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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远去的驿站-第31部分

小说: 远去的驿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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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么,却能看见他眼里含满了泪水。石子呆呆地站在黑夜里,听胜子和表哥小声唱一支陌 生的歌。他不知道那是《国际歌》。这支来自法国工人阶级的歌曲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豫西的 小山洼里,与山风裹在一起,摇动了关爷殿大屋檐上的铃铛。石子忍受不了这支不属于他的 歌曲在他心中引起的苍凉和失落。歌毕,他望见表哥握着胜子的手说:“胜子,从此,咱俩 就是同志了!”石子感到表哥把胜子从他身边夺走了,就忍不住向门上踹了一脚。灯光倏地 熄灭了。胜子从房间里蹿出来喊叫:“谁?”石子大步走着说:“我!”胜子说:“石子哥 ,你等等,你听我给你说!”石子头也不回地说:“我听不惯你们的外国歌。”胜子问:“ 你是往哪儿去?”石子说:“你管好自己的脑袋,我想好了再对你说!”

  胜子从洹河里逃生的那一年,石子考上了黄埔军校。

  一九三七年,石子从黄埔军校毕业,到国民党八十五师任少尉排长以前,曾回家乡探亲。那 时,胜子已经把坡底镇变成了豫西山区的“小延安”,掌握了一支拥有一百条枪支的武装, 还在L县中学建立了共产党的地下县委会。石子却穿着国民党嫡系部队的军装,武装带上别 着“勃朗宁”手枪,还额外地佩戴着一把锃亮的“中正剑”,大摇大摆地见到胜子,就“啪 ”地碰了一下脚跟,摸了摸大帽檐说:“胜子,你不会跟你哥搞阶级斗争吧?”胜子说:“ 石子,‘西安事变’以后,你们蒋校长已经接受了‘联合抗日’的主张。眼下大敌当前,咱 哥俩共赴国难,一致抗日。”石子说:“好了,你不用向你哥进行政治宣传了,咱哥俩不谈 政治。”说着,拔出勃朗宁手枪朝树上“叭”的一枪,就有一只鹁鸽从树上扑棱着翅膀栽下 来。他捡起鹁鸽说:“这是咱俩的下酒菜。”胜子不甘示弱,也掏出腰里的“二八盒子”, 说:“别慌,又飞来一碗吃捞面条的‘肉浇头’。”扬手一枪,又有一只鹁鸽从天上栽下来 。胜子捡起鹁鸽说:“喝了酒,咱俩吃鹁鸽面。”

  石子酒喝多了,从剑鞘里拔出佩剑,向胜子炫耀:“这是黄埔毕……毕业生的特……特别荣 誉。”胜子看见剑鞘上镂刻着“智仁勇”和“蒋中正赠”的字样,就问:“石子,请你讲一 讲何以为智?”石子说:“智……智者,谋……谋略也。你千万不……不要犯傻!校长对你 们说……说啥‘联合抗日’,对学……学生训……训话说,日本人……只是癣……癣疥之疾 ,共产党才是心……心腹之患。再说,你们也绝不会……听任我们校……校长指挥。只怕有 一天……”

  胜子问:“有一天咋了?”

  石子眼圈红了,“有一天,咱哥俩……会在战场上刀……刀兵相见!”说着,掷杯大哭,“ 胜子呀,你……你知不知道,咱爷临死……可是把咱俩……咱俩的红……红项圈捆……捆到 一块,搁到他枕头匣里,枕在他头底下了!咱爷知道……你姓……姓了‘共’,我姓… …姓 了‘蒋’ 。他老人家怕……怕咱俩……兄弟相残!”又举起佩剑哭问:“校长!你一…… 一日为师,终……终身为父。你叫你学生怎……怎……怎么办哪?”

  胜子也红了眼圈,说:“不哭,石子哥,反正……反正……”他的心乱了,嘴也结巴起 来, “这个这个……等到等到……消灭了阶级,也就是……孙中山先生讲的,实现了世界大 同,就天下太平,不会动刀兵了。你说是不是?”

  石子只是大哭说:“爷呀,我的好爷呀!……”

  石子大哭后,趴在桌子上昏沉入梦,仍低泣不止。

  胜子含泪陪着石子,把他的短剑送回剑鞘里,悄悄离去。

  石子酒醒时,他爹问他:“你给胜子说啥了?”

  石子浑然不知,“没说啥,说些家常话就是了。”

  他爹问:“那你是哭个啥?胜子也泪汪汪的!”

  “俺俩想俺爷了!”

  石子回部队时,胜子送他出村,路过关爷庙,胜子说:“哥,咱俩再去看看关爷吧!”石子 摇头说:“关爷庙里没关爷了。”胜子说:“‘忠义千秋’的匾额还在哩。”石子说:“不 敢看了,这‘忠’、‘义’二字,整天在我心里打架哩!”胜子送石子出了山口,石子站住 说:“胜子,别送了,你再送,我真想把你也带走了!”胜子说:“我正想把你留下呢!” 石子说:“你好好干你的,我好好干我的,只是不能忘了咱俩的红项圈还在咱爷头底下枕着 哩!”胜子说:“也不能忘了,咱俩还是共同抗日的好兄弟。我在后方发动民众抗日,等着 你在前线打鬼子的胜利消息!”

