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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vol.5折翼的祈祷(完结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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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江虽然向来不管事,也知道医院的病历是不能随便销毁的。她从未见过敏夫和死去的丈夫蹲在院子里面烧毁病历表。
  “没关系。”敏夫小声回答,继续将纸张丢入火中。“……全都是写坏的病历。”
  可是被火舌吞噬的病历表上,清清楚楚的贴着检查结果的帐票。
  “敏夫,你——”
  话说到一半。孝江发现敏夫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眶凹陷,双目却出奇的炯炯有神,仿佛着了魔似的。
  敏夫的模样看得孝江浑身发抖,内心不由得叫苦连天了起来。接触了为数众多的患者,不被感染也才奇怪。光是从医院的护士接连辞职看来。就不难想见事情的严重性。
  “敏夫,妈带你去医院。你等一下,妈去叫救护车。”
  “不必。”
  “你的脸色这么难看,还是请医生诊断一下吧。”
  “我就是医生。不必担心,我只是有点疲倦而已。”
  “可是……”
  “不要多管闲事。”
  敏夫斜眼瞪着孝江,那副模样让孝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敏夫的病容,可是——。
  孝江突然想起。罹患这种疾病的患者全都难逃一死。既然如此,敏夫一定没被感染,他绝对不能被感染。
  3
  带着午餐走进来的正志郎看到几乎未动过的早餐之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多少也吃点吧。”
  静信坐起了身子,辰巳解开的绳索还留在手脚上。房门上锁。枕边摆着辰巳留下来的呼叫器,静信之前按了两次。出现的人都是有些面熟的老太婆,实在没料到正志郎竟会亲自前来。
  “没食欲吗?”
  静信点点头。他没什么食欲,不过倒是很想喝水,而且整个人十分疲倦,仿佛睡再久也不够。
  “……我很困。”
  说完之后,静信凝视着正志郎的脸孔。
  “有什么不对吗?”
  “记得今年盛夏的时候,村子里出了一场小车祸,当时大家都在怀疑你就是那个驾驶。”
  “我?”
  “村民认为肇事者一定是兼正的人,不过我总觉得你跟他长得不太像。”
  正志郎露出一丝苦笑。
  “室井先生,你可真是个怪人。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还是个未知数,居然有这种心情回忆往事。”
  “我的命运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好烦恼的。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想过去的事情。”
  “……夏天的车祸?”
  “当时有一辆黑色的进口车开进村里。撞伤几个孩子之后逃逸无踪。现在回想起来。那辆车是你们派去迎接义五郎的吧?”
  “你是说他啊?没错。我们的确派人进入山入。”
  “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请说。”
  “为什么选上这里?不瞒你说,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好一段时间了。”
  “这个村子的许多条件符合沙子他们的需要。”
  “比如说土葬的习俗?”
  “是的。”正志郎点点头。
  “难道是因为我写的那篇随笔?”
  “嗯,所以才引起沙子的兴趣。”
  “既然如此。我等于是毁了这个村子的元凶了。”
  正志郎点点头。不发一语。静信叹了口气。内心五味杂陈。他召来了尸鬼,却又对村子见死不救。
  “不过。”正志郎开口。“你大可不必感到歉疚。土葬的习俗当然是最重要的条件,这点无可否认,不过外场其他的次要条件也都十分配合,因此他们才会选定这里落脚。如果你没写那篇随笔,沙子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外场的存在;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非外场的各项条件都符合他们的需要,沙子又怎会带着大家前往此地?”
  “你在安慰我吗?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沙子的敌人吧。不瞒你说,我总觉得你跟我一样。都是同情尸鬼的人类。”
  “或许我不是尸鬼的敌人,反而与人类为敌吧?我并不希望尸鬼猎杀人类,却也不会积极的起而反抗,在我的心目中,猎杀人类的行为就跟肉食动物猎杀生命一样的天经地义、一样的无可奈何,任何人都没有加以谴责的权力。可是人类猎杀尸鬼就不一样了,即使人类有捍卫生命的权利,我也无法接受人类歼灭尸鬼的行为。”
  “嗯……”
  “你为什么选择站在尸鬼这一边?”
  正志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的父亲不是人。”
  静信大为不解。正志郎见状。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我的父亲是人面兽心的家伙。他享有崇高的社会地位、拥有富可敌国的财产,却总是不把人当人看待,无所不用其极的行虐待他人之能事。饱受欺凌的我从小就视父亲为仇寇,周遭的人却从未同情过我这个被害者,只因我是禽兽的骨肉。他们非但未曾怜悯过我,反而对我报以轻蔑、憎恨的目光。批评我的身世,大骂我是禽兽的儿子。”
  正志郎低头看着地板
  “每个人都排挤我,不把我当成跟他们一样的被害者。大家都将我当成憎恨的对象,对我大肆挞伐,我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种待遇。”
  “所以你拒绝向社会低头?”
