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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雪之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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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少年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十八家啊!”

“胡说……十八家明明是条小巷子!”

“枉费你在香川活了十几年,连十八家的来历都没听过吗?”少年的视线横掠过那粒小小的泪痣,“不过来得及……你看看脚下就明白了……”

脚下吗……我犹豫着,还是依照他的话低下头去:奇怪的死灰色从积雪里浮现出来,平坦的雪地也呈现出不自然的凹凸。我微微的眯起眼睛辨认那薄雪下隐藏的事物,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形状,为什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呢——淡淡的殷红从灰白的球状、圆柱状和枝状物体内部浮现出来……

破碎的惊叫从我喉间逃逸而出,明知道倒下只会离可怕的东西更近,可是我还是不能控制的跌坐在地——白皑皑的积雪之下堆积的,那是不计其数的,残破的尸体啊!

惊恐使我觉得那个长泪痣的少年的声音就像从远处飘来那么不确定:“到底过了多久我已经不记得了,可能已经好几百年了吧,改朝换代的时候总是在打仗,困守香川城的军队即使知道没希望了也不投降,于是粮草渐渐吃空了,守军就开始吃人,然后……平民也开始吃人了。也是这样下雪的天气,城终于攻克了,官员检点劫后余生的人,将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女老幼聚集起来重新组成家庭,一共就组成了十八户人家而已——因为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所以这一带才被叫做十八家……”

香川竟然有这样的惨烈的往事,这座宁静而安闲的城市,竟然曾经是互相血食的鸠?荼之城!

我惊讶的抬起头,只见少年缓缓的走过来停在我面前,从生着美丽泪痣的眼角含笑俯视着已经不知所措的我:“人们总是想最快丢掉战争的记忆……那十八户人家决定往事封印起来开始过全新的生活。大家像害怕打破瓷器一样努力维持着眼前的平静,可不知从哪天开始,这些人家养的鸡鸭无缘无故的变成了一堆带血的羽毛,他们没太在意,或者根本是刻意不去注意;可这种事不断发生,后来渐渐轮到看家狗了,人们这才有点怕了,但他们还这样安慰自己:曾经那么繁华的不夜城毁于兵燹,如今只剩下他们这几个活人,一定还有不少战死者化作鸠?荼饿鬼在废墟上游荡吧……可是让他们真正害怕的事不久就发生了,一户人家的妻子突然失踪了,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内脏已经……”

“啊啊啊!”我捂着耳朵大叫起来,“不要讲,我不听!”

少年就好像捉弄同伴成功一样得意的笑起来,但拉开我手的动作却那么残酷:“我很亲切地在给你讲故事呢,好戏正要开场啊!”

为什么他能碰到我?明明我拥有可以威慑那些家伙的牡丹之牙啊!可还没等我细想,少年的声音又响起了:“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这可是不得了的事——被吃剩的尸体就好像把这些人曾经犯过的罪活生生的摆在面前一样,一下子把他们努力维持的甜蜜生活的幻象给打碎了。这十八家人开始发狂的寻找那个食人者,最令他们怀疑的就是这个被吃掉的女人的养子,人们经常在背地里称呼这少年做鸠?荼,因为在城池被困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的他就曾亲手杀掉他的生母,然后……一口一口地把她吃掉了……”

已经……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我下意识的握紧口袋里那颗牡丹之牙……

“可是少年的养父却坚持说儿子决不是鸠?荼,人们也只好作罢。可是再也没有人看见那位父亲走出过他家大门。等到人们按捺不住闯进那户人家的时候,他们看见那位曾经那么坚决,那么固执的保护着自己孩子的父亲,已经在他养子的利齿间,变成了鸠?荼少年血肉的一部分了……”少年清亮的笑声使我茫然的抬起头来,刚刚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只有单边的虎牙呢,他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比长犬齿醍醐可爱多了……

少年有些嘲讽的声音持续灌进思维已经完全失控的我耳中:“人们立刻抓住了那个少年,毫不犹豫地把他烧死了。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其实上是想通过抹煞少年的存在来抹煞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吧……可是,和那些罪一样,已经化成鸠?荼的少年的怨恨不是普通的火焰所能净化的,他的尸灰里留下两颗像兽牙一样锋利的犬齿……人们避讳这件凶事,丢掉了那两颗牙齿,永不再提起少年的名字,就以他全身盛开着红花那样沾满鲜血的样子,称呼那个少年为——牡丹。”

食人的鸠?荼少年被人们称为牡丹……那么,在火焰里留下的那两枚兽齿也就是——牡丹之牙!醍醐这笨蛋,为什么会给我如此险恶的东西!他难道是想以毒攻毒,就不怕适得其反吗?更可怕的预感在我心里慢慢发芽——总不会,我面对着的就是……

长泪痣的少年怠惰地笑着,在我面前慢慢蹲了下来:“喂,你叫火翼是吗?我的牙在你身上吧!”