  姨父记得,他跟石子分别时,一轮红日正如一块烧得通红透亮的火炭,从东山口上冒出来, 烧灼着绵延不绝的群山。石子大步向山口走着,回头向他挥了挥手,像一块冒着蓝烟儿的炭 块融入血红的朝霞。

  当姨父受到国民党的通缉,按照豫西工委指示,从县城回到坡底,准备潜往伊川山区时,有 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老兵退伍返乡,拐到坡底,给他捎来了一封密信。信封里只装着一块圆 溜溜的小石头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下边写着 一个女人的名字:“肖翠花”,还有郑州一个街道的门牌号码。姨父问:“老哥,这是谁让 你捎给我的?”老兵说:“是我们贺营长,咋?信上没落款?”姨父说:“我只知道有个贺 排长。”老兵说:“那就对了,排长一路升官,不就变成营长了!”说罢,惶惶欲去。姨父 急忙拦住说:“别慌,吃了饭再走。”老兵说:“听说你们这里不很安全!”姨父说:“不 怕,村里村外,我都撒着岗哩!”

  姨父与老兵连干了三杯老酒,老兵就打开话匣子说,“台儿庄会战”时,贺排长带着他和一 个班长,趁黑夜摸爬到鬼子阵地上“捉舌头”,看准了鬼子出恭的地方潜伏下来。半夜,一 个小鬼子打着哈欠来出恭,褪下裤子刚蹲下,贺排长扑上去掀翻了鬼子。鬼子来不及喊叫, 已经把一团臭袜子塞到鬼子嘴里,捆了他的手脚,把一个光屁股小鬼子扛回营部,撂到地下 说:“报告营长,抓回来一个臭烘烘的小鬼子!”营长说:“怎么是个臭的?”贺排长说: “一路上,他‘哧哧啦啦’直拉稀!”那一仗打下来,贺排长就变成了贺连长。

  老兵说,接下来就是“徐州会战”。贺连长打红了眼,营长命令他立即撤退,他说,是,是 !却领着弟兄打了个反冲锋,掩护营部撤走以后,他才领着弟兄撤下来。这不,我丢了一条 胳膊。他也浑身是伤,成了血人。

  姨父急问:“他伤住哪儿了?”

  别急,你听我说!有个炮弹在他背后爆炸,把他掀翻了一个跟头,他浑身是血,满脊梁都是 弹片咬的伤口。可他爬起来大骂,军人只能前半拉身子受伤,不能后半拉身子受伤,这是军 人的耻辱!他掂起一挺轻机枪又要反冲锋,大腿上又叫鬼子打了个贯穿伤。弟兄们硬是把他 拖下来,让他趴在担架上抬着他走。一路上找不到救护,伤口化脓,腿也肿得跟水桶一般粗 ,眼看那条腿要废了。路过一家关了门的饭馆,他说,快把门砸开,给我找盐,泡一盆盐水 。他撕下两绺裹腿布,泡到盐水里,又向我要了一根枪捅条,把裹腿布从伤口这边捅进去, 又从伤口那边拉出来,拉出了一摊脓血,又用枪捅条捅进去一绺蘸了稠盐水的裹腿布,说是 药捻子,才救活了那条腿。满脊梁的伤口硬是用盐水洗搓了一遍。盐水蜇得他满头冒汗,身 上的肉疼得一颤一跳,可他咬着牙,没哼一声。肩胛骨上还嵌着一个子弹头,也叫他‘咔嚓 ’一下,用指头抠出来了。到了后方医院,只一个多月,伤口全长上了。他说关云长在天上 保佑着他哩!

  姨父松了一口气说:“不错,他最佩服关公!”

  老兵说:“他出了医院就当了副营长,又打了一仗,就跟随师长到了郑州警备司令部,当了 少校参谋。”

  姨父问:“有个叫肖翠花的,你知不知道?”

  老兵摇着头说:“火线上只有男人,没见过花啦草的!”

  姨父送给老兵五块银元。老兵接了,把银元撞了一个“叮当”的响,放在耳边听了,慌忙装 到兜里说:“多谢了!我这个一条胳膊的不能跟着贺营长为国尽忠,只能回家为老娘尽孝了 !”

 
7。三 杯 酒  
张一弓  
 

  姨父从漯河潜入郑州,在实行了“灯火管制”的街巷里左拐右拐,找到了一个门牌。他看准 是民宅,四周清净,才轻敲了门环。门开了半扇,露出一个年轻女子姣好的脸庞。姨父问: “肖翠花女士住在这里吗?”那女子笑着说:“请问先生哪里来?”姨父说:“我是贺石的 堂弟,从家乡来。”女子的眼睛忽灵了一下,“是贺参谋家里的贵客呀!我就是肖翠花,请 进,请进!”姨父跟着她进了一个雅静的小院,绕过一座大屋,打开了一间小屋的门锁,拉 开电灯,请他进了小屋,扑面一股花露水的气味。肖翠花给他端上洗脸水、沏上茶   
水,说: “请先生洗脸、用茶,我这就去请贺参谋。”肖翠花离去后,姨父看见了墙上的仕女图,却 猜不出肖翠花的身分,只是暗自纳闷。

  不多时,姨父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响,又插上了门栓。一身戎装的贺石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两 双眼睛火灼灼地互相打量着。一个说:“瘦了!”一个说:“还不见老!”接着,石子就一 连声地抱怨:“我两年前就捎信要你来找我,你为啥不来?你知不知道你是省长向全省下令 通缉、警备司令部严令缉察的要犯?陕州专员收拾不住你,省长把他给撤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来找你哥也算罢了,你咋又跑到伊川杀人去了?”

