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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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逃离了父亲沾满污血的那只手,躲在了他母亲的身后。
灰呢绒鸭舌帽从病床无声地滑落到水泥地上。老柯的妻子俯身拾起帽子,随手
掸了掉上面的灰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日后儿子的头发假如像你一样,让他也戴
上这顶帽子。老柯的妻子一声声地啜泣着说,不管这顶帽子是不是吉利,我会按你
的意思做的。
老柯的妻子以为自己了解老柯遗愿,但她后来发现老柯一直在微微地摇头,直
到最后老柯的呼吸猝然中止。老柯的妻子对死者遗愿仍然一知半解,这是她在后来
的孀居生活中无法解脱的一个疙瘩。
多年以来香椿树街人对老柯之死记忆犹新,人们因此对老柯的儿子的成长倍加
关注。那个调皮的被母亲宠惯的男孩已经长大,人们都叫他小柯。
小柯经常骑着一辆蓝色的自行车在街上来去勿匆,聚集在杂货店门口聊天的妇
女也经常讨论小柯的容貌长相像他父亲还是母亲,尤其是小柯的头发到底像他父亲
还是母亲,这些讨论貌似琐碎,其实却是对一个街坊邻居善良的关怀了。因为上了
年纪的人都记得老柯的头发和帽子的故事,而且那确实是一个不幸而古怪的故事。
杂货店门口的妇女们无法确定小柯到底像谁,后来她们一致认为小柯既像他母
亲又像他父亲,说起来这也是一个正常的结论,作为一个英俊的追求时尚的青年,
小柯喜欢在短茄克里随意系上一条格子围巾,但他从来不戴帽子。这种服饰打扮与
他亡父当然是格格不入的,而小柯生活的时代与灰暗单调的六七十年代更加是两个
世界了。
小柯的母亲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她经常趁儿子熟睡之际偷偷捋顺他凌乱的头发,
小柯有时被母亲所惊醒,他对母亲的这个习惯很反感。小柯不知道母亲心里的事情。
小柯的母亲不知道儿子的头发以后会像她还是像他已故的父亲,不知道以后该不该
把柯家留传的灰呢绒鸭舌帽传下去。小柯现在正是二十岁的青春年华,小柯到了三
十五岁会不会谢顶落发?即使是他的母亲也无法判断。
多年来我一直是那些口头腐化分子的忠实听众,试想想,在寂寞无聊的旅途上,在一个沉闷冗长的会议上,给大家带来快乐总是这些口头腐化分子,而一个口齿清洁的人,你就是将《圣经》背诵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来听你的。我有时爱钻牛角尖,琢磨这些朋友什么本事,让他将腐化付诸行动,他不干,单单在嘴上腐化,腐化出各种花样来,腐化得幽默,腐化得深刻,腐化得比真实的腐化更加腐化,自己过瘾不说,还让别人也过了老瘾,一场欢喜过后,谁也没犯错误。
人们通常认为口头腐化分子在生活中格外检点,行为与语言二律背反,好像这是事实。这也是口头腐化分子最让人眼红的地方,仔细想来,人类对自身的了解有时要超越科学,口腔的作用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但谁能说得出为什么口腔也有排泄的功能呢?容我在这里班门弄斧,我想性的罪恶大概是所有罪恶中最容易消化的,排出去就没事了,就安全了。
让人忧虑的是口头腐化分子现在面临着来自女性的威胁,有的女性耳朵也讲清洁,她们说口头腐化也算性骚扰,要把他们告上法庭。但法律是讲求事实的,我相信口头腐化分子站在被告席上,不会十分惊慌,一句话就能博得大家尤其是男性的同情;我什么也没干!
