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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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阁老成全!”垂青态度恭谨,丝毫不见惊慌。
这二人有来有往,一问一答显得极为自然,那生死之事,仿佛飞鸿断羽一般了无分量。
鱼非鱼听得浑身冰冷。她似乎又忘记一件事了:在这里,主人对于自己的奴婢握有完全的生杀予夺的大权。平常人家死个小妾尚且不足以惊怪,遑论那些卖身为奴的!
垂青是妖孽派来监视她的,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就明白。相处这段日子里,她与垂青之间虽无情谊,但是也不存在分明的敌意。就算是个陌生人,当着她的面自杀,怕也不能不奋力救上一救、劝上一劝吧?何况,垂青完全是为她所累,死得太不值得了!
她知道,“桂阁出品”都不是孬种。垂青随身携带着利刃,说明什么?她的身手不会太差。若是一心赴死,肯定是不带犹豫的,用“快如闪电”、“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只怕不为过。
说时迟、那时快,她抓紧手上的鞋子,奋力地朝着垂青掷过去。
鞋子砸中了垂青,她愣了一下,待到看清了袭击自己的“凶器”居然是一对女子的绣履,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
趁着这个空档,鱼非鱼撩起裙子,一个猛子扎过来,一个熊抱就把垂青搂住了:“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澹台清寂,你就这点能耐了么?要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贵族所谓的威仪尊严就是靠这样的方式堆砌起来的么?有种冲我来呀!为什么不下手?你也会有顾虑?”
“小郎,请、不要说了……”垂青垂眼看着紧紧箍在胸前的一双手臂,苦笑道,“婢子不值得你这样维护。……你这样,让婢子越发地难做人……”
☆、142良娣
她的观念已根植于髓,无法改变。不光是她,这也是这个时代中的人的普遍的认知。
人是分等级的,律法有明确的规定,下僭上,那是大罪,严重的要依律处死。
就拿一般平民来说,如果他们想要诉讼,必须按照律法规定,逐级告诉,不许越级告状,违者要笞四十,受理的官员也要笞四十。但有重大冤情被压制无法申诉的,可以向皇帝直接告状,但经常要冒承担冲撞皇帝仪仗杖责六十的危险。
为了防止乖戾之徒诬告别人,在告状时,诉状上要写明事实,不许说自己不能确定的事,否则要笞五十。同时,诬告别人什么罪名自己要承担什么罪名。如果写匿名信告别人的状,要被流放两千里。
一般人的诉讼权律法上都有很大限制,除了谋反、谋大逆、谋叛外,还规定:子孙不许控告父母和祖父母,奴婢不许告主人及主人的亲属。如果违反,要处绞刑。但是,如果任何人犯了上述三种重罪,那么任何人都必须向官府举报。
鱼非鱼岂会不了解这些?对此,她深感无力兼无奈。她的那套“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言论于这个时代乃是大逆不道、是妖言惑众。就算她敢宣扬,也没有几个人敢听。众人只会视她为异端邪说、妖魔鬼怪,避之不迭。
她能做的,唯有抱紧垂青,尽力不许她自戕。
“要杀,连我一起捎上。就用这把剑,串个糖葫芦,绰绰有余。又不是第一次,上次那一箭没能射杀我,想必阁下一直耿耿于怀吧?我的存在,恐怕有损你桂阁之威严与威信,所以,私心里很想干掉我,是吧?明告诉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假惺惺,没用、没用!”
不住口地嚷嚷,不断地刺激,希望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把他的忿恨自垂青那里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澹台清寂举起酒杯。一旁的侍女殷勤地捧起案上的酒壶,泠泠地替他斟满酒杯。
他将酒杯递到鼻端,嗅了嗅酒香。一只手缓缓地将侍女的豆青色披帛拉下来。
柔弱春水的披帛在空中蜿蜒如龙,眨眼间幻变成罡风,直袭鱼非鱼面门。
“靠!又来了!”鱼非鱼的眼神倒也好使。不过,她也就叫唤了这一声。稍后脖子上一紧,跟着眼前一黑,整个人飞了起来,宛若离弦之箭,“嗖”地钉在了澹台清寂的胸前。
颈项上的窒息瞬时消失。鱼非鱼没命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零落如雨。
“你不要碰我!”她试图搬开环在胸上的那只手臂,“恶心人的家伙!”
她可没忘记他的味道。要不是事前吃了“避邪丸”,此时此刻,她还不定吐成什么德行了呢!
扭头冲他喷口水:“你就狠吧!垂青若是死了,我TM的跟你没完!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发誓!”
