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黑暗塔 (载奇幻世界 创刊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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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娜修女气愤地哼了几声,猛地转过身去,她那长摆裙掀起一股风,直吹在罗兰的脸—上。她拔腿就走。科琼娜多呆了一会。
“小心点。也许比起我来你更喜欢的那个人明天早晨就要脱离困境,用不着等到下个星期了。”
没有等回答,她就转身跟着泰娜修女离开了。
罗兰和诺曼等到没有外人的时候,诺曼转向罗兰,悄声问:“我的兄弟死了吗?”
罗兰点了点头说:“我取下了他身上的纪念章,希望万一能遇上他的亲人。这枚纪念章应该属于你的。我对你失去亲人表示哀悼。”
“谢谢。”诺曼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立刻平静下来。“尽管这些母夜叉不告诉我真实情况,我也知道是绿人杀害他的。他们杀害了不少人,杀伤了其余的人。”
“也许修女们不了解事情真相。”
“她们了解。别怀疑了。她们说的不多,却知道得很多。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琼尼。”
罗兰点了点头:“她谈到‘黑暗铃’的事。”
“琼尼就是不一样。比起其他修女来,她更像一个公主——一个血统生就,天生丽质的公主。我躺在这里,假装睡着了——我想这样安全些——我听到了她们交谈。琼尼刚回到她们中间不久。另外,那些‘黑暗铃’有着特别的意义……不过玛利仍然大权在握。我想‘黑暗铃’仅仅是一种仪式,正如古老的男爵中间父传子的戒指一样。是琼尼把杰米的纪念章挂在你的脖子上吗?”
“是的。”
“在任何情况下都别取下来。”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严峻起来。“我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块金子还是个神符,反正她们不愿意接近。我想我之所以现在还躺在这里,全靠这玩意。”他的声音压低成耳语。“她们不是人。”
“这个她们也许有点像小精灵,有点魔力,可是……”
“不对!”少年显然是挣扎着用肘子支撑身子坐起来。他情真意切地望着罗兰。“你以为她们是巫婆。她们不是巫婆。她们不是人!”
“那么她们是什么呢?”
“不知道。”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约翰?”
约翰·诺曼低声向罗兰述说他的遭遇。他和哥哥,以及另外四位年轻人因为动作迅疾,并拥有骏马而被雇为保镖。他们骑着骏马,护送一支长途跋涉的商旅前往埃鲁瑞拉以西大约200英里处一座未经特许成立的城镇。商旅由七辆货运马车组成,满载货物——种子、粮食、工具、邮件以及四位订购的新娘。保镖们轮流在长长的马车队前后巡逻;每一组都有一个弟兄照看,诺曼称他们为弟兄,因为大家朝夕相处,打起仗像……像……
“像弟兄,”
约翰·诺曼苦笑道:“是的。”
当马车队在埃鲁瑞拉遭到变异绿人伏击的时候,约翰一行三人掉在车队后面大约两英里。
“你到达那里时,看见了几辆马车?”他问罗兰。
“只看见一辆。翻倒在地。”
“看见多少具尸体?”
“只有你哥哥的尸体。”
约翰·诺曼冷冷地点了点头。
“我想是因为他身上有纪念章,那些人才没有把他弄走的。”
“是绿人吗?”
“是修女。绿人可不在乎纪念章是金子还是神。但这些烂婊子……他凝望着黑暗,天色几乎完全黑下来了。罗兰又感觉懒洋洋的想睡觉,后来他才知道他喝的汤里下有药。
“其他马车呢?”罗兰问道,
“那些没有翻倒的马车呢?”
“给绿人抢走了,连货物一道。”诺曼说,“他们不在乎金子,也不在乎神,而修女却不在乎货物。她们好像是吃特殊的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连想都不愿意想。一想就发恶心……就像这些甲虫。”
当初,他和另外两人策马扬鞭,直奔埃鲁瑞拉,但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四处躺着人,有些已经死了,但许多还活着。另外,至少有两位被订购的新娘还活着。能够行走的幸存者正被绿人赶在一块——约翰·诺曼对其中一个头戴圆顶高帽的男人和一个身穿槛褛红色背心的女人依然记忆犹新。
诺曼和同伴拔剑出击。他看见一个同伴被一箭射中,接下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有人从背后敲中了他的头,他失去了知觉。
罗兰纳闷那个伏击者在攻击前是否大喊了一声“哇”,但他没有问诺曼。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这里。”诺曼说,“我看见其他人,其中一些——其中大部分——身上都爬满那些该死的甲虫。”
“其他人?”罗兰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夜色愈浓,那些床铺如同白色的岛屿。“被弄到这里的有多少人?”
