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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舞者(冰卷)-第6部分

小说: 舞者(冰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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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葵停了动作想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做饭,未置一词。李师傅暗暗看她表情,猜不出她是心被说动,还是无动于衷。

  金葵做的早饭是牛奶、果汁、煎蛋、火腿肠和烤面包,丰富诱人地摆在一只大托盘上,李师傅帮忙打开厨房的门,看着托盘上精美的食物问了一句:“你们两个人够吃吗?”金葵说:“我就吃点面包,其它是高纯一个人吃。”

  金葵端了托盘朝后院去了。李师傅转头看看灶台,灶台上热着自家的早饭,只有粥和馒头,配了酱豆腐和一碟咸菜,与高纯的早饭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发了会儿愣,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人与人的命运千差万别,温故而并不能知新吧。

  金葵刚刚照顾高纯吃完早饭,周欣就把一个越洋电话打到高纯床头,她告诉高纯她已经到了医院治疗。还问高纯一个人孤单不孤单,想不想她。孤单的话可以给她打电话,可以看看碟看看书……高纯一一应答,金葵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听他们夫妻对话,能听出电话那头的女人,也是真的牵肠挂肚。

  金葵默默地把碗筷端出卧房,端到前院厨房去洗,李师傅过来说他上午要出门办点事去,托金葵代为请假。上午推高纯去花园晒太阳的时候金葵把李师傅请假的事和高纯说了。两人聊起李师傅这么多年为妻子女儿操心劳力,既是义夫,又是慈父,不容易的。金葵说:如果有机会,我也是个贤妻良母的女人,我也会好好爱我的爱人。高纯说:这我知道,所以你不应该在这里呆着。你应该好好去练舞,你还年轻,基本功又好,练过童子功的人无论停了多久,一练还是能很快恢复的。你应该练好了去考舞蹈学院或者舞蹈团,你应该去完成你一直梦想的事业。有了事业你就可以去找一个配得上你的人,结婚,生个孩子……高纯见金葵眼圈红了,又说:我真的不希望你放弃理想,放弃你应该有的幸福。金葵说:可跳舞是我们共同的理想,没有你我不会幸福。高纯说:是啊,我们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最好的舞者,征服舞台,征服观众,征服一切喜爱舞蹈的人。现在我已经跳不了了,可我真想让我的灵魂,我的梦想,附在你的身上,让你代替我,去实现这个梦想,去实现这个誓言。我们不是为爱而生的,我们是为舞蹈而生的!我们是天生的舞者!

  金葵眼里含了泪水,她仰起头不想让泪水流下。仰头时她看到了太阳,太阳迷惑了她的双眼,让她想到了舞台上辉煌的灯光,灯光带动了音乐,音乐带动了幻想,她仿佛看到了台下黑压压的观众,观众的专注给予她久违的激情,激情是舞蹈的源泉和动力,让她想象到他们曾有的英姿——旋转的优雅,腾跳的飘逸——冰火之恋的一招一式,在幻觉的舞台上行云流水,水起风生……

第十九章  欢(1)




  李师傅请假出门办事,办的还是君君上大学的事。

  他出了三号院便朝胡同口走,出了胡同向右一拐,就到了买挂面的那个副食商店。他在副食店门前的马路边上,上了一辆等在那里的黑色轿车,轿车上已经有人在坐,就是数日前在胡同口与他搭话的那个女人。李师傅上车冲那女人叫了一声孙姐,尽管那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黑色轿车随即开动,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城市里的车流生生不息晨昏往复,看不出今日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黑色轿车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一条普通的街道,这条普通的街道上,有一座普通的楼房。这楼房里拥挤着无数朝生夕灭的公司商社,在这些公司商社进出的男女大都是些懒散模样。那位被称为孙姐的女人领着李师傅直上三楼,找到一间办公室推门即入,快得连门边的招牌都未看清。李师傅进门就听孙姐与那屋里管事的三言两语,才大致明白这也是一家公司,专做咨询中介一类的生意。

  孙姐为双方介绍之后,便坐下来谈开了事情。这公司管事的名叫吴经理,开门见山先问情况:“你女儿叫李君君吧,她第一志愿报的是中国商贸大学?唔,这学校不错,国家重点。你们家长的意思就是想让她上这个学校对吗,你们报的什么专业?商贸英语,唔,这专业不错,毕了业好找工作。不过,今年报这个大学的考生太多,你们报的这个专业又是热门专业,所以除非你女儿的分数有绝对优势,否则取上可不容易。如果你们坚持想上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话,要出的费用恐怕就会比较大了,这点你们自己考虑。”

  一提钱李师傅本能地胆怯起来,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要,要多少钱呀?”

