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独角兽-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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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路途遥远,但求一见。”
老年哨兵一直给年轻的那位使眼色,示意他开口问话,但那位此刻眼里只有阿玛尔狄亚小姐,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只眼睛,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老人家只好继续盘问道:“求见吾王,有何贵干?”
“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史曼德里克回答道,“然事关重大,我等只能向国王面禀,岂能向尔等守门护院之辈泄露天机?快快引见,休要误事!”
“哼!休说大话,你们这样的江湖郎中,老子见得多啦,哈格德国王的金銮殿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进就进的?”老年哨兵阴声问道。尽管口里这样说,他却是不敢怠慢,话音刚落,就一个向后转,然后,荷戟在肩,宝刀人鞘,抬着头,腆着胸,起劲地挥动着他那老胳膊老腿,迈着大步,带着来客走进了城堡的大门。求见国王的访客们杂沓地紧随其后,那个年轻的士兵断后,但他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一门心思全放在这位阿玛尔狄亚小姐身上。他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情不自禁地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连走路的脚步也放得跟她一样轻柔灵巧。女孩在走近大门前迟疑了一下,回首望了望大海,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停顿了一下,望了望大海。
老年士兵一回头看见年轻士兵那怪怪的样子,气得鼻子都歪了,气愤地骂了几声,可是他仍是浑然不觉,一副失魂落魄,心醉神迷的样子。他的心就好像是远处烟波浩淼的人海上一只迷失了方向的船,兀自茫然飘荡。他紧跟着阿玛尔狄亚小姐,和她前脚跟后脚地走进大门,心中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旋律,他不由自主地就轻声哼唱了起来。歌声惆怅而忧伤,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前的岁月传来的:
韶华空蹉跎
往事成云烟
欢乐与忧伤
尽付白云天
他们穿过一个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成的院落,院中空无一人,只有浆洗过的旧衣服挂在晒衣绳上,像是站成一排的乞丐,孤苦伶仃地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穿过院子,他们钻进一道逼仄的小门,进入一座巨大的大厅。这座大厅大得不可思议,环顾四周,只觉一片黑咕隆咚,看不见墙壁,像是来到夜色迷蒙、辽阔无边的旷野。抬头望去,大厅的穹隆高不见顶,就像一口倒扣的深不见底的古井。客人们战战兢兢地穿过幽暗的大厅,不时地看到巨大的灰白石柱从他们面前拔地而起,扶摇直上,高得看不见尽头,好像要刺穿古堡直冲云霄一样。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听不见一丝别的动静。他们的呼吸声在很远的墙壁上变成回声,荡漾开来,嗡嗡嘤嘤地充满大厅。过了一会儿,当他们习惯了大厅的寂静,透过四处弥漫的回声,他们还能听到四周到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许多看不见的幽灵正悄然向他们包围过来,就在身边的幢幢黑影中,心怀鬼胎地窥探着这些冒险深入凶宅的不速之客。他们杂沓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响亮,好像空谷足音一般,愈显得这巨大的厅堂空旷而诡异。茉莉早已吓得浑身哆嗦,紧紧地靠在史曼德里克身边,不敢落下半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穿过大厅,在他们面的又出现了一道小门,走进小门,是一道又陡又窄的楼梯。楼梯扶手的墙上,只开了几个小小的窗户,几道昏暗的光线泄露进来,立刻淹没在浓重的黑暗之中。楼梯盘旋着上升,而且越往上爬,楼梯就越逼仄,旋转的弧度就越小。到最后,几乎每上一阶就有一个急转弯,楼梯狭窄得几不容身,他们不得不侧楞着身子,挪动着脚步,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爬进一个螺蛳壳中。四周的黑暗如一个巨大的恶魔,瞪着邪恶的眼睛逼视着他们,伸出粘糊糊的触须触摸着他们,张开黑洞的大口吞噬着他们。到处弥漫着沼泽地一样的潮湿、污浊的气息。