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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唐明皇-第94部分

小说: 唐明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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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这一张符纸,尔少保府五百口家眷,绝无生理!”崔隐甫把眼光从那符纸上收回,幸灾乐祸地在心里说。

“罪物铁匦锁存!”

崔隐甫将尚方剑捧在右怀,把符纸递给随身书吏,吩咐道。

王守一见那追命纸一落入书吏手中,似乎清醒过来了,他立即想到了阖府即将面临的惨状,以及皇后因此遭逢的厄运。悔恨,象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心房,他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晕厥了过去,“嘭”一声,倒在了床前!

“将犯官王守一撕衣上绑,即刻押入御史台牢中待决;王府五百口眷属,就于府中看管,请旨定夺!”

东、西两市,不仅是京师的闹市,且是京师的凶地——处决人犯的刑场。

原来,东、西两市处决人犯,都在其中央地段设刑台、立绞柱、放剐驴。自从兴庆坊改为皇帝南内后,东市的行刑处,往西大移,只在东市西边,占了一隅之地。但西市每逢行刑,仍在其中部设刑台处决人犯。

今日,开禁的街鼓敲过之后,以汇集胡商和胡姬闻名中外的西市,却并不见波斯商人摆出珠宝;也不见天竺、真腊、骠国商人摆出象骨和象牙器皿;突骑施、吐火罗等邦国商人那耸着两峰、负着葡萄美酒及北庭特产的骆驼,也不见了踪影。在店门前垂着绚丽的长裙裙裾,伸出白玉般胳膊为客人盛着铧锣和送上胡酒的金发碧眼的胡姬,今日也放下长袖,携姐牵妹,或戴着帷帽,或依自家风俗用绢巾将从眼睛下部起的脸儿都遮得严严实实,和掩闭了货栈的各国商贾,以及成千上万的大唐京师百姓们一道,涌向西市中部新搭起的刑台。

“今上的旨意是违抗得了的么?”

“唉,可惜!明悟法师,确实道德高深呵!”

“听说今上亲自审问他时,他还说赐子给皇后,是天意呢!”

“天意么?难道他就未看见上天护佑着今上哩!不说远了,就在今上登极前的十一、二年,俺大唐朝象什么样子?记得神龙年间,京师渭河桥头,乞丐都上万哩!一斗米得百多钱……”

“是哩!咱爷也说,租庸调哇,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看眼下!好兴旺的天下呵!”

“是嘛!真说得上男耕女织,太平盛世。这不明摆着:今上是真命天子么?”

“也是!只有他老人家的刀,才敢动佛门弟子哩!”

“哗哗哗!”

忽然,从西市局方向,人的围墙裂开了!骚动的人流,使议论纷纷的百姓住了口,都朝西市局方向望去。立即,又有人大声叫起来:

“啊呀!人犯过来了!……”

“呵一一呵一一”

安静了片刻的西市,又人声鼎沸了。

“钦决要犯”、“奉旨监斩”两块黄绫镶边、白底黑字旗牌,在前开路;紧随旗牌的是一队腰悬鬼头刀,穿着青底虎纹箭衣,头戴黄铜抹额盔的护刑武士。武士后面,四只铜铸长颈喇叭,由四名乐工捧着,望天吹着凄厉的断魂曲;喇叭后面,两名刽子手前头,走着今日将要头断刑台的明悟和尚。

“呜——哇一一!”

“李大人,难得你对本宗如此虔诚!……”随着那凄厉的号声和愈来愈近的刑台,明悟和尚那宁静萨心境,有些轻波微泛了。去年秋天和突然来方丈造访的吏部侍郎李林甫的一次密晤,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当他听完李林甫痛心疾首地说出今上因受王皇后蛊惑,崇道灭佛,使佛门衰败,令他这样的佛门信徒,食寝不甘时,这位佛门北宗的掌教高僧,也感激涕零地对吏部侍郎剖心相诉,“若能有法使大唐佛门重兴,贫僧身受万劫,又何惜哉!”

