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传奇-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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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钰清浅的笑着，如同最纯洁的世外高人；然而他的眉梢却卷起了一股肃杀之气，冷冽而英武。
容钰的声音并不大，而每一字吐出都有金石交鸣的激烈，“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舜朝末五国分争，并入于恒。及恒灭之后，又复诸国纷争不止，天和不宁。是以，一统天和乃势在必得。今以瀚海西夜为强，故得大同者必二家取一。”
“瀚海兵强而民丰，却吏治不明，多冗乱；且鹤轩帝依靠后族，外戚势力过大，危机帝业。西夜虽政治清明，却税多苛责，民心不齐。故此二国皆有不足，一时难分高下。”
“王爷有心要瀚海鼎立于天和，必须要整顿朝纲，而后才兴兵征讨。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说罢，容钰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几口。
流羽颔首，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容钰一定不负所托，会为他打拼下一个江山的。
“王爷以为如何？”静静的看着流羽，容钰又恢复了素来的淡定飘逸，微微笑着，隐去了风华。
流羽思忖片刻，道，“朝堂上政事我一向少理会，人脉并不多。若依照先生之言，怕是要费些精力。”
“整顿吏治是个得罪人的差事，王爷真要自己揽下么？”容钰的笑深沉诡异了起来，修长的手拂过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说道，“有个成语叫做‘借刀杀人’。王爷应该听说过吧？”
流羽碧眸中光亮郁结，看着容钰，蹙起了眉头————这样的手段，被称为君子的他也会使用么？
容钰明了流羽的意思，自嘲的笑了下，“跟随王爷的那天起，就只有幕僚容钰了。”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容钰轻叹了一口气，道，“政坛如泥沼，永远都不能保持最纯洁的一颗心。除非——”容钰顿了一下，抬眸看着流羽，眼中盛满了冷清，“你想被人杀死！”
流羽默然，他知道容钰说的都是实情。这宫中，朝上，哪个还有净土？只怕太和殿门处的风餐吹雨打的廊柱也比人干净许多。
“多谢先生。”再度抬眸，流羽已经收起了所有不应该存在的感伤，意气风发的轻笑，眼角隐约有了霸气的王道。
容钰静默的看着流羽，终于明白了年仅二十三岁的靖远王为什么成为瀚海大军的一则神话————如此骄傲自信的男子，果然是人中之龙。
他的目光游离看见门外摇曳的少女姣好的身姿，分辨出了那是天若。于是，容钰勾起唇角，吐露一个叹服而羡慕的微笑————
他们，真的很配。
而，天和下一则传奇的主角一定是他们。
第69章：布局1
京都别院。
一弯山泉清幽的淌过，在月华撩人下粼波轻起，泛起一种温柔的银色。
天若赤脚坐在溪边，手指轻轻的在水中画了有去，看着水痕无形，聚散又分，微微的笑了一下。仰头看向天边的一轮明月，弯弯的镶嵌在幕布一样的苍穹上，莫名的想起纳兰的诗句————“一种娥眉，下弦不似初弦好。”
玉足轻轻踏水，溅起丝丝缕缕的水花，然后落下，在月光下透明好似琉璃般。天若轻轻的摇头，陶醉的表情像是在低低的哼唱着什么。浅舒黛眉，粉唇轻翘，修长的羽睫在月华下投影，在脸颊上有淡淡的阴霾。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个清冷的宛如这月色的声音淡淡。
天若想必也不想，答道，“没事做啊。”才收声就反应过来——流羽和谋士在相商要事，现在出现的会是谁？要知道仆从都被她找了借口不准来扶摇楼附近了。
抬眼，天若惊讶的看着身边的男子，低呼一声道，“是你？！”
夜镜玟轻笑，眼角掬起的笑纹平添了三分的风流，“我不可以出现在这里么？”
天若敛尽了所有的表情，化为一种不为所动的漠然。她冷淡的看着夜镜玟，道，“随便你。”然后转过头，完全无视夜镜玟的存在。
夜镜玟笑了，像是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抬手抚弄着天若柔软的青丝三千，不经意就流露了一种感伤，“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你要我如何？”天若淡淡，看着那清辉雅淡，微笑着牵连出一抹无奈的苍凉，“我乖乖的和你们走，听任你们的安排么？”
“我的命运已经被安排了一次，这一次，我绝不！”天若琥珀色的眼睛里终于再也没有了半分温柔，盛满了坚决，“盛衰荣败，我都要握住我自己的命运！”
夜镜玟没有再说什么，和天若一起，望向了上弦月。
“你喜欢满月还是残月？”缓缓的，夜镜玟问道，声音里有一种隔世的空茫。