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隆声,那声音似乎从很深很深的地底下传来,但又好像就在他们的脚下。随着这轰隆声,整个城堡就像一条突然搁浅的破船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跟着又传来一声低沉的哀嚎,楼梯吱吱嘎嘎地怪叫,灰屑在四周纷纷扬扬地飘落,古堡似乎眼看着就要土崩瓦解。三位来访者立足不稳,惊声尖叫,狼狈不堪地趴在抖动不已的楼梯上,不敢动弹。那两位兵士,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上爬,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那个年轻的哨兵俯在阿玛尔狄亚小姐的耳边,关切地低声叮嘱说:“没事儿,不必担心,不过是公牛在打哈欠。”果然,那可怕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瞬间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
前头带路的老兵猛地停住脚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索出一把钥匙,可是眼前并没有门呀!众人正感到疑惑,却见老兵把钥匙对着面前光光的墙壁直直地戳进去。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他们面前的墙壁霍地朝后退去,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门,门里是一个又长又窄的房间,房间低矮而昏暗,只有尽头的一面墙壁上开着一个小小的窗户。客人们惴惴不安地走进房间,见里面同样是空荡荡的,除了尽头的墙壁那边放着一把椅子外,空无一物,既没摆家具,也没铺地毯,墙上也是徒空四壁,既没有贴墙纸,也没有挂任何装饰品。房间里除了那把高靠背的椅子和他们五个,就只有从窗户中洒进来的像清霜一样冷寂的月光。原来,他们在城堡中爬了这老半天,天色已经不知不觉地黑下来了,一轮冷月正从浩瀚的海面上冉冉升起。
“到了,这里就是哈格德国王的朝廷,那是他的龙椅。¨老兵说。
魔法师闻听此言,冲上去一把揪住他套着护肘的胳膊,粗暴地把他扭过来,对着他的脸,吼道:“骗子!你是个骗子!哈哈,这是朝廷?骗鬼去吧!这只是一间密室,叫它坟墓还差不多,没有哪位国王会乐意在这里听朝的,除非他死了。休耍滑头,假如国王还活着的话,快带我去见他。”
“哼!可见尔等真是有眼无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老兵气喘吁吁地说,一边解下头盔,露出头发花白的脑袋。“区区就是哈格德国王。”他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他的目光凌厉,咄咄逼人,就像红色公牛那锋利的犄角一样。他的个子比史曼德里克还高,面庞棱角分明,刚毅冷峻,看不出任何表情,硬得像是一块石头。下巴又长又宽,两颊紧绷着,脖子粗壮而有力。从外貌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大概有七十几岁,也许是八十几岁,也许更老。
这时,年轻的哨兵也脱下了头盔,把它夹在腋下,走上前来。茉莉一看到那张脸,登时惊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因为她见过这张脸,不是别人,就是她们曾经在森林边上看到过的那位王子。当时他正在念杂志给他的未婚妻听,而那位公主则想召唤一只独角兽。只听哈格德国王说:“这位是李尔。”
“嗨!”李尔王子笑着说,“欢迎。”他笑容满面地围着客人们身边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一只在主人脚边撒欢的小狗。但是,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阿玛尔狄亚小姐。那是一双蔚蓝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悠远,睫毛长而卷曲。她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王子,蓝色的双眸异彩流盼,好像晶莹的蓝宝石。那是一种陌生的目光,就像当初她是独角兽时,人们看着她时那种陌生的目光。可是,她的目光却让王子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之觉,幸福之感,那纯净的目光好像两道暖流,穿透他的身体,流进他的心房,流进他身体中很深很深的地方,那些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觉察到的地方。在他的身体深处,好像有一些久已被忘记的秘密被她的目光唤醒了,它们像一道道温暖而耀眼的光线一样,穿过他的胸腔,穿过他的肋骨,又从他的后背放射出来。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仿佛都变得熠熠生辉,仿佛都笼罩在_团温润的光晕之中。
“尔等有何要事禀报?快说!”