“惠妃娘娘兴佛之意甚诚!”吏部侍郎忙说,“若能扶助惠妃娘娘主掌六宫,何愁佛门不兴?大夫可还记得?与惠妃娘娘一脉的则天太后,使天下田地,半为佛寺之产的往事么?”

经李林甫这一点拨,明悟和尚看到佛门重兴的希望之光。当即,两人便订下了诱使王守一同意为王皇后祭星求子之计。

“为使我佛神光普照、佛门大兴,我李林甫特于佛前发誓;无论身受何刑,亦不泄露今日之议!若有违誓之举,愿受苍天恶报!”议定之后,李林甫似为让明悟放心,又似出于义愤,竟于佛前,朗声发誓。大受感动的明悟,更虔诚地跪于佛前,抛泪立誓。

想不到,计成之日,皇帝竟敢无视佛门崇高,下旨斩他于西市!

但是,想到王皇后已废,武惠妃迟早要执掌六宫,明悟顿时感到此刻哪里是走向断头之台,而是登上佛光万丈的莲花宝座……

“呜呜!阿妈,我怕……”

忽然,就在他身边。传来一个儿童恐惧异常的哭泣声:他从回忆之海中浮出,回到了万头攒攒的西市。一张张脸,同情的、惊异的、悲哀的、嬉笑的、麻木的……重迭着闪入他的视野。他心情顿时沉重了。他想合掌,但双手被牢牢地反缚在背后了!他半眯着眼,带着大慈大悲的挚诚,暗暗口占偈语道:

大元初无主,五蕴本来空;

将头临白刃,貌似斩春风……

“轰!轰!轰!”三声大炮,在刑台旁响起,午时三刻到了!监斩官崔隐甫,从临时搭成的监斩棚中,怀捧尚方剑,大踏步登上了刑台:处决犯人的时辰到了!

“阿……阿爷!不不不好了!”几个小太监,爬滚着一头跑到立于武德殿外阶上的高力士跟前,惊慌地禀告:“王太仆闯宫而入!”

“啊!”高力士一听,也惊得叫出声来,赶紧推开众人,撩着袍角,一阵风似地朝通往武德殿的院门跑去,才跑出几步,却见王毛仲铁青着脸,大步冲了过来。高力士喘吁吁地扬开拂尘焦急地说:“太仆卿!不可如此!万不可如此!”

“滚开!”王毛仲发出一声大吼,扯住高力士手中拂尘,顺势一拉,就把高力士拉了一个趔趄!跟上来的小太监一见,吓得呆立在御阶上,不敢过来。

“毛仲!”高力士焦急地又喊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又冲过去,拦腰抱住那腰围粗壮的异族将军,苦苦劝道,“今上近日圣心烦躁,你如此面君,只怕凶多吉少,于废后也无济于事啊!”

“哼!废后!”王毛仲本不理睬高力士的,但却被他的这句劝告话激得近乎发狂了!他立定身子,转面直瞪着高力士,“就是因朝中出了你这等宦竖,蒙蔽圣君,贤仁的皇后,才有这等下场!你这今上宠爱已极的奴才,明知皇后被人诬陷,为何不奏?为何不辨?废后、废后、你这奴才也敢称皇后是废——后!”

“啪!”随着这一番怒气冲冲的质问,王毛仲挥出掌来,朝高力士的额头打去,高力士只觉自己上半身似被滚木击中似的,往后一仰,倒在御阶下。

王毛仲大步冲上御阶,往武德殿而去。

“阿爷!阿爷!”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的小太监们,这时才冲过去,呼唤着,扶起高力士。

晕沉沉的高力士,却只能半坐在地上。一时还不能站起身子。

“宦竖、奴才!奴才、宦竖!蒙蔽圣君!……”高力士的两耳内,充斥着王毛仲的责骂声。他被这责骂声深深地激怒了,“不错,我潘州小儿是宦竖,是奴才。可也和你这高丽异种一样,是辅佐今上重兴大唐的奴才!平日里,你仗着主人的宠信,对我北衙人众,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今日我高力士全为你好,怕你激怒原本烦躁的今上,自取恶死,你竟当着众人,打骂羞辱于我!……哼!从此之后……”

“这该死的异种,竟如此欺侮阿爷!”

