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朕想侍寝-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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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皇帝又饿了一些时日了。
两人相隔四年,好歹见了面,他是猛地‘胡吃海喝’,一个过量吃出了小公主。怀孕十月,再坐月子一月,加上两人时不时闹出一点小矛盾,他满打满算起来,自己一年中居然只有一个月‘吃饱喝足’了!太匪夷所思,太……让他纠结郁闷了。
他怎麽不多忍忍呢,少吃多餐也好啊,否则也不至于成为大雁朝上第一位‘饿’成癔症皇帝。正琢磨着歪心思皇帝眼尖瞄到殿外款款走来邝婕妤。
艳阳正盛,邝婕妤一身绯色曳地长裙踏花而来,待到近前只让人嗅到一股寒冷清香,而她手中亲自捧着盅。
顾双弦笑道:“爱妃不爱娇花,爱补汤,可浪费了不少大好时光。”
盈盈叩拜后,邝婕妤将物品放在茶几上,轻轻打开盅盖,道:“天底下,有荣幸为皇上亲手熬补汤女子屈指可数,臣妾感恩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说着,盛出一碗浓汤来,黑糊糊看不出里面到底掺了些什么。
顾双弦遥遥望了一眼守在旁边小卦子,对方已经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半响过后这才点点头。邝婕妤熟练接过旁人递送金边银碗银勺,这一碗才是真正盛出来给皇帝品尝。
翎公主嗅得香味也睁开眼眸来,机灵地到处乱转。邝婕妤一心要讨好皇帝,当即夸了公主不少好话,说得对方好像仙女下凡,而顾双弦就成了那玉皇大帝。伸手想要抱一抱翎公主时,皇帝却不肯了,只虚抱着孩子一副无动于衷模样,转头正准备喝第一口补汤。
邝婕妤突地道:“皇上,臣妾也想为大雁朝尽一份力。”
顾双弦停住,似笑非笑道:“爱妃这一碗汤里放料可真足,花了不少心思吧。”
邝婕妤只垂首道:“臣妾想要替皇上开枝散叶,请皇上成全。”
顾双弦挑眉笑了笑:“你到是实诚,有话直说也是你最大优点。不过,”他停了停,嘴角轻视若隐若现:“在这宫里人,都应该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回去仔细想想,想明白了再来见朕。”
邝婕妤乍现出伧然欲泣悲情来,紧着鼻翼,磕头下去:“是臣妾越矩了,请皇上恕罪。”说着,跪行几步端过小卦子手中药碗,用银勺搅动两下,盛气八分汤药吹了吹,这才缓慢递送到顾双弦唇边,似哀求似幽怨凝视着他。
翎公主手指间抓着父皇发丝动了动,顾双弦仿佛叹息了声,张口喝了下去。邝婕妤沉默伺候着他吃补汤,他也沉默着拥紧了小公主,心不在焉遥望着殿外。
夏令姝那熟悉身影出现在阶梯下时,他几乎轻笑出声,道:“可回……来……”话还未说完,耳鼻口中突地缓缓流出鲜红血液,如三根纠成一团红绳从几处抖落出来,贴在他病弱中略显蜡黄脸颊上,触目惊心。
夏令姝温柔平静眼中迸出凄厉血丝,膝盖一抖,人已经冲了进去:“双弦!”
侍寝五二回
她惊呼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殿内,绽开了无数星光火花。
顾双弦耳目有着无数血液涌出。他在血雾中只能看到远处那个熟悉身影越来越近,耳边邝婕妤惊叫声连绵不绝,他九弟在暴喝,宫人们恐惧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屋檐,到处都有一种求生希翼和速死绝望在空中激烈碰撞。
他是皇帝,死于中毒话,邝婕妤要被灭满门,其他嫔妃殉葬;他太子年幼,会被众多兄弟压制郁郁寡欢;他最爱女子,下半生会孤苦无依,带着太子公主沉寂在冰冷皇宫中,就算荣华富贵一生一世,也依然只是男子依附,权臣指间棋子。
他难道真没法护着家人么?他难道只能由着阴谋将他一生断送?他真会轻易放弃手中一切,放弃妻儿,任由帝王命运牵引着他一路下黄泉?
