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成吉思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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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遭到剽窃
这是一个阴沉、凄凉的9月早晨,10点整,旅行社的巴士把我放在乌兰巴托的中央广场,扬长而去。旅行团的成员同意让他们的客座讲师放一天假。站在人行道上等我的,是一个穿着时髦、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约四十五岁,长相看起来很顺眼,有一头倔强不屈的铁灰『色』『乱』发,他的举止安详、修饰刻意,典型中央『政府』官员的模样。他就是阿乌博德。自我介绍时,一口迟疑的破英文,跟我的俄文有得拼。阿乌博德的头衔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丝路计划蒙古国家委员会秘书。我们并肩走到空『荡』『荡』的广场东侧,广场中央是蒙古英雄苏赫巴托尔(sukhebaatar)的雕像,这位“铁斧英雄”骑在一匹雄赳赳、气昂昂的马上。苏赫巴托尔是蒙古新的英雄形象,也是苏联用来强行镇压成吉思汗印象的样板。20世纪20年代,他只是个贫穷的牧民,因为把一份向苏联求救的机密文件藏在马鞭的把手里送到苏联而声名大噪。他的遗体经过改葬,现在部分残骸竟然能在广场尽头的乔巴山纪念堂中占有一席之地。乔巴山纪念堂是俄罗斯红场列宁墓的缩小版,依样葫芦,了无新意。
阿乌博德带我在乔巴山纪念堂的周边兜了一圈,好好端详它的仿古典回廊,再参观国家歌剧院,之后才领我走进办公塔,这是乌兰巴托市中心最高的建筑,有许多国际艺文团体都在这里栖身。我们上到八楼——国际蒙古研究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of mongolian studies)。他的桌上有一份薄薄的档案夹,他说,这就是蒙古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合作调查丝路的计划。我瞥了那份文件一眼,这绝对是剽窃,整段整段的句子都似曾相识,这是长春真人旅行计划的窜改版,是我五个月前寄到乌兰巴托的。名称当然换过了,原订的行程是追寻中国长春真人的行迹,从北京直抵兴都库什,但是在这份计划中,却是建议由一个蒙古小组,从蒙古中央地带出发,沿着中古时代的商旅旧道,前往法国。
这样赤『裸』『裸』的剽窃,在我心里倒不觉得有冒犯之处。他们做了一个很重要的修正:骑马横越蒙古高原,这可能更具地方『色』彩一点。我不知道阿乌博德打算跟谁合作,不确定哪些人有本领横越六千英里欧亚大陆,这趟旅程比我原先规划的长春真人之行,要长上百分之四十。不过,问题不大。这是我在蒙古自由行的绝妙良机,我不用再跟着旅行团了,我现在有蒙古朋友做伴,可以跟他们一起追溯湮没的历史。对于西方人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开放。
阿乌博德向我解释,他和他的朋友想组织一支探险队,丝路委员会也给了他们一小笔钱;但是,他们缺乏国际联系,使得计划出不了蒙古人民共和国,如果我能跟他们一块去,沿路可以帮他们摆平一些疑难杂症——比如说,替他们打交道,要求别国『政府』让他们通行;弄些强势货币,沿途花用;还有帮他们从西方弄一批蒙古找不到的旅游装备。此外,有一件事情,他不好说出口,但我也料想得到:他希望我能谅解他们剽窃我的创意,把我递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提案,改成一份以蒙古为核心的新计划。我很快地判断一下现在的处境,想到我可以跟蒙古人并缰驰骋,过传统的游牧生活,用最原始的方法长途旅行,二话不说,马上就决定把长春真人之旅的案子束之高阁。如果,阿乌博德在蒙古境内,能证明他们有长程旅行的实力,往来穿梭的外交手腕,也有足以撑到法国的坚忍毅力,那么,我的建议就能协助他们完成梦想。而且,我很喜欢他们要我扮演的角『色』——我不必亲自组织或是领导远征队,只需从旁观察、记录,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补给,像是睡袋、底片,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尽量随意安排细节,展开蒙古式的长征。
草原部落