“你……你的牙?”我一下子握紧了口袋里那枚利齿,预感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是啊!”少年故意夸张地笑了起来,特意露出的单边的虎牙,“呐,也不知谁把我的牙送去砂想寺供养起来的,害我好久没法自由行动,不过七八年前寺里失火让我有了机会,可惜只有一颗牙被一个笨女人给捡到了。托她的福,靠汲取她的血肉和灵气,只有一半本体的我才能短时间拥有实体。这女人真是不错的食物,为了我宁可被当成疯子,连丈夫也不要了,可惜前一阵子她遇上车祸,好在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哪里不对,她没意识到自己死掉,反以为害死了和她一起过马路的我,成了死灵还请你为我做法事,笨透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抚养的居然是让人怕到不敢直呼其名鸠?荼——牡丹啊!”

“难怪你和你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原来……你又把妈妈吃掉了!”

鸠?荼少年牡丹的瞳孔一瞬间剧烈收缩,那散漫的笑意轻易的变成了残酷的冷笑,他不耐烦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不要罗嗦了,把牙齿还给我!”

“还给你后你就要吃掉我吗?”我用力挣扎甩开他的手,“别开玩笑了,我一点也不好吃!”

“现在你不说还好我没跟着冰鳍吗?对对!就是这样,自私自利,不顾别人才叫人类嘛!”牡丹突然间又兴高采烈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儿童一样笑得那么灿烂,“别担心,等吃掉你之后我自然会去吃那个冰鳍的!你们的血肉和生气都非常浓厚,也许会让我变得更加强大也说不定!说起来十八家的血应该已经遍布这座城市了,你们……总不会流着和我一样的血吧……”

“才不是!我们和吃掉自己亲人的妖怪才没有半点关系!”我不顾一切的大喊。

刹那间,微笑冻结在牡丹的脸上,他抓住我的手松开了,已经吓到脚软得我却连逃走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呆呆得看着这位鸠?荼的面孔,看着欲雪的彤云一样阴郁的悲伤渐渐覆盖在他月轮似的脸上:“妖怪……那个时候,我会杀掉亲生母亲,是因为我害怕!我的妈妈就要吃我了,我很害怕!从那天开始我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我很饿!真的很饿!我已经饿昏了!等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在吃了……等发现的时候我的嘴里,已经满是人类血肉的味道了!”

明明可以看见牡丹眼里的悲哀,但我却清楚地了解到他的悲哀存在于我无法触及的遥远之处,那巨大而深沉的悲哀就像残冬那铅水般的压抑云层,我所能触及的,仅仅是云层间轻快飘落的春雪而已……

“管他呢,反正我已经看开了,身为妖怪就是要吃人嘛!”片刻间牡丹脸上已经换回了澄明的笑意,他俯下身看着我,“不过不甘心的是……明明人人都做过和我一样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我被称为妖怪呢!”

我为什么就是想不到呢?这不仅仅是牡丹一个人的罪啊!可是只有他,只有他被剥夺了人类的名字,被当作罪的化身而埋葬!变成食人鬼的牡丹的确应该被称为妖怪吧,可是,并不是只有变成死灵的母亲牵挂自己假想中的儿子啊;就是这吃人的妖怪,他曾经趁着能维持实体的短暂时间穿过积雪的庭院,来请素不相识的我帮他超度那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母亲……

此刻,明快的表情已经从牡丹长泪痣的眼角退去了,他恢复了那种怠惰的笑容:“我怎样也得谢谢那个笨女人吧,做了这么多年的食物不算……死后无意中还替我找到了这么好的新粮食……”

打定主意要吃我了吗……我静静的注视着这位鸠?荼少年,直到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时,我才发现自己正无法控制的哭泣,反复地说着:“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

“你在可怜谁呢?”一瞬间的惊讶后,牡丹为难的笑了起来,就像安慰我似的,他开始分散我的注意力,“伤脑筋呢,人类一害怕就不好吃了!并没有那么可怕啊,呐,火翼,你听我说——你说一年四季里,哪个季节最可怕呢……”

“是冬天吗……”好奇怪,不受控制的,我的思维渐渐的尾随着牡丹柔和的语调。


“不对,你再想想……”在他的劝诱里,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想控制我乘机取走牡丹之牙,然后吃掉我吗?决不能让他得逞!我用力握紧手里的兽牙,锋利的齿尖渐渐刺破了我掌心的皮肤……

伴着慢慢清晰起来的思想,温热的血液渐渐沾湿了我掌心……

突然间,狂暴而温暖的风从我身后席卷而出,牡丹的身上顿时爆出一连串苍白的火花。他愤怒的惊叫着:“原来你是诱饵!”一把抓住我急速飞掠,灼热的利刃霎时划破雪的幻境,薄雪覆盖下的尸山血海一下子消散了……

“居然聊这么久,火翼你要和鸠?荼喝茶吗?”伴着不耐烦的粗暴声音,两道熟悉的人影从雪雾中缓缓浮现出来——那是醍醐和冰鳍!