“至少有20人。他们的伤痊愈了,是给甲虫治好的……随后,他们就一个个地消失了。我每次睡觉,一觉醒来,发现又有一张床空了。他们一个个地走了,最后只剩下我和躺在那边的一个。”
他脸上阴云密布,望着罗兰。
“现在还有我。”
“诺曼,”罗兰的头一阵昏眩,
“我——”
“我想我知道你的毛病出在哪里。”诺曼说。他的声音似乎发自遥远的地方……也许是从天涯诲角飘来。“是那碗汤。可是男人不得不喝。女人也不得不喝——如果是正常女人的话。这些修女不是正常女人。连琼尼也不是正常的。可爱并不意味着正常。”声音越来越遥远了。“到头来她还是和她们没有两样。记住我的话吧。”
“我动不了。”连说话都极其费力,如同撼动一座山丘。
“那当然,”诺曼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令人胆寒,在愈来愈浓的黑暗中回荡,罗兰的脑子一团漆黑。“她们放进汤里的不仅仅是安眠药,而且还是令人动弹不了的药。不过,老兄,对我却不起多大的作用……所以你纳闷我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此时,诺曼不是来自天涯海角,也许是来自月球了。他说:“我想,我们俩再也看不到阳光照耀在平坦的大地上了。”
你说错了,罗兰想回答,还想做一番解释,无奈说不出来。他似乎漂浮到月球黑暗的那一面,发现一片虚无,他所有的话都消失在那里。
深更半夜,罗兰被困在黑暗中,似睡非醒。一阵耳语声、咯咯的笑声以及轻微的铃声将他从黑暗的深渊带回现实。他隐约听见周围在不停地歌唱——是医生。
罗兰睁开眼睛,只见一团漆黑中有黯淡的光亮在漫舞,无法确定是什么光。咯咯笑的人和耳语的人靠近了。他挣扎着转过头去,但却转不动。他稍启片刻,集中意念,再试了试。这次终于转动了,虽然只转动了一点,却也足够了。
是五位修女——玛利、路易斯、泰娜、科琼娜、米切尔。她们从黑暗的病房那长长的走道走过来,边走边笑,笑在一块,犹如小孩子玩恶作剧一般。她们手里端着长长的银座蜡烛,头巾前额挂着一排排铃子,发出一阵阵轻微而又清脆的叮当声。她们聚集在大胡子躺的床周围,围成一圈,从中升起一束淡淡的蜡光,还没有升到丝绸天花板就半路消失了。
玛利修女简短地说了几句。罗兰听出是她的声音,但听不懂她的话——那是另一种语言。
此时只听见叮当的铃声——甲虫医生沉默了。
“我渴死了!赶快!赶快!”玛利修女叫道,她的声音粗鲁洪亮。顿时,烛光熄灭了。修女们聚集在大胡子床边时照亮她们头巾的光芒消失了,一切又笼罩在黑暗之中。
罗兰等待将要发生什么,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试图伸缩手脚,但动弹不得。好在头还能转动大约15度,否则的话,他就好像给蜘蛛网网住,悬挂在里面的苍蝇一样,瘫痪了。
黑暗中响起低沉的铃铛声……还有吮吸的声音。罗兰一听,便知道自己一直在期待那些声音。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明白埃鲁瑞拉的小修女们究竟是什么货色。
如果罗兰能够举起手来,他一定会捂住耳朵,将那些声音拒之门外。然而,他只能静静地躺着,等待声音停止。
那些声音一直响个不停——似乎无休无止。女人们发出咕咯咕咯的声音,如同猪嘴在呼哧呼哧地吃猪料槽里的稀饲料。甚至还传出响亮的打嗝声,伴随着悄悄的咯咯笑声,只听见玛利修女简短地叫一声:“安静!”,那些声音便嘎然而止。一次,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罗兰肯定是大胡子发出的。这也是大胡子最后的声音。
修女进食的声音渐渐消失。甲虫又开始歌唱起来,先是迟疑,继而高亢。又响起了叽叽喳喳声和咯咯的笑声。蜡烛又点亮了。罗兰躺在床上,头向着另一侧。他不想让修女们发觉他看见了;而且他已经看够了,听够了。
可是,耳语声和笑声朝着罗兰那个方向传来。他闭上眼睛,集中意念想那贴着他胸部的纪念章。“我不知道它是金子还是神,但她们不愿意接近它。”约翰·诺曼曾经说过。修女们接近罗兰,用怪异的语言交头接耳,这时候好在他记起了那玩意。不过,在黑暗中纪念章的保护作用似乎是杯水车薪。
罗兰隐约听见远方传来狗叫声。
修女们围在罗兰身边,他闻到了她们的气味。是一种难闻的气味,犹如变质的肉味。
咯咯的笑声,轻如微风。
风铃叮当响。
罗兰睁开眼睛,眯起一道极窄的缝,借着烛光仰望一张张朝他嬉笑的古老的脸——闪光的眼睛、蜡黄的脸、暴露在嘴外的牙齿。路易斯修女和米切尔修女好像长出了山羊胡子,但那不是黑色的发毛,而是大胡子的血污。
玛利的手捧着什么东西,她传给姐妹们,每个修女都借着烛光舔她的手掌。
罗兰闭紧眼睛,盼她们离开。她们终于走开了。
他心里想,我再也睡不好安稳觉了,但五分钟后他失去了知觉。
玛利修女。一则情报。拉尔夫的访问。诺曼的命运。又是玛利修女。
罗兰醒来时,天已大亮,头上丝绸天花板一片雪亮,在微风中泛着涟漪。甲虫医生满足地唱着歌。他的左边,诺曼正在鼾睡,头伸得老长,偏向一侧,一张胡子拉喳的脸靠在肩上。
整个病房只剩下罗兰和诺曼了。大胡子躺过的床空空荡荡,床单给拉了起来,折得整整齐齐,枕头躺在雪白的枕套里。裹大胡子的那些绸带则不翼而飞了。
罗兰记起了烛光——束束烛光汇合,形成一道光烛,照亮聚集在大胡子周围的修女们。记起了她们的狞笑。记起了她们那讨厌的风铃叮当声。
这时候,仿佛受到罗兰的心思的召唤,玛利修女飘然而至,身后紧跟着路易斯修女。路易斯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神色紧张。玛利皱着眉头,显然心情不佳。
罗兰暗自想,为什么要装作这副难看的表情,你不是满足了吗?