八个月后,也就是5月,我又回到蒙古,准备进行第一阶段的长征准备。我们要为明年展开的欧亚横跨之旅热身,在蒙古境内先进行两个星期的旅行。阿乌博德跟他的战友向单位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向公社的生产兵团雇用了六匹半野生的蒙古小马,还请了几位牧民权充向导,引领他们到乌兰巴托东北方的荒漠探险。这是少年成吉思汗亡命天涯的旧游之地,他在这里号召部落英豪,也把这里作为征服世界的根据地。我很喜欢跟这批沉默的蒙古牧民并缰漫游,想来,当年成吉思汗那支纵横四野的铁骑,也是这般模样吧。短小精悍的丹比多尔扎是那种典型的蒙古人,高高的颧骨,留个平头。他的头型圆得几乎没有瑕疵,我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子弹尖儿”。他坚忍强毅,对外界的风雨折磨浑然不觉,总是坐在疾步快跑的小马马鞍上,颤颤巍巍,几个小时下来,动也不动,好像身上装了维持平衡的悬吊系统似的。他的父母在他还不怎么会走的时候,就教他骑马了,他的一双腿像弹簧。对他来说,在马背上好像比站在地上更自在。真的,他只要一下马,动作就显得僵硬迟缓。他穿著一双鞋底又厚又高、脚尖朝天的毡『毛』长靴,一双o型腿,让他的步伐看起来格外沉重,再加上他一身宽松邋遢的蒙古袍,用根橘红『色』的腰带束腰,头上顶着一个造型优雅、有点清真寺屋顶味道的帽子,跟娃娃的头饰差不多,反正你怎么看他,总是觉得他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具。丹比多尔扎和他的族人答应,依照传说带我们走遍成吉思汗号召族人奋起的历史景点。
成吉思汗隶属的部落究竟源自何处,至今没有定论。他们使用的语言,跟满州语及土耳其语归成一类,但是,这种分类法本身至今仍存在争议。有学者说,蒙古是凶猛好战、被中国人称为匈奴人的后裔;有的专家补充说,这个种族跟5世纪蹂躏欧洲的阿提拉(attila)族人,系出同源。无论他们的祖先来自何处,这批草原大汉慢慢地建立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大约公元前四百年,中国史书就提到这个在草原上放牧的部落,说他们在中国的西北边境逐水草而居,饲养牲口,藏身毡帐,没有文字。我们从残缺的文献中勉强可以确定,蒙古的游牧生活早在公元前一千年,就已经定型了。
但是,部落间合纵连横,飘忽不定,始终没法凝聚出稳定的组织,没有陶冶出属于蒙古民族的文化传承。中亚诸国旋起旋灭,部落的名字在西方人嘴里念起来,总是有些怪里怪气的:蠕蠕(juan…juan)、拓跋(toba)、维吾尔(uighurs)、女真(jurchens)、契丹(khitans)。随后,喀拉汗(kara khitai),又称为黑汗(black khitai)的王朝,崛起于契丹故地。也就是这些文化中介者,把中国的古名——契丹(cathay)传到欧洲。这些人有的说蒙古方言,有的使用土耳其古语。其实纯粹的游牧民族并不多,他们大多在温润凉爽的河谷或是绵延不绝的山脉脚下建都。
这时的蒙古还只是文明边缘的种族,偶尔在历史的角落里惊鸿一瞥。严格来说,12世纪末期,蒙古还是不同部落的统称,中国人虽然相当提防这个位于北方的民族,却无意深究,只含糊称之为蒙兀或是鞑靼。蒙古经常侵犯中国边境,劫掠童孺金帛,当时的中国人认为,蒙古人抢汉人的小孩是用来喂食蒙古后裔。另外一个常见的错误印象是:蒙古人都是游牧民族,畜养牲口,逐水草而居。其实,有一部分蒙古人住在南西伯利亚,以游猎采集为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所谓的乌梁海人(orianghai),血缘一半源自蒙古、一半源自土耳其。据说他们脚掌上缚着打磨过的兽骨,在结冰的地面上滑行,迅若奔雷,甚至可以抓住飞鸟。
结束纷扰,一统各族的人,就是成吉思汗。他在大权独握之后,泯除了部落之间的界线,昭告各氏族:自此之后,要自认是蒙古人。成吉思汗崛起之初,曾经简单界定他统治的范围。他说,他是“毡帐居民”的领袖。
英雄与坐骑
我们胯下的马匹,一定与成吉思汗纵横欧亚、后方源源不绝供应的蒙古马,血脉一贯相传。这种马比小母马(cow pony)大不了多少,脖子粗粗的,有张呆滞笨拙的大脸,外带一副强韧粗壮的骨架。西方马贩对这种马绝对不会多瞧一眼。但是,蒙古马生命力之强,却是举世罕见。据说,在世界上任何一种马都活不下去的环境里,蒙古马一样活蹦『乱』跳;即使别种马饿死,它们还是会自己找到吃的。在次北极圈温度中,其它马经常冻毙,蒙古马却毫无损伤。蒙古人常说,他们的马跟草原上的蒙古野马有亲戚关系。19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苏俄探险家尼古拉斯?普热杰瓦斯基(nicholas prjevalski),上校在蒙古草原漫游,1881年,他发现了这个特殊的亚种,蒙古野马因此也以普热杰瓦斯基的名字命名。