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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变身吧!龙猫-第18部分

小说: 变身吧!龙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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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鬼停下脚步,俯视着老妇人,眼神也不知是蔑视、是憎恨还是敬佩。风把她的黑大氅呼啦啦吹到老妇人脸上,黑色的波浪,像条舌头一舔一舔。

“阿强,我要带你走。跟我走,好吗?”

那男人……他熟睡的脸,多么英俊。是的,他不再年轻,即使闭着眼,眼角的纹路也清晰如刻,因此更加惹人疼怜。她怔怔地注视着他。

真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把他眼角的皱纹抹平……

已经有多久没看到他了。尽管在一个月前,使用法力把他的魂魄拘禁在自己的意识内,他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但,那是不同的。当她于咫尺间与他实实在在地相对,她才忽然察觉自己内心的空虚。那不是他,她胜券在握的囚徒那不是这个名叫阿强的男人,只不过是个魂魄而已……人有三魂七魄,在犬鬼强大的魔力下它们被从这个身体中抽离,一条条地分散开来,分别囚禁在深不见底的渊中……一些蠕动着的、虚弱的小爬虫,爬不出她一手设定的牢狱……那不是她的男人!

魂魄没有温度,没有感情。魂魄不会用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替她围上披肩。犬鬼露出两枚尖齿恫吓着敌人,却在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生满黑毛的利爪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的肩头。风好大、好冷呵……

不会有人这样地抱着她了。她青白着脸,看着脚下沉睡的男人——这么熟悉的面孔,这么近,可是那么远。他睡在他母亲的庇护下,冷冷地,对于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说到底,他还是要他的家庭,是么?

他还是不要她。

一切正如一个月前的那一天。

他说:雅丽,我们还是……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那是在香港。铜锣湾的一家小食店,她一向特别的喜欢这些嘈杂俚俗之地,有种热闹而街坊的感觉,仿佛藉着这市井的幸福可以温暖那些黑暗孤寂的记忆。他也一向带着纵容的微笑,听从这个“女朋友”的口味,放弃专车司机接送,步行专门钻一些简陋的小巷,寻找各种千奇百怪的小摊子。这端庄的女人,无人得知她背地里的孩子气与撒娇时的模样。她是商场上有口皆碑的景小姐,三十来岁没嫁过人、精明而难缠的女强人,她的美丽与娇柔只对他一人绽放,芍药般动人的容颜。

但他低垂着头,不看她。

景雅丽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五年以来。

用五年的时间,或许可以很容易地坐稳蒙克斯中国地区总代表的位子,但是要用五年的时间寻找到一个可以与之白头到老的男人,太难了。不,也许一辈子的时间都不一定够。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她一直相信她已经找到了。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即使从五年前才开始学习做人,灵性极高的犬鬼已经清楚地知道,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实在太难。在她身畔出现的,不是委琐好色的老头子就是乳臭未干的小青年,加上商场无情,作为业内公认精明之极的蒙克斯总代表,男人对她大多敬而远之,不愿发展业务以外的任何关系。那些无事献殷勤的呢……算了,他们只不过是贪她的钱。太拙劣的演技,她连拆穿都懒得。犬鬼不太适应人类世界的规则,要知道在一切非人的世界里,力量永远是越强越好,弱肉强食,你不吃我,我就吃你,就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来到人间,原来一个女人太能干了也不是好事?

她天赋的头脑与充沛的精力给她带来“社会地位”和奢华的生活,但同时也把她隔离在孤独中。没有人可以接近她的心,没有人看到她强悍外表下的无助——除了他,车建强。

这是一个很俗、很老套、很煽情、很狗血的故事。一位人到中年、有妻有儿的商界强人偶然邂逅另一位强人,当然,这个强人是女的。二人因业务频繁接触,渐渐生情……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商界强人忍受不了这诱惑——当他发现这个女子原来是多么地富有魅力。他的大好年华全部用于创业,即使和妻子也并没多少谈情说爱的机会,时至今日,他的江湖地位稳固了,事业如日中天,儿子也学业有成,人生一切都完美不过的时候,也许于某个深夜的瞬间,忽然醒悟,一丝淡淡的遗憾与不甘……

为什么这么美好的女子没有早遇上呢?

