的将领也从上至下撤换了一个遍。而由于之前的教训,将领们定下的规矩是一年一轮换,而真正掌管兵符的不是别人,而是宜兴郡主。至于曾经在战阵多年,从底层百户到独当一面的偏师将领,一路升迁上来的杨进周,则是奉命每五日前来这里操练一次,但却不领实务。
论理这样的重地,哪怕是御前极其得用的大太监,也决不能越雷池半步,但皇帝终究不能时时刻刻亲自来,所以司礼监太监曲永和御用监太监夏河,连带乾清宫管事牌子成太监,只有这三个人领了御命能够前来观瞻操练。这会儿夏太监把随行的小宦官打发在围墙外头等着,自己则是通过森严的守备进了门。直到蹒跚来到了内校场,看见那一队队的步卒正在操练,喊杀声响彻云天,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不愧是太祖爷立下的规矩制度,虽则是这么些人驻扎在皇城之内,很容易变生肘腋,但时时刻刻熏陶在这样的喊杀声中,至少不会安逸得连听到个声音就腿软……话说回来,他是来专程找人的,不是看这些军士的威武之姿雄壮之姿的
夏太监也是常来常往的人,找了个地方抱手一站,面色虽然沉肃,可眼睛立时滴溜溜转动了起来。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身披青黑色大氅的杨进周正站在高台上,拿着一张东西对旁边的几个将领分说些什么,瞧那模样异常专注,眼睛根本没朝这边瞟。他也不着急,四处望了一下就招手叫了一个马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