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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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眉私下从太医院那边了解到,牧若飞当时就受了重伤,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膝盖的伤势耽扭下来可不得了,而他又在伤后发了高烧使得腿伤进一步恶化。
就是因为在西南脚伤久治不愈,西南军才赶紧让牧若飞跟着第一批回撤的部队班师回朝。
综合他手上现有的情报,太医们表面上对牧若飞的脚伤还是积极治疗,但却都在私底下认为他是残废定了。
“怎么会这样严重?”舒绿不可思议地瞪圆了漂亮的杏核眼眼里都逼出了红血丝。
那个意气飞扬、豪迈爽朗的贵族少年,才刚刚起飞就折翼而归。残废……就算残废并不影响他继承临川王的爵位,他还是可以当他尊贵无比的小王爷,并且现在还有了个广威将军的头衔。
然而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为重振临川王府做出的努力,都会因为他的残疾而化为泡影吧?一个无法再上战场、甚至连上朝都困难的武将,还拿什么来在朝廷上立足呢?
“不是说,药王仲秋满在西南吗?怎么没请他来医治?”
舒绿突然想到了这点。
药王仲秋满是大梁朝最有名的神医,据说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神通。他的关门弟子万里只得了他几分传承,但在舒绿看来医术就已比一般的大夫还要高明许多。为什么没请仲药王出山呢?
展眉摇摇头,他还没想到这一层。但无论如何,牧若飞的伤已拖过了最佳治疗期——他是八月底受的伤,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伤到了骨头,那就更加严重……
“不行,我要去看他。”
想到牧若飞的情况舒绿没法再淡定下去。
“不不不,你别去。”展眉一伸臂拦住了舒绿。舒绿愕然,问道:“他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呃妹子果然聪明。
“是的。他说自己如今卧病在床,伤情难愈,不好见外客。还说请你不要担心,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牧若飞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舒绿一个未婚的姑娘家,怎能到男子卧室里去探访?传扬出去,她的闺誉说不定还会受损,人家会以为她和牧若飞真有什么“奸情”呢。
舒绿沉默下来。展眉以为妹子打消了去牧王府的念头,却不知舒绿在暗暗地想,她还是得去一趟。即使见不到牧若飞,她也得去看看游王妃安慰安慰游王妃也好。
不知游王妃如今可伤心成什么样儿了呢!
到得此时,舒绿才想起问展眉,牧若飞究竟是怎样受的伤,又囡何而立功。
而听完展眉将牧若飞在西南战场上的遭遇大致讲述一遍后,舒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西南蛮族这次的叛逆,因为有大光明教的众多“圣者”与教徒从中协助比之前的数次反叛力度都要强。朝廷大军尽管无论是军队人数还是战力都远胜西南方,可是在西南这种山林盆地众多的崎岖之地,一时间要攻克对方战地也有些困难。
双方一开始便陷入胶着状态。不过朝廷这边始终是在各方面占优势,采用逐蚕食的方式,慢慢形成包围圈将蛮族们逼进了山里。
牧若飞是前锋军的佐领,也在包围圈的第一层里。不过他和他的部队,只是负责大军的后勤补给,参与战斗的机会很少。
牧若飞本是跳脱的性子,大家还以为他沉不住气会跟上峰请缨出战,谁知他倒是挺坐得住。
每天里,就跟他给母亲写的信中说的那样,带着手下们整理大军的装备,给各部队及时送去新的武器铠甲等。他还日夜巡逻军营,和将士们在一处起居,底层的士卒对这小王爷的印象都不错,觉得他是个肯好好干事的人。
这时又有怪话说,那牧世子不听说是得了天子赞赏的勇士吗,却一点热血都没有,果然还是个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吧。在京城里装得像模像样的,一到前线就成了缩头乌龟!
跟着牧若飞到前线去的家将,还怕他听了这些话会生气。但牧若飞却说,当兵打仗就该服从上峰的安排。既然上头的将军们认为他应该在装备营里守着,他就好好做自己的事便是,管别人说什么?
再说,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战场新丁。贸贸然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去逞英雄,不是反而给军队添乱子吗?
家将们也将牧若飞的这些话写下来送回京城,牧王爷夫妇看了以后倍感欣舴。儿子懂事了,没有头脑发热乱闯乱干,这就很好!