  “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在一般人的价值观里面,必须以人类为生的尸鬼绝对是邪恶的存在,绝对是名符其实的禽兽;然而平心而论,这并不是尸鬼的错。造化让沙子变成以人类为生的尸鬼,他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我能体会。”
  “人类都会自相残杀了,尸鬼为什么不能猎杀人类?为了生存、为了满足一己之私、甚至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优越感,人类不惜伤害、践踏同类,我的父亲因此被冠上禽兽的恶名,受尽众人的挞伐,连我这个做儿子的也难逃被排挤的命运。跟人类的恶行比较起来,猎杀人类不过是尸鬼的本能罢了,何恶之有、又何罪之有?”
  “嗯。”
  “从小我就立誓复仇。立誓成为加害者,以摆脱被害者的身分。可是只要我一日生为人,这个愿望就永远也无法实现。就算父亲再怎么可恨,只要我生活在人类的社会,就不会有人允许我弑亲、允许我破坏社会的秩序。他们称我为禽兽之子、将我排除于秩序之外、充分享受加害于人的快感,却又不许我成为加害者,这难道就不是一种罪恶吗?不过若我一意孤行。最后势必得面对社会的制裁,如此根本无法摆脱被害者的身分。”
  “所以你才想成为尸鬼?”
  “是的。我想成为尸鬼,成为不是人类的生物。置身于人类秩序之外。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人阻止我成为加害者,即使有人不以为然。也没有权利改变什么,因为尸鬼的天职就是猎杀人类。这种行为无关善恶,我也可以无视于众人的谴责。不过成为尸鬼之前,必须先经历一段死亡,如果死亡之后的复苏率高达百分之百,我自然很乐意接受死亡,偏偏不是所有的牺牲者都能成为尸鬼……”
  “所以才选择当个协力者?”
  “是的。复苏率大概只有十分之一,而且复苏与否跟个人的资质有关,这种因子还会遗传到下一代。”
  “辰巳也跟我提起过。”
  “父母亲有一方苏醒的话,儿女绝大多数也会跟着复苏;儿女苏醒的话,父母亲也几乎都会跟着复苏。从这点看来。复苏与否似乎真的跟血统有关,因此只要父母双方都复苏的话。儿女复苏的机率自然高于其他人,其中更有可能出现未经死亡就产生异变的个案。辰巳就是最好的例子。”
  “狼人?”
  “沙子是这么称呼他的。即使父母亲都复苏了,儿女也未必会成为狼人;不过儿女一旦成为狼人,父母亲复苏的机率绝对是百分之百。相反的,如果父母亲都未复苏,儿女就没什么复苏的机会,即便是有也微乎其微。遗憾的是我的双亲都未复苏。”
  “令尊和令堂也是牺牲者?”
  “是我主动要求的。”正志郎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我遇见了千鹤,直到被她袭击之后。才明白她的真实身分。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高兴得很。我杀害父亲是不见容于天地的大罪,千鹤杀害父亲却是天经地义的生物本能,因此我拜托千鹤袭击父母,同时约定事成之后,将父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当成报酬。于是我的父母死了。千鹤也让我恢复了自由身;可是父母并未苏醒,这代表了我苏醒的机率几乎是零,也让我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原来如此。”
  “所以我决定对他们伸出援手。尸鬼是敌对秩序的存在,他们不惜以杀人来对抗既成的秩序。因此我希望他们破坏世间的秩序。让秩序再也不能排斥我。”
  “尸鬼真的会破坏秩序?”
  “至少沙子正往这个方向努力。”
  察觉静信的不解,正志郎露出会心的微笑。
  “沙子打算将这里建设为尸鬼的殖民地,让外场成为尸鬼的村子。”
  “……不可能。”
  “是吗?之前沙子总是将这个目标视为遥不可及的梦想,直到发现了外场这块特别的土地。别忘了。是你让沙子知道外场的存在。”
  “光凭那篇随笔?”