  “我们不会多要的。你看,要给学校钱,这是以赞助的方式;还得给一些管事的老师钱,这是私下里给。总共也就三四万吧,至少三万,再低了就没把握了。”

  李师傅面色发僵,孙姐接过话来,声音冷淡而又果断:“先付多少?”

  吴经理大概也没想到孙姐这么痛快,自己反倒迟疑了一瞬:“先付一万五吧,剩下的根据情况……”

  孙姐马上从手包里取出两万元钱,打了捆的。一捆砰地一声放在桌上,另一捆拆开封条,哗哗作响地数出五千,也砰地一声放在桌上,动作之快之麻利,甚至带了几分凶狠。不要说很少见到这么多钱的李师傅,就连那位看上去饱经世故的吴经理,也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两人走出这座楼房时李师傅还没醒过梦来,那一沓半沉甸甸的票子,像梦魇般压得他大气不能粗喘。他上车前嗫嚅着对孙姐表示:“我们小君要真考上了商贸大学,真学上了她喜欢的专业,我担保她肯定会有出息的。等她挣了钱我们一定报答蔡小姐的好意,也一定不会忘了孙姐,不会忘了你们对她的这份关心。”

  孙姐面无表情,刻板地回答:“蔡小姐的这份关心,你真的记住了吗?”

  李师傅不知孙姐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张了半天嘴,竟然不敢应答。

  黑色轿车将李师傅送回仁里胡同,在巷口放他下来,随即开走。李师傅还没表达完告辞和谢意,轿车已经汇入大路车流,杳然无踪。

  李师傅回到三号院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还是金葵,金葵正在厨房里用一只大铁桶烧水。李师傅一进门金葵先问:“君君的事怎么样了,问到什么情况了吗?”李师傅当然不会说孙姐和那一万五千块钱的事情,仓促敷衍一句:“没问出什么来,听天由命吧。”他不愿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转口反问金葵:“烧这么大一桶水干什么用啊?”金葵说:“高纯要泡泡澡,大热水器坏了。”李师傅说:“那让他到前院或者山房去洗吧,这院里总共有四个有浴缸的卫生间,都可以泡澡的。”金葵说:“他想泡完直接上床睡觉,所以只能在他自己的卫生间泡,这水马上就烧开了,再兑点凉水,这一桶就够了。”李师傅说:“咳,这么烧水多麻烦呀,还得抬过去,还是让他到前边来洗吧,我去跟他说。”

第十九章  欢(2)




  李师傅还是不自觉地以高纯的师傅自居,所谓师生一日,终生父母,他在习惯上,还是感觉他的话高纯一定听的。他自告奋勇拉开门要去后院,却被金葵在身后叫住。

  金葵说:“李师傅,水开了!”

  李师傅怔在门口。金葵关了火,又说:“帮我抬一下行吗?”

  两人抬着一大铁桶烧开的热水向后院走去,路上歇手的时候,李师傅又继续了早上的话题,他说金葵你这人真不错,我真是挺佩服挺佩服你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呀,也是咱云朗歌舞团的台柱子呀,也是艺术家呀,你能这么尽心尽力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真挺不容易的。周欣只给你九百块钱,太说不过去了,呆会儿我跟高纯提提,至少得给你涨到一千吧。不管怎么说高纯跟你也好过一段,给你加点钱他不会不答应的。

  李师傅弯腰去抬水桶,金葵却没有伸手。她再次表达了早上的那个态度:“李师傅,我说过我到这儿不是来挣钱的。”

  李师傅重新直起腰来,看着金葵严肃的表情,他的脸上挂了一些惋惜,也做出相当理解的反应:“我知道,我知道你对高纯一直有感情,你是想帮他。我想你能到这里来伺候他,他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他明白他就更应该多给你点钱,高纯这人我了解,他最仁义了,很重感情。”

  李师傅话没说完,金葵已经独自提起水桶,吃力地走进热水器吧。现在就去买,晚上就能用了,晚上再泡,行吗?”

第十九章  欢(3)




  高纯抬头看她,眼里这才现出笑容。

  那天下午金葵在离三号院不远的一家商场里,选购了一台可以即买即装的热水器。并且在付款之后真的当即带着工人师傅回家,安装在高纯的卫生间里。她没忘记把取钱用的存折和高纯的身份证及时放回柜子,然后及时把抽屉的钥匙还给高纯。高纯说:钥匙就放你身上吧,经常取钱经常用,放你身上方便。金葵说:还是你拿着吧,谁当家谁拿钥匙,古时候就这规矩。高纯说:当家的一般都是女人,你拿着吧。金葵说:这个家的女人又不是我。高纯注视她,良久,才说:这家里,现在就你一个女人。金葵不再说话,她把钥匙收在自己手心,手心里浸着滚热的汗水。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高纯的浴缸里重新注满了热水。独自把高纯抱进浴缸是件既吃力又快乐的事情,汗水和笑容一齐在脸上绽放,金葵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力量,终于找回了幸福的依据和生活的幻想。

