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花满堂-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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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拳紧握,指关节因过份用力而泛白,费了好大力气景升方吞下满腔的怒气。他轻轻拭去明经堂口角溢出的一丝血迹,鼻子一酸,眼睛泛红,眼泪禁不住要涌了出来,强做镇定,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冷道:“如你所愿,他死了……”
美仁木纳的一怔,往后退了数步,泪水滴落。
极度压抑着,嘴角处泛着冷笑,景升讥讽道:“他死了,你该高兴,不是吗?哭什么?还是你喜极而泣?!”
逼近景升,美仁捂着心口,言不由衷地激动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喜极而泣。难道我娘死了,我被亲人出卖抛弃,这种痛苦就活该我一人独自承受吗?难道他疯了,他就可以逃避他的罪责,逃避这一切?是不是也要我疯了,我才可以忘掉这一切?!”
“不是要你疯了,也不是要你逃避,而是要你看清事实!自始至终一直在逃避,不愿看清事实的是你自己,是仇恨让你蒙蔽了你的双眼。二叔会堕下马,是绝非偶然的事,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但我知道了,二叔也知道。他对我下毒,要我死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一切我都知道。可是在我心中,他所做的错事远远比不上他对我的疼爱。娘的背叛是他的错,亦是他的悔。是他教我读书识字,是他教我拿剑学武。自幼,我的身体不好,是他四处求医,求得各样的秘方调理我的身体,希望我能尽快的好起来。即便是后来,他对我有了下杀手之心,他依然会将明家的产业交给我去打理,明家所有产业的账目,他很少过问,他完全的信任我。他对大哥的期望很高,同样的,他对我的期望和付出的心血不比大哥少,甚至更甚于大哥。之所以他会疯疯颠颠,是因为大哥的死让他自责,为了楚王,对于大哥,他没有做到一个尽职的父亲。只有在面对二叔,或是在娘的忌日里,他才会痛苦不堪,才会变成另一个人……”说着,景升有些哽咽,背过脸,眼角有着还未落下的泪水,他强忍着,不想让那滴泪落在她的面前。
美仁咬着嘴唇,难以置信的看着景升会为那个该死的人流泪,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他流泪,她不要他为了那人流泪,她不要。她哭着冲到他的面前,用双手拼命地拭去他的眼泪:“我不许你为了他流泪,他根本就不配!不配!”
“别碰我!”绝情地甩开她的手,景升深深地闭起了眼,复睁开,厉道:“虽然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是让我叫了二十多年爹的人是他!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我不是为了复仇而生,更不是为了复仇而活。我不会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心中永远放不下仇恨,永远都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你有没有想过,你究竟要的是什么?你要的就是这样结果?是不是明家的人真的都死光了,死绝了,你才肯收手?”
“不是的!我没有!”
“不是?没有?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有没有?景璇是怎么死的,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刹那间,四周的空气似乎冰结了。
目光落在美仁苍白的脸上,看着她死咬着嘴唇,景升的目光犹若万年寒冰:“你说不出口了?那我代你说。二叔将娘的曲谱送给你,是怕你受了什么极为重的内伤,是想让你借以娘生前留下的曲谱能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而不是让你学着去用琴声杀人。你很有天赋,短短的时日,你便领略了那本曲谱的精髓。”
美仁抬眼,与景升对视,颤着声道:“……我没有杀她。”
“是吗?”景升冷哼一声,倏然,他抬首,盯着她,大怒:“向美仁!不,我觉得我应该叫你一声明符衣,你体内真的是流着明家人的血吗?为何你会这么冷血这么无情?竟然连血亲你都可以下得了杀手?你告诉我为何?景璇死的那一天,你弹的是什么曲子?那首曲子,你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弹过多少次?”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只是照着那曲谱弹的,那曲子是能让人缓解痛苦的……”景璇一病病那么久,而他,每日都衣不解带的照顾景璇。他对她承诺过,今生今世都对她不离不弃,可是她看到他那样对景璇,只知道心好痛,痛到无法说出口,无处宣泄,唯有清风的琴声能让她暂时平静,暂时不去想,她才会拼命发狂地弹奏,她只知道心中郁结,无处宣泄,唯有琴声可以让她忘了一切。
她不是冷血,更不是无情,她有留意景璇的病情,每次大夫看完诊,她都会细问一番,她知道景璇的时日不多了,所以她才会每日弹奏清风,让琴声飘满整个陶然居,试图缓解景璇的病痛。那个时候,她不承认,她是关心景璇的,给自己找了别的借口。本来那日好好的,若不是景璇说了那么多话刺激她,她也不会出言相冲,害得景璇病情一发不可收拾。若说她害了景璇,只能说是她与景璇争吵罢了。
“照着那曲谱弹的?为何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撒谎?究竟要到何时你才能摘下你那个虚伪的让人作呕的人皮面具?以你的悟性,你会不知那是随着人性愿望而弹奏的曲谱?你若心中没有杀念,你为何会弹出那样的曲子?你若是有心于我,那首诗就绝非会出现在景璇的手中,那也是个偶然吗?还是你送给她的催命符?!”
