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文学其他电子书 > 唐明皇 >

第96部分

唐明皇-第96部分

小说: 唐明皇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臣奉诏亲按此案,今妖僧明悟、犯官王守一、罪妇王菱等俱异口同词,明证皇后未预其谋,口供在此,请陛下御览!”

宋璟从象笏中抽出各犯口供,由高力士转呈上去。李隆基虽仍沉着脸,但心里已被宋璟的话激起阵阵波澜,他立即于案上展开明悟、王守一等人口供,急急地看起来。

听了崔隐甫豸冠密奏后的皇帝,并非不怀疑这一案情有蹊跷处。虽说因皇后色衰、无子而日渐疏远了正坤宫的李隆基,却也知道皇后为人,不至如此愚拙;但是万料不到却真的在皇后枕下搜出内藏霹雳木的香囊,盛怒、惊异的他,根本不管当场被吓晕过去的皇后到底与此案关涉到何等程度,就当即宣敕废去她皇后地位,打入冷宫。

近年确已萌动着废后念头的李隆基,现在因皇后咎由自取,心理上反无负担,但对后属中人,比如王守一,他却只拟贬往潭州,一来是念王守一在两度平乱中尚有功勋;二来,也还是念与废后共度三十一年来,尚有些余情。同时,他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今上是位旷古稀有的仁慈天子!

谁知,王毛仲却闯宫而入,大呼皇后有冤,还口出不逊,指斥他“早存芥蒂”!被家奴窥破心机的皇帝,才横下心来,要灭除这件“珍宝”!

但是,未料到宰相也为皇后鸣冤上殿!

“佛示老衲,为皇家祈子,后不知之……”

“犯官虽屡劝皇后陛下,陛下皆严辞拒之……”

“……因之,罪妇假言晋谒,趁皇后陛下未知,藏香囊于御枕之下……”

主犯们的供状,异口同词!

李隆基从那刺目的供单上移开双目,心里升腾着焦虑之火:“若依此供状,皇后自是无罪。无罪而废之,岂非朕中兴圣政之累?朕即东巡封禅,告成功于天。今为此事,朕又安能堂皇东巡,普谕成功?……”

驳回宋璟?

“不能啊!宋璟刚直,老而弥笃。今彼据证依理而奏,若断然驳回,必招致激烈廷争。声扬出去,朕何等尴尬……”想到这里,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殿角的史官、言官,“此辈书之于史,在千秋万代之后,俱知朕为寡恩薄幸之君……”

不予驳回?

“陛下!臣妾与清儿,日日以泪洗面。以陛下一代明君,功业空前绝后,而不能一抒心臆,使宠妻爱子,悒郁终日,此苦何来!此苦何来呵!……”不说先前所虑诸项,就是惠妃含泪哀叙的声音,也令李隆基不愿作此抉择:“是呀!朕为中兴之主,能靖海内,伏狄夷,而不能一抒心臆,让宠妻爱子吐气扬眉?……好不容易才有此易置之机,岂可再蹈复辙,使朕不得畅怀宽心于后宫!”

驳回?不予驳回?紧张思索着的李隆基,一时间,失去了主张。

“呵……!”

“呜呜……”

突然,一阵悲恸的声浪,由武德殿殿院门前传来,焦灼的皇帝和宰相,都吃惊地朝院门口望去。

“启奏陛下,明义公主殿下候宣!”随着越来越大的恸哭声,皇帝的耳中,传来了高力士的奏报声。

“万乘之君,岂可事事受人掣肘!”听说明义上殿,李隆基在进退维谷的窘迫处境中,更添无限烦恼。但是,正因这极度的窘迫和烦恼,使他决定不顾一切,他愤愤地忖道,“废后千冤万冤,但香囊罪物实是由她枕下搜出;王守一、王菱实是她的近属!凭此而废之,又何冤之有!……哼!只待蓉蓉上殿,稍有不逊,朕则厉色严辞待之,以止烦言不休!”想到这里,他顾盼了一下案右端立似柱的宋璟,憋着气,闷声对高力士说:“宣!”