  高纯全身放松地躺在浴缸里,温水包裹着皮肤,身心得到了抚慰。金葵细细的十指,慢慢拢着他的头发,发液的泡沫在大理石吊灯的烘熨中,闪烁着五彩晶莹的光泽。浴室里的水汽将灯光虚幻,两人的交谈如空谷回音。他们又说起了舞蹈,舞蹈如今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和这灯下的水汽有点相像,虚无缥缈,似远又近。

  金葵说:你的身材比例真好,天生就是跳舞的材料。金葵也许没有想到,关于舞蹈的任何话题,对此时的高纯都是一个刺激,好在高纯的回应还能心平气和,他问金葵:你有多久没练功了?金葵说:好久没练了,丢得差不多了。高纯说:你应该接着练啊。你应该把功恢复了,还是应该去考北舞院。北舞院……你不想考了吗?金葵说:我考北舞院,谁在这儿照顾你呀。高纯说:周欣可以照顾我呀。金葵说:周欣?周欣不是总要出差出国吗,她有她的事业呀。高纯说:可你也应该有你的事业呀,对你爸爸妈妈,对你自己,都好有个交待,你也不能一辈子在这儿照顾我呀。金葵说:怎么不能呀,你不愿意我照顾你呀?高纯停了半天,说:我只想你能找到你过去的理想,找到你一直要找的目标,那我心里才会好受。金葵把温水缓缓从高纯的发端淋下,她说: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幸福,幸福就是彼此渴望听到的话语。流水的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代替了万语千言的交流。直到高纯被擦干身体,穿上松软的睡衣躺在床上,金葵为他盖好被子,拉上窗帘,告辞要走的时候,他的脸色才重新沉闷起来。

  “你要走吗?”他问。

  “对呀,时间不早啦,你该睡啦。”

  “你不能睡在这里吗?”他指着墙边的一张罗汉床:“你不能睡在那儿吗?”

  “不能啊。”

  “周欣不在。”

  “我在这儿你老要说话,你该休息不好了。”

  “我保证不说话还不行吗?你在这儿睡吧。你不在这儿我睡不着觉,真的。”

  金葵犹豫一下,问高纯,又像问自己:“这样不好吧?”

  “我是病人,我行动不方便呀,医院里有好多女孩照顾病人,都是睡在病房里的。”

  金葵反复犹豫,终于说:“那我把被褥拿过来。”

  高纯笑起来了,孩子似的:“好!你快去拿!”

  金葵回小屋去搬自己的被褥,时间已经夜深人静,她却兴致勃勃地换了一身衣服,那衣服是她和高纯在一起时最常穿的一套,也是高纯最喜欢的一套。换衣服时她把兜里的东西转换口袋,那把黄花梨大柜的钥匙无意间掉了出来,金葵拾起在灯下端详,仿佛这把钥匙是一个灵性的宝物,可以打开一切爱情之门。她把钥匙仔细地装在自己的钥匙环中,在一串大门二门厨房库房的钥匙当中,这一把显得最最触目。

  金葵的被褥和枕头从小屋搬到了大屋,铺在了大屋东侧的那张罗汉床上。高纯奇怪地看她,问道:你怎么把这身衣服穿上了,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金葵说:出门干吗,我随便穿穿,你不是最喜欢我穿这身吗,现在不喜欢了?高纯说:喜欢,当然喜欢,我做梦梦见你的时候,你一般都穿这身。金葵笑着把衣服脱了,说:可惜该睡觉了,明天再给你穿。

第十九章  欢(4)




  他们都知道,谁都睡不着的,但他们还是在各自的床上躺了下来。在相隔一年之后,他们终于又躺在同一屋檐下,在数米之遥的两张床上,目光相接,呼吸相闻。灯光尽都熄灭,但两人瞳仁中的莹光闪烁,却能彼此看得真切。高纯流泪了,他在黑暗中的抽泣把金葵重新拉到了他的床边,“你怎么了?”她没有开灯,她怕灯光会让高纯不安。她看到了高纯脸上的泪水,已经把消瘦的双颊打湿。

  “你怎么了?”

  “我,我不能让你这样……”高纯的倾诉断断续续,“你,你应该去跳舞,去考学……去奔你的事业,然后,然后,找个好男人结婚!我不应该让你留在这儿,守着我这个没用的人,我,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不能给你!”

  金葵用手去擦高纯的眼泪,她说:“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只要守着你就行,考学和跳舞都不是我的理想了,我的理想就是你能治好病,能站起来,能跟着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高纯止了泪水,他问:“离开这里,去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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