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第二季:罗刹之国-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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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正中的台阶,八个人爬到了第二层台基,已距离地面二十多米了,同样以正方形围绕建筑中心,但周长要比下面小了一圈。第二层回廊没有石柱,两壁分布着葫芦棂窗,雕刻着许多天神浮雕。叶萧和顶顶走在最前面,又绕了整整一圈,穿过至少十座廊门。这层的四角位置,各有一尊小型宝塔,可惜已遭到严重破坏,底部形制酷似西藏的白塔。
绕了一圈又回到正中石阶,厉书边走边喘着粗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金字塔还是陵墓?”
“金字塔本来就是陵墓!”仔细观察着浮雕的孙子楚纠正了他,“但这栋建筑恐怕不是陵墓,是佛寺或是神庙也可能是祭坛。”
叶萧爬上第三层台基,也是最内和最高的那一层。这段石阶竟有十几米高,要比下面两层更陡峭险峻,简直不敢再往下看了。大家手脚并用攀登上来,或许象征着登天之难。
终于,爬上这巨大建筑的顶层,八个人都气喘吁吁了。太阳直射到他们头上,豆大的汗珠纷纷滑落。
这里已是二十层大楼的高度,宛如一座高大的石头山丘,在丛林中拔地而起。伊莲娜大着胆子向下俯瞰,底下是碧绿的广场,外面绕着两圈石墙,那些榕树和大道两边的雕像,全像蚂蚁般渺小,果然高处不胜寒。
杨谋把DV镜头推向更远处,下面是一片森林深谷,四周耸立着山峰,将这片森林牢牢地围困,形成一个典型的盆地结构。由于山谷错综复杂,还有下面覆盖着的莽莽丛林,根本看不清进来的路在哪儿。原来在南明城这个大盆地边上,还隐藏着一个小盆地。
大盆地里有座二十一世纪的城市,小盆地里有座公元十三世纪的城市。
大家都累得坐倒在石板上,在太阳和风中沉默着,“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天上人坐在高塔的顶端。
他(她)正俯瞰世界上所有可怜的人们,也包括这些跑到他(她)眼皮子底下的人。
顶顶第一个仰起头来,看着建筑中央拔起的宝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奇迹!
难以想象人类会建造起这样的高塔,又是在这样蛮荒的山谷丛林中,在这样高大陡峭的金字塔上,又在那样一个古老的年代。
又一阵晕眩袭来,伴随头顶耀眼的太阳,还有塔顶某个神秘的声音,顶顶脚下微微有些绵软,又是叶萧一把扶住了她。
“是体力不支抽筋了吧?”童建国很有经验地抓着顶顶的脚板,用力地向前面顶去,“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了!”
但顶顶执拗地推开了他:“不,我没抽筋!”
她去过西藏的阿里,还上过海拔数千米的古格遗址,在那里都没有过这种反应,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孙子楚和厉书仔细观察顶部的情况,这里有个田字形重檐画廊,大约有篮球场大小。回廊每个基点上都有廊门,顶部四角都有高塔,与中央那个最高的宝塔,形成五点梅花的图案。
再看回廊和东北角宝塔底部,发现原来是个须弥座,包括第二层与第一层的台基和回廊,其实也是两层巨大的须弥座。整个建筑就是由上中下三层须弥座构成的,从下到上逐渐收缩到顶部的五座宝塔,中心就是那座最巍峨的高塔。
三层须弥座,连同五点梅花的宝塔,正象征着世界中心的须弥山。
难道——这里正是佛教传说中的须弥山?
世界的中心?
孙子楚苦笑了一下,世界哪里有什么中心?除非是时间与空间的起点,宇宙大爆炸之前的那个起点。
厉书和伊莲娜游走在顶层台基上,四角宝塔与中央高塔之间,由回廊和十字游廊组成。主廊外侧分立着葫芦棂窗,有高达五米的拱顶。偏廊内侧的半拱顶高三米,天花板上雕刻着狮头蛇像,画廊和神龛入口布满着雕饰,门楣旁还有三角墙。
杨谋也端起DV来拍摄,角上的四座塔各有十几米高,每尊都是九层样式,或许代表九重天?中间的那尊塔则有三十多米高,宛如高层建筑顶上的电视信号塔,让人感到巍峨神圣。
他把DV又对准四角塔内,神龛各供奉一尊天王力士石像,全身披挂中世纪的印度甲胄,手执降魔杵与金刚宝剑,表面涂抹着巧夺天工的彩绘。塔内可免除日晒雨淋,彩绘像新的一样五彩缤纷,宛如唐卡艺术。
顶顶也稍微恢复了一些,在叶萧搀扶下站起来,穿过两道顶层回廊,来到中心主塔的门洞前。里面有个更大的神龛,一尊佛像正露出微笑。顶顶走进阴暗的塔门,绕着数米高的佛像转了一圈,随后发现一道石阶,正盘旋通往宝塔上一层。
顺着石阶爬到第二层,发现这是个中空的八角形石塔。每一面都开有狭小的窗眼,外面射进来利剑般的光线。她在窗眼边向外眺望,只见远处的绿色山峦,还有蓝得让人心慌的天空。
顶顶深吸了口气,宝塔内古老的气息,充盈她的全身和心脏,石壁内似乎还传来神秘的歌谣,某个女声在上面呼唤着她。
就当她迅速爬上第三层时,下面传来叶萧的叫喊:“喂,你一个人别爬上去,当心危险!”