掌中柔软,是夏令姝惊恐下抓住浮木,她眼角泪盈盈有光:“双弦,别抛下我们。”
顾双弦张了张嘴,血液从嘴角涌出,他呛咳两下,凝视着她:“别,担心。”眼神虚飘到不远处急怒攻心定唐王,再看看被骤变吓得摇摇欲坠邝婕妤,疾速奔来太医,他动弹了下指尖,在夏令姝固执神色中轻声道:“传……赵,王。”
夏令姝一愣,身子虚晃两下,方才悲痛被强制压抑了下去。她坚定点头:“你要撑着,我守着你。”
顾双弦心口突地冒出一股气力,用尽最后余力道:“小……心……”头一歪,整个人已经不醒人事。
眼尖胆小宫人已经开始支撑不住跪地啜泣,定唐王对着太医们威胁都在夏令姝耳廓之外,她看着太监们抱拥着顾双轩去了内殿之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双手依然残留着顾双弦余温,眼角泪却已经干涸,再站立起来女子俨然成了这大雁朝最尊贵最有权威皇后,她冷哼一声,整个宫殿内宫人俱都在颤抖。
邝婕妤泪已决堤凝视着皇帝方向,想要通过重重门帷冲到皇帝身边:“臣妾不知道汤药有毒,臣妾是无辜,皇上……”
夏令姝扬手:“来人,将邝妇人绑入掖庭,没有本宫懿旨谁也不许探视。”殿外叠声大喝,冲进来两名凶蛮护卫,毫不顾忌邝婕妤呐喊直接将她拖了下去。女子凄厉呼喊还在殿内流转,小卦子快手快脚掏出巾帕塞入了邝婕妤嘴里,众人只觉得肩膀一松,再一次转头小心翼翼窥着平静面容下已经盛怒皇后。
夏令姝转向定唐王:“王爷,皇上这次重病非同小可,为了大局安定本宫需要加强宫闱护卫,”她盯着定唐王,一字一句道:“以防有心人趁虚而入。皇上与王爷兄弟情深,不知道您……”
定唐王凛然道:“一切由皇后安排,只要皇兄安然无恙,本王愿意全力协助。”
夏令姝点点头,这才对着梁公公一条条颁布懿旨。不出一刻,整个巽纬殿已经被围成了铜墙铁壁。同时,皇城内护卫增加了三倍,世家高管们在年节异动中似乎嗅到了血腥气,一个个都涌向了夏家,想要探听一点点细枝末节。夏家百年世家,门人小厮们都是何等厉害,你一开口,他们就讨要新春红包,你再开口,他们就道‘恭贺新禧’,你再接再砺,他们就笑嘻嘻‘年年有余’,一个个油腔滑调,充分展现了皇朝中世家门人六品官嬉皮嘴脸,让人气也气不得,还得赔笑不止。
赵王就在众人猜忌目光中堂而皇之入了皇宫,与此同时,赵王妃夏令涴也悄无声息进了巽纬殿偏殿。
正月十三,新年气氛还相当浓厚。宫内红绸灯笼还高高挂着,各色绢花点缀在古木屋檐,就连威严石狮那冰凉粗脖上也系着丝带,寒风吹起,那尾带就轻轻飞舞着,如小女儿情愁,更似大男子胸腔里喷洒血沫,还未干透,又被突然降临大雪给淹没。
夏令姝站在殿门口,狐裘襟边坠在玉石阶梯边,一半已经湿透了,一半还贴在身上,站在寒风中越发冷。赵王妃在雪花飞舞中一眼望去,仿佛看到了一座名为‘绝望’雕像。
赵王妃冲上去几步想要握着她手,转瞬醒起这是皇宫,那伸出手肘打了个弯成了半揖,跪了下去大呼‘皇后千岁’。
呼声刚起,就听得微乎其微低泣:“姐姐!”
姐姐,简单两个字,包含内容何其多。
妹妹身为皇后,姐姐却是最有威胁力权臣妻子,两人虽然秉持着夏家教导,每次入宫相见都是礼仪有佳,可到底身份不同,再多亲情也被权利给阻隔,成了那双面绣,一面是荷花夜池,一面是猛虎下山。夏令姝出嫁后,要换夏令涴一声‘姐姐’何其难。赵王妃红着眼眶,遥想到了少时面临生死绝境之时,妹妹冲过来那一声轻唤,也是如今日这般,有委屈有惊恐,可更多是依赖和信任。
赵王妃那手终于还是伸了出去,轻轻握着夏令姝指尖,触觉冰凉:“让妹妹久等了。”
夏令姝鼻翼微动,喉咙深处哽咽这才咽了下去,垂首道:“宫闱太远,我怕你们都不愿意来。爹爹早已不在,娘亲入了佛堂,姐姐嫁作人妇,弟弟有了内眷,就连其他姑姑婶婶们,因着规矩也不大愿意来。”见了过去夏家女儿,就算是长辈也依然要下跪三磕头,高傲是世家女子谁愿意来?不求人时候,谁都低不下那颗傲然头颅。
短短几句话,叙说尽了夏令姝在宫闱孤苦无依。皇家媳妇,本来就亲情淡薄,偏生里面又添了人情世故,越发显得这一对尊贵夫妇成了远离群山孤岛,隔着浩瀚海洋让人望而却步。
侍寝五三回
赵王与定唐王那一架打得莫名其妙,散时候两人脸上完好无损,衣裳下却是不知道添了多少青紫。
定唐王怒火十丈回了府,赵王被赵王妃扶着去了偏殿,夏令姝等到太医们确定了方子熬了药,给顾双弦服用之前一直没有离开。
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看不到他睁开眼了。
二十多年积压下来毒素非同小可,经过老太医慢慢调理皇帝才能勉力处理朝政,如今雪上加霜,是福是祸连夏令姝也没有了底。她只能悄悄,时不时用指尖去磨蹭他掌心,热度过高时候,她就吁出一口气;冷如冰块之时,她就屏着呼吸。反反复复,天何时暗了下去也不知晓。
小公主被人哄着睡了午觉起来,趴在龙床上揪着父皇被褥,睁着大眼睛好奇左望望右望望,看着母后哈哈笑着,口水都滴答在了被褥上。夏令姝将她放在顾双弦肩旁,小公主口水就都滴在了他衣裳上,一边笑一边转动着脑袋,努力想要翻滚到父皇身上去。
赵王与赵王妃进来之时,看到就是一副寻常亲子寻乐图。若不是顾双弦昏迷着,气氛会相当欢快,笑语会更加多。
“本王已经着人去请龚夫人,相信不出几日皇上病情就会有好转。皇后娘娘暂且安心,照顾好太子与公主殿下。”
夏令姝斜着身子,对赵王苦笑道:“有劳姐夫费心了。”她斟酌了一下,继续道:“方才姐夫与定唐王是何故起了争执?”