  姨父说:“那是个有十几条人命的劣绅,他残害农民,暗杀抗日志士!”

  “是谁给了你杀人权?你杀了他,这不又惊动省长和司令部了!正发愁找不到你,你又窜到 南阳当上了教导主任,把学生都教导成共产党了!你以为谍报人员都是白吃干饭的?你真能 !又叫你从网眼里‘窜圈’了。这一回你总该来这儿找你哥了,你咋又到漯河晃了一圈儿? 稽查处眼下压着你的最新情报,谍报人员碰见过你,要不是你化妆巧妙,他一时看花了眼, 你哥就得给你准备棺材了!”

  姨父吃了一惊说:“你们的谍报工作那么厉害!”

  石子说:“再厉害还不是叫你跑掉了!”

  “哥,我来你这儿,是不是有些不便?”

  “这间小屋就是给你准备的,我把你囚在这里就是了!”

  “哥,赶紧给我弄点儿吃的再说!”

  “废话!我叫你吃好、睡好,只是不许你出门,只给你两天时间,赶紧走人!”

  “我想多住几天。”

  “不行,这不是走亲戚!”

  “你弟妹……就是我媳妇……”

  “嘿,你娶媳妇了?”

  “她叫你们的谍报人员给抓了。”

  “啥?”

  “我想呆在你这儿等等消息。”

  “他妈的,那些戴墨镜的,可真不够意思!”

  “我能不能问问肖翠花女士是谁?”

  石子脸一红,“是人贩子差点儿卖给青楼的好女子,心里干净着哩,家叫鬼子占了,家里人 死绝了,反正,是被压迫阶级。”

  数日后,三姨抱着婴儿,按照信封里的地址,找到了这个小院,又给姨父兄弟俩带来了意外 的欣喜。

  三姨到来后,石子只出现了一次,让三姨好好歇息,把他们交给肖翠花照料。肖翠花文静贤 淑,善解人意,从不多言多语,只是说外边风大,不让他们出屋。三姨刚来时不知底里,说 :“石子嫂,太辛苦你了!”肖翠花脸一红,说:“我实在受不起这个称呼!贺参谋看得起 我 ,叫我侍候家里来的贵客,我感激还来不及哩!”眼圈一红,含着眼泪走了。姨父说:“瞧 你,犯了盲动主义的错误不是!”

  三姨来到郑州的第三天晚上,石子穿着便衣来了。三姨说:“石子哥,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 谢你哩!”石子说:“你随着胜子叫我一声哥,啥都有了。论说,你还是贺家的新媳妇,按 照家乡风俗,我这个当哥的是要送见面礼的。”说着,取出一个金戒指,“你拿着,到你们 两口子下一次离散时,把它卖了,也能买个烧饼、喝一口热汤,别再抱着娃子要饭吃,叫我 这个当哥的看了心酸!”几句话把三姨说得泪汪汪的。石子又说:“听胜子说,你也是大户 人家出身的知识分子,跟胜子一样,不是不造反就活不下去的穷命,可你们有福不享,心里 装着你们的‘主义’。撇开‘主义’不说,只说做人,不为自己活着,能为你们的‘主义’ 赴汤蹈火,我打心眼儿里敬重。”

  三姨说:“石子哥,我知道你是爱国军人,为抗日多次负伤。我跟胜子都很敬重你。胜子说 过,他跟石子哥的‘国共合作’可以说是‘情同手足’!”

  石子收了笑容说:“我对国民党的‘忠’字,不知道该咋写了!胜子,你说,关云长对刘备 不能说不忠,可他在华容道上为啥放走了曹操?”

  姨父笑着说:“你把我比作曹操了!”

  “不管咋说,咱俩是吊在关爷手腕上长大的!”

  石子说着话,不时地看表。天擦黑,他就叫肖翠花从饭庄掂来了食盒,让她快拿酒来。肖翠 花斟了酒,就知趣地退出了。

  姨父说:“不能喝酒,这里不是坡底!”

  石子说:“只喝三杯,我有三句话要说。”

  姨父说:“好,我听你的!”

  石子端起酒杯说:“这第一杯,是庆贺你们两个‘同志’的天作之合,还有这个小侄儿,我 咋看他也咋像个小‘同志’!”

  姨父问:“你小侄儿咋也变成‘同志’了?”

  “那可是你说的!”石子说,“小侄儿正害‘百日咳’,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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