“宣明——义——公——主——上——殿哪!”从毛仲被绑出午门起,心情变得十分复杂的高力士,此刻迫不及待地希望明义早些上殿。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拖着阴嗓,向武德殿外传去了宣呼。

姜丽月和府中女官,又一次为悲恸欲绝的李蓉蓉重整云髻,束好裙带,一直把她送到院门,才退到宫墙外,等待着。

宫墙内,殿院大门通向宫门一侧的待宣廊中,几个小太监担忧地嘀咕着:“看样子,高丽种的脑袋掉不下去哩!”

“哼!”高力士听了,猛一回头,对小太监们极其稀有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又重重哼了一声,小太监们赶紧散开,埋下头去。但他们心里却深为纳闷:“难道阿爷竟不愿那异种恶煞死掉么?……”

“臣女叩见父皇万、万……万岁!”明义一入丹池,再也忍不住了,一头伏跪在地,边哭,边奏报着。

“儿,上殿何事?”李隆基故意不宣义女平身,冷冷发问。

“母后……大薨了!”

“呵?!”

“呜……!”

听了明义的回奏,李隆基和宋璟君、臣二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宋璟愧疚不已地又长叹一声,以笏拄地,“咚”的跪了下去;殿堂内的宫侍、史官、言官、武士,也纷纷跪了下去。

“母后临终问父皇……‘三郎!你还记得……阿忠为你脱紫半臂,做生日汤饼……么?’母后哇!”蓉蓉代废后转告了此话后,废后死时的惨状又一一浮现在眼前。她悲呼一声,伏倒于丹池。

“呜……”

似乎整个宫禁都在悲嚎着,皇帝冷漠的脸上,显露出悔恨;可是,因废后之死而带来的这种宫禁气氛,使他觉得自己的脊梁似被人狠抽着皮鞭!皇帝嘶哑着嗓音下敕:“朕,明白了;宋卿且回省台,明义去午门将毛仲接回府去。”

“老臣,拜辞陛下!”

宋璟老泪纵横,捧笏拜辞,下殿而去;晕厥过去的明义,由皇帝命宫女扶着,出了武德殿堂。

宋璟、明义一去,皇帝也不言语,便朝殿堂众人一拂袖,径直下了御座,朝右厢的一通二间连壁的“翠云斋”走去,宫女赶紧撩开珠帘,待皇帝进去后,都屏息退回殿堂。

常在此斋练字的皇帝,一头走进了第二间斋房。茜纱罩着通往殿阶一方的三扇四尺见方的大窗,挡住了近侍宫人的视线,他们无法看到皇帝那涌出眼眶的泪水。“三郎!你还记得阿忠为你脱紫半臂,做生日汤饼么?”这句问话,此刻如此清晰而揪心地响在玄宗的耳中,好象皇后就在隔壁一间斋房中抽泣着、艾怨着。

记得,记得……

阿忠,是后父的字。半裸右臂的阿忠,为自己做生日汤饼的事,多少年以来,一过生日就会出现在脑海中。那是自己和皇后一起生活后的第一个生日。再有几日,自己就要过第三十九个生日了。可,皇后却在冷宫去世了。

……

“嘻嘻,三郎,你抓不住我!嘻嘻!”

王府园林,蔷薇丛中,那娇声逗唤,使李隆基此刻丧魂失魄,木然而立!

……

“大王此举得成,妾妃率阖府嫔妃,燃灯相庆;此举不成,妾妃率阖府嫔妃殉身!……”

景龙六月之夜,金花落赏秋堂前,那慷慨陈词之声,又使李隆基此刻猛觉乱箭穿心,欲抚胸长嚎!

……

“皇后不知!”

“皇后拒之!”

“皇后未觉!”

明悟、王守一、王菱证皇后无罪的供词,缠绞着,溶汇着,涌入了他的耳中。

……

“骗人!”