至今,除了动物园外,已经无法确定究竟有没有野生的普热杰瓦斯基马。据说,有人曾经在接近中国边界的蒙古西南方看到过普热杰瓦斯基野马在草原上奔驰。丹比多尔扎很笃定地对我说,在背脊上有一条像是黑鳗的鬃『毛』或是在脚上有斑马条纹的马,就一定带有野马的血种。可以确定的是:13世纪初,成吉思汗那支行动迅捷飘忽、征服欧亚大陆、把世界掀得天翻地覆的部队,骑乘的正是这种其貌不扬的蒙古马。身经百战的蒙古铁骑经常倏地出现,出其不意地攻击敌人,如有神助,而胯下的蒙古马,强韧有力,走在一般人认为是天险的高山沙漠,照样如履平地。它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驰过漫长的道路,让敌人猝不及防。
亲自踏上蒙古土地的我,这才发现,成吉思汗在蒙古已经不是禁忌,而是一个全国为之疯狂的英雄象征。他的名字、形象,在蒙古,年复一年,被迫隐身暗处,但是,在世界各地,却无处不在——广告招牌、邮票、日历、海报,还有一种以此命名的俄国伏特加。有几个让我搭“便马”的牧民,头上扁帽的后侧贴了一张小小的成吉思汗肖像。蒙古的报纸曾经举办一个活动,请全国人民为乌兰巴托新建的亮丽旅馆取个名字,结果,回响如『潮』水般涌来,全部说它该叫成吉思汗旅馆(chinggis khan hotel,这是按照蒙古人的拼法,跟一般的拼法略有不同)。
成吉思汗是不世出的奇才。他是一个粗野无文的孤儿,在部落社会中处境堪怜,幼年生活凄苦至极,但是长大之后,他征服的领土却远远超越亚历山大大帝。他不识字、脾气火爆,经常失控,喝起酒来没有节制。但他奠定下蒙古帝国的基业,直系后裔的王朝历时百年以上,旁支延续得更久。1783年,被俄国人推翻的克里米亚(crimea)大汗,就曾经搬出成吉思汗这块祖宗牌位自保;1920年,被俄国人『逼』下台的基发(khiva)领袖,也自称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子孙。成吉思汗留下的影响力,至今仍然可见。15世纪兴建,屡经修整、重建的中国万里长城,这条蜿蜒在华北的长龙,当初就是为了防范蒙古入侵而修建的。蒙古成为中国的边患,动辄入寇,同样起源自成吉思汗。中亚一度被视为传说中的梦幻城市——不花剌(bukhara),市容残破,也是蒙古兵巧计夺城、肆意蹂躏的结果,至今元气未复。如今,外人很习惯把成吉思汗当成毁灭、战争、残暴的代名词;但是,在蒙古,成吉思汗却是一肩挑起民族精神的英雄,他是蒙古人民心目中的神。
我想,我这次到蒙古很可能正处在蒙古现代史的关键时期。半个世纪以来的禁忌之地,突然展现在外国人的眼前;蒙古人再度拥有消失已久的自由。苏联的驻军撤离蒙古领土,蒙古的执政党蒙古人民革命党决定仿效苏联的改革开放,中央『政府』不再强力主导,放松了原先的铁腕手段。蒙古人于是开始追寻他们的国家认同,寻根和找回传统顿时成为蒙古难以抑止的怀旧浪『潮』,我想,去追寻中古欧洲旅行者笔下的游牧世界,这时机再好不过了。
在追寻蒙古中古传统的道路上,我绝对不会是踽踽独行的先行者。成吉思汗与他的时代是蒙古人自尊的源头,当然不是没有缘由的,从蒙古的角度回顾历史,你会发现成吉思汗绝对是不能抹灭的篇章。成吉思汗治下的蒙古国,人口不过两百万,军队大概只有十三万,但是,住在世上最孤立、最艰辛的环境中的蒙古族人,却能精诚团结,在成吉思汗的卓越领导下,奋然崛起,让当时一半以上的文明世界,闻之『色』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成吉思汗天纵神武,还是蒙古族人的能力、『性』格,联手打造了这不可能的奇迹?与成吉思汗的后裔并缰共骑中,我希望能找到答案。丹比多尔扎和他的族人骑着马,围绕在我身边,他们试图重振祖先的光彩荣耀,重新成为指引他们朝未来奋进的精神象征。我们所有人,都在追寻成吉思汗。
爱尔兰隐修院的创建人,曾经漫游各地,所著史诗《布伦丹航海记》,在西欧大受欢迎。
阿曼首都,是一个海港城市。
这是指杰森王子率领阿尔戈船英雄,历经千辛万苦,出海航行,终于取得金羊『毛』的传奇故事。
尤利西斯是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主角,在木马屠城后,漂泊海上,长达九年。
1961年10月与『毛』里塔尼亚(mauritania)联袂加入联合国——原注。
中古时代的中亚名城,在今乌兹别克共和国。
喜马拉雅山脉的支脉,是进入印度的通道。
通常用的名词是“鞑靼铁轭”(tartar yoke),一般人还是用鞑靼称呼蒙古。请参阅第五章——原注。
又称柔然,是中亚历史上的重要民族,一度占有中国北方的辽阔土地。
契丹占领中国北方以及东北长达两百年,成吉思汗时代,把华北称为契丹,随后欧洲人也用契丹称呼中国。
从西方人的观点看来,蒙古马多半只能归类为小马。但是,若谁胆敢说蒙古马 是小母马,蒙古人会气得要命——原