作者,苏童,男,生于1963年1月,江苏苏州人。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84年到南京工作,一度担任《钟山》编辑,现为中国作家协会江苏分会驻会专业作家。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迄今有作品百十万字,其中中短篇小说集七部,长篇小说二部。目前苏童的风头正健,时有佳作面世。随《妻妾成群》被著名电影导演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获奥斯卡金像奖提名,苏童的名声蜚声海内外,无可争议是青年一代作家的佼佼者。
苏童的成名作当推1987年发表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从 那时起,苏童被批评界看成“先锋派”(或“后新潮”)的主将。1989年以后,苏童的风格有所变化,从形式退回到故事,尝试以老式方法叙述一些老式故事,《妻妾成群》则是典型代表作。准确地说,《妻妾成群》并不能反映苏童作为“先锋派”的面目。这篇小说已经带有回归传统的意向,甚至不少人把这篇小说推为“新写实”的代表作。在这里选择这篇小说作为“先锋派”的代表作,主要是因为这篇小说影响甚大,也标志着苏童叙事风格走向成熟。况且这篇看上去古典味十足的小说,也显示了非常现代的叙事方法;它强调语言感觉和叙事句法,依然未脱形式主义外衣,因此。它作为“先锋派”的代表作,也恰如其分。
这篇小说讲述一个女性遭受的婚姻悲剧的故事。与“五。四”时期大多“新青年”相反,颂莲这个“新女性”却走进一个旧家庭,“几乎是自觉成为旧式婚姻的牺牲品,她的十练坚决成为她走向绝望之路的原动力。显然,苏童赋予这个女性过多的女人味,她谙熟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和勾心斗角,甚至以”床上的机敏“博取陈佐千的欢心。然而,她清纯的气质和直率的品性终究挽救不了一个小妾的命运。
小说几乎没有关于陈佐千的详尽描写,这个热衷于纳妾的旧式男人,看上去有点像西门庆,他以对床弟的热情来掩盖已经颓败和虚空的生活。在整个故事中,他是一个至高无上而又苍白空洞的背景,以至于在张艺谋改编的影片中,陈佐千只剩下一个凝重而模糊的背影。飞浦似乎带来某种生机,在他英俊潇洒的外表掩盖下,却是对女人的惧怕,对于这个家族的人来说,对于这种旧式腐朽的生活来说,飞浦又是一个断然的否定。苏童不仅写出父权制社会中妇女的悲剧命运,而且写出了父权制历史必然崩溃的劫难。尽管那口井的象征意义有些勉强,然而,那种阴郁的背景无声无息吞噬鲜亮的生活希望,陈旧的生活气数已尽。
苏童显然不是在重复讲述封建婚姻悲剧的故事,对子苏童的叙事来说,”故事“似乎并不特别重要,主题甚至也无须深究。这个并不新颖别致的故事,却能给人以特别深刻的印象,就在于苏童富有韵味的叙事,那种纯净透明的语言感觉;那些刻划得异常鲜明的故事情境;那种温馨而感伤的气息。显然这个故事可以看到《家》、《春》、《秋》和《红楼梦》,甚至《金瓶梅》的影子;作者对这种生活的把玩观照,多少还可见中国旧式文人的传统态度。这些使得苏童的叙事既具有历史颓废主义的手笔,却也深藏着文化韵涵。
某种意义上,这篇小说表达了苏童乃至一代青年作家奇怪的历史观。即把”性“看作历史的根源和动力。由于”性“的紊乱,家族乃至历史破败的命运不可逃脱。陈佐千作为一种古旧文化的历史记忆,他试图从年轻女性身上获得生殖力(生命力),他的企图的失败不过到象征性地表示古旧的中国历史已经彻底丧失了延续的可能性。在这个意义上,这篇小说无意中写出一种历史颓败的情境,一种文化失败的历史命运。
苏童尤为擅长刻划女性形象,”红颜薄命“的古训,在苏童手里特别富有韵味。在他看来,也许”女性身上凝聚着更多的小说因素“,那些女性优雅明净,任性而薄命,浑身散发着感伤的诗意。不过,苏童笔下的女性也因此给人以雷同之感。她们有类似的心性,同样的命运。很显然,《妻妾成群》的结尾有些勉强,似乎有意营造悲剧性的结局,苏童的那些女性的命运早已被先验地注定了。
苏童的叙事优雅从容,纯净如水《妻妾成群》尤见他的这一特色。平实写来却意韵横生;着笔清雅而富有江南情调;这应归结于苏童把叙事与抒情结合得恰到好处。对于自己的优雅一路的风格,苏童颇有疑虑;北方作家讥之曰”脂粉气“、”女性味“。近年来,苏童加大”凶猛“一类的原料,多讲土匪、复仇之类的故事。不管如何,苏童天赋甚高,悟性极好,且能知己知彼,虽已被戴上”高产作家“的帽子,然前途尚不可限量。
在中国当代文学领域,从八十年代起,青年作者占据了大半壁江山,他们主导了文学的方向,如洪峰、残雪、余华、格非、莫言、刘恒、苏童、孙甘露,还有之后的迟子建、迟莉……他们给中国文学的发展注入了鲜活的血液。其中,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异军突起的余华、格非、苏童、孙甘露等,被文学评论界定为“先锋派”作家,他们的文学被称为“先锋文学”。笔者也认为,无论是在创作思想还是在艺术技巧上,这些作家都极具创新意识,因此称之为“先锋”是不无道理的。