“他不肯出兵南海。”
夏令姝一惊,整个人已经伫立起来:“他想要抗旨吗?”
赵王冷笑:“当初那圣旨就接得奇怪,说不定他心里一直不愿。今日正好时机成熟,他拒绝也是预料之中。”
夏令姝问:“那兵符呢?”
赵王侧过身去,不多会太子被人从外面迎了进来,一头雪花,手中提着金丝笼子,里面关着一对鸟雀唧唧没停,长靴上泥浆在地毯上一步一个脚印。这哪里是尊贵太子,而是顽皮野小子。夏令姝心里窝着火,面色已然难看起来:“太子殿下好大架子,本宫遣人三催四请都见不到尊驾亲临,这会子倒是记起回宫了。”
太子玩得疯头疯脑,哪里还记得时辰,当下即问:“母后何时招过儿臣?儿臣全然不知。”
夏令姝怒发冲冠,即不能说皇帝病重,也不能说朝局突变,压着火气只道:“你既不知,那就是身边伺候人有意违旨了!”目色一冷,喝问:“太子身边谁当值,推下去行杖一百。”
太子吓了一跳,不知道母后为何暴怒,就算他当日戏弄妹妹,她也没有拿过身边人撒气,如今这般倒成了后妈似,吓得他一时之间没了应对。
自从夏令姝回宫之后,太子逍遥日子就到了头。夏令姝总是再三提醒他要一日三省,洁身自好,并且明白自己身份需要承担责任。读书时辰都不够,玩乐就成了奢望。夏令姝望子成龙,想要太子将她不在身边四年学识都补回来,太子却是到了逆反年纪,你说一,他偏要二,针锋相对之后总是败下阵来,一天到晚挂着苦瓜脸读书学武,苦不堪言。故而好不容易过年,太子被夏令姝放了假,就使劲疯玩,身边侍从们也使劲了浑身解数哄太子开心。夏令姝派去传旨意人不能说皇帝不好了,也不能说皇后地位已经风雨飘摇,更是不能说太子你要大难临头了,只吱吱唔唔让人赶快带了太子回去。过年节,宫里当值人人在心不在,哪里愿意去守着那一对夫妻,自然是能够哄着太子多玩一会儿,谁都没有想到回来之后就是灭顶之灾。
一百杖棍下去,别说小太监宫女们,就算是身强体壮侍卫也会去了半条命,其他人直接见阎王了。
夏令姝素来心冷,宫人们也都见过她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时候,故而没有人敢大声哭,有人亲身求饶,有人边哭边磕头,太子已经被这番变故惊得反驳:“是儿臣要耍,不是他们错!母后有气对着儿臣来就是,何必杀鸡儆猴,平白落了下乘。”
夏令姝气得发抖,赵王与赵王妃冷着脸俱都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好好好,我不拿人撒气。来人,将太子带回东宫面壁思过,这一个月都不用来请安了。”
太子大声问:“没有这些人伺候,我才不去面壁。”
夏令姝嗤笑一声,端坐在龙床上,遥遥看着二门帷帐外跪着一地宫人们,久久没有言语。
夏令姝问:“太子殿下这是要为了宫人们而违抗本宫懿旨么?”
太子挺着脊梁:“是!”
夏令姝再问:“太子殿下认为他们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太子高扬起下颌:“他们没错,都是儿臣错。”
“很好。”夏令姝点点头,冷淡对着小卦子吩咐:“将太子关入东宫,没有皇上圣旨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立斩。太子若有任何差池,东宫所有人诛九族。”
“是!”迭声大喝,依然是两名侍卫疾步走到太子身边,恭送了他出去。太子没有想到一件小小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般模样,半响呐呐不可言,对宫人们感情浑然无视。待到门口,太子回过头来,问:“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娘亲?你是不是我等了四年母后?”
夏令姝转过头去,慢慢端正好小公主皮裘帽子:“本宫是天下之母,是未来皇帝母后,并不是你一人娘亲。”她将小公主抱到膝上,亲了亲她脸颊,小公主咯咯笑两声,天真灿烂。
夏令姝接而道:“传晚膳,顺道请得大皇子,二皇子和大公主来一起用膳。”
太子只觉得平地惊雷,整个人摇晃了两下,带着哭腔问:“你不要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