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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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性格。看看身边的家庭,多数都是苦中作乐,那种日子,我不想过。我倒是曾经父母双全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鱼鹰那一刀,断绝了我跟他的父女关系。桃三娘的趋炎附势,让我跟她渐行渐远。谁不曾有过美好的幻想?可是,当现实把幻想一点点吞噬、扼杀,我不信谁还会固守原有的想法而不变,不变的,都是颟顸,不可救药。……。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虚伪无主。众生愚痴,不觉不知,寿命短薄,如石火光,如水上泡,如电光出,云何於中不惊不惧?云何於中广贪财利?云何於中耽淫嗜酒?云何於中生嫉妒心?……”
“鱼非鱼,你可曾想过遁入空门?”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思想,再过些年岁,随着经历见识增广,难保不会看穿世情,跳出三界。
她讶声反问:“为什么要出家?我傻么!这花花世界能舍得我,我还舍不得它呢!……”
“你最想要什么?”他的声音清若晨露,掬之可喜。
她不知不觉地就放松了警惕——事实上,她现在也没有气力勾心斗角。
“想要什么?……农夫、山泉、有点田。但愿得见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未经离乱,不知这期望有多奢侈;不度生死,不知这梦境有多高远。就像白天永远不懂夜的黑,竹子开花却要耗尽毕生的生机。她能跟谁说?这是个比她的前世更加无奈的时代?你如果不能成为那桃花源中人,就只能成为世俗的傀儡,天涯海角无处遁逃,总有流言蜚语如蛆附骨终生难除。
她想要什么?一个梦?她能得到什么?撒手空空。
现在的她,甚至连写小说的机会都没有了,不得空闲、没有隐私。
心痛,从伤疤深处喷涌而出。
“痛……”她倒吸了口冷气,抓在他臂膀上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好痛好痛好痛!……”犹如被火星烫到了一般,她咻咻叫着拼命地弯曲身子。
“鱼非鱼,你又在搞什么!”他试图将她扳正,却发现受到了很强的阻力。她似乎正在抵抗着什么,身上瞬间冷汗淋淋。
他心叫不好,揽着她刚刚做起来,就见她后背一僵,突然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澹台清寂油然联想到冰库中的一幕,直觉地以为她这是走火入魔的症状,当下摆正她的身体,运功为她调整内息。
灌输过去的真气未能化解她私下乱窜的血液,却引发了更加激烈的痉挛。
“不要……不要离开我……”她的意识似乎出现了问题,开始哀哀诉求说着一些叫人莫不着头脑的话。一边乞求,一边胡乱粗暴地揉搓、捶打自己的胸口,就好像那里藏着什么吃人的野兽似的。
她那个样子,既惊恐又哀伤,而且,显然是意有所指、言之有物。
一滩又一滩的鲜血呕出来,喷溅在雪缎梅花被褥上,触目惊心。
这很难叫人相信,就在上一息,她还在感时伤怀、陈情表意,下一息,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如痴如狂、如疯如癫。
澹台清寂的神色出现了片刻的惊疑,旋即,凤眸中迸发出秋草寒烟般的杀气。
“禀阁老,左相府差人紧急求见,称公子缘突患重病,呕血不止,非要见鱼氏非鱼,望阁老恩准!”内侍的突然插入解开了澹台清寂心头的最后的一个疙瘩。
公子缘呕血?要见鱼非鱼?
他的容色忽地静平下来。
寝殿中一切仿佛回到了鸿蒙未开之时。他接过侍女手中的手巾,一下一下替怀里的人擦拭脸上的血迹。
“摆驾丞相府。”
公子缘,你该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了!
左府。
人影如梭,往复交织。华灯高照,阴霾难却。
公子缘的寝室内外围了几层人。室内,左相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不时地唉声叹气。
气氛紧张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丞相夫人坐在睡榻前,涕泪交流,哭得肝肠寸断:“好孩子,忍着点儿,人马上就到了,啊……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儿呀!你要有个好歹,为娘的还怎么活啊?到了下面,要怎么跟列祖列宗交待哇?……”
“母亲切莫担心,小弟自己就是医者。他没说自己有事,就不会有事的。”
“是啊,既然他说那鱼氏能救他,必定有他的道理。”
“小弟,你现在感觉怎样?不舒服要说出来,听到没?”