“我没有要杀她!我没有!我没有!我弹的那些曲子只是想缓解她的疼痛,”尖叫着,泪水在脸上恣意地流着,美仁捂着双耳拼命地摇着头,“我只是和她吵了一架罢了。明明是她病成那样了,却还要跑到我面前向我挑衅。都是因为你,你明明给过我承诺,却和她暖昧不清,你明知道她对你的意图,你为何不躲开一些,为何你要和向昕一样?既然做了承诺为何不去遵守?其实你们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喜欢始乱终弃。”
“我对你真是失望透了,或许该说是绝望了。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是我错了。在萧山的那一次,我就该明白的。可是,我不断的在为自己找籍口,不断的说服自己,你会改变的。这么久以来,我以为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你的笑容都是由衷的,你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终有一天,从你的眼里我会看到那里完完全全的会有一个我,”景升深吐了一口气,别过头,再回首,又道,“一度我以为,你已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你去永安,我告诉我自己,你是想着去看看明家的祖坟。直到景璇的离开,我才知道,原来你始终都不曾放弃过。我以为,我以为,一直以来,原来全都是我以为,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无论我多么费尽了心思,可你终究什么都看不到,甚至我将我整颗心都放在你的面前,你却仍是视而不见,任由它被伤得血淋淋。之所以一直都隐瞒着爹的事,是不想你再错下去,可是你终究还是一错再错。你的眼里除了恨,还是恨,你可以找到永安,你可以找到这里……”景璇的死让他意识到了,在永安挣扎了那么久,每日都是以酒麻痹自己,甚至有过放弃的念头,可是一想到她那种夜里时常恶梦,孤独无助的模样,他就无法那么绝情。明家已毁了,家破人亡,他的痛不比她少,就连仅余的亲情,她可以亲手毁掉,此时此刻,他才发觉,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她究竟要的是什么,“向美仁,许多事,一旦做错了,就永远无法回头了。”
美仁只觉得自己心口之处好痛好痛,景升说的没错,原来他和她自始自终都是知道的,在明经堂出现之前那些美好的日子,原来都是一场幻境,是他陪着她,刻意营造的纯美幻境,他隐瞒明经堂的事,只是为了延续这幻境的时日。如今,那个可以让她打开心结的人出现了,这个幻境自然就破碎了,消失了。她心中找不到一丝的快意,只有无限的痛苦和悲哀。她究竟要的是什么?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吐出的话语永远是违背了自己的心,她道:“对,你说的没错,你明知道我心中有这样一个结,从始自终,你明知道我都是在利用你,你却还留我在身边,你现在看清了?后悔了?在怨我了吗?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她还是没有承认自己错了,还在不断的为自己找寻借口。胸口之处痛得景升不停地摇着头,那里是一个看不见的伤口,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剜了去,如今那伤口越裂越深,就像是一个深到不见底还在无限扩大的洞,他怒吼着:“向美仁,你这个自私无情又冷血的女人!你根本就没有心,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爱是要双方真心诚意的付出,彼此心灵相触的感应,不是你这种自私的只知道束缚,一味的只求别人为你付出,而你从不给予回报的。”
“对,我自私,我无情,我冷血,可我没有强逼着你要你为我付出,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美仁说着,泪水肆意地流出。
拳头紧攥,指间一阵青白,手背上暴起根根青筋,景升望着美仁,表情三分凄凉,三分悲哀,三分愤怒,还有的只剩下是麻木了。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淡道:“我累了,也很辛苦,不想再这样强撑下去……”
说完,他没再多看美仁一眼,抱起明经堂的尸体,意欲离开。
一阵惊慌,美仁拦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景升的目光始终落在别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让开!”
美仁怔住:“你这是什么口气?”