史曼德里克使劲清了清喉咙,向面前这位神情威严的老国王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我辈跋山涉水,慕名而来,甘心情愿为国王殿下效劳,能在哈格德国王神奇的宫殿里效力,是我辈莫大的荣耀。”
“我不需要仆人。”国王说着,掉身走开了,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松弛下来,满脸的疲惫和木然。不过,史曼德里克凭魔法师那洞察秋毫的目光,觉察到这个老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气息,无论他那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皮肤,还是他那满头稀疏的华发,都显得非同寻常。他毕恭毕敬地说:“诚如殿下所言。但作为一国之主,殿下日理万机,免不了需要有人为您料理俗务。殿下秉承简朴之美德,在下深为佩服,但殿下作为哈格德王国的一国之君……”
“尔等如此聒噪,小心惹本王失去耐心。”老国王沙哑着嗓子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小心,不要拿你的性命开玩笑。休要惹我生气,到那时本王可是翻脸不认人。我会让你彻底从世上消失,不仅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好像以前也根本没有存在过。”他一边说着,一边随着他儿子的目光打量着阿玛尔狄亚。
“本王的宫殿!”他接着说,“啊哈,你把这称为宫殿,随你的便吧。本王的宫殿里现养着四位佩剑侍卫,此已足矣。甚至连这四个士兵,本王也久有令他们解甲归田之心,因为他们的价值远远大于他们的花销。为了物尽其用,他们不仅要站岗放哨,而且还要下厨烹饪,送往迎来,一干事务,足以应付,本王无需其他侍从。”
“殿下所言极是。”史曼德里克斗胆继续争辩道,“然而宫殿尚需各种娱乐,需要有歌舞音乐、醇酒盛宴、喷泉花园,还有美女嫔妃,还要举行盛大的节日庆典……”
“够了。”哈格德国王叫道,“诸般奇机淫巧,非但不能给人生增加幸福,反倒空令人伤心劳神。凡不能造福人生者,本王皆敬而远之。”
阿玛尔狄亚小姐悄悄地从国王身边走过,走到窗户前,眺望着窗外夜色下冷月寂寂的大海。
史曼德里克心慌意乱,惟恐自己立刻被扫地出门,情急地叫道:“殿下所言极是!作为国王,您有求必应,为所欲为,普天之下,一人独尊,世间之物应有尽有。因此,您感到无聊、厌倦、沉闷、乏味,终日无所事事,人生索然无味。人人皆有烦恼,国王也在所难免!可是,您想过吗?正因为这样,您身边才需要有一位魔法师,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需要魔法师的话,那就要算国王了。因为只有魔法师才能给无聊的世界带来乐趣,让停滞的生活重新流动,魔法师的世界永远日新月异,变幻无穷。只有魔法师才知道让世界变化的奥秘,只有他知道,世间万物,随时都会变成别的样子。正是因为他深知万物的秘密,因此,他才有让万物改头换面、脱胎换骨的法力。对于一个魔法师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既定不变的。对他来说,五月可以回到四月,白雪可以变成绿色,绿草可以变成灰色。吾王陛下已经应有尽有,惟一缺乏的就是一位魔法师。”
他滔滔不绝地说完这番长篇大论,脸都涨红了。话音刚落,只见他居然扑通一下,单膝跪地,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拥抱世界的样子。国王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从他身边跳开,咕哝道: 起来!起来!休要纠缠不休。实不相瞒,本宫中已经供养了一位魔法师。”
史曼德里克一听,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羞愧满面地问:“可您一直未曾提起。敢问此人是谁?”
“他叫马布卢克。”哈格德国王说,“我确实很少提起此人,因此连城堡中的侍卫都不知道城堡中有这样一个人。马布卢克就是你说的那种魔法师,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你可能连做梦都想不到。在你们这一行里,人称他为‘魔中之魔’。有此一人足矣,你以为我会让像你这样一个江湖骗子、卖艺小丑来取代他的位置吗?”
“哦!可……可是……”史曼德里克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看得出,这个马布卢克并没有给殿下带来幸福。”
经他这一说,国王的神情立刻变得一片迷惘。有那样一刻,他满脸窘态,那神情,倒像是一个被人揭了短处的年轻人。“为什么不?不过确实被你不幸而言中。”哈格德国王吞吞吐吐地说,“马布卢克的魔术好久没有让我开心了,到底有多久,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致,快活地拍了几下手掌,大声叫道:“马布卢克!马布卢克!快快现身!快快现身!”
“来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房间尽头的角落里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墙角里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尖帽的老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是从哪里出来的,也许自打他们进门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老人白发苍苍,长须垂胸,满面沧桑,一副神闲气定的神情,但是,那双深深凹陷在眼眶中的眼睛,却像两颗冰球,寒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吾王召见,有何旨意?”
“马布卢克。”哈格德国王说,“这位绅士是史曼德里克,是你的同行。”
那位老巫师轻轻抬了一下冰冷的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位衣衫褴楼、形容猥琐的男子。“好呀!幸会!”他显出似乎很高兴的神情,“史曼德里克,亲爱的孩子,看见你真让人高兴!你也许早已不记得我了吧?你的师父,老家伙尼库斯,和我可是老相识、好朋友。尊师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可怜的老家伙!哦!哦!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没想到哇!真没想到哇!你还在干老本行吗?哦!你命中注定只能干这行当,你有这份天赋。我总是说,天赋是成功的一半,可是,只凭天赋却远远不够哟。话说回来了,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呢?”
“他是来抢你的饭碗的,现在,我已任命他为我的宫廷魔法师。”哈格德国王冷冷地说。
一句话,让史曼德里克喜出望外,但他竭力掩饰住心中的得意,不让马布卢克看出来。国王的决定突如其来,老巫师一听,脸上顿时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一开始,他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