只见玛利来到罗兰床前,俯视着他。“我没有什么可感谢你的。”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要求过你感谢吗?”罗兰回答道,他的声音干涩、嘶哑,犹如陈旧的书页。
玛利没有理睬罗兰的话。 “在你的教唆下,一个本来就不安分守已的女人要造反了。你看,她的母亲也是这样,而且为此把命都送了。举起手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不行。我一点也动不了。”
“哦,老兄。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别糊弄你妈,否则她会变脸的’吗?我清楚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还是举起手吧。”
罗兰举起右手,假装十分费力。他想,那天早晨他的体力恢复得足以脱离吊带……但也怎么样?即使不再服一剂“药”,几小时内他都行走不便……在玛利修女身后,路易斯修女正揭开一碗鲜汤的盖子。罗兰一见,肚子便咕咆咕噜地响起来。
玛利修女一听,露出了一丝笑容。“健壮的人即使卧床不起,胃口也会好起来的。你说呢,贾森?”
“我名叫杰姆斯。你是知道的,师傅。”
“我知道吗?”她冷笑道,“哈,哈!如果我鞭打你的小恋人,狠狠地抽,抽呀抽,抽得她背上血珠乱蹦,那么难道我不会从她身上抽出另一个名字吗?难道你和她说悄悄话时,不会相信她另有名字吗?”
“你敢动她一下,我就宰了你。”
她又笑了起来。她的脸泛着微光,她那张硬邦邦的嘴变得像干水母似的。“别说什么宰了我们的话,小子,以免我们对你说这种话。”
“师傅,如果你们合不来,干吗不让她还俗,走自己的路呢?”
“我们这种人是不能还俗的,更不能一走了之。现在还是喝汤吧——你的肚子在闹饿了。”
说着,路易斯修女递上汤碗,但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他睡衣里纪念章隆起的形状。罗兰心里想,你不喜欢,是吗?接着他记起路易斯站在烛光下,满嘴血污,一双衰老的眼睛目光急切,俯身舔玛利手上捧着的血。
罗兰把头一偏说:“我不想喝。”
“可你饿了呀!”路易斯敦促道,“杰姆斯,如果你不吃,怎么能恢复体力呢?”
“叫琼妮来。她端来的东西我才吃。”
玛利修女眉头紧锁。“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发了誓要延长闭门思过的时间……远离病房,然后才从忏悔室放出来的。还是吃吧,杰姆斯。要不然,我们就用刀子把你割伤,然后再敷上膏药。无论你选择哪种,对我们都没有关系。是吗,路易斯?”
“是呀。”路易斯说。她手里依然端着汤碗,热气腾腾的,散发出诱人的鸡肉味。
“但对你可有关系了。”玛利修女嘿嘿冷笑,露出大牙来。“在这里流血要冒风险。医生不喜欢血。血会使它们躁动起来的。”
不仅仅是甲虫见了血就会躁动,这点罗兰知道。他还知道自己不喝也得喝。于是他从路易斯手中接过碗,慢腾腾地喝着。
罗兰将碗递回,玛利修女望碗里一瞧,喝完了,于是她说:“好样的。”罗兰将手缩回吊带,顿时又觉得天旋地转。
玛利修女俯身向前,她袈裟的折边触到了他左肩的皮肤。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难闻的霉味。如果他有力气的话,一定会用手捂住嘴的。
“把那个金玩意拿开点——放到床底下的便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