“骗你,是贼!”

“嗯哪?”

“当然哪,就是负心贼!”

负心贼!负心贼!……“是三郎负卿!是三郎负卿!”随着儿时对话的闪现,皇帝一跺足,连连摆头。往事,使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朕要为卿厚葬,恢复卿皇后的哀荣!

朕要赦却王氏满门,恩荫王门子孙!朕要诏告天下罪己负卿!

朕要……

被自责和愧疚激动着的皇帝,迈步走入前斋。他要去案前亲拟敕书,颁告天下。

可是,就在他快要走到案前时,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含元大殿上回荡:

“朕已依集贤院诸学士之请,制以明年十一月十日封禅于泰山,升中于天,普告成功!”

随着自己的宣告声,他分明听见朝野间议论纷纭:

“既告成功,皇帝何以又在下诏罪己?”

“连堂堂皇后都无罪被废,今上岂称明君?”

“忽废忽复,今上反复无常,与古来昏君何异?”……

他又离开了书案,步履沉重地重入内斋房,踱起步来。

朕,难道真非一代明君,真无丰功伟业普告天下?

从武周朝起即陷灭的营州,由朕而得复建;数十年不宁之北疆,因之得安!强悍不逊的突厥、吐蕃,由朕而降伏!弛败的朝纲,由朕得振!

朕登极以来,风调雨顺,神龙年间斗米百钱,而今斗米十五钱;各道州,府库充溢!不到十年,修生养息,人丁兴旺,增达百万户!

……八月五日哟天气清哪,

昭成皇后生圣人呀,

……靖四海,安万民,

……军国振,农桑兴!

啊……

开元盛世,

庆大唐中兴……

暗暗屈指数着自己政绩的皇帝,眼前又出现了东市广场上外教坊歌伎和百姓们歌舞赞颂的情景;耳内又传来句句拨动着皇帝心弦的歌声。

“岂可以俗间儿女之情,束缚我万乘之君!”李隆基猛然抬起头来,大彻大悟地自语道。同时,飞快地拭尽两颊之泪。他的剑眉高高分悬于两眼之上、额心两旁,迈开大步,走到了前斋,在丈六巨案旁坐下来,然后朝帘外朗声道:“宣力士!”

刚过千秋节不久,国舅王守一便由御史台牢中放出,奉旨贬往江南西道的潭州,充任潭州别驾。

潭州,离西京约两千余里。在洞庭湖之南,湘水东岸古楚国的境内。听高力士宣敕的同时,心身交瘁的国舅,突然想到先为楚王宠信无比、而终受谗于南后、谪出京师、投汨罗江而死的屈原,不觉潸然下泪。

高力士,这位在皇帝初登大宝时和自己过从甚密的北衙总领,见他神情凄惨,在宣敕之后,走上前去,似要安慰他一番。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望着恭立于牢门外的御史崔隐甫,却只把嘴唇稍稍咧开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力士为国舅贺!”便倏地转过身去,在崔隐甫的恭送下,由小太监们簇拥着离开了御史台。

还未养好杖伤,京畿衙门已发牒数次,催他离开京师了。出京的那一天,小雪疏降。到灞河送行的,就是自己的妻儿子女和幺妹王菱。普宁坊的府宅早已抄查封禁,五百口家眷纷纷逃走,各奔了生路。住在灞河畔一座破窑里的妻子、幺妹当了点罗裙,备了一抬盒粗肴劣酒,在灞河桥头洒泪相劝。不知道废后已死于冷宫的王守一,颤巍巍端起一盏酒来,望天祝道:“苍天!事皆因守一愚昧而致,望降灾止于守一!恳祈天神地只,佑皇后陛下早脱苦海,重掌六宫,则我王门万代千秋,以香花永供,礼敬无涯!”

