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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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听好,从今天开始……”木瓢敲击桶缘的嘈杂声响,源自于监管劳作室狱卒老大风无 痕。身形颀长的他环视一周,平静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仅仅两秒后莫大收回,才语调淡然的开了口,“奉右监大人之命,每天多加一道菜,改善你们的膳食。”
果然,追随师父才有肉夹馍吃! 杀千刀的杨延风,你除了每天送饭送得准时,还有过啥建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视我为瘟神,避得远远。
不屑一顾撇撇嘴,待排在我前面众多女囚们都领了吃食,我才不急不慢悠哉踱步上前,笑眯眯地从放饭小卒手里接过一碗牛腩…… 不,不对,是粥…… 依然是飘着几条可怜兮兮的萝卜咸菜粥?
我困惑皱皱眉,“差哥,不是每天都加一道菜么?为何不见冬笋牛腩?”
小卒表情淡定,“都布完了。”
春雷阵阵!
虽说一小木桶的牛腩份量不会太多,但劳作室内总 过不超过八十位女囚,为何刚轮到我,菜便布施完毕?分外无语抬眸,我朝放饭老大风无痕瞥去,不怕丢脸竭力争取应得利益,“差爷,别人有肉我没有。”
不待风无痕回应,小卒表情仍然淡定,“你明天排在队伍前头,就有了。”
强忍噗对方一脸唾沫星子的想法,我与表情淡 漠冷冷旁观一切的风无痕彻底杠上了,“我不管,既然右监大人宣告加菜,我就要吃肉、就有资格吃肉。她们干完活即可回监歇息,我戌时还得拼死拼活纺纱织 布…… 没肉吃,我手软抽不了棉丝。”
“你这个多嘴的贱|妇,诚心讨打不是?”小卒终于不那么淡定,态度强硬且蛮横,“再啰啰嗦 嗦,连清粥都没得喝!”
眯起双眼,我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神情阴郁的风无痕,见他始终不愿开口帮劝、也无再给我添些粥补充体力 的打算,我低低嗤笑一声,丢脸不丢人地果断转身。
忍心饿我?好,我也忍心饿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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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角落
三下五除二,粥碗便见了底。 独自坐在角落,瞧见不远处? 的女囚们各个吃牛肉嚼冬笋,我郁闷得支起两手托住腮,极其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哎,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_<
突然,一个从天而降的油纸包不偏不倚落入我怀里。好奇展开来看—— 哇,竟是两个已经剥好的松花蛋。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移, 美食更不能屈~~颇有骨气地把油纸包好,我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便把它往大后方抛离。
出乎意料,油纸包在消失两秒后重新回到入我怀 里。然则这一次,诱我破功的零嘴,不仅仅有松花香蛋,还有丰泽街享誉盛名的的【苏记】鸡米花。
咳,杨排风同学,注意你的形象…… 嘴别急着笑歪,眼睛也莫眯成细缝…… 保持你一贯正气凛然的立场—— 该死的杨延风,现在才来安抚我?怎么不继续装冷艳高贵?! 四天前,你一言不发把我扔进牢房;四天后,你虎虎生威任由我晒谷舂米,还不肯给肉吃。
怒从心中起。未有任何犹豫,我把油纸包扔了 回去。
眨眼亦刹那功夫,散发出阵阵肉香味的油纸团,第三度落入我怀里。除了松花蛋,除了鸡米花,还附加苍逑有力的四个浓黑大字: 我宽恕你。
宽恕我?不看还好,亲眼目睹寥寥几字,我差点没气得背过去。
什么叫宽恕?! 宽恕我与贺兰栖真郎情|妾意玷。污了你风三少的火眼金睛,还是宽恕我不经版权许可、私自怀了你的野种?且包庇你在【暖香阁】大行非|礼之事??
火急火燎站起身,我把那张字条撕得粉碎,同时把油纸团狠狠丢了出去,咒骂道,“莫名其妙!风……”
斥责,突兀歇止 于两颗从天而降的松花蛋,分毫不差命中昭平无忌的高贵头颅。喷香可口的鸡米花,则欢畅淋漓地,脏污了怀王奢侈的攒金镏银袍。
狱中的那些日子(2)
细末蛋壳,仍黏附在昭平无忌光洁的额,而他高高束起的如墨发丝,则沾染了凌乱散开的蛋黄,与他风|流倜傥外表格格不入的气质,是前所未有 的邋遢、狼狈。他表情阴霾地注视着晒场内所有的人,俊朗侧面因为紧蹙的浓眉而显出令我忐忑不安的寒意,“是谁?”
四周一片死寂, 仿佛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心怯往后小退半步,然而下一瞬,眉头深锁的昭平无忌竟心有灵犀地缓缓转过面庞,冰冷眸光投向 我,“是你?”
心,咯噔漏跳一拍。
似洞悉我在绞尽脑汁如何扯谎,昭平无忌迈步上前,在离我仅半米之遥的 地方顿住,“乱七八糟的东西,定是从你这个方位扔出。”不待我回神回应,他沉声逼问道,“说,是谁捎予你?”