“你在我的牙齿上动了手脚!”牡丹怒视着醍醐,咬牙切齿地说。

“我知道你就喜欢火翼他们两个这一型的!”醍醐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如果我亲自出马你一定早就躲远了!不过火翼尤其没本事,我就在另一颗牙上动了点手脚。虽然你看起来像个人,但本体只是两颗牙中的一颗而已,只身体要受到一点伤害,她手里的牡丹之牙就会立刻牵制住你!”

“也就是说,冰鳍,一切都是你和醍醐串通好的?”我开始冒火了,难怪一回来就看见向来不和的醍醐和冰鳍相安无事,“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十八家的事情,所以才让我去那边借寒假作业!”

“反正……反正不会有事的啊……只要你一有什么问题,牡丹之牙立刻就会引导我们进入这妖怪的空间的!”冰鳍显然有些心虚了,“大不了……大不了还是我来抄两人份的寒假作业啊!”

“什么不会有事,我现在在他手上,就要被吃掉了啊!还要寒假作业有什么用!”如果现在可以自由行动,我早就把醍醐和冰鳍都暴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恨了!

“没问题的!”醍醐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他慢慢的摊开手掌,一团巨大的萤火从他掌心飞出,渐渐舒展成人的形状:那是普通的灵体,可能因为力量太微弱了吧,呈现出即将消散前的半透明状态——一位娴雅的短发夫人,她的容颜和牡丹如出一辙,端正的眼角有着一粒美丽的细小泪痣……

“妈妈!”我听见了牡丹毫不犹豫的这样呼喊着,一直张口闭口说着“那个笨女人”、“食物”的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呼喊这“笨女人”为——妈妈!

“真是巧呢!你拜托火翼帮你找寺庙做法事,超度这个亡灵,火翼找的恰好就是我们砂想寺!”醍醐握着左手,控制紧闭双眼的死灵,“也就是说,这魂魄恰巧被我们照顾着呢,很麻烦啊……被鸠?荼吃掉的人,魂魄是没法得到解脱的!”

“未免太卑鄙了吧!和这笨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要把她怎样!”牡丹失去了一贯的怠惰悠闲。

醍醐笑得有些无赖:“我们交换吧!我很吃亏哦,你手上那个可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别开玩笑了,对方怎么可能答应!老实说醍醐手上的才是没价值的砝码,牡丹要根本没法牵制对手的死灵干什么!

可是出乎意料的,仿佛幻听般,不易觉察的叹息飘过了我的耳边。钳制住我的手放开了,还没反应过来,牡丹已经丢下我,一步一步的向醍醐走去……

不能过去!一旦过去的话……一旦过去的话……这没有答案的呼喊哽在喉间,我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口是心非的妖怪,他选择的不仅仅是死亡啊!

俯视着毫不畏惧的停在自己面前的鸠?荼少年,醍醐冷笑着,他控制死灵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不可以!”伴着冰鳍指向不明的阻止,就在眨眼之间,醍醐那凶狠有力的指尖带着呼啸的寒气,猛然贯穿了牡丹的胸膛……

死灵也好,妖怪也好,都不会流血吧……所以,即使大朵大朵鲜艳的红牡丹盛开在鸠?荼少年的身上,雪地上依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伴着牡丹无法压抑的小小呻吟,迅捷的手指已经毫不费力的没入他身体。醍醐惊讶的表情告诉我牡丹根本没有躲避也没有反抗,就好像主动迎向那甘美的死亡……
仿佛执念般,濒死的牡丹握紧了醍醐的手腕,泣血般的低语着:“放过……放过我的妈妈……”

“我听见……儿子在叫我啊……”这一刻,早已失去力量的死灵出乎意料的发出了清晰而焦急的语声,“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见我的儿子!”

此刻的我只能捂住嘴唇,压抑着快要脱口而出的哽咽声;一直冷静的注视这一切的冰鳍此刻垂下了单薄的眼睑,他的声音是还那么镇定:“对不起,不得不告诉你……之所以看不见自己的儿子,是因为你们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已经死掉的人,是你……”

极短暂的惊讶之后,欣喜的笑容淹没了妇人的脸庞,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真的吗……死掉的是我,也就是说,我的儿子没事对吗?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那个人不是你的儿子,他只是吃你的生气和血肉的妖怪而已……”被醍醐穿透了胸口的牡丹突然发出变了腔调的大喊,过度的使用力量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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