可是就在牧王爷夫妇两人对儿子逐渐开始放心的时候,牧若飞却做了一件大事。
八月末,朝廷军的包围圈再次缩小,歼灭了十三个蛮夷部族的小分队,已经正式打进了大山里。牧若飞的部队也进了山。
接连的胜利让将军们兴奋不已,他们决定一鼓作气直捣大山深处,将几个大的蛮族部落逐一捣毁。
大部队几乎全军出发,剩下辎重、装备这些后勤部队在殿后。连接打了好几天,就在某一天的夜里,后勤军队却遭遇了突然袭击!
原来蛮族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骗过了大军,从另一座山里绕出来,直击大军空虚的后方。
危急时刻,牧若飞挺身而出,凭着他多日来在士卒中培养起来的威信,将深夜遭袭乃至混乱不堪的部队集结起来。他一马当先与蛮族将领作战,连续将三个蛮族大将射于马下,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在牧若飞的奋勇拼杀下,这支本来不是作战部队的后勤军也迸发出了令人惊叹的战力,竟能生生地和蛮族大军对抗了一整夜,将偷袭他们的蛮族逼退了。
但是,牧若飞也因为一直在最前方作战,为了躲避对方的砍刀从马上跌落下来,摔伤了左腿。
他本该马上治伤休养。可是牧若飞却在简单的疗伤后,不顾家将和部下的阻止,亲自带领心腹亲兵冲往前方报信,让大军迅速回撤免得中了敌人的埋伏。
从蛮族的偷袭中,他看穿了对方的作战诡计!
原本他也可以不必自己去的。但他又怕兹事体大,自己派部下去没有说服力,搬不来大军,还是咬着牙上马了。
由于他及时报信,大军及时回撤,蛮族最后的抵抗阴谋彻底破产。可牧若飞却在报信后陷入了昏迷……伤势一拖再拖,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舒獯越听越难过。她迫不及待地在第二天就去了牧王府,见到了悲伤欲绝的游王妃。
不得她自己提出见牧若飞,游王妃反而请求她去看看牧若飞,安慰安慰他。这请求其实是很出格的,可舒绿没有多想,反而一口应承下来。
这……这还是牧若飞吗?
在看到牧若飞的刹那,舒绿心头骤然一痛,连呼吸都快止住了。怪不得游王妃伤心成那样!
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牧若飞,比他离开时整整又瘦下去一大圈。不仅没有了过去一点膘肥体壮的样子,连那眼中的神采都黯淡了不少。听说他曾连续高烧四五天不退,或许就是从那时起瘦削下来的吧?
他黝黑的面庞上,深刻的五官英俊依旧,却在嘴唇周围多了不少胡茬,整个人显得比真实年纪要大了几岁。远远看着他,舒绿只觉得他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而她那心痛的感觉却开始从心头一直往四肢百络蔓延。
她宁可他还是像两人初相识那时一般,胖嘟嘟傻呼呼,嚣张又任性,却是那样的快意洒脱。多快活?
这一刻,她在心中默默发誓——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一定要尽力治好他的伤!
(小胖,你是最棒的!)纟
第三百零三章:“你就是个懦夫”
斯时牧若飞正坐在自己院子廊下晒太阳。他靠在一条铺了笞的软榻上木然发呆,膝盖以下盖着缎被,这姿势似乎已经维持了许久。
两三个丫鬟在他身边服侍着,见游王妃带人进了院子,忙都脆声向王妃行礼问安。
牧若飞被丫鬟们的声音惊醒,抬起脸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刚想撑起身子迎接母亲,却突然看到舒绿朝自己走来。
一瞬间,他的脸色一路下沉,血色飞快地从他面上褪去。他放在缎被下的双手慢慢攥紧又放开,突然扭过脸去吼着:“抬我进去!”
游王妃和舒绿都被他的反应吓住了。还没得所有人反应过来,牧若飞又用力捶打着软榻,大叫着:“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来抬我进屋啊!”
“飞儿……”
游王妃情不自禁又流下泪来,上前两步对儿子说:“你别这样……”
“母亲,我不想见客,让我进去!”
牧若飞的嗓音沙哑而粗犷,和之前的声音也有了些许区别。这或许也是伤病的后遗症吧?
游王妃见儿子回京后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吃喝说话都提不起精神,对大夫们的治疗也似乎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才想着请舒绿来劝劝儿子好好配合大夫们治伤。哪能想到,儿子见了舒绿会是这么个反应?
她又怎能明白牧若飞的心情?
牧若飞是何等心高气傲的男子。他可以强装出坚强的模样来宽慰父母,也可以在好兄弟面前做出豁达的表情,拍着胸脯说自己会没事的。
可唯独舒绿,他不愿意让她看到他这种糟糕的样子!