“连太子爷也敬我们阿爷三分,口口声声称呼‘阿兄’,他却声声口口‘宦竖’、‘奴才’!……”

“他打死我等也罢了,可他对阿爷!……”

“罢啦,扶我去小房歇着!”高力士轻声喝住宦官们,命道。同时想到:“哼!殿前武士无我宣呼,会让你入殿么?你在那里吵起来,惊动了今上,哼哼……”

“太仆卿止步!”果然,王毛仲刚冲到武德殿侧门,殿前卫士早“吭当”一声,架起斧钺,厉声喝问。

“我要见君!”王毛仲大声吼闹起来,“我要为皇后伸冤!”

“呵?……”刚看完右相兼刑部尚书宋璟递进的鞠审王守一案件奏疏的皇帝,正在御案上皱眉、发怒,忽听左殿门前喧哗起来,他一下抬起头来,朝案前近侍问道:“何事喧哗1”

“奴才王毛仲求见陛下,为皇后伸冤!”

近侍尚未来得及查问、回答,王毛仲那发疯般的狂呼,已传了进来,皇帝听见后一句话,气得浑身发颤,令殿前金吾:“将这逆奴抓进殿来!”

“领口敕!”金吾使急应一声,冲出武德殿左侧门,喝开卫士,伸出手来,架着王毛仲,一把将王毛仲拖入殿门,“咕咚!”一声,将王毛仲颈项按住,跪在案下。

“废后与妖僧、近属勾结,图谋不轨,尔为她呼什么冤、叫什么屈!你这奴才眼中还有朕么?”李隆基本来已被皇后一案大为激怒,面对件件罪证,皇帝敕右相、刑部尚书宋璟会同御史台、大理寺官员穷治其罪,尚未泄其愤,今见王毛仲竟闯宫上殿,大呼伸冤,更是气上加气,竟从案后立起身来,朝王毛仲指戳着怒斥。

“奴才眼中岂敢无陛下!”那异族将军,在金吾们的按压下挣扎着,嘶声回答皇帝,“只是陛下以明君享誉于中外,却连结发糟糠是否不贤不仁也分辨不清;皇后明系受诬于奸邪,也按察不明,奴才又怎不为皇后陛下呼冤叫屈!”

“叭啦!”李隆基见王毛仲竟敢这样回答自己,气得嘴角抽搐,侧过头去,用手推开玉石狮镇纸,将那香囊、符纸拂扫下案,这才一头坐回御座,敕道:“放开这奴才,让他看来!”

金吾们赶紧松开手,闪到御案两侧;王毛仲抬起上身,却并不去看那香囊、符纸。皇帝见他再次抗旨,又气得立起身来,指着王毛仲怒喝:“奴才为何不看?”

“奴才不信这些罪物,可证皇后陛下有罪!”

“香囊分明是朕亲自在她枕下搜出,尔尚有何疑?”

“陛下!”王毛仲以手捶胸,痛心地回答皇帝:“香囊虽是陛下从皇后枕下亲自搜出,可奴才从十一二岁起便被陛下和皇后陛下养于潞州,知我皇后陛下,为人磊落!奴才亲眼见她,随陛下潜回京师,为拯我大唐江山百姓,于韦氏逆党魔爪之下,置身家性命不顾,辅佐陛下,精思细虑复国安民之计!奴才亲眼见她,于景龙夏夜的雷霆中,率阖府内眷,誓于金秋之堂,毫无惧色;奴才亲眼见她,在太平怒搜东宫、危及陛下时,亲率嫔妃,首当太平剑刃,奴才亲眼见她,在开创中兴盛世的年年岁岁中,严束六宫宫嫔,亲蚕采桑,使我大唐宫禁,一扫韦逆等糜费之风,重兴淳朴庄重之气!奴才更亲眼目睹,其爱妹之夫长孙昕,因罪当死,国舅苦相请托,皇后陛下却严辞拒之……陛下呵陛下!这一件件、一桩桩,岂止奴才亲眼所见,陛下亦亲眼见之;岂止陛下亲眼见之,普天之下朝野之间,谁人不知?何臣不晓?如此皇后陛下,如此六宫之主,岂会背陛下而行此悖妄之事呵?奴才万恳陛下,勿以早存芥蒂之心,而不辨贤愚,使我仁贤皇后陛下,蒙受不白之冤!……”