他的提醒并没有错,首先是不知道上面藏着什么,不排除有毒物或暗器机关的可能,也不排除宝塔年久失修被脚步震动而坍塌的可能。
可顶顶全当他的话是耳边风,径直来到三楼,还是个昏暗的空间。她继续爬上四楼,每层都比下面稍小一点,显然也是逐渐向上收缩的。
叶萧跟着爬了上来,一边爬一边大喊:“顶顶!你别再往上面去了,快点下来!”
就在他爬到第四层时,顶顶已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第七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般的佛塔都是七层,但显然这座塔远不止这么高。
她又爬上了第八层、第九层,虽然体力已经耗尽,但腿脚并没有抽筋的预兆,她心头兴奋地狂跳着,好像就快要摸到“天”了。
然而,当顶顶爬到第十二层时,发现依然还没有到顶!这座塔究竟有多少层啊?这层的空间已经小了很多,她接着爬上第十三层——在这个黑色而特殊的数字里,她透过窗眼俯视下面,已分不清孙子楚和童建国了,只能看出底下有几个男女。再往下是层层叠叠的台基和回廊,仿佛悬浮在半空中,千与千寻的城堡?
仰望着通向上层的台阶,难道是没有尽头的阶梯?是《圣经》里的巴比伦通天塔?只要一直往上爬啊爬,就能抵达奇异的天堂世界?
不,人们修建无比高大的通天塔想要一探宇宙的奥妙,上帝却让人们有了不同的语言而让巨塔坍塌。顶顶要爬的,却是旅行团所有人逃出生天的希望之塔,是所有的人——
'b'通往内心之塔。'/b'
她继续爬上第十四层,希望能永远地爬上去,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地死去为止!
下面的叶萧已累得快抽筋了,只能停在第十层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向上爬去。
顶顶爬上了第十五层、第十六层、第十七层,直到——第十八层。
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她都已经爬过一遍了吗?
然而,上面还有一层!
当她几乎散架地爬上第十九层时,终于发现这就是宝塔的顶层。
这是一座十九层的宝塔!
顶层空间异常狭小,仅容两个人转身。她倒在窗边深呼吸,狭窄的缝隙里吹进强劲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纷乱。
突然,顶顶放声大笑起来,为自己征服了这座高不可攀的建筑,还是为大家都步入了另一个世界?抑或某双眼睛正在头顶看着自己?
当狂笑停止之时,她又轻声哭泣起来,命运为何如此捉弄自己?她更希望自己没有到顶层,台阶继续带着她往上走——不,我不能到顶层,就像音乐永远都没有巅峰,只有不断往上走而没有退路。我要爬的是一座永远都爬不完的山,登一座永远都登不完的塔。
顶顶永无顶!
那感觉又袭上心头,那双眼睛就在自己头顶,隐藏在塔顶的最深处,静静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
告诉我,告诉我,我要爬上去,看一看你的眼睛,看一看主宰这个世界的天上人是谁?
“顶顶?你不会消失了吧?”
下面远远地传来叶萧的声音,这家伙还在向上追赶着,霎时打断了她的遐想。顶顶在逼仄的顶层手足无措,但她不想就此下去,只能胡乱地摸着八面石墙。
忽然,她摸到几处凹陷的地方,正好可以容纳手脚放进去,就像攀岩的着手着脚点。说不定可以爬上去!顶顶已来不及多想,用力抓着那些凹点,轻舒猿臂爬上石墙。刚才明明已筋疲力尽,现在又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像重新爬上了古格城堡,头顶隐隐射下一线光芒。
就是这线光!指引她向上爬去,沿着石墙上的凹陷点,竟摸到了顶层的天花板。这是一整块青石板,她用力捅了捅头顶,居然有半块石板被捣碎了。也许年代过于久远,塔顶又常年在风吹雨淋下,自然容易风化开裂。
随着许多石头碎屑的坠落,顶顶急忙低头闭眼,幸好没被砸疼。当她重新抬头向上看时,已露出阳光灿烂的天空。
她居然打穿了塔顶,来到了整个建筑的最高处!