景升未应,退后几步,面无表情的就这样从她的身边走过。
缓缓地,美仁手捂着胸口,揉搓着疼痛难忍的心口。该死的臭男人,他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凶她……
他说他累了,他很辛苦,不想强撑下去,难道她不累,她不辛苦,她同样也是在强撑着。
她不甘心的盯着他越行越远,最后却只捕捉到他的背影……
第二十六章原来是爱(上)
不知怎么回到了陶然居,美仁将自己锁在屋里。
撑在桌上,忆起景升的话,心中的怒火便往上烧。她真的没有蓄意要杀景璇。对,他亲手写的诗是不小心落了,她也知道被陈珏捡了,后来知道陈珏送给了景璇,可她就是没有去要回来,为何?她发觉自己却无法答上来。那个时候,她与景璇两人相互生厌,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原来在潜意默化里,她是在利用着景璇对景升的爱在慢慢折磨着景璇。
对,景升说的没错,凭她的悟性,要渗透那本曲谱并非是难事。可是,她真的没有要杀景璇,后来,她只知道景璇病的很痛苦,她不是风清影,她没有办法令景璇起死回生,但或许听了那首曲子之后,景璇就会减轻病痛,她真的没有要杀景璇……
她辛辛苦苦追寻了那么久,就是终于知道娘当年还是因为明经堂才犯的错,她虽然恨明经堂,恨他风流滥情始乱终弃,恨他爱每个女人,恨他每个女人都不爱,但她绝没有要下毒手,是因为她感觉体内的真气罢了。她怎么知道明经堂不能受刺激,她没有杀他。她的良知并非完全泯灭,那一刻她会举起手掌怎么会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
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扑在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任由眼泪不争气的挥洒,此时此刻,她不用再克制,不用刻意的故作坚强,不用再带上那张面具了,她终于可以放下了,她终于解脱了,她的目的达到了,从此以后她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没有天一族,没有明家,没有仇恨,什么都没有了,可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为何要怪她,他为何要对她那么凶,他为何要对她那么绝情,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
撇了撇嘴角,双眸中噙着泪,渐渐地,她陷入了昏睡之中。
她记得今年初春,孤山梅花开得正艳,她不停的在梅树间穿梭奔跑着,放声的笑着,每走到一棵梅树下,都会笑着拼命地摇着那棵梅树,对不远处立着的人道:“我要将所有的梅花瓣都摇下来带回家,用它染线,用它沐浴,用它做香包。”
是景升,他立在那一片的梅树之下,头束玉冠,身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衫,面容温润如玉,微眯着流水般的双眸正锁着她,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清风吹过,衣袂飘飘,花瓣洋洋洒洒在他的身边飘荡。
她大笑着,将手中的梅花瓣全数散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那副羞涩的模样,禁不住哂道:“祸水!”
话语刚出口,却被他给捉住,两人笑着,追逐着,双双扑倒在地上。
他口中含着一朵梅花,轻轻俯下,将梅花点在她的唇上,轻喃:“有没有试过用梅花泡茶……”
她眯着眼,笑眼盈盈,以唇含着梅花,道:“可是你的独门秘方?喝了有什么好处?”
“唔,不施粉黛而面若朝霞映雪,冰肌莹彻,且暗香袭人。”
她推开他,跳起身,立刻指着他嘲弄:“好个祸水,原来你会这样,就是天天喝这茶的?”
佯装怒气,他起了身,再度捉住她,双手往她的腰肢袭去,惹得她尖叫连连,反手抓住他的大掌……
她嘟喃着:“景哥哥,别再闹了,我不再笑你便是……”
“小姐,小姐,醒醒。”立在床沿的奉剑被抓着手腕,一脸尴尬,朝侍书挤眉弄眼。她不过是见美仁自昨日回来就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这会又是晌午了,却还不见着出门,急地找人将门弄开了,这位大小姐倒好,还在睡着,方才她轻轻地触碰到了她的腰肢,却被她死命的抓着她的手腕,还说着那样暖昧的话,用脚趾想,也知道这位大小姐在做着什么美梦。
侍书上前,轻拍了一下美仁的手,道:“小姐,该起床了,你睡了很久了,起来吃些东西吧。”
掀了掀长睫,双眼说不出的刺痛,美仁转过脸,许久,才看清是侍书与奉剑,原来方才的欢声笑语,只是一场梦境罢了。苦笑一声,心中一阵失落,她怎么会以为是景升呢,她的梦里从来就只有眼泪,怎么可能有欢声笑语呢。
“哦……”她支起身,接过奉剑手中的湿布,胡乱的擦了擦脸,坐到桌前,扒着午膳,无论菜色多么诱人,却食之无味,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二公子他……昨夜有没有回来?”
奉剑道:“没有呢,二公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好去过问。”
没回来,也就是还在那个“竹芙园”了。
一思及昨日的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