笨蛋杨延风,你早不 献殷勤玩不来巴结,偏偏等雷神光出山时来骚扰我清静。咬了咬下唇,我挣扎着努力不在一双阴冷眸瞳注视下退缩,“无忌公子,您不能因为对我存有偏见便有意诬 陷。晒场诸多囚徒狱卒,哪一位瞧见我粥碗里有半点肉沫星?难道我藏着掖着,留松花蛋与鸡米花过端午节?”
最后半句话,令好不容易 把自己的袍衫打理干净的拓跋平原尴尬低咳。俊逸的面容闪过一抹无可奈何,他淡淡道,“无忌,你我尚有正事须处理,此番琐碎事倒不如先……”
“钦天监,我知道你是个死到临头仍嘴硬之人。”突兀打断平原君的劝和,昭平无忌凝视着我的深邃黑眸倏然透露出一闪而逝的复杂深意,“来人,把这些狱卒全 都带下去,杖杀!”
此话既出,晒谷场内的放饭小卒们,皆面露惊慌之色,更有甚者伏跪于地恳请网开一面,而拓跋平原亦皱了眉,无法 苟同,“无忌,新帝刚即位大赦,不宜见血。”
“我说可以就可以。”
“昭平无忌,即使你有太皇太后老女人 撑腰,也不过是无任何官职的皇商,有何资格取人性命?”我愤慨于如此泯灭天良的命令从杨延光嘴里道出。
“就凭我接任京兆尹之职, 且兼任廷尉司监正官。”眼睛都未眨一下,昭平无忌挥手不容置喙道,“你已为阶下囚,不可能偷藏吃食。这些东西,定是狱卒暗中送来,违背廷尉司守诫之则,理 应受罚!来人,将他们带走……”
“京兆尹大人,请您宽大为怀!”突如其来的岔言,源自于从我身后稀疏灌木丛中缓慢步出的风无痕。
并不畏惧昭平无忌如鹰一般寒鸷的注视,也不在乎平原君的诧异打量,风无痕走至我身旁单膝跪下,不卑不亢道,“它们,仅属卑职一人所有。”
昭平无忌挑了挑眉。
“卑职知错,愿一人承担全部罪责,还请京兆尹不要迁怒于无辜。”缓缓仰起脸直视昭平无忌,风无痕言辞恳切。
“那你先解释清楚,为何带捎带这些东 西?”
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凝重,风无痕迟疑地瞥我一眼,才艰涩开了口,“是、是卑职…… 打算午时时分裹腹之用。”
“那为何不收好,反而掷出?”昭平无忌语气严厉。
“因为,因为……”言辞有了隐约闪躲。
“小小狱卒竟 敢为砌词作假?!”昭平无忌森冷的笑了,“换作其他人,本官或许猜不透其中缘由;但若为钦天监杨氏,理应是她以色。诱。人,才会导致此等事端。”
风无痕怔住;旋而摇首,“不,不是…… 是卑职一时手滑,误洒。”
笨蛋杨延风!你不会说谎就不要强撑,看不出来昭 平无忌是存心找我碴么?猝然,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答出一句,“京兆尹大人,你冤枉我了。狱卒风无痕想让本姑娘陪|睡一晚,才以美食相诱。”
话音未落,我心满意足地听见拓跋平原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看不惯昭平无忌的趾高气扬、咄咄逼人,我并不理会大庭广众之下有多少道 鄙夷目光向我投来,面无表情道,“狱卒风无痕见我稍有几分美|色,又听见我不断抱怨晒谷舂米之辛苦,遂起了妄|念。”
风无痕彻底 懵懂,“不是…… 真不是……”
“一派胡言!”拓跋平原突然开了口。不似昭平无忌周身散发出令人惊恐不安的气息,他平静眸光流转 于我的五官面容,似蓦地领悟了什么而轻启唇,“杨排风,你须据实相告,不得胡编乱造。”
充耳不闻怀王的驳斥,我娓娓往下道,“前 两天,风无痕趁我独自一人在纺室纺纱之际,透露说若我愿与他春|风一度,便可偷偷减轻我的繁重劳作…… 我本不相信,没想到他竟当真带了些零嘴,花言巧语诱|惑我今夜与他在纺室苟|合……”
“荒谬!”平原君生硬地打断我,在昭平无忌 说话之前先一步质问,“以本王之见,区区狱卒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杨排风,你为何执意撒谎存心诬陷?”
无所谓的笑了,我慢吞吞摇 首,“怀王殿下,事已至此您又何必拆穿我的谎言?您虽是排风的姐夫,可也应该忘记前缘,学学京兆尹大人—— 无论我解释什么,昭平大人他只会想治从重惩治 我、亦多赏我几大板子。”
“与其吃力不讨好苦苦辩解,倒不如大大方方留一个落井下石的理由。” 眯起眼眸,我故作诧异问,“不知,‘通奸’罪名,能否让京兆尹满意?”