历经无数动摇、试探、自责、暧昧、双方的折磨,他俩终于还是走到一起。

景雅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是他先开口。他说,雅丽,我爱你,我不能再骗自己了……我真的爱上了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深沉动听的男人声音,像个魔咒,从此启开她不曾照射过一缕光线的心。景雅丽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儿子都已念大学的男人,以她被压抑至今的全部热情。

是的,生前死后,这是她第一次,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她从前不曾发现,原来她的心里除了恨,还可以有别的感情。

她爱他爱到无可言说。一向冷静的名女人在他面前像初尝恋滋味的青涩女生,他的一个电话、一次约会、一句临时有事不能见面的道歉……都是她为之忽啼忽笑的理由。她那么爱他。

也许,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对她言爱的较为优秀的男子。不过如此而已。

但被爱情蒙住眼睛的犬鬼看不到这些。她失去了她的洞察力。人?人是什么?他们的感情是什么样的?犬鬼其实不甚了了。她学习做人也不过五年多。

他们人间不是有这样的两句诗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喃喃念诵着,抬眼忘着桌子对面的男人。他一头汗,在香港潮热的天气里,人声鼎沸的小食店,一身名牌西装都塌透了。

“……雅丽,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招惹你……我们已经错了五年,不能……不能再错下去了。我有妻子,有儿子,你知道这五年来我一直都觉得多么对不起他们吗……雅丽,我想了又想,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的眼睛仿佛没有波澜。静静地,落在那男人滔滔不绝的嘴唇上。

那一晚他说了又说,说了又说。

最后她说,好吧。不过明晚,你到酒店里来,陪我最后一夜。然后我将不会再纠缠你。

在离开香港的前一晚,在酒店景小姐订的套房里,车建强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只遍身纯黑、双眼火红、高大如小牛犊的巨犬。

景雅丽在他面前现出犬鬼的真形,利用对方被骇、失魂落魄的时机,悄然偷取了那具躯体里的灵魂。奇怪,这个养尊处优的大老板见到犬鬼,竟然没被吓晕,也真低估了他的胆量。他虽然战战兢兢,还一再向她保证决不会把她的身份泄露呢。

景雅丽有点诧异:他怎么对这种超自然的事物接受得如此之快?按照她对人类的了解,这个种族对于在他们知识范围以外的生命与现象,通常是不予承认的。她本以为他会狂呼我不相信,然后直接昏厥。车建强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预算,不过乍见这可怕的魔物,他的神智受到极大震荡的时候,仍有一瞬间,三魂七魄肉眼不可见地游离于体外。

有这么一瞬间就够用了。犬鬼捕捉到了那些魂魄,没给它们逃回身体的机会。她要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心里,是的,他是她的“心上人”,过去是,以后也是。

这段爱情是他开始的。现在他想结束就结束了吗?不,这次换她来做主。

她要他永不超升。

“我要你永不超升——贱货!”

化身人形的九头鸟切齿咒骂,没有什么比她的儿子更珍贵,建强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是的,在母亲心中,他永远是那个娇嫩柔弱的小宝贝,需要母亲全心保护,尽管他的鬓发其实也已经染了花白。建强是她为之生存的唯一理由。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带给她骄傲与幸福,年年考试拿第一,上班了也是这么出人头地,还娶了一房贤惠的媳妇,给她带来一个同样优秀的好孙子。如果可能,九头鸟宁愿忘记她两千年的岁月与一身魔力,彻底做一个被儿孙奉养着的、糊涂而可爱的老祖母。

但都是这贱人——这来自异国的可怕对头,是她逼得她不得不放弃人类的身份,动用妖术来保护她三代同堂的美满家庭。

她恨透了这无耻的犬鬼。

她老了。但她必须战斗。她要保护她的孩子!

九头鸟从儿子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景雅丽冷冷望着她,根本不打算防御。她能有什么作为?一个老太婆,一只年老的九头鸟——也许对于人类与其他妖族,她会是一个恐怖的对手,但她面对的是一只犬鬼。

世上所有犬类都是这种妖魔的天敌。就连一条没有任何法力的小宠物狗的吠叫,也足以令这巨鸟仓皇遁逃。这是造物主开的一个促狭的玩笑。

景雅丽甚至有些怜悯面前的老妇人了。她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已然衰弱得如风中残烛。不消一根小指头,就能让她再也爬不起来。这要怎么打?

她还有什么本事,让自己永不超升?犬鬼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但马上肃然。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瞧着这只老鸟滑稽可笑的样子,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庄严感觉。

九头鸟扬起手,五指迅速生长出刀刃般的羽翼。景雅丽以为她要发动攻击,谁知老妇突一回手,利刃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自杀啦!快去快去!”白玉唐跳着脚猛推汪丹。他借势从泳池上方横跃过去,但这变故实在太突然,谁也没料到九头鸟出的第一招居然是抹脖子,待这个反应迟钝的龙神跃到近前,老妇颈上那条伤口已被重重地划了一下。逐渐凝固中的鲜血因受到新的创击,重新源源不绝地涌出。