澹台清寂的烟青长眉不易察觉地耸动两下。他只当她的暴躁桀骜是发疯,但是那句“我发誓”却触动了他心底的某处忌讳。
“誓言”乃是澹台氏的百年之痛。同样的泪痕满面,同样声嘶力竭,同样的咬牙切齿,六百余年前,在引起了万人空巷聚集观看的“不弃原”上,告入半天的火刑台上,熊熊烈焰中,有个叫朱夏的女巫也曾如此地宣言过。
她诅咒澹台与姬氏生生世世恩怨纠葛不得解脱;诅咒澹台氏世世代代如堕阿鼻,违心悖伦、不得救赎。“不恶不破,千载而舍”难为死所有人却至死都无法破解这邪恶的咒语。
不能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不可否认,鱼非鱼的誓言让身后的人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他一手攥住她的发髻,迫使她的脸紧紧固定在他胸口上。口中却对垂青说道:“这小野猫似乎还未与你家主人纠缠够呢!如此,你且继续用心伺候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知道该怎么做么?”
“你、你要对她做什么?”鱼非鱼目不能视、身不能动,只能扯着嗓子叫嚷。
澹台清寂把她的脸扭向下首。
殿内划过寒芒一霎,削金断玉的软剑不动声色地斩断了一条臂膀。
垂青的面色刹那雪白一片,身躯颤抖显然是痛苦至极,却仍旧恭恭敬敬地朝上叩首拜谢:“谢阁老不杀……”
一条黑影出现在她面前,运指若飞,替她封住了几处致命的大穴。然后一言不发,谨肃地朝上拜了一拜,搀扶着垂青快速地退了下去。
四名侍者悄无声息地现身在殿中,人影交织,转眼,将地上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
鱼非鱼一直在发抖,至此才抽出一口冷气来。
澹台清寂在她耳边轻声道:“要斩断一个人的臂膀,便是如此简单。你说的对,鱼非鱼,我对你与太子枫私奔一事,确实至今无法释怀。……当你与那个人风花雪月时,我却在备受长夜难眠之苦。鱼非鱼,你怎么敢?你这个无赖,你怎么可以?凭什么、你敢如此对我?”
他似是极恨、极怒又极其抑郁,语气明显失去了素日的澹泊高邈,显得既急促又炽热。
他的身体原本就比常人热烈,此时真气混走、情绪激动,越发地如火上烹油,使得五脏六腑都似乎燃起火来。
鱼非鱼近在咫尺被迫凝视他,见他不光面红耳赤,就连那工笔的凤眸里都沁出了血丝,像是要嗜血一般。
她不知他这个反应其实已属异常,但见他的模样,也足以令她心惊肉跳了。
这世上有一类人,看似已臻化境与世无争,有的是真正的看破生死彻悟人生,而有的人则是刻意的伪装。这后者,装的越像、装的时间越久,内心就越扭曲、黑暗,一旦原形毕露,就会毁天灭地。
澹台清寂应该就是这后一种人吧?
“那个……你家主君是不是有隐疾啊?……”联想到他的白发,他异于常人的高温体质,联想到他的心机,鱼非鱼觉得他可能真的有病。
一旁的侍者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置若罔闻。
“放心,澹台氏没那么短命的。”修指刮着她的脸腮,呈现出此起彼伏的红杠杠,“你这个小无赖,很聪明。无怪乎公子缘缠着你不放。可惜,你不是良配。关于这一点,左相大人比谁都在乎。左、秦二姓相好,于国于家都有利,圣上既有心一力促成,左相岂会拒绝?他不会衔恨于我,而只能迁怒于你这个无赖。老子恨、儿子爱,这后院里的矛盾,怕是连国之梁柱的左相也做不到公平公正吧?人之臂膀,可援高登顶,同时也能够旁生枝蔓、牵连是非。太子枫之于你、公子缘之于左相,都是弱点、软肋。……
你和太子枫的旧账,我可是一日不敢忘哪!就如美味,总要细嚼慢咽才能尽享其中真味。我不着急的,过程越曲折、越漫长,获得的快乐就越多,你说呢?……
鱼非鱼,鱼美人,现在开始,摒弃杂念,乖乖地呆在我身边,我带你看一场绝妙好戏。……”
☆、143衷肠
为太子枫举办的欢迎晚宴盛大而隆重。席上八珍五鲭无一不备,金盏银台觥筹交错流光溢彩;云鬓丽影入穿花蛱蝶迷乱人眼,欢声笑语和乐融融一派盛世繁华;《鸜鹆舞》、《力士舞》、《火凤舞》或自得、或勇武或热情,引得众客振衣而跂望,满堂击节而称乐。
舞枫却不为所动,坚毅冷冽的目光更多地投注在杯中之物上。一袭黑色暗纹锦绣礼服的他,自成一方天地,浮华浮土一概被阻绝在外。他孤傲、他卓绝,他与这风雅温柔格格不入。他的周身笼罩着沙场秋点兵的豪迈壮美,身体里沁散着瞰视天下的忠贞悲悯。
与他相比,那梁帻缙绅的泱泱朝臣,俱似安居檐梁的燕雀之辈。与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相比,那彼此虚与委蛇面和心不和的大臣们,就像是一面疮痍满目破绽百出的残垣断壁。
“天阙有太子,是万民之福哇!”景明帝今日高兴,便比往日多喝了几杯。端详着舞枫的岿然之姿,禁不住替自己的女儿心花怒放、感慨丛生。这样的好儿郎,打着灯笼也难找出第二个来。不得不承认,他的宝贝女儿极有眼光。
“太子因何闷闷不乐?”景明帝俨然以准岳父身份自居。
“敢问圣上,喜从何来?”舞枫从容反问,“枫本为寻人而来,现下所挂念之人生死未卜,枫寝食难安,如何乐得!”