先锋文学的出现,与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发展和文学的内在创作演变有着密切的关系。随着中国开放进程的加大,西方文化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力度也在增大,在理论家、批评家和作家的共同努力下,人们对现代主义文学方法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认识和改变。人们经过初步探索和实践后发现,在中国文学作品中运用一些现代西方的表现形式和技巧,可以增加作品从未有过的魅力。比如王蒙、宗璞等人的“意识流”、马原的“魔幻主义”、莫言等人采用的冗长的无句读的叙述技巧等,都曾引起了人们的关注。随着西方文学影响的不断深入,人们有了更多的参照物和模仿物,各种风格流派的文学尽显自己的思想和艺术魅力。先锋文学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其中,苏童是成就很高的一个,至今仍活跃在文坛。一度时期,他的作品倍受关注。特别是《妻妾成群》、《红粉》被张艺谋搬上银幕,作者的知名度更进一步提高。之后作品集《世界两侧》、《少年血》、《后宫》、《米》、《蝴蝶与棋》等相继出版,这可以看作是其先锋文学成就的一个总结。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先锋文学的影响是巨大的,但在九十年代中期之后,由于其自身的弊端,作家们的创作也陷入了困境。这种文学现象如流星一样,虽然照亮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天空,却最终没有成为主流。然而,先锋作家们取得的成绩和他们为中国文学所做的探索性的贡献是抹杀不掉的。这里,我们将分析苏童作品的艺术和思想价值,试图通过这种渠道来展示先锋文学价值的一斑。由于条件所限,笔者对苏童作品量不是很全,对其他有关评论家们对先锋作家和苏童作品的评论涉及不多,因此只能谈一些有限的看法。如果对一些已成定论的说法笔者还在嘀嘀不休,只好在这里先行致歉。
一,苏童小说的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那种充分个性化的叙事方式和审美风格上。
苏童是北师大毕业的学生,江南苏州人氏,被誉为“江南才子”,他那种文人气质的外溢,灵气四溢的写作,细腻而略显纤弱的艺术个性,给文坛带来了一股不小的冲击波。苏童以他那种独特的感觉方式与美学风格,构成了一个丰富的文本世界。
首先,其作品的风格是独特的,有人称为“零度风格”,即没有风格的风格。可以说,从他早期的《桑园留恋》、《妻妾成群》直至后来的《游泳池》、《天赐的亲人》,都不同程度体现了这一风格。这里谨作一些分析。
《红粉》是苏童“先锋小说”后期的代表作,发表在《小说家》1991第一期,是他以《妻妾成群》为开始的“妇女生活”系列小说的其中一篇。作品描绘的故事极具传奇色彩,但更让人感性趣的,还在于那种充分个性化的叙述。作者并非仅仅满足于一个故事。和其一贯的写作风格相吻合,《红粉》选择了尘封的历史作为描写的背景。在作者笔下,那些早已消逝的烟馆、赌场、妓院、狭窄的街面和氤氲的南方天气又清晰地映在了我们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们能看出,作者在写作时力图把故事投射到人物的意识中,把叙事仅局限在人物所能看到、听到的范围内,力求冷静、客观、不露声色,就连词语的使用也仅于一些不带感情色彩的中性词汇。如小说写到秋仪置身于浦太太面前那种难堪尴尬的场面时,只写到秋仪“始终感觉浦太太尖锐的目光在她的全身上下敲敲打打的,浦太太南腔北调的口音在秋仪听来也很刺耳”,写老浦最终在坟场被枪决也只是“当枪声响起,老浦的脑袋打出了血浆,妓女们发出一声凄厉的恸哭,有人尖叫,都是小萼,都是小萼害了他”,便戛然而止。但即使是这种所谓的“零度风格”的追求也阻遏不了苏童那种文人气质的外溢。在他灵气四溢的写作中,那种细腻而略显纤弱的艺术个性,那种略带阴郁和书卷味的惆怅和感伤,都顽强地穿越故事的表层而传达出来,形成了一种明亮的主体精神的照耀和穿透,一种情调,一种意蕴,一种抒情,一种强烈的风格化了的叙事话语,如诗,如画,流露出了强烈的主体抒情特征。
在《1934年的逃亡》中,我们注意到,苏童话语操作的先锋性于仿古典风格构成了强大的艺术张力,令人在叙述的游戏与颠覆中迷失方向而滑出文本丰富的意义链套。作者以徐缓而沉静、激情而诡秘的叙述穿行在家族历史的碎片之间。这些,在其代表作《米》、《妻妾成群》和《罂粟之家》中都有充分的体现。叙述的激情与抒情其实仅是装饰颓败故园上的花朵,显得凄艳美丽却又不失悲壮激越,历史的感伤之气从叙述的纵深之处铺展开来,让人无法回避。
其次,从一开始,苏童在构造小说的语言上就显得与众不同,叙述方式也显得独具特色。这从他的第一篇小说《桑园留恋》开始,我们便比初窥端倪。作者平静地叙述故事的表面,似乎是不经意地。但我们总会从作者平淡的叙述中,从看似琐碎的故事中触接到作品的背面。作者也曾说过,《桑园留恋》“在我的创作中有很重要的意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