天若看着被回忆层层浸染的夜镜玟，笑了笑道，“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左右不过是风景罢了。”
夜镜玟像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说道，“有一个女孩最喜欢残月，她说这世间援救有许多不美满，还是残月最应景。”淡淡的微笑，是一种绝望的悲哀。
“她活的一定不够久。”天若淡淡的，“悲观的人我最不喜欢。”她的声音很好听，却是漠然的没有情感，“那种软弱的人……早些死了，倒是件幸事。”
夜镜玟看着天若，第一次发现面前柔弱的少女是这般的冷漠，仿佛没有心肝的木偶般。他看着冷如寒冰的天若，轻笑，不知道是何种感情转过心扉，“你和璎珞不一样，所以他才更加珍视你吧。”
第70章：布局2
“不要把我和别的女人比较。”天若神色冷清，疏淡的看了一眼夜镜玟，道，“尤其是一个死去的女人。”
“你也在乎这个？”夜镜玟笑着，仿佛觉得很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毕竟现在只有你陪着流羽的。”
“很怀念璎珞吧？”天若柔柔的一笑，眼神却越发的冷冽了起来。她敏感的察觉到夜镜玟的到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定有什么更深重的目的。
“那么，你怎么不陪着她一起死呢？”天若冷冷的说着，目光深处连带着一抹鄙夷，“若真的舍不得，就该和她一起死，而不是现在的空自挂念。”
如此的决绝————夜镜玟看着月下独坐的少女，发现那抹纤弱的身姿上摇曳的是一个清傲的魂魄，不肯俯就半分。
“你走吧。”天若下了逐客令，“顺便告诉天亦，离间也要看看对象的。”说罢，她便再也不理会夜镜玟了。
夜镜玟苦笑，轻叹道，“你为何如此聪慧？”起身，他最后看了天若一眼，便消失在斑驳的月影下，不留痕迹。
天若的笑容慢慢荡漾开，如这水之波纹，却是一种浓重的悲哀————那不是我选择的，是逼迫的。若是不加倍的小心，下一刻的我有该在何处？
又独自看了一会月亮，估摸着差不多时间，天若起身，穿好了鞋袜，向着扶摇楼走去。
扶摇楼内，流羽孤身一人。淡淡的月光辉映着荧荧烛光，竟然有了凄凄的孤单蔓延。
天若轻轻的走来，环住流羽，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低声道，“怎么一个人？他们呢？”
“你此时来，不是知道人已经走了么？”流羽轻笑，转身，细心的帮着天若把松懈的玉簪插好，“多此一问。”
“他不甘心。”天若看着流羽略有惫色的面容，轻叹一声，道，“今天夜镜玟来了。”
流羽环着天若，下颚摩挲着天若的顶心，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你就这么放心？”天若似乎有些不满，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流羽的肋下，道，“这说明你不在乎我。”
“哦？”流羽饶有兴趣的道，微微眯起了眼睛，“我若不在乎，你将如何？”
“嗯。”天若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深思。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就抛绣球招亲啊。”
流羽剑眉一挑，冷意漫上，道，“我看谁敢接你的绣球？”
天若笑着倒在流羽怀中，道，“没人接怎么办？我多丢脸。”
“自然是我接了，再娶一次。”流羽轻轻吻上天若的粉唇，将那一句缠绵情意送入樱唇贝齿间。
分离后，天若微微喘息，看向碧眸迷醉的流羽，制止了他进一步的攻城略地，“不要。你的正事办完了？”
第71章：布局3
流羽看了一眼天若，见到她清澄的眼眸含着期盼，遂淡淡的笑了笑，道，“一起看看？”
天若颔首，跟着流羽来到议事所用的长长的书桌前，看着一片狼藉般的桌面，蹙起了眉头，“好乱。”说着就动手收整起来。
流羽一边帮着天若搭手，一边说道，“上次你说的‘玄机营’，我已经吩咐凉夏着手组建了。”
天若点了点头，道，“凉夏虽是你的亲卫，但还是要防范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流羽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你疑心也太大了。”
天若笑着道，“是，我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说话间，就将桌面清理一新了。
流羽拉着天若坐下，从整理好的文牒中取出一份交给天若，道，“你看看。”
天若打开，发现是千金楼以及饭庄一月的收支。细细看来，天若笑了，“好多金子啊！”眉间的神色像是一个贪财鬼。
“要是按照这样的收入，五年就可以再建一个靖远军了。”流羽也是分外满意，眼中闪过欣然。
“白越送来的情报多么？”天若搁下了手中的折子，问道。
流羽轻微颔首，道，“最近罗钟似乎迷上了湘云，常常来，倒是套出了不少。”
