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亲兄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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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英三婶说:“大宝要饿死,大哥你可真成罪人了。”
父亲被徐三叔三婶说的动了心,“这样吧,我回家跟你嫂子商量商量。”
淑英三婶说:“那中,我让人家等会儿。”
父亲看到淑英走到表兄表嫂面前,说着什么。低头拼命地吸烟。送还是不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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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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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母亲没奶,徐三叔和淑英三婶张罗着要把我送人。接我的人等在院子里,等父亲和母亲做决定。那时的我在母亲怀里哭闹着,仿佛认定了他们就是我今世唯一的亲人。
“老三把人都领来了,你说这咋弄哦?”父亲感到很为难,见母亲低头抹眼泪,说,“别哭了。你赶紧说痛快话,人家等半天了。”
母亲紧紧抱着我,埋怨父亲道,“这么大事儿,你咋不跟我商量啊?”
父亲说:“他们两口子张罗的,我一点儿都知不道。”
母亲问:“我们的儿子,他们为啥急着要送人呢?”
父亲说:“你没奶,孩子又啥也不吃,人家也是替我们着急。说实话,我也不同意,可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
窗外传来徐三叔的催促声,“大哥,你们两口子商量的咋样了?”
父亲对母亲说:“你看徐三叔催呢。”
母亲决定道:“你去告诉他们,明天再来。”说着,新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父亲抱着我在屋里转来转去,看见母亲一碗又一碗地喝水,问:“我说你喝这么多水干啥?”
母亲咽下一大口水,说:“不干啥。我今天晚上要下奶了,俩孩子我自己养活!我谁也不给!”
父亲这才明白,“哦……你喝水是想下奶啊。”
母亲突然抽起自己嘴巴,“咋就不下奶呢,咋就不争气呢!”
父亲心疼地拉着母亲,“哎呀,你、你这是干啥?你别吓着孩子啊。”
母亲抱过我,啜泣着,“宝儿,要是今天晚上娘有奶了,你就该是我儿子。如果不下奶,那,我们娘俩没缘分……”
父亲把暖壶放在母亲身边,走出屋子。夜空里,繁星点点,一弯新月遥挂天际,一切都是那么寂静。只有我的哭声,显得格外刺耳,让人心酸。父亲叹了口气,仿佛这声叹息能甩开此刻的惆怅与为难。他只得默默地抽烟,一明一灭,忽亮忽暗,好象那摇摆不定的希望。
月已西沉,院子更加寂静了。父亲脚下堆起一堆烟头。屋里穿来母亲轻轻呼唤声,父亲急忙跑进屋,“奶下来了?”
母亲摇摇头,“你再给我烧一壶开水!”
父亲说:“桂兰,我怕你撑着……”
母亲坚定地说:“去!”
矿区在晨光中苏醒。大地升腾起玫红色的光线。霞光中,一列火车急驰而过。载着另一家人对我的期盼。而母亲的希望却在晨光中破灭了。
母亲喝了那么多水,没见一滴奶水。她神色绝望,脸上挂着两行泪。弟弟在炕上安睡,对于分离一无所知。母亲让父亲把弟弟的新衣服给我换上,两个人默默地打扮着我。奇怪的很,今天早晨我竟然没有哭。母亲往我脑门上点红点儿,“孩子,到了人家,可不许总哭。要学着乖点儿,听见没?”
父亲也嘱咐道:“娘说的话记住啊。”
母亲的心都要碎了,眼泪连串的掉下来,“儿子,别恨爹和娘,我们这也是万般无奈,没法子啊……”母亲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背过脸去。
父亲抱起我,向屋外走。淑英三婶带着她的表哥表嫂已经等在院子里。
母亲突然说:“等等!”她抱起弟弟,“儿子,看看你哥哥……哥俩握握手……”
父亲看着我们兄弟俩的小手握着,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淑英三婶在外等的焦急,正要催促,父亲抱着我出来,淑英三婶的表兄表嫂迎上来。表兄看看我,高兴地说:“哎呀,你看看,还真有点像我。”
“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表嫂附和着感叹着。
表兄转头问淑英三婶,“表妹,你看人家还有啥嘱咐我们的?”
父亲沉吟片刻,说,“这么做,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你们都知道,孩子命苦,我们哥几个拜托表兄表嫂了。”
表兄说:“你们放心,我们一定拿他当亲生儿子。”
父亲感激地说:“我替老五兄弟两口子,替这孩子,先谢谢您老了。”
父亲抱着我要给他们鞠躬,被表兄夫妇拦住了。接着,表嫂对父亲说,“大兄弟,我们接走孩子,这孩子就是我们的亲儿子了。以后多苦多累,我们也不想再连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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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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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太明白她什么意思,“大嫂子,你这啥意思哦?”