一个多月后,王守一在一个老家人、一个书僮的扶持下,骑着马走出山南东道,迈入江南西道的地界时,那胸中的悒郁,似被江南暖气熔化了,他突然想起皇后告诉过他的话来,“今上确与古来君王的寡恩薄幸不同啊!想我王守一本度所犯之罪,灭门诛族,皆在律中;看来今上到底不忘我王门辅佐之旧劳,只贬出朝阁,未杀一命!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听信明悟之言,违敕犯科!……有朝一日,今上或许念我垂暮之年,孤谪荆楚之地,尚有返还京师之敕从天而降……”坐骑也似解主人之意,虽耒鞭笞,却也迈开四蹄,在日头还未西坠时,便已到了接近岳州的一个水驿驿站。

老家人接过马缰,和书僮一道,先进驿站去了,王守一想到明日便要从这里改乘官船经过烟波浩淼的洞庭湖时,他的心情更加爽快起来。他象一茎受尽风雪摧残的野草幼芽,陡遇春阳送暖,急于破土而出那样,带着些力不从心的意味,挣扎着想蹬上驿站旁一座小山包去,遥眺那衔接着江水的洞庭湖。他喘吁吁的,快要爬到山腰了……

“老爷,接旨!”

突然,山脚下老家人喘着大气耕他呼唤着。书僮在一旁,又蹦又跳地挥着手。

霎那间,王守一差点昏倒在半山腰!

“皇恩浩荡!”王守一好容易才撑住自己,没有跌倒,“定是今上知皇后为冤,而守一误信,故已将皇后敕还正坤官,急敕守一回朝!……”揣度到这里,王守一猛想起离开京师时,在灞河畔上酹酒祈祷的事来。他一下停住步子,恭合双掌,虔诚无比地朝天、地叩拜起来。

“老爷,快接旨呀!”

“老爷,快呀!”

“来了,来了!”他被老家人和书僮急促的呼喊逗得笑逐颜开。他松开双手,整着乌纱,掸着青袍上的尘土,下山来了。 还喘吁吁地,高高兴兴地应着。

“那王守一一见是我,嘿!十郎阿叔,脸面就变得没有半点人色啦!”吏部尚书李林甫府宅内,弥漫着瑞炭那好闻的焦香味儿的书斋里,御史中丞崔隐甫,正向被炭火映得满脸红光的李林甫,得意洋洋地叙说着他奉旨出京,于中途赐死王守一的经过,“不过那兔崽子听了今上赐死敕书后,倒还显得安然。”

“唔?”看得出来,这一点并不出乎吏部尚书的意外。他只不过出于习惯,淡淡地笑着,出了点声响。

“他端过毒酒时,还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话,才一仰脖子便喝了下去,见他的妻儿子女们去啦!”

“他说什么话啦?”

“可笑得很!”崔隐甫比他姑叔长相差多了。但仍不失为五官端正,可说起话来,却粗鄙不堪,“那兔崽子说:‘古来君王绝无二致!’这算什么断头话?无味!”

李林甫听了,也笑起来,可是骨子里,却既在冷笑着王守一,又在嗤笑着眼前这个侄儿。

今上和古来君王并无二致这句话,侄儿认为乏味,可他哪里知道自己在这月堂中却花了近十年心血,才明白了这一点。王守一虽然明白了,却是临死方悟。临死才明白,和不明白之间,有多大区别?充其量,你做个明白的死鬼罢了!

只有他,李林甫,才深知此语意味深长;也只有他,在明白之后,才大挥腹剑,当姜皎事发后,他密令当时尚在峦州任上的侄儿崔隐甫,毒杀了姜皎,使武氏从那以后,只能倚重于他。接着,将侄儿引入朝阁,侄叔二人,又向王皇后开刀。曾几何时?皇后已死于冷宫,王守一赐死于潭州途中……武氏入主六宫,寿王入主东宫的道路业已扫平;而他入阁宰相行列的大道,亦已打通!这一切,全仗着什么?不是全仗着自己花了十年心血,弄清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