……
左良缘的几位兄长簇拥在旁,焦急而忐忑。
被两名婢女搀扶着坐在榻上的公子缘,此刻面色苍白、美目紧闭。地下的两名婢女,一个端着铜盆,一个捧着手巾,提心吊胆地紧盯着他,就怕下一刻他一个抽搐又吐出血来。
另有一名婢女朝香炉里加了一把“月支香”。闻着那芬芳馥郁,婢女有刹那的恍惚:左相大人对这小公子可谓钟爱至极。单是这日常所用的器物,哪样不是最好的?圣上赏赐下来的,自己从来不舍得,全都送到了小公子这边。天下都知道圣上宠爱七公主,也都知道小公子任性娇惯无法无天,却哪里知道,都是大人惯出来的?就说这“月支香”吧,那可是御用之物。因为小公子喜欢,结果,当老子的就厚着脸皮去圣上那里讨了几枚。
这“月支香”乃是前朝大汉三年,月支国进贡的神香。状若雀卵,大如枣子。
当时的汉武帝没有烧,交给了外库保管。有一次长安闹疫病,宫中也给传染到了。使者们便请求烧一枚辟邪气。汉武帝同意了。结果,一闻到这月支香,宫中的病人全都好了,而长安百里之内的人,全都能闻到这种香气,一直持续了九个月……
“回大人,阁老的人马已经到了府外。”下人匆忙来报。
左右即刻为左相整顿衣裳,左氏兄弟,除留下一人陪伴老夫人外,其余的几个,都跟在老父亲身后,出门迎接。
床榻上的公子缘身子一颤,突然挺直了后背。紧闭的双眼中,仿佛有桃花沐雨开放,夭夭灼灼。
婢女见他笑得妖异,吓得花容失色:“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傻瓜……”公子缘温柔地如对待情人,“良药来医我了,会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喉间咕咕作响,“扑”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舒服……舒服……”他不道虚弱,只叫痛快。
饶是下人们熟知他性情怪异,面对眼前情景仍是免不了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裹在澹台清寂怀里的鱼非鱼也吐了一口血。
左氏兄弟不禁相顾骇然:怎么这女郎倒跟小弟的病症有些相似呢?
“左相大人,你养了个好儿子哪!”澹台清寂凉薄地讥讽道。
左相弓腰驼背倍感尴尬的同时,不免老脸发烫:“让阁老看笑话了……”
左氏兄弟心下也是羞愧有加,恭敬地地立于老父身后,大气不敢出。在这位隐帝面前,他们甚至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在一片肃穆中,公子缘的笑声就显得格外绝艳了,恍若薄脆的海棠花落,嫣红散乱:“桂阁之中,可供驱使的牛马多不胜数,阁老不辞辛苦亲自送我家宝贝儿过来,我就纳闷了:这是在乎的哪一个呢?……”
笑声未绝,眼前一绚,令他既妒又恼却又打不过斗不过的隐天子已然卓立在前。
“你对她做了什么?”澹台清寂冷语若剑,直指敌心。
公子缘只管看着他臂弯里软若面筋昏昏沉沉的鱼非鱼。他眼中的痛楚与关切是真实而坦荡的,然脸上的笑容却也不是捏造的欢喜。
“原来,你并非嘴上说的那样薄情寡义没心没肺啊!……”他伸出食指自她唇角抹了一点血渍,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忽然做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把那根手指含到嘴里,舔去了那点猩红。
“缘儿!”左相震惊震怒地低斥。
这算什么?伤风败俗啊!这孩子,当真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么?
“看吧,看吧,正如你们所想的,我跟她,不止这些呢!……”公子缘微笑着。他想去摸鱼非鱼的脸,没有摸到。那手在空里僵了片刻,缓缓地收了回去。
☆、156爱恋
他笑了一笑,因为气力不济,听上去更像是自嘲:“你们一定很好奇,我和她这是怎么了。对吧?这话,说起来可就长喽!……不要着急,一时半会儿,我和她死不了的。……话说那是刚跟她认识,我奉命去天阙抓她。男扮女装,假扮俘虏,混进来益州城。她看我不顺眼,想把我当苦力使唤,让我跟她去采药。在她爬上山坡的时候,为了让她吃些苦头,我朝她放出了一只小虫子。当然,你们知道的,公子缘手里没有没有毒性的东西。那是一只蛊虫。……
结果,她吃痛从山上滚了下来,摔得满身都是伤,少说也有四五十条吧?那张脸,足足肿了六七日。……
别那么看我,有什么好奇怪的?是她,非要我伺候她,说是将功补过。我能怎么说?告诉她真相么?……
在这事儿上,仙卿啊,你说的对,我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然,也不能全怪我,活这么大,像她这么有趣又好玩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呢。倒跟我有的一比呢,雌雄莫辨、心眼儿特多!无赖大有人在,无赖的男子我没有兴趣,无赖的女人,缺乏情趣粗鄙不堪,可是这学识渊博的无赖女人,还真像是一个复杂的迷宫。你可以选择旁观,但是一旦走进去,就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出口也就罢了,就怕连进来的路都寻不到了。……