  “是的。土葬的习俗、与世隔绝的内部结构,无论是地理条件或是社群条件,外场都是自成一格的孤立环境。最重要的是距离大城市只需一个晚上的车程,方便同伴解决民生问题。”
  “不可能。绝对办不到。”
  “别忘了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外界却还一无所知。”
  “这……”静信为之语塞。
  “一切都肇因于你的那篇随笔,外场的特殊条件无疑是沙子梦寐以求的乐土。那篇随笔点燃了沙子的希望。当她派人前来探勘之后。更证明了这里的确是建立殖民地的最佳地点。”
  “于是你们袭击兼正的老当家,取得了这块土地,然后再将这栋遮光性滴水不漏的古老建筑迁移至此……”
  “是的。就在一切准备妥当、即将搬迁进来之际,却发现沙子他们被挡在外头进不来。”
  “刚好遇上送虫祭是吧?你们打算趁着夜色潜入村子,却刚好遇上一年一度的祭典,无奈之余只好掉头离去。”
  “是的。我们必须受到村民的邀请,所以派遣一名傀儡潜入村子,利诱山入的老人家出来。”
  原来如此。静信心想。结果义五郎在村外遇袭。按照尸鬼的指示做出邀请,打开了村子的门户。
  进入外场的尸鬼切断村子与外界的联系,一一铲除被蒙在鼓里的村民,再让同伴住进人去楼空的房舍。这就是他们蚕食外场的方法。
  “真的会成功吗?”
  “当然。我们筹划了很久呢。为了掌握派出所、也为了让新加入的同伴搬迁进来,我们不知道费了多少苦心。”
  “敏夫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尾崎院长就快消失了。要不然就是成为我们的同伴。”
  静信双眼圆睁。
  “……你们袭击他?”
  “是的。除掉这个棘手的心腹大患之后,村子里再也没人能与我们为敌了。”
  静信低头沉思,他知道外场的灭亡已经无可避免。
  “尸鬼蹂躏了你的故乡。你恨我们吗?”
  “……我没有谴责你们的权利。”
  4
  万里无云的晴空传来一阵尖锐的笛声,几只乌鸦正掠过西下的斜阳。站在店门口的多津仰望天际,笛声变了另一种曲调。划破晚秋的凉意。看来有人正在附近鸣笛,为今晚的神事预作排练。
  随着霜月神乐的即将来到。路上突然多了一些来来去去的人。负责演奏神乐的下部落村民显得格外的起劲,大家都希望村子里的灾厄会因此平息下来。
  (会吗?)
  即使灾厄真的获得消解,死去的村民也不会回来。如果这场灾难真能消解,早在盛夏时分就该这么做了。
  多津望向店门口的村道,又低头瞧瞧摆在膝头的纸片,不一会就看到笈太郎的身影出现在村道的另一头。
  “多津、多津!”
  气喘吁吁的笈太郎带来武子过世的消息。
  “听说是昨晚过世的。她儿子没通知互助会,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
  “嗯。”
  终于轮到我们了,多津心想。即使大家只是喜欢嚼舌根的老人家,还是躲不了这次的劫难。侵袭外场的某种“东西”即将笼罩全村,让村子一步步走上灭亡的道路。
  笈太郎一直在数落武子的儿子,责怪他不带武子去看医生,还请葬仪社替武子处理后事。这种不尊重武子的草率态度让笈太郎大为不满。只见他频频拭泪,替武子抱不平。
  “他也不是不尊重武子,大概是佛寺那边已经忙不过来了吧?医院那边也好不到哪去,连事务长都得亲自送药了呢。”
  “可是……”
  “再加上这阵子大小丧事不断,互助会早就大喊吃不消了。”
  “话是没错啦,不过……”
  “就算真的去看医生。恐怕也无济于事。”多津话一出口,笈太郎顿时哑口无言。“这个村子已经没救了。”
  “别净说这些触霉头的话。今年的神乐可是比往年盛大呢,大家都说一定能为全村消灾解厄。老实说我也这么认为。毕竟从送虫祭之后,一直到现在村子里都没举行神事。才会让那些不好的东西有机可乘。”
  “是吗?”
  “当然是。”笈太郎从长凳站了起来。“我要去帮那些年轻人了。今年的霜月神乐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笈太郎丢下这句话之后,独自沿着村道往神社的方向前进。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多津又低头瞧着那张纸片,直到夕阳西下之后。才起身收拾店面。多津收起店门口的板凳、放下窗前的挡雨板。确定门窗都锁紧之后才走上二楼。将整条村道尽收眼底的二楼寝室摆着一只皮包,里面装满了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多津再次检查门窗之后,摊开原本搁在膝头的纸片。纸片上面写的是老人院的注意事项。
  地点位于远离沟边町的某处。设施称不上完善、价钱算不上便宜、地点更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土地,却是打从多津开始探询以来唯一有空床位的地方。
  总比待在村子里面强多了。
  多津小心翼翼的折起纸片,塞进皮包里面。她看看贴在墙上的公车时刻表,拎起地上的旅行皮包,头也不回的走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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