表嫂干脆说明,“我们不希望孩子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希望你们跟这孩子再有任何联系。”
父亲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怔住了,他看着徐三叔。徐三叔打圆场道:“我们理解,我们理解。”
表嫂上来,从父亲的怀里抱过我,见到陌生人,我哇地大哭起来,我的小手死死揪住父亲的衣服。父亲眼泪涌出来,又将我抱过来,紧紧抱住。
我一哭,东屋里的兄弟也跟着啼哭起来。母亲哭着疯了一样跑出来,“忠实,我们不干了!”
徐三叔急道:“哎呀嫂子,你还在月子里呢,你出来干啥?”
淑英三婶在旁说:“孩子哭呢,快进屋。”
母亲从父亲怀里接过我,“我们谁也不给了!”
母亲一句话,大家都愣住了。徐三叔着急地说:“大哥!嫂子!你们这……”
表嫂看母亲要变卦,赶紧说:“大哥,说的好好的,咋说变就变了?”
父亲蹲地上不住地摇头,“兄弟,孩子懂事儿了,我们不送人了。”
淑英三婶直冲母亲,“大嫂子,我表兄表嫂大老远跑来了,执心执意要这孩子,你看买的这些东西……”
母亲坚决道:“淑英,啥也别说了!就当我生了俩儿子,老三,送客吧。”说着,母亲抱我进屋。
徐三叔拉父亲,“大哥,你这不把我撂旱地儿了么?这叫啥事儿?”
父亲一脸愧疚,“老三,我、我们实在舍不得这孩子……”
淑英三婶感觉很没面子,“你让我们两口子以后咋做人呢?”
父亲说:“淑英,让你为难了。”
徐三叔看没有转机,便说:“唉!既然大哥大嫂子舍不得,那算了吧。”
表嫂气道:“这、耽误这半天,这叫啥事儿哦?”
父亲对客人说:“表兄表嫂,对不起了……”
表兄叹了口气,失望地说:“唉,算了吧,是我们跟这儿子没缘分。”
表嫂恋恋不舍地,“这些东西留给孩子吧,算个见面礼儿。”
父亲过意不去,“这、这哪合适啊……”
表嫂不满地说:“我们不是给你的!是冲这孩子命苦!”
父亲苦笑着,“嘿,我的表嫂,孩子送人那才叫命苦呢。”
表嫂哼一声,把毯子奶瓶食品之类的东西塞给淑英三婶,走出了院子。
屋里,母亲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没有从刚才的离别里缓过来,“……孩子,从今往后,娘就是再苦再累,也把你拉扯成人!”她看看我,又摸摸弟弟,说不出的欣慰。这时,弟弟已经不哭了,转着小眼珠看我们娘俩。
淑英三婶气势汹汹进屋,“不中!今天谁说都不中!”
母亲放下我,起身相迎,“淑英,你立马横枪的,想干啥?”
淑英三婶气得脸发白,“今天你把大宝给我,咱啥事儿没有……”
“你给我回家!”徐三叔往外拉淑英三婶,淑英三婶推开三叔,“没曩没气的玩意儿!你少跟我掺和!”
父亲在一旁说:“淑英,你嫂子在月子里,怕生气,有啥事儿我回头过去。”
淑英三婶嚷嚷着,“她生气,我还生气呢!你想送人就送人,你不想送人就不送?这孩子是你的么?”
母亲也急了,“现在在我怀里,就是我的!”
淑英三婶指着母亲的脸说:“王桂兰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这孩子交出来,我豁给你!”
“给你脸你还上天啦?给我走!”徐三叔使劲拽着淑英三婶。淑英三婶就势坐地上,拽着门框撒起泼来:“我不活啦,我不活啦……”
父亲满心歉意地劝着淑英三婶说,“淑英,都是我的不是,大哥给你赔礼道歉了,中不?”
淑英三婶软硬不吃,“你少来这套!”
母亲反感淑英的做法,“淑英,本来我们两口子也没想把孩子送人,是你们张罗的。”
淑英三婶大喊:“猪八戒照镜子,我们还里外不是人了?你要有奶给孩子,我们能张罗么?”
母亲坚决地说:“我现在把话说下,我既然收留了大宝,就不会让他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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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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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英三婶站起身,“有本事你就养!以后要大宝掉根头发,我就跟你没完!”甩下这话,三婶摔门出去了。徐三叔跟在后面,不住地摇头,“唉,你说这娘们儿咋弄哦!”