景明帝陪着叹口气,道:“那鱼氏既已罹难,也是命里难消殿下恩宠。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天下美人多如牛毛,德才兼备者更是数不胜数,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朕已修书与你父皇母后,愿以公主许配与你,愿舞、姬而姓永结同心,共修百年之好。如此,殿下不会怪朕自作主张吧?朕这也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所考虑。”
舞枫举杯至唇角,朗声笑道:“公主?枫只知道贵国有位公主已遇难身故,圣上所说的这位‘公主’却是从何而来的?”
景明帝扭捏了一下,端起杯子假装喝酒,却意有所指地咳嗽了一声。
原谅他吧,他不就是心急了一些,想尽早把宝贝女儿嫁给太子枫么?沉不住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下首的一名大臣接口道:“殿下有所不知,七公主罹难后,公主身边的一名女官愿意质身‘月清观’,为公主超度。圣上感其忠心,收为义女,赐以‘怀恩公主’之名,以示褒奖。……”
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自夸,舞枫朗眉微挑,十分轻慢:“说到底,不过是个侍婢。圣上心怀慈悲,爱民如子、一视同仁,令枫惊讶。但侍婢终究还是侍婢,并非皇族血统,想入主我东宫,怕是难以服众。”
“殿下此言差矣!”又有一名大臣参与进来,“有道是既往、不咎,圣上金口玉律,既已封为公主,那便是国之贵人,需受万民景仰。若有人表示异议,岂不是质疑圣上的权威?”
“既往、不咎?照大人这话,便可以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么?”舞枫冷然直视。
那名大臣原就心虚,又哪里敢同这个浑身笼罩着肃穆庄严的“战神”相抗衡?肩膀一缩,背心冷汗哗哗地,灰溜溜地就住了声。
下边的舞者感应到这气氛的诡异,相继地停止了舞蹈,行云流水般暂时退了下去。
舞枫双手撑膝,以绝对王者的气势凛然扫视殿中众人,最终,他的目光定在了对面宛若世外高人般的澹台清寂身上。
他不信这一切跟澹台清寂没有关系,他也相信,鱼非鱼的杳无踪影跟这个人绝对脱不了关系。他只是不明白一点:澹台清寂到底要那丫头做什么?要说是为了要挟谁,哪里用的着藏掖得如此严密?弄不好,这事儿连那九五之尊都瞒过了。那丫头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是给他发现了她异乎寻常的才学了么?
凤眸渺渺地望过来。澹台清寂不闪不避,看上去泰然至极。
舞枫暗中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振聋发聩:“舞某此来贵国,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迎娶贵国临海郡平芜城的鱼氏非鱼为良娣。某曾许诺鱼氏,此生定不相负。如今,鱼氏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却要枫更弦易辙另娶她人,于情于理皆不合,如何令某开心?鱼氏若是活着,能不能尚贵国公主,还需过问鱼氏的意见。鱼氏若已遭不幸,此时纳妾,岂不是有违圣人之礼?况且,七公主服中,更不应当有娱乐之事。圣上厚枫轻公主,令某受宠若惊啊!”
语意深沉,其中不乏揶揄。
景明帝红了脸。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张口结舌,恨不能钻地洞里去。
大臣们赶忙解围,纷纷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也是情有可原的。望乡关一役,大鹰怀恨在心,必定会伺机报复。这种时候,火凤与天阙自该同仇敌忾、互通友好才是。”
“据闻鱼氏不过乃一平民,士庶不通婚,殿下以其为侧室,不也是逾越了规矩么?”
“御封的女官难道竟不如一乡野民女?”
“婚姻之事,须有父母命、媒妁言。不知殿下与那鱼氏之约,可是明面上许下的?”
“听说鱼氏不守妇道,易钗而弁,甚是不成体统。……”
“服妖不吉,还望殿下审慎,莫受妖人所惑,乱了纲常。……”
“……”
这一刻,舞枫忽然有些明白鱼非鱼的感想了。服妖不吉。她是早料到这个结果了,料到自己的言行举止会遭到质疑与批判,所以她才会处处防范于人,不肯与人走得太近,就连对他,也始终若即若离。因为她不能确定,他是否与其他人一样,对她心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