“奴才!”“早存芥蒂之心”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皇帝的心,他大喝一声,不准王毛仲说下去了。同时因气极、怒极,连嗓音也变得沙哑、干涩;他朝金吾使们遍扫一眼,敕道:“将这大为不逊、狂悖不已的奴才,推出午门斩了!”

第十七章

陡然尝到苦涩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去回忆甜的滋味,但越是回忆,那苦涩就会加倍地折磨人。

靠近专门埋葬宫人的宫人斜暗茔茔园右边,便是令后妃们每一念及都毛发乍然的冷宫。无论艳阳高照,还是皓月当空,在后妃们的眼里,禁苑西北顶角这座宫墙的上空,终日弥漫着愁云惨雾,吹降着凄风苦雨。

不错,自李隆基执掌大唐江山一十二年以来,六宫嫔妃似乎对这一隅之地的恐惧,逐渐淡漠了。但正因为已逐渐淡漠,数日前因废后迁入这禁苑西北一隅,如早已干涸的河床上陡然出现了铺天盖地的洪涛;又如兽迹罕见的深山,突然跃出了成群的猛虎,那恐惧,更甚于前不知有多少倍!

更何况,在李隆基登极一十二年后第一次打开那座宫墙沉重的宫门,送入的是与他患难与共,有大功于社稷,贤仁之名远播中外的当今皇后。

被苦涩熬煎的废后王氏,奄奄一息地躺在冷宫的床榻上,忽然记起自己是和哥哥王守一、幺妹王菱一样也有名儿的,当是叫“甜甜……!”

甜甜!

甜甜!……

“哈哈哈哈!”父亲王仁皎年轻快活的笑声,响彻在她的耳畔:“我们甜甜,被则天大皇帝制册为临淄王妃啦!”

“嘻嘻,临淄王妃!”分明是调皮的幺妹,大感稀奇,嘴里吮着胖胖的小拇指,接着父亲的话儿,对她傻笑着。

“呵呀,了不得!”到底是长兄王守一比幺妹懂事得多,见幺妹这副模样对王妃说话,赶紧操着和父亲一样、永远改不掉的下邽方言,阻止幺妹。他撩起绸衫,拉起王菱,向着甜甜跪下去,“臣等请王妃殿下安……”

不!好象是请的“秋安”?……对,是的,也和眼下一样,东市上,摆满了晶莹莹的、裂口露子的临潼石榴和红彤彤的、散着腻人甜香的柿果……是的,甜香香的。

甜甜却被父亲笑眯眯盯着自己的神态,以及兄长的举动,羞得一头跑进了后花园……

……

“甜甜!好妹妹,别跑啦!那儿的蔷薇是有刺的,摔进去要哭坏你哩!别——跑——啦!——”

但这园林,却不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自己的家,在西市西南角上的丰邑坊东段。那后花园,除了不多几样寻常花草而外,就是王仁皎给小儿女们安的秋千、木马,寒伧不说,更糟的是紧邻着他们院墙就是京师专制棺材、陪葬明器的大作坊。每日都有人哭嚎着,在那边订货、议价。月黑夜,小兄妹根本就不敢进那后花园去玩耍。隔壁的作坊似乎有股阴气,令他们恐惧、胆怯。虽是京官却服着青袍的父亲,无力在这珠米桂薪的长安,为一家人找到比这丰邑坊更为便宜和稍稍过得去的住宅。

这座园林才是真正的花园哪!桂蕊飘香,金菊灿然的秋苑,比她家整座府宅还要大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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