“你……”昭平无忌被我哽得语塞。
“没错,本姑娘侍奉过武宗皇帝,又深得韶王怜爱,更不缺乏其他王孙贵胄的追求,可并不代表我是‘来者不拒 ’的低品位寻。猎嗜好者……”视线,慢悠悠从平原君身上收回,继而瞥向昭平无忌,我莞尔一笑,“有些男人,我是贴人贴身也要一股脑儿倒贴上去,轰不走、赶 不跑;可还有一些男人,我是求神拜佛恨不得能退避三舍老死不相往来。纵使他们反复折腾不愿放过我也罢,我打心眼里,不屑。”
未板 起脸喝斥我,平原君不自觉地勾弯了唇,微蹙浓眉亦因为良好心情而舒展开来;至于昭平无忌,则是抱着香炉打喷嚏,碰一鼻子灰。
咳 咳,见好就收。
无须在节骨眼上过多刺激公子光,免得雷神附体的他真大喇喇赏我一刀、砍断狗脖,我就只能待在阴曹地府再等二十八年好投胎做 人~~
敛去所有的不尊敬,我不情不愿双腿跪地,“怀王殿下、京兆尹大人,真正的事情经过,即风狱卒见其他犯妇皆分得冬笋牛腩,惟 独排风仅剩腌萝卜咸菜下粥…… 他…… 他知晓我肚腹空空、戌时还得强打精神纺纱,遂将自己的午时宵点匀了一部分赠予我。只是,我怕被监官发现而牵连他人,索性扔了出去…… 不料,竟弄污了两位大人的衣著。”
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我悒郁无奈却也态度诚恳,“还请二位大人宽宏为怀,从轻发落。排风,愿承 担应有的罪责。”
彷佛是因为老妖妇无法莅临监控现场,拓跋平原未有过多心里负担。他思忖着颔首,有意和解对峙僵持的局面,“既然 如此,本王以为……”
“既然钦天监不怕受罚,从今夜开始,你须纺完六筐麻纱,亦于亥时二刻前往肃诫堂,将十二卷《北秦律令》抄写 一百八十遍,供廷尉各狱各司研读,自省。”沉鸷命令,始于晦暗瞳眸里透露出一抹苦涩意蕴的昭平无忌。若非他蓦然侧过脸审视俯首跪于一旁的风无痕,我恍惚错 觉,以为他在后悔些什么——
“将风无痕带下去,鞭刑四十!” 嘶哑吩咐,隐隐透露出复杂难喻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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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肃诫堂
幸亏本人不姓杨,否则,当我磨磨唧唧把杨延光祖宗五代问候了三十六遍,相当于把自己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纺了七筐麻纱的我,强撑倦乏之身来到【肃诫 堂】,逼自己以十二分精神铺纸、磨墨。明明只抄写了半个小时的律法,却接连打了四五个哈欠,视野越来越朦胧不说,字迹亦愈显潦草。
孤灯伴,苦海无边。就在我脑筋彻底罢工、即将昏沉入睡之际,极轻极细? 的门扉转动声倏然传入我耳畔,沉实脚步声亦悄然迫近…… 眨眼须臾,一双厚底官靴,出现在我的视野右下方。
晃了晃脑袋以 驱赶睡意,我头也不抬的翻了一页书,井然有序地抄写律法,尽可能不让酸麻手腕时不时颤抖而影响了字迹工整。
肩膀,忽感一沉,一只 大手暧。昧地延上游移且轻轻触碰我的衣领,而好闻的淡淡熏香以及不甚熟悉的男人味道,却让我心悸。
不怕。
这里是廷 尉,有贺兰敏之与怀王两座靠山,他不敢对我胡来…… 耸了耸肩以避开对方的触碰,我一言不发地继续埋首书案。
沉默,在很久之后被 打断薄凉的质问打断,“自从被你刺伤、羁押在狱的每一个夜晚,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喜欢了十六年的女子为何如此绝情寡义?”
手 一抖,白纸上的字迹,稍微变得歪斜。
“每一个夜晚,我都在提醒自己,喜欢她,自然想彻彻底底拥有她…… 所以,我无任何过错!”
冰冷的诉说,让我意识到必须摒弃厌烦情绪,以理智面对昭平无忌。镇定地搁下毛笔,我抬眸直视他,“那你又是否得知,被你奸|污不成、幽闭于 廷尉司抄写《女诫》的姝儿,无时无刻不在迷惘困惑,二哥为何能忘却礼教,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你早是我的发妻。”昭平无 忌,不,是褪下人皮面具之后的杨延光,他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妻,理应服侍夫君。”
“放狗屁!”这种理由不听还好,一 听,不但勾起我对公子光的恨、更让我回忆起了贺兰芮之的偏袒。宛若吞了苍蝇般恶心,我压低嗓音辩解道,“一块破灵位算得了什么?! 你一厢情愿,不代表我非得涌泉相报。”
居高临下注视着我,不容往日,他森寒冷漠的俊容一丝波动都没有,“不必…… 从此刻开始,不必惦记着如何报答我对你十六年的相思之苦…… 往后,我定竭尽所能,让你痛不欲生。”
嗯?!
我愕然地 看着杨延光,不懂得他的弦外之音。
察觉到我的迷惑,他凑近唇在我耳畔轻轻低诉,“今夜,是新帝夜宴群臣的大好日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