原本,像今天这样的事,是不应该发生的。怪只怪你们逼得太紧。非要我娶那个什么秦氏好女。……如此也好,要不是你们这一逼迫,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我当初下的蛊,叫做‘丑奴儿’,原是一对儿。一只在我身上,一只在她身上。我起初就是想以此制约她,倘若哪天她不听话了,我就会把自己体内的这一只取出来,放到她的情人的身体里,却不让他们相见,饱受分离与相思之苦。知道么?丑奴儿是一对情蛊,只要一方为情所困,那蛊虫就会作乱,使得携带者心痛呕血。而作为伴侣的另一只蛊虫,会在千里之外有所感应,从而引发同样的心痛呕血的症状。……”
说到这儿,他掀动嘴角苦笑:“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想过无数种的可能,想过把另外一只蛊虫放到太子枫的体内,或者是堇色那里,再或者是桃三娘那里……就是没想到,自己会跟她牵涉到爱情。公子缘居然也会生出爱情来!……她算什么东西?哈!……宝贝儿啊,到底还是你眼光毒嘴巴毒啊,越是不想发生的事,就越是会发生。这叫什么来着?你们也不知道吧?我却是知道的,我们宝贝儿教过的。这叫‘莫菲定律’。……
你这个假男人,居然让我爱上你了。你有多痛,我所受的痛苦,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你听到了没有?哥哥我、爱上你了呢!……”
说到最后,他已经哽咽不能成句,听着像笑又像是在哭。
“从来只有毒药才会让我心动让我痴迷让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搜寻,你这丫头,是哪种毒呢?……”
说话间,他又吐了一口血。
回应着他,鱼非鱼也跟着呕了一口出来。
在场的人,在听了他的那一番近乎疯狂的陈述后,尽管震惊得恨不能拿被子捂住他的嘴,但是眼见着这两个人相对呕心沥血,情景凄惨,也不知与性命有无妨碍?不免心生悱恻,倒不敢去苛责禁止,只是不忍再看,别眼他处。
澹台清寂一把掐上公子缘的颈项,绝无生机地低斥:“糊涂!破解之法呢?”
公子缘毫无反抗之意,斜睨着他,笑得落英缤纷地:“阁老莫菲忘记了?缘是毒手,只管制毒,救人可是医者的本分呢!……”
眨眨眼,状甚无辜地打量着面前龙姿凤仪贵胄天生的谪仙人,公子缘心下是又妒又怨,故作惊奇道:“这么急切啊?……你也中毒了么?……想杀了我是吧?好啊,杀了我,她便会跟我一起上天入地。到时,再也没人跟我抢了。……什么战神,什么神医,什么枭雄,什么隐帝,统统抢不过我,哈哈……”
左氏兄弟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语带哽咽,连称“阁老恕罪”。
而屏风后面,则传来婢女们的惊呼:“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快醒醒……”
“快、快去请大医!”
“小郎这个样子,可是要老夫人怎么办啊?”
……
鱼非鱼抬手揉揉耳朵。周围的声音太多、太杂也太吵,像是无数根麦芒,刺痒得她浑身难受。
她虽然昏沉,但是听得到每个人的声音。
她挣扎着睁开眼,一一打量眼前的老老少少们,通过他们的表情,揣摩他们的心思。
后者也在看她,敢怒而不敢言的眼睛里,包含着鄙视、怨恨、唾弃。
她全盘接下,不避、不嗔、不惊、不怒。
她看向左相,心想:原来左相是这么一位相貌堂堂的老帅哥啊!世人都说左相古板严厉,其实,他们知道什么?这样的男人,对儿子来说,或许缺乏温情,但是对于女儿来说,却是最踏实也最有安全感的长相与气质。嗯,很像是舞枫,真正的慈父形象。……舞枫啊,想到你我这心就痛呢……
左氏的儿郎生的很不错呢!听说老夫人亦是士族嫡女,这遗传基因的影响不容小觑。这屋子里头的人,个个相貌端庄,跟市井中人相比,妍媸立现啊!也难怪他们会瞧不上下里巴人,每天接触的美好事物太多,那眼睛都给养刁了。……有这么多亲人呵护着,真是幸福!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公子缘,你要懂得惜福啊!……
“放我坐下好么?”她仰头恳求。
澹台清寂松开手,公子缘就如草垛一般塌下去。
婢女们慌忙扶住,七手八脚地替他擦脸抚背、端茶递水。
鱼非鱼叹口气。澹台清寂不肯放她跟公子缘同塌而坐,这敌意很明显。这两个男人大概并不知道,他们在她心里,其实是八斤八两,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