虽然没看到那双眼睛,但顶顶依然兴奋异常,用力地攀上塔顶,整个身体都暴露在阳光下。
塔尖竖着一个巨大的葫芦顶,大约和成年男子一般高,这里才是整堆建筑的最高点,丛林古国的珠穆朗玛峰。顶顶脚下是陡峭的塔尖,已没有了立锥之地,她只能双手环抱着石葫芦,仿佛抱着所爱的某个男子。
那么高的地方狂风呼啸,几乎要把她吹下万丈深渊。除了怀中的葫芦顶和脚下的塔尖,四周全是空空如也的气流,伸手就能触摸到云层。
她紧紧地抱着葫芦顶,刹那间忘却了什么是恐惧。低头看着下面的世界,从这里到地面将近一百米高!相当于三十多层的高层建筑,超越了四周所有的山峰,可以隐隐眺望到山谷之外,依旧连绵不断的群山。
整个宇宙都在顶顶脚下,一切变得如此虚无缥缈。那个声音又从云端传来,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歌谣,另一个年代的天籁,无法形容的美丽女声,穿透所有的哀伤和惆怅。
在古老歌声的包围下,顶顶脑子里充满了恍惚的碎片,眼睛连带着睫毛缓缓闭上,全身肌肉放松下来。最后,她松开紧抱葫芦顶的双手,整个人从宝塔尖顶飞了起来,飘过充满森林气息的天空,向百米之下的大地坠落。
就像梦中的深井,从天堂到地狱。
坠落……坠落……坠落……
第四章 另一个世界
一
时间坠落在了南明城。
大本营。
将近中午,去城外探路的八个人仍未回来。二楼已寂静了两个小时,似乎里面的人都成了哑巴——唐小甜和秋秋在一间卧室里,林君如和小枝在书房;另一间卧室则留给了钱莫争和黄宛然。
只剩下手表指针的走动声,滴滴嗒嗒地指向11点45分的位置。钱莫争不停地来回踱步,背后的虚汗早已湿透衣服,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
“你停下来好不好!”
沉默许久的黄宛然终于开口了,原本风韵犹存的少妇,一下子老了很多,苍白的脸失去光泽,头发随意而纷乱地披着,双眼无神地看着他。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在你眼前,不该破坏你们的家庭,也许我当年根本就不该认识你!”
钱莫争使劲抓着自己的长发,像要把头发一根根全拔下来。
“够了。”黄宛然又一次抹了抹眼泪,“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成立死了——他是为了救秋秋而死的,而他已经知道秋秋是我的女儿,他才是个真正的男人!与他相比我算什么?不过是个浪迹天涯不负责任的废物,抛下女人和孩子那么多年,突然出现却什么都做不了。”钱莫争越说越激动,走到窗前对着天空轻声道,“成立,你赢了!你用生命赢得了秋秋,而我彻底地输给你了。”
面对他这副样子,黄宛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又浮起成立的脸,带着鳄鱼潭的血水挂在墙上,镶嵌在黑边的相框里。他的黑相框又变成枷锁,重重地套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越来越感到窒息,无法喘过气来。
披头散发的钱莫争就像野人,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仿佛钟鼓齐鸣的咒语,为了祭奠成立死去的灵魂,或安慰这里的每一个人?
黄宛然再也看不下去了,抹着眼泪走出房间,来到隔壁的小卧室。唐小甜一直陪伴着秋秋,两个人也没什么话好说,各自呆坐在角落中。
看着十五岁的女儿的背影,她的嘴角颤抖片刻,轻声说:“秋秋,你饿了吗?要妈妈给你做午饭吃吗?”
然而,女儿并没有睬她,继续一动不动地坐着。
倒是唐小甜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说:“她没说过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宛然心如刀割地走到秋秋面前,女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刚失去了父亲的秋秋,脸色惨白,眼里布满血丝,完全不像她这年纪的少女。
黄宛然忐忑不安地说了句“对不起”。
但秋秋丝毫都不领情,阳光透过树叶和窗户洒在脸上,宛如一尊不动的雕塑。黄宛然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能无奈地退出房间。
钱莫争说得没错——成立确实赢了,将钱莫争和黄宛然都击倒了,他在最后的时刻感动了秋秋,使长久以来恨着他的女儿,将永远深爱他这个“父亲”,并将仇恨自己的母亲。
客厅里沉默得可怕,不知旅行团的其他人遇到了什么?能否准时回来午餐?黄宛然去厨房转了一圈,但心底乱成一团什么都做不了。她也不想看到钱莫争的长头发,便来到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