我又和弟弟团聚了。为了纪念那个不寻常的风雨之夜,爹给我改名叫陈天雨,给弟弟起名叫陈天雷。
淑英三婶因为这件事对母亲成见很大,心里总有个疙瘩,徐三叔让她借机过来喂奶缓和俩人的关系,她死也不肯。她在一旁看着,时刻留心母亲有没有偏心兄弟亏待我,准备瞅着机会要好好寒碜母亲。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有改变,怨恨在不知不觉中此消彼长,生分了二人的感情。
母亲仍旧没有奶水,她想起来就埋怨自己无能,父亲总是乐观的开导她,还说:多掉一滴眼泪就少一口奶,吓得母亲不敢哭了。街里街坊的人也特别心疼我,门口台阶上经常出现高粱面、红糖、红枣什么的,他们拍拍门就走,等父亲出门来,已经不见了人影。多少年以后,父亲说起六三年这段艰难岁月中淳朴的乡情,仍然感怀不已。
这天黄昏,一个小脚老太太蹒跚走进我家院子,手里提着一条鲫鱼,对父亲说,“就这条小鱼儿,孙子摸了大半天。”
父亲十分感激,“三奶奶,让您老跟着操心了……”
三奶奶对父亲说:“忠实,我跟你说,这是个偏方儿。你回家把这鱼煮了,然后放俩蚂蚱做引子,保准下奶!”三奶奶说完,转身又蹒跚着走了。
“谢谢您老啊。”父亲感激地送走三奶奶。
只要有一线希望,父亲都不愿意放过。父亲真按着三奶奶的偏方儿,叫来徐三叔到地里逮蚂蚱。炎炎夏日,田野里静悄悄的,本来应该是绿色葱茏的夏天,田野里竟然显得一片荒凉。野菜、草根、树皮、凡是能吃的,都已经被人们吃光了。
寻找了一下午,连个蚂蚱的影子都没瞅见,父亲茫然的望着前方,“大夏天,咋连一只蚂蚱都没有呢?”
徐三叔直起腰,叹口气说:“有也饿死了。三奶奶也是,净出这妖蛾子!”
突然,远处传来轻轻的鸣叫,父亲蹲下,侧耳仔细听,竟然是蝈蝈的叫声,“蝈蝈!”父亲喜道:“蝈蝈不也是蚂蚱么?快走!”说着,往鸣叫处靠近。
堤沟下,马大海逮住了田野里仅有的一只蝈蝈。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在田野里寻找了半天,捉到了这只蝈蝈,想着烧烤的香味儿,马大海的口水就下来了。父亲和徐三叔上了堤坝,徐三叔脾气急,跑到马大海面前:“哎!马大海!把蝈蝈给我!”
马大海:“凭什么给你?”
徐三跟马大海抢蝈蝈:“少废话!拿来!你个臭右派!”
父亲过来:“哎老三,有话好好说……”
马大海反感徐三说他右派,拧脾气上来了:“右派怎么啦?右派也是人!今天我还就不给你!”
“你要这蝈蝈干啥?”徐三叔问道。
“我给我闺女玩儿,怎么了?”马大海说着走了。
徐三:“我用这蝈蝈救大哥他儿子的命,知道不?”
马大海停住脚,回头问父亲:“陈师傅,怎么回事儿?”
没等父亲说话,徐三说道:“我们嫂子没奶,人家给个偏方儿,得用这蚂蚱做药引子……”
“马师傅,没事儿没事儿,我们走了……”父亲推着徐三叔上了堤坝。徐三叔忿忿不平地说:“好容易才找着一个蝈蝈。他给闺女玩儿那不糟蹋了么?”
父亲说:“听他呢。我看他饿坏了,想吃。”
徐三叔一愣,“真的?”
父亲说:“知识分子脸皮儿薄儿,他不好意思说。”二人正说着话,身后传来马大海的声音,“陈师傅,蝈蝈跑了。你快来逮吧!”说完,马大海走了。
徐三叔跑下堤埝逮蝈蝈。父亲明白,马大海是故意留下蝈蝈的,看着马大海的背影慢慢走进夕阳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哎呀,还是只老铁呢!”徐三叔捧着蝈蝈说。
父亲回到家,煮沸了鱼汤,红枣、鸡蛋,他把能放的东西都放进去了,然后捧起蝈蝈,对蝈蝈说:“老铁啊,大人没奶,孩子就没命。今天我全指望你了。你要是给大人下了奶,我打个棺材发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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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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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手张开,蝈蝈一跳,蹦进汤锅……
父亲端一大海碗鱼汤进屋:“红枣鸡蛋鲫鱼汤,还放红糖不?”
“你快得了。”母亲喝一口:“你尝尝,挺好的东西,人还能喝么?”
“我告诉你,这是全村乡亲的心意,你喝喽保准下奶!”
母亲捏着鼻子,刚喝完鱼汤。马大海夫妇悄悄走进来,马大海回家跟刘云双说了父亲逮蝈蝈给母亲催奶的事,夫妻抱着女儿就来了。他们一来是感谢父亲那天带他们去医院,二来是得知母亲没有奶,刘云双过来给我喂奶。
刘云双一边给我喂奶一边告诉母亲,刚出生的孩子要是吃了奶,就再不吃别的东西了。我是因为吃惯了亲娘的奶水,所以喂什么都不吃。
半夜,母亲将沉睡的父亲推醒:“他爹,忠实,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