“放了我儿子!”九头鸟的怒吼听起来却如号哭,她右手割破自己咽喉,左手已提起放在车建强脚边的那只玻璃罐,猛力一倾,满罐血水与从颈上伤口喷出的鲜血汇合,化作万道飞箭,向景雅丽激射过去。

九头鸟,又名鬼车、鬼鸟、姑获鸟、隐飞鸟、夜行游女、钩星。虽然历朝历代的记载中对这种妖怪的命名不一,但无一例外地,都强调了它大名鼎鼎的主要特征:九头鸟是极为不祥的妖物,它常在深夜出没,飞过街巷,凡是它所经过的人家必有灾殃,轻则破财口角,重则家毁人亡。世传此鸟本有十首,于上古时代被犬噬去其一,断颈至今滴血。倘若谁家门首被这种妖物的血滴中,更会遭到严重的灾祸。狗是它唯一的天敌,因此早在南北朝时期人们便已对这鬼鸟严加防范,如果深夜听到窗外有怪异的拍翅声,就得立刻采取措施,驱邪避祸。(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槌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荆楚岁时记》)

故此论到实战能力,九头鸟虽然在众多妖怪中并不出色,但它的血却是人人惧怕的不祥法宝。车老太非常清楚,面对本族天敌犬鬼,自己唯一希望就是自己体内的鲜血——许多年以前,她曾听本族长者说起过一种克敌法术:如果割破脖颈,以九首之血每日涓滴积累起来,密存于不见天光之处,再辅以咒语,在午夜时分制炼满百日之期后,这坛血便会成为极厉害的武器。鬼鸟的不祥之气经过积存发酵,其凶煞将成倍增加,届时祭出法宝,休说人类,几乎大部分妖魔也抵受不起这深重的诅咒,必将当场毁灭。即使是本族的天敌也不例外。自从得知失魂真相,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唯一能拯救儿子的方法。

她把自己锁在房里,现出原形。割破咽喉很疼,但那有什么关系。她有九个头,却只有一个儿子。这怪物的九个头,每一个脑海里装的都只是她的建强。儿子出事了,妈妈不救他,还有谁能救他?九首的鲜血,每天,涓滴地流,一滴,一滴,缓慢悠长的、不致命的痛楚……啊,当他还是个婴儿,她没有乳汁喂给他。她是天生没有乳汁的鸟类。不知道一个母亲在哺乳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呢……

车老太房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当她一点一滴失血的时候,脸上竟然是带着微笑的。

哺乳……就是这样的吧……她把她全部的生命,把她自己,一点一滴都给了他。当孩子一天天壮大,母亲就一年年衰弱下去。仿佛她身体里最好的东西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他要代她重活一次。

每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她一生都是一场缓慢而悠长的、不致命的痛楚。因为这个小人儿的到来,她从此注定要操一辈子的心,不到闭眼不肯放下。

车老太使用这恶毒法术的时候,没有一刻后悔过。但她没时间了。

百日之期未满,在一个月上那无耻的贱人就找上门来。逼令她不得不提前发难。

万道血箭破空,月光底下,那红深得发黑、发绿。有只盲目的蝙蝠不知危险,愣头愣脑地飞过,被一道血箭扫中,它吱吱惨叫两声,还没坠地已化为脓水。在半空中嘶嘶地被消融了。才制炼了三分之一的时间,鬼鸟之血已然有这样毒辣。

景雅丽漠然看着血箭如千万条张牙舞爪的毒龙凌空扑至。她身不动,足不抬,只在那股腥臭逼到面门的一刹陡挥右臂,黑色大氅壮阔地扬起,像一面大旗呼啸落下。

嗤嗤几声,血水全部喷在大氅上。车老太拼老命发起这苦心孤诣的一击后,跌坐在地。

老人的脸越发苍白,如一张脆薄的纸,她呼呼直喘,剧咳起来。

犬鬼看看大氅上千疮百孔的无数小洞,摇了摇头。随手把这件破衣解下,甩在一边。九头鸟至毒至煞之血,因炼期未满,只毁了她一件衣裳。

“何必呢?您这是何苦呢?”汪丹奔过来扶起车老太,一边抖着手。手背上被毒血溅到一点,疼得他唏溜唏溜直吸气。

他诚挚地道歉:“我先前误会您了,还以为车建强是您害的……”

“放屁!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车老太破口大骂。

“是是,我错了,这是个误会……”汪丹满头大汗,“您先一边歇会儿,您儿子我来替您救!”

“你?”车老太斜眼打量这个头发老长、不男不女、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汪丹觉得有必要捍卫自己的尊严,胸膛一挺:“我是龙!”

“五百岁的小龙。”车老太接口,他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你这点道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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