就像当初,他能直面所有人的误解,却受不了舒绿对他的质疑和轻视。
想起自己离京之初,还想着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向舒绿证明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只会飞鹰走马、打猎逗狗的任性小孩。他一心想着,当他从西南归来时·就能堂堂正正地向舒绿求亲了吧?
而如今——
他如愿立下军功,获得嘉奖,又有什么用呢?
注定要成为残废的他,再也不能像原来一样自信地认为·自己才是她今生的良配。
他不要她来看他,他不想看见她怜悯的眼神!
“牧若飞!”
就在游王妃拿着绢子直抹泪,牧若飞满脑青筋直绽闹个不休的时候,舒绿终于忍不住脱口大吼一声。
霎时间整间院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包括游王妃和牧若飞母子在内,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舒绿。
舒绿双眉高挑,杏眼圆瞪,俏脸绯红·胸脯因为过于激动而不住起伏着。她现在完全顾不上去想自己根本不该这样称呼牧若飞,她该叫他牧世子才对。
去他的淑女礼仪,去他的世俗风气,去他的这世上所有的条条框框——姑奶奶啊火大了要暴走了!
她本意是想来安慰一个受伤的朋友,而且他英勇作战的事迹也真的让她很感动。可看看他,哪里有个战斗英雄的样子?颓废给谁看,自暴自弃给谁看?
他以为自己是大鼻孔周么,是咆哮马么?
这时候游王妃福至心灵·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示意周围的奴婢们都先退下去,不准在这儿看主子吵阄。她自己也悄悄往后退开两步·心中默默祈祷着——或许,舒绿真的能帮飞儿振作起来······佛祖保佑!
“牧若飞,我不懂你到底在气什么?”
舒绿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质问他。
牧若飞从没见过舒绿这么抓狂的样子。他也豁出去了,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锻被,指着包裹得结结实实的左腿对舒绿怒吼着:“好,你不是要来看我吗?现在你看到了,我已经残废了!看够了吗?”
一旁的游王妃看得目瞪口呆。
儿子从回来以后,在他们夫妇面前总还维持着些笑容。虽说精神很差,但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般无礼·好歹会敷衍几句。
他…···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碰上舒绿就变成了个炮弹脾气呢?以前他再任性,也没有这样狂暴啊?
舒绿却安静下来,真的仔细打量起牧若飞的伤腿。
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他的伤势严重与否。时间仓促,她还来不及查清他的伤情·有没有伤了膝盖骨、有没有造成桡骨骨折或者骨裂?但是没关系,她会查清的。很快。
“……你这个懦夫。
什么?
“你说我是懦夫?”
牧若飞双拳紧握,额角的青筋一直延伸到眼眉,他暴吼道:“我怎么就是懦夫了?我这伤,还不是在战场上得来的?我要是不敢上阵杀敌,会受伤吗?”
“不要一直大叫,你好吵。”
舒绿不满地捂了捂耳朵,又一次让牧若飞差点气炸了。
这女人,是上天专门派下来和他作对的吗。她不说自己刚才大叫有多失态,还反过头来责备他吵?你就是懦夫啊。”
此刻的舒绿已然恢复了平静。
她朝牧若飞再走近几步,指了指他的伤腿,说道:“你敢奋勇上阵杀敌,也有置自身安危于度外的勇气,怎么就不敢直面自己的伤势?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这不过是伤得重了些,怎么就自怨自艾起来!”
“真正的男子汉,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吗?”
“你可还记得,自己去参军的时候对我说过什么话?都忘光了吧!”
她接连的斥责一波一波冲击着牧若飞的耳朵和心灵,却奇异地让他狂乱的心情逐渐平和下来。他呆呆地看着她:“我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她说过好多话的,她是指哪一句?
“你说你牧家以军功起家,若非老牧王爷在征讨东南海盗时立下大功,牧家在朝堂上没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你说如今正是家里最需要你的时候。还说,只有你站出来,让世人看到牧家后继有人,牧家在军中在朝廷上的荣光才能传承下去!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我没忘!我没忘记!”牧若飞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腿:“可是我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怎么站出来?”
他自嘲地笑笑:“我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啊·还站出来?”
游王妃用绢子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早就流了一脸。
她的儿……
她的儿啊,她毕生的希望,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要放弃自己。”
不知何时·舒绿已轻轻蹲在他的软榻前,仰起脸看着他。她不顾自己华美的裙摆拖在地上沾上尘泥,也忘记了这样的接近是多么的不合宜。
她只是想帮助他。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