天若不以为然，道，“你现在要着手的吏治，和户部没什么关系。”
“我至少知道了国库空虚，父皇有意加重税。”流羽淡淡的道，“这对我们并不是好消息。”
天若蹙眉，思忖片刻道，“你在户部有暗线吧？”
流羽颔首，道，“不过是个小人物，没什么大用。”
天若却很感兴趣，问道，“是做什么的？”
“一个文员罢了。”流羽淡淡的，伸手把玩着天若的发丝。
“你要他写一份密信，夹在折子里呈给皇帝去。”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丝狡黠的喜悦，“让他进言，加重富商的税收，不要涉及贫民的利益。”
流羽碧眸中惊喜乍现，认真了起来，“说下去。”
“这样是一举三得。文员可能会得到皇帝的赏识，你在朝廷上的势力就多了一分；而此举实行可得民心，不会如西夜般民怨滔滔；三来，富商必然不满，你就可以趁机拉拢了。”天若缓缓的说着，不时看着流羽，似乎要得到他的认可。
流羽连连点头，道，“果然妙计。”想了想又说道，“待我和容钰商榷后，就立刻实施。”
天若笑了笑，“是要谨慎些。”说着，眼睛瞄了一眼沙漏，道，“不早了，歇息吧。进来你一定很累了。”
“说起这个，倒是委屈你了。”流羽起身，拉着天若的手，边走边说，“原是来消夏的，却没有好好玩乐。”
第72章：布局4
天若摇了摇头，道，“扶摇渐起，大鹏岂可松怠？”
流羽看着天若，轻叹道，“得妻如此，又复何求？”
“你求的多着呢。”天若打趣道，“名利权势，不是你要求的么？”
流羽却认真的说道，“若是有一日，在你和江山中抉择，我只要你。”
天若摇头，神色竟然冷了下来，“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如果有一日，我成为你的负担，便是我离去之时。”她说的很坚决，没有回转的余地。
流羽看着天若，有一种后怕升腾，但是他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紧紧拉着天若的手，慢慢的在月华如洗的夜幕下走着。
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交错的部分重合，偶尔摇曳不定。
那之后的几天都和往日一样————白日流羽会在扶摇楼内于谋士相商，晚间会和天若说些采取的措施，并且听一下天若的意见。
十多日的光阴就这样淡淡的淌过，天若却觉得平静中有一种窒息的危机隐约浮现。而这一日，别院里的不速之客仿佛就印证了天若的第六感————
夜镜玟静静的立在凤尾森森处，含着笑意看着纳凉的天若。
“你又来做什么？”天若没有夜镜玟的悠闲，紧张的支起上身，心中缓了一口气————幸好把两个丫鬟打发走了，不然……
“紧张什么？”夜镜玟走来，好笑的看着天若的戒备，问道。
天若看着夜镜玟眼中深藏不露的戏谑，忽然轻轻笑了。她坐好，扯过伪装的淡定，静静的看着夜镜玟，仿佛是和对方在较量什么，不肯再开口。
风曳过，几片竹叶纷纷扰扰，卷起一种清淡的悲凉，化解了夜镜玟的执着——那个人和自己拥有同样的血脉，为什么会站在对峙的局面上呢？
“我只是来告诉你。”夜镜玟淡淡的开口，目光游离在天若疏淡的微笑下，“太子最近有所动作。还有十一皇子也不是泛泛之辈。”
天若看着夜镜玟，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些。黛眉因为疑惑而皱起，琥珀色的眼眸中沉淀了思绪，天若沉默，仿佛在等待夜镜玟的解释。
夜镜玟云淡风轻的一笑，绝色妖冶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信不信由你。”说罢，转身离开，带着一股深重的悲戚。
天若思索着夜镜玟的来去匆匆，终究没有因果，索性就放在一旁。她想着夜镜玟说的话语，一时拿不准主意————太子的野心是路人皆知的，可是十一皇子涵彦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
她见过那个孩子，平静的眼眸中看不见权欲的肮脏，澈然的仿佛是上好的墨玉，纯粹而明净。这样的一个孩子，真的会是野心家么？
第73章：布局5
“想什么呢？”流羽熟悉的气息传来，有力的臂膀揽过天若的双肩，“这么出神。”
“太子有动作么？”天若反问道，“可有这样的情报？”
流羽惊异的看着天若，道，“你如何知道？”这个消息是他今晨才知道的，还未来得及对天若说。
“夜镜玟来过。”天若淡淡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她担忧的是紫绍宫的实力如此之大，将来必是流羽巨大的阻碍。
“他告诉你的？”流羽面色一冷，肃杀之气大盛。
天若凝视着流羽碧眸中郁结的深沉的寒冰，点了点头。
“我本不想现在动手，可是他管的太宽了。”流羽冷冷的道，握紧了天若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要拔除掉紫绍宫的暗线么？”天若微微歪着头，看着深思的流羽，轻声道。
流羽薄唇边飘忽而逝一抹冰冷的笑意，摇了摇头道，“先帮我做些事情，再废掉也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